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者正是奇岚五义的老大韩中群,他谈谈道:

  “陆帮主好说了,在下就事论事,陆帮主言语还是检点一些的好。”

  陆川平怒哼一声,举步朝韩中群迫至,一伸掌疾往韩中群劈去。

  他出手部位奇准,加之速度又疾,无愧为一帮之主,但他掌势只施出一半,立刻就停下

了手,因为他的衣袖被扯住了——

  陆川平又急又怒,脱口道:“什么人敢与陆某捣鬼?”回目一瞧扯住衣袖之人,竟是中

原独行大盗田肖龙!

  那陆川平出掌何等迅疾,譬之风雷电掣亦不为过,对座的田肖龙只一伸手,便扯住了他

的衣袖,虽说是在陆川平猝不及防下,抽冷子始能得手,但其手势之诡奇,已足使亭上诸人

侧目相看了。

  田肖龙头也不抬,道:

  “凉亭是供人歇息之所,两位要打请到亭外放对儿去。”

  扯住陆川平衣袖的手缓缓缩将回来,眼帘一瞌,闭目养起神来。

  陆川平恚极,道:

  “任大当家,这姓田的也是贵舵的宾客么?”

  任黑逮道:

  “昨夜胡二当家到总舵通知有关圣女行踪的消息时,只有陆帮主与刘岛主在场,今儿一

早咱们赶到此亭,却发现田肖龙田兄,奇岚五义昆仲及桃花娘子等,已先咱们抵达这里,任

某犹未间明到底是什么缘故哩?”

  桃花娘子哂道:

  “尽管你姓任的手下耳目众多,能获知圣女的行踪,旁人就不得而知了么?简直废

活。”

  任黑逵冷笑一哼,面向闭目而坐的田肖龙道:

  “敢问田兄此来,仅是为了一睹圣女风姿,抑或另有其他居心所在?”

  田肖龙抬目道:“二者都有。”

  任黑逢沉声道:“田兄此言何意?”

  田肖龙淡淡地道:“田某固欲饱睹美色,顺便亦想趁此机会做笔买卖。”

  说着微微一笑,继道:

  “从来美女随身总带有珠宝饰物,以衬托其娇艳,香川圣女之美,既能令天下男子一见

而神驰,其所带首饰之多,自不在话下,田某饱睹美色之余,顺手做它一票,谅诸位不致反

对吧?”亭上诸人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桃花娘子笑道:

  “有道是‘做贼的不忘本行’,田官人乃是中原名气最著的独行大盗,这笔买卖还不是

举手之劳而已?”

  她语气讥俏刻薄,田肖龙不禁含怒而视,桃花娘子亦抬目对望,丝毫没有示弱退让。

  那奇岚五义之首韩中群正色道:

  “田当家算盘倒是打得蛮响,但只怕打得未必如意!”

  田肖龙凝目盯住韩中群,厉声道:

  “莫非你想挡田某的财路?”

  韩中群颔首道:

  “在下兄弟五人在此,若仍任由剪径之辈横行,公然在官道上抢劫而袖手不管,也在称

侠义中人了!”

  田肖龙眼露杀机,似乎有动手的迹象,奇岚五义昆仲凝神以待。

  良久,田肖龙冷笑道:

  “好得很,田某做案之时,一向俱是越货与杀人双管齐下,香川圣女乃天生的美人儿,

田某还舍不得辣手摧花,现在总算有第三者顶了她的位置,让田某可以过过杀人的痛头——

  亭上一众高手彼此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一时形势混乱,成了敌友难分之局。

  甄陵青悄悄对赵子原道:

  “这里除开奇岚五义是不折不扣的正派侠士外,其余均是黑道中人,无怪他们说话会显

得格格不入,看来五义与田肖龙的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赵子原嗯了一声,双目一扫,脱口呼道:

  “那辆篷车来啦!”

