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已经知道了姜雪君爱的还是卫天元,姜雪君也更深一层的明白了楚天舒对她的爱意。“他知道了我不是爱他,却还愿意和我唱一出假戏,好让齐家妹子放心。他本是个极有傲气的人,不惜为我这样做,这又岂只委屈二字所能形容?”内疚与感激的情绪混而为一,她把楚天舒的手抓得更紧了。

 

  “师哥,你的心地好,你不会命苦的。将来一定有……”她想说的是:“将来一定有比我更好的姑娘爱你。”但这话她可是不便说出口来,而且楚天舒亦已止住她说不下去了。

 

  “别再说啦!”楚天舒道:“咱们也像回去看那位有福气的齐姑娘了。”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楚天舒被封的膝盖环跳穴虽然已经解开,气血还未畅通,江边路滑,他放开了姜雪君的手,刚刚举步,就险些摔跤,姜雪君笑道:“师兄,你莫逞强,让我扶你回去。”楚天舒只要定下心神,本来可以走回去的,但还是让姜雪君牵着他的手。心里想道:“也好,反正你是要做给齐漱玉看的,我就陪你假戏真做吧。”

 

  齐漱玉也看到这出“戏”了。

 

  看见他们携着手回来,齐漱玉虽然有点失望——他的元哥并没一起回来,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她暗自想道:“我没猜错,他们果然是爱上了,元哥可能是一时气愤,不愿与他们相见,但他迟早必定回到我的身边。为了避免他们害羞,我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偷看。”她心情转佳,人也变得善于体贴他人了,于是赶忙回到舱中,放下珠帘。

  爱女情深

 

  在岸边那座山岗上,另一个人也看到他们演这出戏。

 

  这个人是齐漱玉的父亲,他本来是要来杀楚天舒的,如今却是满怀欢喜的看他们演的这出戏。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假戏真做”,因为楚天舒和姜雪君并非用传音入密的内功谈话,他在山上是只能看见,不能听见的。

 

  丝丝细雨就像他的心情,虽然未曾明朗,却也不会像狂风暴雨那样带给别人灾难了。

 

  他目送他们回船,心里想道:“算这小子运气不错,要是一个时辰之前我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我不但要杀这小子,连这女娃儿我也一并杀了!”

 

  为什么他的心情有这样大的转变,因为在这一个时辰之中,他已经知道了女儿的心事。

 

  他像小孩子一样吮自己的指头,这两根指头是抚摸过女儿的头发的。

 

  他看见熟睡中的女儿,也听见了女儿的梦话。他的女儿在梦中也在叫道:“元哥。”

 

  姜雪君和楚天舒在船头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姜雪君本来是要说给他的女儿听的,他也听见了。

 

  如今他已经知道的有三件事:一他的女儿爱上了卫天元;二、卫天元爱的则可能是姜雪君,她的女儿对这个可能有极大的顾虑;三、但姜雪君爱的则是她的师兄楚天舒。

 

  他却不知,他所“知道”的这三件事情其实仍是有真有假,或者真假渗杂,真假难分。

 

  他所想的只是如何才能维护女儿的幸福。

 

  “卫天元,卫天元,这名字好熟!”很快他就想了起来,这是他的师兄卫承纲的儿子。

 

  他离家之前,卫承纲还没有死,他的爹爹是常常提起他这个师兄,也曾提及他师兄这个儿子的。

 

  蓦地他又想了起来:“卫天元”这个名字他好像还曾听见别的人说过。

 

  “卫天元”在江湖上是个陌生的名字,但“飞天神龙”的名头却很响亮。

 

  “对了,卫天元就是飞天神龙,飞天神龙就是卫天元!”他终于想起来了。

 

  告诉他“卫天元就是飞天神龙”的那个人名叫汤怀义,是他这次重入江湖之后方始结交的新朋友。

 

  虽然是新相识,但汤怀义这个人他则是早就知道了的。

 

  汤怀义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他的胞兄和义兄在江湖上却是大名鼎鼎。

 

  他的胞兄汤怀远是京师第一镖局震远镖局的总镖头。他的义兄名气更大,是川西大侠贺敬金。

 

  汤怀远和齐勒铭的父亲颇有交情,贺敬金与齐家虽没来往,也是彼此闻名的。齐勒铭就是在未出道之前便从父亲口中知道有这两个人,连带也知道汤怀远有个弟弟叫汤怀义的。

 

  不过他知道汤怀义的身份,汤怀义却不知道他的来历。

 

  齐勒铭对父亲的感情甚为复杂,尽管他害怕见到父亲,却又思念父亲。因此和父亲有着关系的人,他都愿意结交,但必须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人,他也决不吐露自己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的儿子。

 

  他多希望从汤怀义的口中知道一些父亲的消息,可惜汤怀义虽然在一次谈话中提及他的父亲,但对他父亲的近况却全无所知。

 

  那次的谈话就是从“飞天神龙”引起的。

 

  汤怀义不知道他是谁,但知道他武功很高,有一次问他:“这两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绰号飞天神龙,你知道么?”

