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地忖道:“玉姑娘和吴前辈虽说要去寻找出口,但可能性可说是绝无仅有,再过

半个时辰,如若他俩再不返来,这火势再起我可无法控制得住了。”

  正忖间,眼睛被浓烟一熏,霎时泪水直流,等到他再度睁开眼帘,视线所及,忽然发现

了一桩怪事——

  浓烟中,陡然出现一条白影,迎面向司马迁武走来,那白影每向前跨上一步,浓烟便宛

似被一层一层的剥开。

  司马迁武只瞧得双目发直,暗忖:“这绝谷大牢分明是个死地,怎么可能会有人闯入此

间了,莫非是我眼睛瞧花了不成?”

  他揉揉眼睛,那幽灵似的白影已渐渐来得近了,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司马迁武清了清

喉咙,喝道:“站住。”

  那条白影身形陡然顿住,与司马迁武相对而立。

  司马迁武望着那白惨惨的身影,隐隐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诡异气氛,不觉心子一寒,

欲待再次出口喝问,声音却像在喉咙中给梗住了。

  有顷,他寒着嗓音道:“阁下——阁下是何许人?”

  那白影不答,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有如利箭,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司马迁武,后者被他瞧得

心中发麻,连忙避开他的目光。那白影伸手一挥,依烟四散,司马迁武紧张一瞥之下,突然

发现对方身材窈窕,竟是个女人!

  只见那女子披着一件素白色衣裳,从颈间一直披到脚跟,连脸庞上也罩着一方白色面

纱,无法瞧见她的庐山面目。

  那白衣女子瞪了司马迁武好一忽,目光愈来愈是冷漠,到后来已化为一片森森杀机。

  司马迁武暗暗纳闷,陡见那白衣女子纤手一扬,掌力山涌而出,将她一身白衣吹得拂拂

扬飞,那劲道之强,竟是司马迁武生平所仅见。

  她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招式,不知如何司马迁武眼望对方一招攻至,竟然生出一种无法

抗拒的感觉。

  当下骇然一呼,纵身往后疾退。

  蹬,蹬,蹬,司马迁武一连退后三步,却始终没有将对方那致命的招式摆脱掉,他几曾

见过这等怪异的武功,几乎使自己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但他却又不甘束手待毙,迸口大吼一

声,欲拼死反击。

  这当口,数丈外传来吴非士的喝声:“小伙子,你没有事么?”

  那白衣女子闻声掌力霍地一收,司马迁武立觉压力一轻,不由自主喘了一口大气——

  火烟朦胧中,隐约可见吴非士与玉燕子的身影连袂奔至,那白衣女子仰首四顾,一手抄

起鹰王的尸身,未见作势运力,一下子退飞到丈许之外,紧接着身形凌空而起。

  司马迁武大喝道:“哪里走?”

  跟着向前疾掠,但到底迟了一步。

  白衣女子抱住鹰王那庞大的尸首,身形毫不滞慢,凌空掠起之际,便如蹈虚御气一般,

霎时消失。

  吴非士及玉燕子相继奔到,瞧见司马迁武异样神色,惑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迁武惊魂甫定,期艾道:“那——那人带走了鹰王的尸身——”

  吴非士呆了一呆,道:“是谁?”

  司马迁武道:“是个女人,一个白裳素服的女人,面上罩着一方白纱,她在你们赶到之

前便自走了,那身法快得令人难以形容,错非我亲眼目睹,断断不肯相信世上竟有这等轻

功——”

  玉燕子和吴非士相顾骇然,过了半晌,吴非士道:“当今世上较老夫及玉姑娘轻身功夫

更为高明之人,只怕不易找得出几个来了,你确信没有看错么?”

  司马迁武肯定地点点头,吴非土又道:“这倒是十分惊人之事,你所说的白衣女子无疑

和鹰王极有关系。”

  玉燕子道:“但她为何要带走鹰王的尸身呢?”

  吴非士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鹰王身上留有若干线索,那人唯恐咱们发现,

又或是鹰王尚可救活,两者都有可能。”

  说到此地,倏然住口不语,双目之中精光陡长,司马迁武瞧见这店掌柜的面上,满露着

疑惑的神色,司马迁武道:“前辈你莫非……”

  吴非士摆摆手,转首望了玉燕子一眼,道:“依姑娘之见如何?”