  众人呼地立起身子,运足眼力望去,只见远处道上烟尘滚滚,依稀一辆灰篷马车疾驰而

至。

  瞬息间,那辆篷车已来到近前,任黑逢嘴唇一努,胡二当家及罗三当家联袂奔出石亭,

拦住去路。

  那坐在车台上的赶车人勒僵驻马,神色虽变但没有发作,敢情胡、罗二人都哈腰躬身,

执札颇为恭谨。

  罗三当家道:

  “请贵上怒过拦路停车之罪,咱等闻知圣女芳驾路经安峪,特在此等候瞻视圣女,万望

俯允……”那赶车人截过话头道:

  “鄙上有要事在身,须于明夜前赶路出关,尊驾之请求,歉难应允。”

  亭上诸人齐然举步上前,那任黑逢道:

  “然则你竟能代替贵上作主么?”

  赶车人道:“先时鄙上已有吩咐下来,若遇上……”

  话未说完,忽然车内传出一道银铃似的女音:

  “马铮可以将帘布掀开了,他们既是乘兴远道而来,岂可让人失望而返。”

  声音甚为轻脆动听,一众高手不禁起了闻声如见其人的感觉,尽量设想坐在车中的圣女

的清丽容颜。

  而赵子原却无暇注意及此,心里忖道:

  “这赶车人就叫做马铮,他非特相貌酷似水泊绿屋那辆篷车的赶车人马骥,抑且又与他

同姓,未知他们之间到底有何关连?”赶车人马铮叹口气,道:

  “鄙上坐在马车内侧,列位行过车头时,务请俯下头来,目光不可斜视,以示对圣女之

敬意。”

  边说边将帘子轻轻掀起一角,众人列成一行,鱼贯绕经车头行过。

  赵子原低声向甄陵青道:

  “我们也过去。瞧瞧如何?”

  甄陵青点头应可,两人遂跟随着一众高手之后前行,赵子原凝目细望,自帘角空隙透进

的晕糊糊光线下,依稀可见车厢布置得甚是华丽讲究,隐隐浮动着一股沁人的馥郁幽香。

  坐在车厢左侧的是个婢子打扮的少女,婢女的右方端然坐着一个轻纱飘拂,眉目如画,

而又幽雅姣美有若天仙的中年女子。

  那女子乌发披垂,遮住半截面庞,这时她微微抑起螓首,姿态之美,无以复加,赵子原

视线迅速从她那芙蓉般的脸上扫过。

  触目但觉熟捻异常,身子不由颤一大颤!

  他情不自禁脱口呼道:

  “娘!你……”

  才低呼了这么一声,连忙以手遮口,那车帘马上垂放下来。

  任黑逵等人俱为香川圣女的清丽所慑,非但心神俱醉,简直有些意乱情迷起来,居然没

有听见赵子原的低呼。

  陆川平猛吸了两口气,道:

  “名下不虚……名下不虚……圣女风华绝代,果然是天下罕见的美人胚子………

  他嗓子压得很低,几近于自言自语,赶车人马铮望他一眼,并未加以理会。

  甄陵青靠近赵子原身侧,问道:

  “适才你失声呼嚷什么?”

  赵子原恍恍惚惚地道:

  “没有……没有啊……”

  他脑际思潮汹涌,暗暗希望那车帘再度掀开让他瞧个仔细,以释心中重重疑团,忖道:

  “娘惜住在阳武白雪斋师父那里,多年来始终未尝出门一步,刚才十有八九是我眼花认

错了,但那香川圣女长样委实与母亲相似已极,只是年龄看起来,较之母亲犹要年轻一些罢

了,这是怎么回事?”

  但愈想愈觉得事态复杂,心里虽然疑云丛生,却也整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赶车人马铮一扬马鞭,方欲策马而驰,那田肖龙突然伸手一拉疆辔,口中沉声喝道:

  “慢着!”

  马铮呆了一呆,道:

  “阁下欲待何为?”

  田肖龙打个哈哈,道:

  “在下田肖龙,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马铮瞠目道:

  “你——你是中原有名的独行大盗?”

  田肖龙道:

  “大盗之名倒不敢当,不过田某依赖此道营生已久,咱们干这一行的不出山则已,一出

山例不空手而返,贵上……”

  马铮面寒如水,打断道:

  “长话短说!你想动鄙上所带珠宝的脑筋是么?”

