武冰歆止住话声,奇道:“你怎么了厂

  赵子原过了半晌才道:

  “没什么,姑娘继续说吧。”

  武冰歆虽是对他的举措感到惊奇,却也未多问。

  遂拾起先前话头,接道:

  “然而就在三年前,业已变成废墟的太昭堡突然又有了新的主人,据我所知,目下这个

堡主姓甄,名字不详。”

  赵子原心念一动,忖道:

  “姓甄,今夜到过麦府的玄缎老人不是也姓甄么……”

  正付间,武冰歆道:

  “我所讲的都与你进入堡内的行事有关,你必须记清了。”

  赵子原点点头,道:

  “姑娘仍未言明,究竟要在下为你办什么事?”

  武冰歆低首沉吟一下,似乎欲下决定该不该说出来,良久始压低嗓子,一字一字说道:

  “你混进古堡后,第一桩要事便要设法亲近堡主的千金,博取她对你的好感……”

  她说出这话,方始发觉自家内心委实矛盾得紧,竟然暗暗希望赵子原能率然拒绝此一要

求。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只道姑娘要我去做什么险难卖命之事,是以不惜以百般胁迫相加,不想竟是这等

荒唐……”武冰歆哼一声道:“怎地?你到底答不答应厂赵子原道:

  “姑娘没有说笑么?”

  武冰歆哂道:

  “这当口谁有心绪与你说笑,简直废话。”

  赵子原心忖现在是自己人太昭堡的大好机会,若予以拒绝,便不知又要被对方折腾到何

时?而且感情这个东西本就十分微妙,绝非人力所能勉强,自己纵然应允,亦不能作任何保

证,思念及此,说道:

  “在下旁无抉择,只好答应啦。”

  武冰歆心中猛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感到十分难受,她也分不清那是妒意,或是其他

什么样的情感?

  赵子原追问道:

  “然后我怎么办?”武冰歆寒着脸儿,道:

  “十日后我会回到此地,到时再指示你行事机宜。”

  心想自己千方百计要他去做此事,他既已应允,自己本当欢喜才是,怎反而会有难受的

感觉?真是莫名其妙。赵子原道:“在下可以走了吧?”武冰歆道:“慢着!”

  她手腕一抖,陡然间一条黑影从她身畔飞起,赵子原刚瞧出黑影乃是对方手上的皮鞭,

便已感到劲风拂面。

  鞭身像一条长蛇般从他的头颈绕缠而过,将咽喉紧紧勒住,赵子原登时觉得胸中窒闷,

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但他却但然毫无俱色,沉声道:

  “姑娘一再折辱在下,敢问是何居心?”

  武冰歆颓然一叹,抖手收回皮鞭,心头想道:

  “我本来要警告他不得对甄家女儿产生异念感情,但这话岂是我一个女儿家所能出得了

口?”

  赵子原可没察觉对方情绪的变化,只隐隐感到她冷热无常,好恶不定,令人无从捉摸。

  他转身便走,胸中心事重重,方步出丈许,倏地身侧风声斐然,武冰歆横身阻住他的去

路。赵子原道:“敢情姑娘仍有话要说。”武冰歆冷冷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赵子原道:

  “什么?”

  武冰歆道:

  “堡主的女儿叫甄陵青,这是你应该知道的。”

  赵子原道:

  “在下早已知晓,有谢姑娘提醒。”

  武冰歆侧身让开一旁,赵子原大踏步而去。

  武冰歆无言望着他去远,身子一直不曾移动,此际月儿已自云端露出大半面庞,水银色

光晕投射在她身上,迷蒙中生似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直到赵子原身影杳不可睹,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没有追究他何以早就识得甄家女儿?

  她跃上马背掉转马头循来路驰去,心神大是恍惚……

  冷月下,赵子原迈开大步往前行去,远处黑色的古堡像是张着两臂等待着向他拥抱。

  他越过深谷,甫一踏上断崖,迎面崖顶突然传来一声呛喝:

  “什么人?”

  赵子原情知已触动埋伏在古堡四周的暗桩,他剑眉方扬,眼前人影闪荡,五步前三名劲

装汉子一字排开,同声喝道:

  “来者止步答话!”

  赵子原道:

  “尔等可是太昭堡壮丁?”

  居中一名劲装汉子道:

  “不错。”

  赵子原道:

  “好极了,区区正要到贵堡去,便请领路。”

  那劲装汉子朝赵子原上下打量一眼,冷笑道:

  “堡门现已关闭,你要见谁?”

  赵子原踌躇一忽,道:

  “你可以通报贵堡千金,说是新交赵子原求见。”

  那劲装汉子微愕道:

  “哪有客人半夜登门造访之理,识趣的快快退回去!”

  赵子原皱眉道:

  “区区非要人堡不可,阁下若不领路,我只有自己过去了。”

  右首一名劲装汉子冷笑道:

  “你准备硬闯么?”

  赵子原无语,不啻默认了对方的话。

  那劲装汉子道:

  “奉劝你还是快些退回去,否则可来不及了。”

  赵子原淡淡一笑,一步向前,右首劲装汉子蓦地大吼一声,一拳翻起直捣赵子原胸口。

  他拳出如山,力道甚是威猛,赵子原双袖不疾不徐挥了一圈,敌手翻了一个筋斗,仰身

跌倒于地。那名劲装汉子立刻蹬步跃起,戟指叫骂道:

  “好小贼!竟敢跑到太昭堡来撒野!”