  玉燕子沉吟道:“吴老师以为他在打脏么?但依我的直觉,他倒不像是个善于作伪之

人。”

  吴非士道:“老夫阅人已多,亦觉得此子颇可相信,但问题是……以他所形容的那个素

服女子的衣着形貌,就颇像……颇像……”

  玉燕子芳容一沉,接口道:“颇像咱们燕宫西后,是么?”

  吴非士道:“除却西后之外,老朽还想不出武林中,尚有何人轻身功夫会高明到这等地

步,然而西后怎会离开燕宫到此,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玉燕子道:“不错,此人为了何故把鹰王尸首带走,这是问题的关键,犹记得当初东宫

拟将宫女百名借交香川圣女时,西后曾极力反对,其后便发生宫女被袭杀半数之事,而凶手

又是死谷鹰王,吴老师能否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寻出若干蛛丝马迹?”

  吴非士沉思无语,玉燕子又道:

  “无论如何,我们怀疑到西后总是大无道理,那素服女子绝不会是她……”

  吴非士道:“不说西后不会来此,便是其他人亦无可能进入死谷。”

  司马迁武忍不住开腔道:“前辈敢是以为我所说的事,全属子虚乌有么?”

  吴非士沉声道:“刻前老夫与玉姑娘四下勘察,这绝谷乃是一处死地,除却从崖上攀落

外,绝无其他通路可以进得此谷。”

  司马迁武正欲回答,忽闻“嗤”地一声,一点红光自断崖上头疾坠而下,将及地面时,

突然发出猛烈爆炸,但闻“隆隆”声起,火焰四下喷射,火团尚未袭到,谷中诸人便感到炙

热难当,全身肌肤若受刀刃刺割。

  那场火势原本已为司马迁武扑灭,但这一团火焰坠下,大火迅又蔓延开来,再也不易控

制得住。

  玉燕子道:“看来崖上那厮定欲将你我火葬于此后己,咱们快想办法冲出去吧——”

  吴非士道:“怎么冲法?”

  玉燕子举目四望,道:“何不向两边崖壁试试能否攀得上去?”

  吴非士打量了周遭形势一忽,道:“两边的削壁最矮处都在五十丈以上,若有立足之点

借力提气,连续纵跃,或许须十来次始能跃上崖顶,但一口真气要保持如此长久,天下只怕

无人能够办得到……”

  司马迁武灵机一动,道:“若说这绝谷是块死地,适才那女子又如何离去的?”

  吴非士皱眉道:“真有那素服女子其人出现?”

  司马迁武点一点头,目光膘向玉燕子。

  玉燕子道:“时机紧迫,吴老师何不权为相信此一次,那女子所走的是那一个方向?”

  司马迁武伸手指了指东面。这时烟火愈来愈烈,三人再无考虑机会,遂施展轻功往东疾

掠,不消片刻即来峡径尽头,前面便是万钧巨石,削壁凌云。

  吴非士泄气道:“这条通路被巨石挡死,任何人纵然插翅亦是难以飞渡。”

  司马迁武不语,仔细打量,突然呼道:

  “前辈可曾瞧见那块巨石右角有点怪异——”

  吴非士与玉燕子定睛一望,果然瞧见那石中有一极小孔道,外面用浮泥遮盖,若非用心

观察着实不易发现。

  当下三人立即循着石中孔道鱼贯钻身进去,行了一会,果然穿出巨石,但见地势豁然开

朗,展开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如茵旷地,远山近树,浓淡参差,有若图画。

  司马迁武正自观察周遭景物,忽闻吴非士喃喃自语道:“那一辆马车……曾经在翠湖出

现的那辆马车……”

  声音低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司马迁武循声而望,只见远处依稀可见一辆灰篷马

车正如飞朝西方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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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气严霜》

第四十一章 剑手本色

  天,细雨已停,浓云却仍密布。

  在高王瀑的另一边,自袍人踏着沉重的足步向前直行,他胁下所挟的朝天尊者及洪江依

然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走出一程,他凭着一种天生敏锐的察觉本能,下意识里隐隐感觉到好像有人尾随跟踪—

  白袍人定身侧耳倾听,四下除了骇人的寂静外,再无其他声响。

  他再度举步而行,心中忖道:“奇怪,我什么都没听到,怎会感觉到有人尾随在后呢?

况且四下空旷,又是杏无人踪,莫非这只是我的疑心生暗鬼而已?”

  寻思良久,始终不得要领,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行,走过一段路,那怪异的奇想忽然在他

脑海中长大起来。

  白袍人想着,适才的沉思又重回他的脑际:

  “我的直觉既然告诉自己,有一个神秘人物缀在背后,那是再也不会错了,十年来,我

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过着紧张的日子,早已养成了异于常人的机警本能,还有什么风吹草

动能瞒得过我?”

