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把话说完了姜雪君已是噗嗤一笑,接下去说道:“我是不有意骗你呀,但我却不知你想到那里去了。难道不愿意骗你,就等于我愿意嫁给徐中岳吗?”

 

  卫天元道:“这样说,你是给徐中岳强逼的了?”

 

  姜雪君道:“不是!”

 

  这两个字的回答大出卫天元意料之外,他怔了一征,又再问道:“那么,你是因为父母之命难违!”

 

  不料姜雪君又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卫天元诧道:“既然不是别人逼你,何以你又说你并不是自愿嫁给徐中岳的?”

 

  姜雪君道:“我也没有说我不愿意嫁给徐中岳!”

 

  卫天元苦笑道:“你可把我弄糊徐了。既不是愿意,又不是不愿意,那到底是什么?”

 

  姜雪君道:“所以我才要你允许我说实话呀!”

 

  卫天元道:“请你赶快说你的实话吧,再不说,这个闷葫芦可就要把我闷死了。”

 

  姜雪君说道:“说老实话,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你。这不是简单的回答‘是’或‘不是’,‘愿意’或‘不愿意’就讲得清楚的。”

 

  卫天元道:“对,那么你还是把事实的经过告诉我吧。””

 

  姜雪君若有所思,眼神带点迷茫,半晌说道:“有些事情!直到如今,我自己也还弄不明白。好,我就只说我所知道的事实吧。”

 

  下面就是她所说的事实。

 

  他们一家人到了洛阳,投靠她的堂叔。她的父亲姜志奇易名远庸,在城里开一间小小的武馆谋生。她的堂叔姜志希是徐中岳的门客,姜志奇和姜志希是疏堂兄弟,而且是多年未见过面的。姜志希知道他的堂兄懂得武功,却不知姜志奇乃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

 

  姜远庸以一个平庸武师的面目出现,最初并没引起徐中岳的注意。

 

  过了几年,她的堂叔姜志希在徐中岳门下越来越得到重用,徐中岳方始和她父亲来往。

 

  听到这里,卫天元问道:“是他先来拜访你们,还是你们先去拜会他?”

 

  姜雪君道:“是他先到我爹的武馆来的。以后也是他到武馆的次数多,爹爹是很少到他家里去的。”

 

  卫天元道:“为什么你们到了洛阳,却不先去拜会他?”

 

  姜雪君反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去拜会他?”

 

  卫天元道:“你还记得吗,在我家遭遇惨祸的那天晚上,我爹爹曾谈及他结识了一位新朋友,这位新朋友就是中州大侠徐中岳。”

 

  姜雪君道:“记得。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就是由于这层关系才跑到洛阳投靠徐中岳的?”

 

  卫天元道:“不错,我曾经这样猜想。”

 

  姜雪君道:“也不能说你完全猜错,我爹爹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们两家的秘密,这些年来他都是一直守口如瓶,从不泄漏的,对徐中岳也不例外。不过因为爹爹知道徐中岳是你爹爹的朋友,对他也较少点顾忌,间接有点以求庇护的想法,那是有的。”

 

  卫天元道:“如此说来,他并未知道你爹的来历。”

 

  姜雪君道:“最少在他们开始来往的时候,我想他是不知道的。”

 

  卫天元忽地问道:“你的堂叔,最初只是在他门下奔走的一个普通门客吧?”

 

  姜雪君道:“听说是这样。”

 

  卫天元道:“他得到重用,是你们来到洛阳之后?”

 

  姜雪君说道:“不错。我们到了洛阳的第一年,他就得到徐中岳任用他做一间酒楼的司理,后来几家当铺都交给他主持。”

 

  卫天元道:“那么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他以中州大侠和洛阳首富的身份,却肯纡尊降贵的来巴结一个门客的堂兄?恐怕不完全是为了你的关系吧?”

 

  姜雪君面上一红,说道:“他第一次来到武馆的时候,我才十三岁。”

 

  想了一想,她又自己最初的想法有点动摇了,说道:“或许他早就知道爹爹的来历,但他装作不知道。”

 

  卫天元问道:“刚才你说,你以为他最初是不知道,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姜雪君道:“他知道了。”卫天元道:“你怎么知道他知道?”

 

  姜雪君轻轻吁口气,说道:“我听得三叔和爹爹说的。”

 

  卫天元知道她说的这个三叔就是徐中岳的门客姜志希,但不懂她因何叹气。

 

  不过他急于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是以虽然有点觉得奇怪,却是不想多生枝节去问她因何叹气了。

 

  原来这件事情乃是和她的终身大事有关的。

 

  那天她的三叔来找她的爹爹,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替她说亲而来。

 

  她一年比一年长大,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了艳名远播的洛阳第一美人了。

 

  出现在她身边的小伙子一天多过一天,而徐中岳也来得更勤了。

 

  她爹爹的武馆是兼卖跌打膏药的,那些小伙子多是借口买膏药来亲近她。

 

  对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伙子,她从来不假辞色。

 

