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勒铭想要静下心来,凝聚真气。但偏偏不能心神宁静。心神不能宁静,他虽然是用上乘心法默远玄功,功效也是很微。

 

  异样的寂静中,他似乎又听到一点声音。他凝神细辨,不像是楚劲松的呼吸声音。不过片刻,这点声息也听不见了。

 

  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立即想到:莫非又是有夜行人来了,但这个人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知道来的当然不会是他的朋友。他是根本就没有朋友,只有仇人的!

 

  他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好,你要来就快来吧,反正我是死定了的,迟死早死都是一样。

 

  但那个人仍然不见进来,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他也无法断定,那个人究竟是走了还是仍然匿伏窗外。

 

  躺在他身边的庄英男忽然发出梦呓:“玉儿,玉儿,妈妈对不住你!”她好像是翻了个身,又熟睡了。

 

  庄英男的梦呓,声音好像蚊叫一般,但已是令得齐勒铭的心灵大受震动。

 

  “她梦里惦记的是玉儿,是玉儿!”这个玉儿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他的女儿齐漱玉。

 

  为了女儿,齐勒铭决意求生。他不顾那个夜行人是否楚劲松的朋友,不顾那个人几时进来杀他,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要争取这点时间。他静下心来,默运玄功。用的是一种见效最快的逆运真气的法子。明知这样逆运真气,功力恢复之后,也会留下后患。但此时此际,他已是只能顾得目前,不能顾及将来了。

 

  楚劲松连一根手指也不能动,但虽然如此,比起齐勒铭来,他所受的内伤还是稍微轻一些。

 

  此时他也正在以上乘心法,默运玄功,凝聚真气。他受的内伤较轻,但内功的造诣却不及齐勒铭,他只能一点一滴的凝聚真气。

 

  一个伤得较重,一个功夫略差。究竟是谁能够先恢复几分气力,实是难以预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忽然有了光亮,看得见对方了。

 

  不知不觉之间,黑夜已经过去,拂晓的曙光,透过半掩的窗户。

 

  楚劲松看见齐勒铭盘膝坐在地上,看见庄英男身上已经盖上一张毯子。

 

  楚劲松不禁吃了一惊,大为气馁,心里想道:“我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怕还是逃不过这魔头的毒手!”要知他虽然不知道齐勒铭的进展如何,但最少齐勒铭已经能够坐起来,而且能够移动一张毯子盖在庄英男身上了,这已经比他好得多了。

 

  齐勒铭看见楚劲松还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但奇怪的是玉虚子却已不见。

 

  “奇怪,他是中了毒针的,怎能逃得出去?”

 

  但令得齐勒铭最担忧的还是天已亮了。天亮之后,镖局一定会有人来的。

 

  心念未已,果然就听得见这条小胡同有脚步声了。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得出是正在朝着这幢房子走来。

 

  虽然他早一就估计到镖局会有人来,但想不到来得这样快,而来就是两个。

 

  脚步声到了门前,嘎然而止。

 

  只听得那个人说道:“楚少侠,我不进去了。请你提醒令尊,别忘了汤总镖头之约。”这人正是昨日接待齐勒铭那个镖师。

  齐勒铭只听见“楚少侠”三他字就已经呆了。

 

  “楚少侠,楚少侠,哪个楚少侠?难道真有这么巧……”

 

  心念未已,“令尊”这两个字他也听见了。接着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说道:“好的,我和家父吃过早餐,马上就来。”

 

  齐勒铭那晚舟中夜探女儿,是曾经听见过楚天舒说话的声音的。

 

  丝毫也用不着怀疑了,来的果然是楚劲松的儿子楚天舒。

 

  原来楚天舒是昨晚到京城的,他急于会父,一打听到震远镖局的地址,天一亮就跑来镖局了。

 

  他到了镖局,才知道父亲就住在镖局后街一座属于汤怀远所有的别墅,那名镖师是奉汤怀远之命给他带路的。

 

  那名镖师陪楚天舒到了这幢房子的门前,就回镖局去了。

 

  楚天舒敲了敲门,叫道:“爹爹,妹妹!”不见有人答应,颇觉奇怪。心想我虽然来得太早,但爹爹也是习惯早起的。我又叫得这么大声,怎的会听不见。

 