  这会子,阳日从密厚的云层后面穿出来,金黄色的光线洒在旷野的一角——

  白袍人回首一瞥,倏然发现有一个影子一晃即逝,他定了定神再瞧,地上却只有高处山

林的投影,没有任何异处。

  他默默对自己道:“虽不知这跟踪之人究竟是谁,但从这一掠即逝的影子上看,其人定

必身具上乘轻功无疑了。”

  越过莽原,绕经一道山角后,地势逐渐陡峭,白袍人望见前面一株大树,疾地闪身掠到

树后。

  一个身影不一忽来到切近。

  白袍人将胁下的朝天尊者和洪江放置树旁,“刷”地晃身疾跃出去,恰正拦住那人去

路——

  触目所及,但见此人面色腊黄,满脸病容,约莫三旬左右年纪,两道目光有如鹰隼,冷

冷地盯视着他。

  白袍人开口道:“朋友自高王瀑一路跟踪老夫至此,敢问有何见教?”

  那病容汉子冷冷道:“足下耳目倒也灵敏得很。”

  白袍人指着犹自人事不醒的洪江及朝天尊者,道:“朋友你是冲着这两人而来,抑或专

程找某家的麻烦?”

  那病容汉子视线掠过树旁躺着的二人,道:“我要找的是谢金印。”

  白袍人沉声道:“然则朋友是冲着某家而来了?”

  病容汉子道:“如果你是谢金印,我便没有找错人,但你在高王瀑又口口声声自称司马

道元,我一时倒不能确定你的真实身份……”

  话至中途,忽然右手一抬,一掌击了过去。

  谢金印阅历何等丰广,对方这一掌看似轻淡描写,毫无着力之处,骨子里蕴藏着一股坚

强凝重的气势,而且他抢先动手,更是占尽先机,谢金印若要击破对方气势,似乎只有掣剑

反击一途。

  一个照面之间,便逼得谢金印非要出剑应付的敌手,到目下为止,显然尚不多见——

  然而谢金印仍无用剑的意思。

  眼觑对方一掌击至,谢金印倏地抽身倒跨了半步,双手翻飞,刚柔互变,立刻将病容汉

子掌势封住。病容汉子挥掌再攻,对方封拆了七八招,皆是有来有往之局,忽然病容汉子一

声叱咤,停下手来道:“你为何尚不用剑?”谢金印淡淡道:“除非万不得已,某家之剑向

不轻出。”病容汉子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以为我会是省油之灯么?”

  谢金印道:“尊驾掌力诚然高强一时,但某家仍无须使用兵刃对付你的赤手空拳。”

  病容汉子怒道:“你认为我尚不够资格使你用剑么?”

  谢金印冷冷道:“我也没有这个意思。”

  病容汉子呆了一呆,仰首寻思,旋即哼了一声,挥掌又上,双手连环攻出,随着招数变

化,涌出两股无坚不摧的力道。

  病容汉子这一展开强攻手法,目的不外乎迫使对方出剑,谢金印何尝不知他的意图,心

下暗暗感到狐疑,可是他生性沉着坚凝,将疑念抛开,不一会便稳住局势,双方交手二十余

招,竟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病容汉子掌招挥劈间,劲道源源不绝,足见功力颇为深厚,加之他招数诡奥,使得谢金

印不能占得丝毫上风,这是他近二十年来首次遇到的厉害对手,为求制敌于胜,使得他再无

考虑的余地,决定出剑攻击。

  但见他右腕一抖,“呛”地一声脆响亮起,霎时漫空精芒电射,剑子已经到了他的手

上——

  随着长剑出匣,一股无形杀气随之涌将出去。

  寒芒电射之际,病容汉子居然还快了一线,双手一错,抢先攻出一掌,他转身挥掌攻击

的几个动作,几乎在同一时刻完成,病容汉子发出这一连串的快动作,无疑的是为求抵消对

方出剑时所挟带的凌厉险恶气势。

  饶是如此,一股瞧不见的杀气仍旧弥漫四周,病容汉子掌势为之一窒,再也递不出去。

谢金印冷然一笑,道:“尊驾一再相逼,恕某家得罪了。”

  右手一动,剑身发出激烈风雷之声,直取敌人腰间以上部位,同时一股森森杀气亦笼罩

住敌人身形,病容汉子寒声道:“好一招‘下津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