  但对徐中岳她却是压根儿从没想到须要“提防”。

 

  徐中岳是她爹爹的朋友,也是她心目中的长辈。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发现徐中岳对着她的时候,目光有点异样。

 

  这是她最熟悉的一种目光,那些小伙子盯着她看的时候,就是这种目光。

 

  但也因为“相同”,她才感到“异样”。

 

  从她发现徐中岳的目光有点异样之后不久,另一个奇怪的现象也发生了。

 

  那些借口来买膏药的小伙子渐渐从减少而至绝迹,爹爹的武馆恢复了以前的清静。

 

  当然她不稀罕那些小伙子追逐在她裙下,但却抑制不住好奇之心,问过她的两个朋友,问他们知不知道内里因由。

 

  这两个朋友一个是鲍令晖,一个是郭元宰。这两个人虽然也是追逐在她裙下的少年,但和那些浅薄无聊的小伙子是大不相同的,最少不令她觉得讨厌。她是把这两个人当作自己真正的朋友。

 

  她问郭元宰,郭元宰苦笑道:“我不知道。”不久,他来的次数也减少了。

 

  她问鲍令晖,鲍令晖也同样苦笑。不过比郭元宰多说了一句话:“或许是小鬼怕见阎罗吧。”她问谁是“阎罗”,鲍令晖可就不肯明说了。

 

  鲍令晖虽然没有明说,她心中已是雪亮。

 

  能够震慑小鬼的阎罗,洛阳城能有几个?

 

  从徐中岳那异样的目光,从郭元宰那回避问题的苦笑,从鲍令晖那充满醋意的言辞,用不着别人告诉她,她也知道鲍令晖所说的那个小鬼怕见阎罗是谁了。

 

  她预感到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这一天果然很快的来到了。

 

  这一天徐中岳没有来,来的是她的三叔。

 

  三叔在做了徐家几间当铺的总掌柜之后,已经很少到她家里来了,这次忽然像个客人似的带了许多礼物来看她们,倒是令她有点突兀之感。

 

  三叔来找她的爹爹,本来事属寻常,但这次却有点特别。他脸上摆着一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神气,一来就和她的父亲躲到内进的厢房里说话。而且是关上房门说话,好像怕别人偷听,说话的声音很小,她竖起耳机来听,也听得不大清楚。

 

  她只听得儿句断断续续的话语,她的父亲就出来“赶”她了。

 

  她躲得很快,她父亲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仍然瞒不过她的父亲,父亲已经发现她曾偷听。

 

  不知是由于没有功夫责备她,还是父亲也不愿立即说穿,他只是支使她出街去买东西,而且是最少要一个时辰才能够把这些东西买齐全的。

 

  她听到的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话语是:“京城有人来过了……那件案子……”这是三叔说的。“多谢他暗中为我遮瞒……”这是爹爹说的。“你若真正想要报答他,那,那还是有办法的。”这是三叔说的。

 

  什么案子她隐约猜到几分,但如何报答,她却猜不道三叔的心意。三叔要她爹爹报答谁呢?用什么办法报答呢?

 

  这个闷葫芦直到第二天,她的母亲才为她揭开。

 

  “你知道三叔昨天来作什么?”

 

  “爹爹怕我偷听,把我赶去。我正是想问你呢,他们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如此神秘?”

 

  她以为母亲既然那样问她,想必很快就会把答案告诉她的,哪知母亲却答非所问,忽然把话题移开,反问她道:“你还在想念元哥吗?”

 

  她面上一红,但还是坦率的说道:“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够和卫伯伯和元哥重新会面的,难道你们不想吗?”

 

  母亲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会不想他们,如今已经过了十年了,还是一点也得不到他们的消息。那天晚上,卫伯伯逃跑的时候是受了重伤的。唉,我真有点担心,不知他们是否 ……”

  姜雪君道:“俗语说吉人天相,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遇难的。”其实这只是她自己安慰自己而已,十年来一点也得不到他们的消息,她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母亲叹道:“但愿如此,不过凡事总不能尽是从好处着想……”

 

  姜雪君道:“爸爸说,元哥那天晚上受的只是轻伤,即使卫伯伯遭遇不幸,元哥他一定还是好好的活着的。”

 

  母亲说道:“我当然希望如你所言,他还活着。但人海茫茫,却怎知他如今是在何处?我们已经等了他十年了,你一年年的长大,今年也已经十九岁了!”

 

  姜雪君道:“十九岁又怎样?”

 

  母亲说道:“别的女孩子早就有了婆家了!”那个时代的习惯是盛行早婚的,女孩子倘若到了十八岁还待字闺中,不但父母担心,亲友也为她着急的。

 

  姜雪君红了脸孔道:“妈,你也要赶我出去吗?我不嫁,我要一直留在家里伴你。”

 

  母亲微笑道:“傻孩子,女儿家怎能不嫁人呢,妈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别说孩子气的话了,我问你,你觉得鲍令晖这小伙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