  他再叫两声,仍是没人答应。他随手一推,发现那房扇大门竟是虚掩,一推便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他进了屋子,蓦地发现有个人躺在地上。地上有一摊血迹。

 

  他大吃一惊,定晴瞧时,更吃惊了。这个人竟然是武当五老之一的玉虚子,不久之前才跟他在华山分手的。他把玉虚子翻转过来,只见玉虚子面色乌黑,鼻孔还在流出黑血。

 

  “这不是中了我曾经中过的那种毒针之毒吗?”楚天舒大惊之下连忙再加细察,果然发现了刺入了玉虚子掌心的那口毒针。

 

  楚天舒那晚在齐家被人突施暗算,中的就正是这种毒针。

 

  当时是齐燕然以绝顶内功为他祛毒,并给他服下齐家独制功能解毒培元的一种药丸。这种药丸虽然不是对症解药,但也有减轻毒力的攻效。楚天舒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就离开齐家的,齐燕然不放心,为了防患未然,在他辞行之时,送了他一瓶药丸。

 

  楚天舒当然没有齐燕然那样深厚的内功,但救人如救火,他有这瓶药丸,也只能试一试了,当下他把两颗药丸塞进了玉虚子口中,立即以本身真力,为玉虚子推血过宫,助药力运行。

 

  好在这枚毒针是齐勒铭从庄英男身上拔出来,再插入玉虚子的掌心的。毒力已经减了一半,而掌心又非要害,毒气要从掌心沿着手臂的手少阳经脉一路开至心房,还得一些时候,此时毒气也未升至心房。

 

  玉虚子开始有了知觉了,一有知觉,含糊不清的就骂齐勒铭这个魔头。

 

  原来玉虚子在中了毒针之后,一时间尚未至于身体僵硬,他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从楚劲松的卧房滚出来,滚下楼梯的。

 

  楚天舒听见“齐勒铭”三字,吓得更加慌了,连忙问道:“我的爹爹呢?”玉虚子睁开眼睛,视力还是朦胧不清,叫道:“你,你是谁?”

 

  楚天舒一掐他的人中,在他耳边大声说道:“我是天舒呀。我爹哪里去了?”

 

  玉虚子清醒过来,连忙嘶哑着声音叫道:“你爹在楼上,快去救他!”

 

  此时楚天舒也开始听见楼上传来的含糊不清的呼叫声了,他立即旋风也似的冲上楼去。

 

  玉虚子叫道:“小心,那魔头也在上面!”

 

  楚天舒蓦然一省,拾起玉虚子那把跌落在门外的青钢剑,舞剑防身,这才敢冲入卧房。

 

  可惜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刚才不是耗掉一寸香的时刻去救治玉虚子的话,一进门就冲上楼去,立即使可不费吹灰之力把齐勒铭杀掉,如今则是比较难了。

 

  齐勒铭已经恢复了一成有多、二成不到的功力。他的上身已经可以活动,但下肢仍然麻木。只待足少阳经脉打通,便可站起来行走了。

 

  当他听见楚天舒和玉虚子说话的时候,他正在运气冲膝部的“环跳穴”,他也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楚劲松头顶正在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楚劲松上来杀他之前,先把楚劲松拿作人质。但可惜他只是上身能够活动,手长还未够去抓着楚劲松。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楚劲松究竟恢复多少功力,楚劲松头顶冒出的白气,那是正在紧急运用一种上乘内功以求凝聚真气的现象,齐勒铭没有一击成功的把握,未敢造次。

 

  齐勒铭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楚劲松运用的是正宗内功,真气只能一点一滴凝聚了,不及他逆运真气的恢复之快。此时楚劲松才不过恢复原有的一成功力,只是可以稍稍动弹而已。

 

  要是齐勒铭不顾一切,在楼板上滚过去的话,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楚劲松抓在手中的。

 

  俗语说欲速则不达,他听见楚天舒跑上楼梯的脚步声,心中一急,冲向“环跳穴”的真气走歪,下半身更加麻木不灵了。

 

  齐勒铭的一颗心如坠冰窟,抽了一口冷气,暗自想道:“我的功力还未恢复两成,唉,只怕终于还是要死在楚劲松的儿子手上!”

