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君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比武未曾结束,胜败也尚未定,请你重申禁令,不许闲人在此干扰比武!”

 

  剪大先生踌躇片刻,说道:“不过,尊夫伤得甚重,恐怕是不能继续比武了。”

 

  姜雪君道:“他不能比武,还有我吧!你说过的,我可以有权在任何一场参加比武。”

 

  剪大先生早已猜到她有此意,但她自己说出来,还是令得剪大先生为之吃惊不已。

 

  不过他以公证人的身份,却只能严格执行规定,当下缓缓说道:“比武继续进行,请各位与比武无关的人道出场子!”

 

  跟着宣布:“第一场比暗器,双方打成平手,第二场比掌力,徐中岳这方输了。现在由徐夫人作守方,与卫天元继续比剑,规定攻方只能刺三招,守方不可用兵刃招架。”

 

  新娘子姜雪君扯下蒙面的红罗帖,反身一跃,身法美妙之极,站在场心,说道:“卫天元,你出剑吧!”

 

  姜雪君是名闻远近的洛阳第一美人,这次徐家的宾客之中,就有许多远方的客人,是为了想看新娘子才来喝徐中岳这杯喜酒的。此时她卸下罗帕,又有许多人回来,挤在门口看新娘了。一睹颜容,人人都是心中赞叹,“红颜祸水,这句话当真不错!不过,要是我能够得到她的青睐,我也宁愿为她送命!”

 

  飞天神龙面色惨白,目光在新娘子的脸上盘旋。

 

  新娘子的肤色有如晶莹白玉,美是美到了极点,但也“冷”到了极点。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艳!

 

  姜雪君冷冷说道:“为什么还不出招?”

 

  飞天神龙叹口气道:“你为何要替徐中岳卖命?难道你真的是想嫁给他么?”

 

  剪大先生喝道:“卫天元,这话不是你应该说的!你只有权出剑刺她三招!”

 

  姜雪君道:“卫天元,你最好一剑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卫天元心中酸痛之极:“她怎的会这样呢,她怎的会这样呢?我绝不相信她会真的愿意嫁给徐中岳!”心念一转,拔剑出鞘,缓缓举起,道:“好,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雪君目注剑尖,脸上一副茫然的神气,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人人手心里都在捏一把冷汗,飞天神龙真的舍得杀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绝色美人么?

 

  卫天元似乎不敢接触她的目光,但宝剑却已缓缓举起,高过了头顶了。

 

  游扬忽地说道:“上一场比剑,徐中岳是犯了规,他出了四招没伤着卫天元。”

 

  这个结果,本来是剪大先生早已宣布了的,在这紧要关头,游扬又再复述一遍,为的什么?

 

  是怕卫天元忘记,特地提醒他么?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的用意,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提醒卫天元这样简单,他是恐怕卫天元伤了新娘,这“提醒”其实亦是警告。

 

  警告卫天元不可做得太过份了。

 

  要知比剑这场徐中岳已经犯了规,卫天元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胜这一场的。

 

  他只须随便把宝剑刺向空际,根本无须刺着对方,出一招也行,两招也行,他不犯规,就算赢了。

 

  只有在两种情形之下,姜雪君才能算赢。

 

  第一种是卫天元出了五招或五招以上,仍然未能伤着对方。

 

  第二种是卫天元在三招之内刺不着对方,反而给对方伤了。

 

  但他是攻方,按说是决计没有受伤的道理的。除非姜雪君具有绝世武功,能够在对方的剑尖碰着她的衣裳时候就把对方的剑反弹回去。但即使她真的有这样绝世武功,卫天元如果根本不去刺她,她也无从施展。

 

  游扬说话之后,屏息以待。

 

  卫天元却好似观而不见,听而不闻,宝剑高高举起,而且向前跨了一步。

 

  每个人都明白游扬那番话的意思,难道他不明白?还是他假装听不见呢?