  田肖龙干咳道:

  “田某知晓此举对圣女多有亵渎冒犯,但情非得已,而且我也听过圣女未习武术,对技

搏之事一无所知,若贵上能将身外之物的珍珠财宝赐下,田某绝对不愿动武伤了和气——”

  马铮道:

  “你的胆子着实不小,敢情你认定敝上不懂武功,便是可欺的么?”

  田肖龙神色阴晴不定,默然无语,其实他对香川圣女尚有几分忌惮,故不敢妄动干戈,

否则以他的性儿早就动手先杀它个鸡犬不留,然后再饱掠财物而去了。

  那奇岚五义大步踏前,韩中群道:

  “姓田的,你做得太过了!”

  田肖龙冷笑道:

  “韩中群,你们兄弟要上来送死也无须急于一时。”

  语声甫落,双掌翻飞如电,飚然疾向韩中群胸前要害。

  这下变生时腋,韩中群乍见对方堂势才发,劲风已然袭体,欲出掌相迎已然不及,急切

里他大叱一声,左手肘部微微一曲,以时代掌硬接了田肖龙一招,“蓬”一响,韩中群仰身

倒退数步之遥。

  好容易方始拿桩站稳,下意识摇动一下自己左手,只觉又酸又麻,他知道自己一条手臂

只怕废定了。

  田肖龙指着五义其余四人,道:

  “你们一齐上吧,否则仅凭姓韩的一人是不行的!”

  奇岚五义明知田肖龙这是以退为进的说法,但经他如是一说,旁立的四个人反倒不好意

思上前帮手。

  田肖龙催掌又至,他一心欲速战速决,是以一开始便展开凌厉攻势,冀图在数招之内把

韩中群解决。

  韩中群左臂受伤,身形转动远弗如平日灵活,无形中吃了大亏,音掌左支右细,败象渐

呈。田肖龙暴声道:“碰上咱田肖龙,你只好认命了!”

  他猛一欺身,掌势暴吐,霎时啸声大作,那掌力之强,顿时使得周遭的诸人骇然色变,

韩中群自知已临生死关头,一个应付不善,便得五步陈尸,他右手一沉,运足内力斜拍出

去。

  田肖龙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一转,一股古怪无比的掌力顺着一翻之势缓缓击出——

  掌上毫无风声,生似全无劲道可言。

  韩中群只觉对方那股掌力平淡无奇,丝毫未尝感觉有任何威力,遂毫不在意照;日推出

一掌。

  双方掌力在半空一触,奇事立刻发生了,韩中群倾力所发出的掌力忽然像是被什么无形

之物吞噬了一般,落得无影无踪,另一方面田肖龙的一掌则长驱直进,一些儿也未有阻滞。

  韩中群大吃一惊,值此情势下,他欲变招换式业已不及,除了束手待毙外,别无他法可

想。

  田肖龙一掌正欲击实,倏然身后衣袂一振,飚风斐然而作,他头都不回便知身后有人突

袭,那人口中喝道:“撤掌!”

  田肖龙一招本将得手,却不料有人会自后偷袭,当下无奈,只有撤掌让身以自保。

  他霍然回转身子,厉声道:

  “小鬼头,你脑袋瓜子不要了么?”

  那偷袭者正是少年赵子原,他目睹韩中群身陷危境,一股正义之感迫使他挺身而出,解

去五义老大的致命之危。

  赵子原淡淡道:

  “奇岚五义不好意思以多为胜,区区可不是五义之人,方才偷袭的那一掌,尽管算在我

的帐上。”

  田肖龙冷哼一哼,左手猛然向外一弓,直朝赵子原腕间脉门锁拿出来。

  甄陵青精急喝道:

  “田肖龙你若敢伤这少年一毫一毛,从此便是太昭堡的不世之敌!”

  田肖龙掌势一窒,道:“甄丫头,你少抬太昭堡的名号唬人。”

  这会子,篷车传出那女婢的声音道:

  “吵死人哪,喂,田肖龙,家主人要传话与你,你仔细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