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原瞧在眼里,心子微微忖道:

  “姓甄的神色不定,莫不成是在等待什么?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我到底要不要将手

上这两个白布包掷进大厅呢?”

  他心中十二万分愿意谛听店掌柜续说下去,奇怪的是那店掌柜却不再往下续说,抬首之

际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屋檐。

  赵子原恍然若有所悟,默默道:

  “是了,敢情那店常柜也在等这包袱,揣摩情形我除了将布包掷进之外,是别无选择

了。”

  厅中那黑衣人转首朝店掌柜道:

  “你愿不愿将当夜所见所闻说完都没有关系,反正老夫已能确定你是何人,你是瞎子闻

臭,离死不远了!”

  店掌柜神色洋洋不变,道:

  “既然阁下认为我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何吝于将真面目示露于人?”

  黑衣人未予理睬,逞道:

  “甄堡主,这老头交给你吧。”

  甄定远迟疑一忽道:

  “掌柜的,此宅注定是你葬身之处,你还要存什么指望么?”

  说着露出一种邪毒笑容,方欲发掌出击,那店掌柜却抢着先发制人,倏地一掌击出,发

掌之际,毫无风声飚响,似是劲道不足。

  甄定远却是个识货行家,他见对手此掌软绵无力,情知必有奥妙,遂侧身让过此掌,紧

接着双足微错,迂回自左侧绕到店掌柜身后,右手往对方背宫按去。这一手按出,生似毫无

阻滞,店掌柜倾身往前便倒——

  甄定远见那店掌柜如此容易便被收拾下来,眼中不由掠过一抹惊疑的神情,阴笑道:

  “少装作了,你重弹这出老调,老夫岂会受骗……”

  话犹未尽,陡闻“砰”一大响亮起,一物自厅外抛进,落在诸人面前,凝目一望,却是

一个白色大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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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三十七章 斧下惊魂>>

古龙《剑气严霜》

第三十七章 斧下惊魂

  厅中诸人乍见那平空抛进的白色包袱,不觉齐地一怔,甄定远凌厉的目光往大厅外面扫

视,喝道:

  “什么人掷进这白布包?”

  长身而起,就要出厅搜索,一旁的狄一飞脱口道:

  “甄堡主,你瞧……瞧瞧,……”

  甄定远下意识回过头去,发觉厅内数道视线不约而同都落在那布包上面,原来包袱掷进

来时,想是用力太猛,外面包着的白中居然自动散开,露出一颗人头来——

  蹬蹬蹬,狄一飞仰身倒退三步,再次失声道:“武啸秋!……”它是……留香院武……

武啸秋的头……颅……”

  他骇讶过甚,呐呐数声,再也说不下去。

  霎时之间,诸人面目失色,即连自檐上将包袱掷进的赵子原也万万料不到布包内所装的

竟是武啸秋的头颅,错非狄一飞喊出口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了……

  他俯首瞪着手上的另一个包袱。想像不出里面包装着的是不是另一颗人头,一阵寒意逐

渐布满全身。

  甄定远喃喃道:

  “谁有这份能耐将武啸秋击毙,又割下他的首级,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黑衣人迈步上前,仔细端详了那颗人头好一会,始终默默无语。

  躺在地上的店掌柜倏地一跃而起,道: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们之中的一人了!”

  甄定远瞪他一眼,道:

  “你装死装得不够,还要胡说什么?”

  店掌柜露出古怪的神色,道:

  “姓甄的,你口口声声要置老夫于死,依我瞧,倒不如多为自己着想着想的好——”

  甄定远沉道:

  “武啸秋之死,莫非与你有所关联么?”

  店掌柜道:

  “老夫岂有此等能为,姓武的乃是死在……”

  他未及将话说完,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道:

  “这是假的!”

  诸人猛可一怔,循声而望,见说话的竟是那一直没有作声的黑衣人。

  店掌柜面色一变,期艾道:

  “你是说这头颅么?”

  黑衣人道:

  “不错。”

  语声微顿,继道:

  “这蜡像人头造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显然出自名匠之手,可也瞒不过老夫的鹰目,

掌柜的,你是白费心机了!”

  店掌柜吃他一语道破,身躯震一大震,半晌则声不得。

  甄定远及狄一飞连忙步上前去,凝目细瞧,果见那颗人头虽然浮雕得颇为逼真,却是刻

板而毫无生气,只因外面涂上一层黄蜡,又在昏黯灯光的照映下,他们才会被骗过一时——

  甄定远冷笑道:

  “掌柜的,你如此故布疑阵,用意绝不止吓唬咱们一下吧?那掷进人头在外面与你遥相

呼应的人是谁?”

  店掌柜反话道:

  “难道你自己不会出去搜一搜么?”

  赵子原闻言暗忖:

  “不好,那店掌柜定然以为我包袱出手后,人业已走远,方始故作此言,殊不知我还有

第二个包袱尚未抛进,照此情形以观,掌柜老头竟是以为布包只有一个了,燕后所托交的包

袱莫非与他无关么?”

  眼看甄定远果有出厅搜寻的迹象,他不逞多虑,右腕运劲一抖,白布包自窗口疾射而

入,重重落在地上。狄一飞敞声喊道:“又是一个包袱!”