 

  剪大先生本是料想飞天神龙决计不会伤害新娘,此时不觉也有点沉不住气了,飞天神龙的目光充满怨愤,他会不会突然狂性大发之呢,剪大先生打定主意,要是飞天神龙当真干出不可理喻的事,他只有不顾公证人的身份出手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砰砰的跳,只听得卫天元说道:“好,姜雪君,你既然舍不得你的好夫婿,我就成全你吧!”声出招发,高高举起的宝剑倏地落下。

 

  陡然间听得姜雪君一声惊呼,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外面的人还以为新娘已遵毒手,哪知刚刚相反,受伤的是飞天神龙卫天元。

 

  不过卫天元也并不是被姜雪君刺伤的。

 

  他的宝剑高高举起,倏地落下。并不是向前刺出,而是插进自己的胸膛。

 

  游扬正待出手救新娘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也禁不住呆了。

 

  出人意表的变化接踵而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不大恰当,又一件惊人的意外事件几乎同一时倏发生。

 

  紧接着姜雪君的那声惊呼,忽听得剪大先生也在喝道:“什么人?”

 

  那人穿窗而进,来得快如闪电。剪大先生刚刚看得清楚这人是个黑衣少女,这少女已到了卫天元身旁。

 

  游扬却还未曾弄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但他是身负上乘武功的人,防人偷袭乃是出于本能,一觉微风飒飒,立即便是反手一掌!

 

  黑衣少女挥袖一拂,游扬那么刚猛的掌力竟然抵挡不住,身不由己的退了几步。

 

  那黑衣少女也禁不住身形一晃。此时卫天元的剑尖正在开始刺入自己的胸膛。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姜雪君身上,那黑衣少女的来到,他似乎丝毫未觉。

 

  不过他对周围的一切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姜雪君那一声尖锐急促的惊呼,却已是打动了他的心灵。

 

  别人听不出来,他则是深深感觉得到:姜雪君这一声惊呼着充满对他的关切!

 

  道是无情却有情,卫天元这才知道姜雪君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真的变了。

 

  这霎那间他心头一震,手指也不住微微抖颤。

 

  幸亏有这微微的抖颤,他的剑刚才不至于深深刻入胸膛。

 

  但虽没深深刺入,胸膛亦已给剑尖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那少女喝道:“卫天元你这傻瓜,你值得为一个负心的女子而死么!”劈手夺下他的宝剑。

 

  意外事件接连发生,秩序大乱,凌玉燕和孟仲强不知道游扬是否受伤,也顾不得什么禁例了,赶忙就跑进去。

 

  孟仲强道:“游大哥,你怎么样了?”

 

  游扬吸了口气,胸口兀自隐隐感到有点疼痛,不禁心头大骇,迈念俱灰:“我练了几十年功夫,竟连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也抵敌不住,唉,江湖上能人辈出,看来我只有提早封刀了。”但他不愿在人前露出窘态。勉强笑道:“没什么。”

 

  凌玉燕走进礼堂,双眼瞪着那黑衣少女,好像那黑衣少女是个谜,令她难以理解,她忍不住说道:“你说别人傻瓜,我看你才是真的傻瓜。你受这姓卫的小子的气还受得不够吗,他心里根本没有你,而你,你……”原来这黑衣少女正是他们在山道所碰上的那个少女,她的坐骑被飞天神龙击毙,却把凌玉燕的坐骑枪了去的。

 

  飞天神龙胸口还有鲜血流出,黑衣少女要给他敷上金创药,却给他推开了。

 

  黑衣少女心头烦躁,听得凌玉燕碟噪不休,有如火上加油,蓦地双眉一挑,喝道:“住嘴,谁要你多管闲事,我的大哥就是因为你们多管闲事,把他害了。”

 

  凌玉燕怒道:“你这话真没道理,卫天元自己刺伤自己,关我们什么事?”

 

  那黑衣少女冷冷说道:“要不是你这个什么游大哥刚才将我阻拦住,我焉能让他刺伤自己!哼,要是我的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她脾气一发,当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迁怒于游扬了。

 

  卫天元忽道:“你胡闹什么,我流这点血不会死的!”