 

  他答:“似曾听人说过,我也不怎样在意,他武功如何,真的无恶不作么?”他从身受的例子,总觉得江湖上的传言多半失之夸张。

 

  汤怀义道:“不错,江湖上的传言多半夸张,但飞天神龙的确是无恶不作的魔头,我知道得非常清楚的。”

 

  齐勒铭道:“好,那你把他的恶行,说几件我听听。”汤怀义道:“风雷堡的雷堡主和饮马川的李寨主你知道吧?”

 

  齐勒铭淡淡说道:“听过他们的名字,飞天神龙与他们有何关系?”

 

  汤怀义道:“风雷堡的雷堡主给他割去脑袋,饮马川的李寨主给他刺瞎了一双眼睛。”

 

  齐勒铭暗自想道:“这两个人可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江湖上虽然也混了个侠义道名声,但只怕他们做的坏事比他们做的好事更多。飞天神龙割掉一个人的脑裳,刺瞎一个人的眼睛,倒也不算得是什么太大的恶行。”他不愿与汤怀义辩论,当下只是淡淡说道:“这两个人的武功虽然算不上是第一流,在江湖上也可算得是有数的人物了,如此说来,飞天神龙的本领确是不错。”

 

  汤怀义说道:“他伤害这两个人还不要紧,川西大侠也吃了他的大亏,那可更是令人愤恨!”

 

  齐勒铭吃了一惊,说道:“你说的可是川西大侠贺敬金?”

 

  汤怀义道:“不错,贺大侠也正是我的义兄,所以我非帮他报仇不可!”

 

  齐勒铭心里想道:“你义兄的为人,恐怕你也未必清楚。比起雷堡主和李寨主,他更加是个善于沽名钓誉的伪君子。飞天神龙是否魔头我不知道,你那义兄可是个真正的魔头。”原来早在二十年前,齐勒铭和一些黑道上的人物混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贺敬金是暗地分赃的头子之一了。不过贺敬金是两副面孔,侠义道人物也常常得他的帮忙,因此也把他捧为川西武林的领袖的。

 

  “哦,你的义兄怎样吃了他的大亏?”齐勒铭问道。

 

  “飞天神龙割了他的一双耳朵!”汤怀义道。

 

  齐勒铭说道:“贺大侠的六十四路乱披风拐法算得是武林一绝,竟会给飞天神龙割去耳朵,如此说来,他这‘神龙’的外号,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了。他是何人弟子?”

 

  汤怀义道:“他的来历我们尚未打听到,不过他真名实姓,我已经打听到了。他叫卫天元,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齐勒铭隐隐觉得这名字似曾听过,但当时的他,刚刚重入江湖,所想的只是与自己恩怨有关的人和事,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没有多大兴趣,因此虽然觉得名字好熟,却是无心理找自己的记忆。

 

  “卫天元,他有多大的年纪?”齐勒铭只是随口问道。

 

  “大约二十多岁。”汤怀义道。

 

  齐勒铭摇了摇头,说道:“那一定是我不认识的人了。我不在江湖行走也差不多有二十年了,相识的人最小也是四十岁以上的。”接着说道:“他这么年轻,居然能割掉贺大侠的耳朵,这可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要是碰得上的话,我倒想会会他。”

 

  汤怀义喜道:“齐兄,我正是想请你相助一臂之力。不知你可否帮忙我们去对付飞天神龙?”

 

  齐勒铭道:“你已经知道他的下落?”

 

  汤怀义道:“已经有几帮人打探他的行踪,要是你有此心,咱们可以一同去喝中州大侠徐中岳的续弦喜酒。日期是在下个月十五,一定赶得上的。徐大侠的名头近年来已是比我的义兄还更响亮,想必你也知道吧。”

 

  齐勒铭道:“这样一位大名人我岂能不知,不过我却不知喝他的喜酒和飞天神龙有何关系?”

 

  汤怀义道:“徐大侠和飞天神龙也是结有很深的粱子的。那几帮人已经约定了在他的家中交换消息。”

 

  齐勒铭道:“如此如来,目前你们是尚未知道飞天神龙的下落的了。到了那天,那些人是否已经打听到他的行踪,亦还是未知之数?”