  甄定远冷哼一声,身子未见作势,便如影附魅般冲掠出厅,往赵子原藏身之处扑罩而

至。

  赵子原不暇观看最后一个布包所装何物,甄定远的身躯已然扑到,他尚未及退走,对方

一掌业已印到他的胸口,当下但觉劲风压体欲裂,全身衣袂被掌风振得拂拂有声。

  他退无可退,一反手,双掌错发,双方掌力一触,轰然一声,赵子原被震得气血浮动,

从屋帘翻落下去。

  轰轰暴响不绝于耳,甄定远相继落地,双掌交相出击,掌势凌厉雄浑,赵子原连缓过一

口气的瞬息都没有,就被对方一掌接着一掌,硬生生把他逼进大厅里面——

  甄定远瞧清他的面容,阴然笑道:

  “嘿,姓赵的小子,老大无论走到何处,总要见到你这张讨厌的面孔,你这是阴魂不散

了!”

  赵子原耸耸肩,道:

  “彼此彼此,阁下那死气沉沉的脸孔,在我看来也颇为倒胃,你以为我倒是愿意与你碰

面的么?”

  他冷冷地反唇相讥,意犹未足又补上一句:

  “老天爷既然老是要将你我连在一起,那又有什么法子?”

  甄定远一时之间无语以对,只是重重哼了一下。半晌,他狠狠地道:

  “碰上老夫是你的不幸,几时你与这掌柜老头搭在一路的?”

  赵子原故意斜睨了店掌柜一眼,道:

  “这店掌柜么?区区与他素昧平生。”

  黑衣人一步一步走到赵子原面前,手上执着的黑色大板斧作势自赵子原颈前不及三寸之

处划过。

  赵子原只觉颈间一阵砭骨寒意,对方那斧口分明未曾触及他的肌肤,但他的颈项肌肤却

已被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有幸这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饶是如此,他依然骇得站不住脚,全赖一股真气勉强

撑住。

  黑衣人把玩着大板斧,道:

  “小朋友,你若不想当老夫的斧下游魂,奉劝你还是实说的好。”

  赵子原眼睛不自觉地停留在对方手里那只板斧上,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似乎板斧上的黑

色,本身就透着一种阴恶险毒的气氛!

  抑有进者,方才黑衣人手执板斧在他颈前作势比划,不知是何缘故,他竞似已完全失去

了抵抗能力。

  此刻若对方欲一斧将他劈为两半,当真比之反掌折枝还要容易。

  赵子原恍恍惚惚道:“区区知无不言。”

  他说这话时,整个身子仿佛已失去主宰,听凭对方意志的支配。

  一旁的司马迁武瞧出情状有异,步近赵子原身侧,低道:

  “赵兄,你怎么了?……”

  黑衣人板斧轻轻一挥,破空闪过一道乌光,司马迁武骤觉寒气

袭体,慌忙倒退一步——

  漫空发丝飘飞,那是他头上的束发被寒光掠过,坠了下来,情状分外显得狼狈。

  司马迁武几曾见这等诡异常莫测的功夫,不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嚎喘不能作声。

  黑衣人慢条斯理朝赵子原道:

  “这包袱是你掷进来的,是不是?”

  赵子原道:

  “正是区区。”

  黑衣人道:

  “谁授意你这样做?”

  赵子原道:

  “燕宫双后。”

  这四个字由赵子原口中淡淡说出,却有如在众人心中投下一块巨石,霎时厅中八道目光

齐齐盯住赵子原——

  店掌柜喃喃自语道:

  “……双后……燕宫双后……这怎么可能……”

  狄一飞神色连变数变,叱道:

  “小子,你要扯谎也得扯个像样的……”

  口上仅管如此说着,声音却透着一种抑不住的紧张。黑衣人道:

  “小辈,你年纪轻轻,遇见燕宫双后时怎生认得?”

  赵子原道:

  “半个时辰前,双后乘着一顶华丽彩凤大轿,随行妃嫔数十人,打从宅后小路经过,我

从妃嫔口中得悉轿内所坐的是燕宫双后。”

  黑衣人眼色阴晴不定;沉吟道:

  “包袱既是你抛进的,你便自己把它打开吧——”

  赵子原应了一声,对黑衣人的命令语气竟不敢或违,他茫然弯腰下去,伸手解开布中,

取出一面五光十色的玉牌来。

  那面玉牌晶莹透亮,牌面两端各以碧色琉璃珠镶着二只栩栩彩燕,那双燕仰颈展翅,仿

佛欲迎风飞去,燕身从头至尾总有寻尺,腹中各嵌着一颗明珠,将燕身从里到外,映得通

明。

  牌面正中,则以篆体镌雕着二个小字:

  “免死。”

  甄定远乍睹玉牌出现,身形一连倒退数步,高声道:

  “李水、玉山!你们还不出来!”

  厅上亮起一道咯咯娇笑声,紧接着厅门当口人影一闪,一个体态纤细,身着黄裳的少女

款款步将进来。

  那黄裳少女启齿道:

  “阁下召唤的敢是两名线上的朋友?方才合字在后院里喳呼,是我把他们给剪了,甄堡

主,你的心计是落空了。”

  黑衣人霍地一个转身,面对着黄裳少女,手执的大板斧自然而然离开赵子原的视线……

  赵子原如梦初醒,轻轻呼了一口气,目光落到黄裳少女子身上,脑际掠过那一闪即逝的

纤小人影,默呼道:

  “就是她!”刻前在后院点了两名银汉子穴道,走个无踪无影的女子就是她……”甄定

远脸色一沉,道:“姑娘……”

  黄裳少女截口道;

  “少叫姑娘,也别跟我攀枝攀叶,咱们这帮跟那伙,向来对面不啃西瓜皮,有事照直摆

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