 

  那黑衣少女听他说话的中气不弱,知道他果然不是受了重伤,这才松了口气,柔声道:“卫大哥,那么咱们走吧!”

 

  卫天元道:“好,请你稍待一会。”他回过头来,向姜雪君说道:“这一场算我输了。徐夫人恭喜你啦!”

 

  姜雪君似乎惊惶未过,依然呆若木鸡!

 

  卫天元一声长啸,旋风似的就冲了出去。有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客人,给他碰得似倒地葫芦,摔了个发昏章二十一。黑衣少女追出大门,方始追上他,说道:“大哥,你静一静。”卫大无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顿时不醒人事。这不是他身上的创伤发作,而是他心头的创伤所至,黑衣少女黯然叹了口气,扶他上马便走。

 

  卫天元走出大门,剪大先生方始瞿然省起,自己作为公证有的职责还未了结,于是打手势止住众人的喧哗,正式宣布卫天元与徐中岳比武的结果。

 

  剪大先生宣布的结果是:双方互为攻守,共比试了三项武功。第一项比暗器双方成和,第二项比试掌力是卫天元得胜,第三项比剑由姜雪君替丈夫出战,卫天元受了伤自愿作负。所以总的结果是一胜一负一和,比对刚好打成平手。

 

  虽然大家都知道,卫天元受的伤,其实自己刺伤自己,但按比武的规矩,不论你是因何受伤,总之是受了伤,何况卫天元自愿作负。所以剪大先生的宣布,按“规矩”来说,是说得通的。此时还未走的客人,十居八九,都是徐中岳的亲朋好友,当然更没人挑剔他了。

 

  徐中岳伤得很重,拜堂成亲自不可能。他的大弟子李仲元代他向亲友道歉、送客。一场刻意铺张的喜事,结果是闹成了大煞风景收场。

 

  徐锦瑶出来扶她爹爹进去,正眼也不瞧她的“继母”。姜雪君仍然坐在礼案旁边那张椅子上,好像呆了似的,一脸茫然神气。名义上她是徐中岳的新娘,却好像是外人一样。大小姐不理睬她,徐家的家人都看着小姐的脸色行事,连那个本来是应该伺候新娘子的伴娘,也不敢出来扶她进入新房。

 

  郭元宰看不过眼,心里十分为她难过。上前轻轻说道:“师娘,你进去歇歇吧。”

 

  徐锦瑶冷冷说道:“郭师哥,你这‘师娘’二字恐怕叫得太早了,我爹爹还未与她拜堂呢。”

 

  郭元宰道:“师妹,你……”

 

  徐锦瑶已经踏进内院的用门,回过头来睬他一眼,冷冷说道:“我怎么样?”

 

  郭元宰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请徐锦瑶的奶妈出来,扶姜雪君进入新房。这个奶妈是知道小姐和他最好的,故此愿意听他吩咐。

 

  不是徐家至亲的客人纷纷走了,楚天舒仍然呆在“礼堂”门口,目送姜雪君的背影离开“礼堂”。

 

  鲍令晖心里暗暗好笑:“想不到这位铁笔书生也给姜雪君的美色迷住了。”他是痴心暗恋姜雪君的人,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倾倒于姜雪君的石榴裙下。是以虽然觉得好笑,却并不怎样奇怪。他拉一拉楚天舒的袖子,低声道:“楚大侠,咱们也该走了,请到我家里去吧。爸爸还未知道你来到洛阳,要是他见到你,不知道该多高兴呢!”楚天舒和他的父亲鲍崇义乃是忘年之交,楚天舒亦曾应过他,到他家里小住几天。

 

  楚天舒道:“怎的你就要走了?”

 

  鲍令晖怔了一怔,说道:“不走还等什么吗?”

 

  楚天舒道:“你不要和你的好朋友说一声吗?”

 

  鲍令晖道:“你说的是郭元宰?”

 

  楚天舒道:“不错,他是徐中岳的弟子,可以代表主家,咱们既然不能向徐中岳告辞,和他说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