  他呼啸一声,三名汉子飞快转身将赵子原围在核心,抢攻出手,一时拳影交加,飘风激

荡。

  赵子原身形闪展腾挪,几个回合后,他觅个空隙,猛地吐气开声,双掌翻飞而出,但闻

“蹬、蹬”连响,三人同时退开四五步之远。

  赵子原心中一凛,对方三人功力大出他意中所料。心想他们只不过是堡内壮丁,已足以

抵得江湖上高手,可见主人是何等人物了。

  左首一名劲装汉子忽然轻嘘一声,道:

  “银衣队的大哥来啦!”

  语声方落,眼前劲风一荡,一个身材颀长,肩上披着一件银色大麾中年汉子端端立在五

步之前!

  三名劲装汉子乍见银衣队之人出现,齐然垂手立开一侧。

  银衣汉子环目四顾,冷冷道:“发生了什么事?”

  居中一名劲装大汉冲着他躬身一礼,呐呐道:

  “杜大哥,这小子自称赵子原,深夜欲求见甄堡主千金,分明是有意惹事取闹……”

  杜姓汉子重重的哼一哼,凌厉的目光移到赵子原身上,赵子原不动声色,凛然屹立。须

臾,杜姓汉子始收回视线,沉声道:“随我来——”

  三名劲装汉子不约而同露出不服之色,却没有一人敢于出声抗辩。

  赵子原跟在杜姓汉子身后走着,转过一面山壁,顿时眼界一广,一座黑色古堡坐落在崖

壁之上。

  他目光仔细投向四周巡梭,只见古堡建筑得甚是险峻雄伟,通注堡门的道上,只有一道

窄长的吊桥,目下正高高悬起。

  杜姓汉子低啸一声,堡内吊桥徐徐降了下来,他望着赵子原阴阴一笑,道:

  “请先行。”

  赵子原心中虽然犯疑,却是推辞不得,遂举步向吊桥行去。

  寒冰似的夜色,森冷得有些逼人。

  吊桥是用钢丝扎成,计分四节,每节约有寻丈长短,中段略为凹曲,成一弧状形,桥后

的堡门洞开着,从这一面望去,但见一片黝黑。

  至于桥下郁郁苍苍,则是深不见底的渊谷,任何人跌落下去都必然粉身碎骨,毫无生还

希望。

  饶是赵子原如何沉着,见了此等天险也不禁倒吸一口寒气,勉强按捺住心神,徐徐向桥

面跨出一步。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当儿,桥面第一节倏然自动陷落,赵子原足步踏空,身子顿失重

心,往前沉了下去!

  尚幸他早有防备,满吸一口真气,衣袂呼地鼓涨起来,身躯一沉又起,凌空飞越而前。

  眼看将近桥面第二节,陡闻“飕、飕”劲响,自堡内连珠射出了六排羽箭,同时之间,

擂鼓声音大作,长箭配合着鼓声节奏,几乎是毫无暇隙脱弦而出。

  变生仓促,赵子原身形不由微顿,衣袖一甩,一股劲风自袖底翻出,密麻的箭雨攻势为

之一阻,赵子原的身子也毫不停滞的直掠而前。

  他方踏上第二节桥面,乱箭又接二连三袭至,赵子原双臂纵击横扫,舞起一道无形风

圈,乱箭纷纷向外折坠。

  他一面移步向前,一面心念电转:

  “长此下去,纵令我不被乱箭射死,也得要活活累死,必须想个脱身办法才行……”

  一念方罢,咯咯鼓声骤然一停,一道清越的女音道:

  “收箭退下!”

  箭雨攻势一歇,接着堡头上现出一个女人面庞,高声道:

  “姓赵的,是你来了么?”

  赵子原敞声应了一诺,放开大步朝堡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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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气严霜》

第 八 章 隐秘重重

  堡门洞开着,赵子原大踏步向前行去,踏上第三节桥面时,但见眼前黑影闪动,一人当

着堡门而立,正是少女甄陵青。

  这会子,那杜姓大汉赶了上来,说道:

  “尊驾能跨越第二节桥面,足见功夫不弱,乃本堡年来仅见第二人。”

  赵子原心想自己在乱箭攻势下本已智穷力竭,有幸甄陵青及时出声喝止,否则岂不早已

葬身脚下深渊,不觉隐隐感到这太昭堡建筑之险峻,防卫之森严,譬之龙潭虎穴亦不为过。

  他本待追问第一个能安然越过堡桥之险又是何人?但心中愤怒,忍不住哼了一哼,道:

  “这便是贵堡待客之道?”

  杜姓大汉面露腼腆之色,转朝甄陵青躬身一揖,道:

  “这位访客欲求见姑娘,时值深夜,属下……”

  甄陵青摆手打断道:

  “知道了,你退下去。”

  杜姓大汉期艾道:

  “要不要属下禀报顾总领?”

  甄陵青美目中陡地射出两道冷电,道:

  “杜克明,是谁将你提升为银衣十八护卫之一?”

  杜姓汉子微愕道:

  “是……是顾迁武总领。”

  甄陵青道:

  “所以你只听从顾总领之命,再也没将本姑娘放在眼里了,是也不是?”

  杜克明道:“属下不敢。”甄陵青道:

  “罚你自囚黑牢一年,期满后罢为堡门抱关——”

  杜克明情知她所谓抱关,乃是守门戍卒之意,身躯猛可颤一大颤,结结巴巴地道:

  “这个……这个……”

  甄陵青冷冷道:

  “罚你自囚两载!”

  杜克明一听她那斩钉截铁的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多言反招致重罚,遂带着满面

怨怒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