 

  汤怀义道:“徐大侠交游广阔,我想总有七八成把握可以打探得到吧。而且纵然尚未打探出来,咱们去喝徐大侠的喜酒,借此和他结交,那也是有益无损的呀!”

 

  齐勒铭笑道:“他名气太大,我有一个怪脾气,不喜欢结交名气太大的人,小有名气,那还可以。而且我闲散惯了,以闲云野鹤之身,也不喜欢被什么事情羁绊。我说,我想会一会飞天神龙,那只不过是盼偶然相遇而已,并非我想特地去找他比试武功。”弦外之音,他可不愿为了汤怀义的义兄结仇树敌。

 

  汤怀义大为失望,心里想道:“这也怪不了他,以我和他的交情,这个要求是有点过份的。”当下以退为进,叹口气道:“我知这是不情之请,但你老兄不肯出手,要找一个可以对付飞天神龙的人可就难了。”

 

  齐勒铭道:“你不是说中州大侠交游广阔,令兄是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武林的高手料想和令兄有交情的更是不少!”

 

  汤怀义道:“实不相瞒,当今的天下第一高手和家兄也是颇有交情的。但可惜……”

 

  齐勒铭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的天下第一高手是谁?”心想:“总算把他的话引出来了。”心头卜卜地跳,等待着从汤怀义的口中听到有关他父亲的消息。

 

  汤怀义道:“你还不知道天下第一高手是谁吗?我还以为你和他是本家呢。天下第一高手除了齐燕然还能是谁?”

 

  齐勒铭强抑内心的激动,淡淡说道:“我虽然姓齐,但和天下第一高手的齐燕然可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汤怀义笑道:“齐兄,你的武功如此高明!要不是我已经确实知道齐燕然的徒弟和儿子都已死掉,我真怀疑你和他有点关系。”

 

  齐勒铭摸一摸脸上的伤疤,心头苦笑道:“齐燕然的儿子确实是已经死掉了。”当下说道:“汤兄别开玩笑,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刚才你说到可惜齐燕然什么?”

 

  汤怀义道:“齐燕然在死了儿子之后,便即销声匿迹,谢绝与江湖上的朋友往来。”

 

  齐勒铭道:“令兄也未见过他吗?他是不是已经……”

 

  汤怀义摇了摇头,道:“据家兄说,他还活在人间。不过他的脾气甚为怪僻,他既然声明了谢绝与江湖上的朋友往来,莫说没人知道他隐居何处,即使有人知道也不敢去找他了。家兄也不例外。”

 

  细雨如丝,齐勒铭的心情也像雨丝纷乱。

 

  整理一下纷乱的回忆,如今他已经知道“飞天神龙”卫天元是他的师兄之子,而卫天元的为人他亦已略知一二了。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心里想道:“这小子倒不赖,年纪轻轻,就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头。听汤怀义所言,他的行径倒很对我的脾胃。”

 

  别人说卫天元是“魔头”,他非但没有因女儿爱上“魔头”而气恼,反而感到高兴了。

 

  “倘若卫天元是个现行矩步的正人君子,我倒有点担忧。”他想:“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认我做岳父的,但他是个别人口中的魔头,那么他就或许不会害怕有我这个岳父了。只不知他因何与那许多所谓的侠义道结下仇冤,他对付得了么?”

 

  他的女儿和楚天舒、姜雪君乘坐的那条小船已经开行了,他目送小舟远去,喃喃自语:“我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如今我已知道玉儿爱的是谁,我一定要完成她的心愿。”

 

  他不觉又在心底自嘲:“师兄不知是怎么死的,但不管如何,他总是比我有福气得多。小时候,我常常因为父亲太过夸他宠他而心怀妒忌,想不到我的女儿也爱上他的儿子,我也非得为他的儿子尽心尽力不可了。但这小子若不是真心爱我的女儿那怎么办?”

 

  他的女儿害怕卫天元爱上姜雪君,这是他已经知道的了。而卫天元爱他的女儿,这只是从姜雪君口中说出来的,是真是假,他可尚未知道。

  他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才肯放过楚天舒的。

 

  那只小船已经在江面上消失了,他女儿的影子却还留在他的心中。

 

  心中一阵甜丝丝的爱意,齐勒铭暗自想道:“玉儿真像她的母亲,不,比她的母亲和我成婚的当年更美!不过……”

 

  脑海里浮起另一个少女的影子,是姜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