 

  楚劲松本来早已可以开口说话,只因害怕他一呼救,齐勒铭便来杀他,故此不敢开口,只敢在喉头发出“咿哑”不清的声音。此时看见儿子来到,立即狂呼道:“快,快杀掉那魔头!”

 

  虽是狂呼,声音也还不及平常人的响亮。而且沉浊嘶哑,一听就知是受了内伤。

 

  楚天舒吃了一惊,定睛瞧时,只见他的继母躺在齐勒铭的身边,身上盖着一张毯子,只露出头部,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虽然不知内情,但看见如此情形,小时候那一次他偷听到的父亲和继母的对话突然全都想了起来,他纵未能说得是“恍然大悟”,亦已猜到几分了。

 

  楚劲松见儿子呆了一呆,似乎还在踌躇,连忙再叫:“你别顾我,快,快去杀他,再迟就来不及了!”

 

  楚天舒也是个武学的行家,用不着父亲解释,他也看得出来,齐勒铭亦是正在运功凝聚真气,若然齐勒铭恢复几分功力,他们父子只怕都要死在齐勒铭之手。

 

  无暇思索,楚天舒一抖长剑,一招“李广射石”,向着齐勒铭的心窝便刺。

 

  齐勒铭冷笑说道:“我后悔当初没有杀你,但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双指平伸,搭着剑背,轻轻一带,把楚天舒的长剑引出外门。

 

  原来他此际的功力虽然是比不上楚天舒,但他所用的挪移手法,却是巧妙之极。楚天舒又不是擅于使剑的,急切之间,果然是杀不了他。

 

  但齐勒铭功力不济,手法虽然巧妙,也还是不能夺下他的长剑。楚天舒脚跟一旋,借腰力把长剑反圈回来,斩向齐勒铭头部。齐勒铭霍的一个凤点头,楚天舒的长剑削过去,给他的肩头托住了。齐勒铭肩头一缩,把楚天舒剑上的劲道消了一半。齐勒铭抓紧时机,伸指一弹,虽然只是恢复一成多的功力,这一下“弹指神通”的功夫亦是非同小可,只听得“铛”的一声,楚天舒的长剑给他弹出了手!

 

  楚天舒拔出判官笔,喝道:“好,待我用家传笔法杀你,叫你死得心服!”大喝声中,判官笔猛插过去。

 

  齐勒铭使出平生所学,堪堪化解了几招,只觉心跳已是加剧。自知决难活命,苦笑道:“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说不得如今只好与你同归于尽了。”

 

  他这话倒非虚假,那晚舟中,他本来是可以杀了楚天舒的。他之所以不杀楚天舒,那是为了女儿的缘故,不错,从女儿的梦话之中,他已经知道女儿爱的是卫天元,不是楚天舒,但他又已知道了女儿的“情敌”是姜雪君,而楚天舒则在追求姜雪君。因此他才要保全楚天舒的性命,希望楚天舒能够追求成功,间接也就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心愿了。

 

  不错,他曾经对庄英男恐吓,说是要把楚劲松和他的儿子一齐杀掉,但这是为了逼使前妻就范的,而且这也是一时的气愤之言,并非真的非把楚天舒杀掉不可。

 

  但现在他却是决意要杀楚天舒了,因为他不杀楚天舒,楚天舒就要杀他!

 

  尽管他杀了楚天舒,他也未必能够再活下去,结果十九是同归于尽,但他还是要杀楚天舒!要知他是死也不能认输的性格,他是决不甘心毫无代价丧在小辈之手的!

 

  “同归于尽”这句话绝不是虚声恫吓,他有十足的把握!

 

  不错,目前他的功力只及原来的一成(本来是恢复到将近两成的,但由于和楚天舒拼斗了二三十招,自是不免又给削弱了几分),但若是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以两成的功力,猝然一击,楚天舒的功力亦已比不上初来之时,结果亦是必难幸免!

 

  楚天舒怎知他的心情变化,盛怒之下,冷笑道:“原来你是并不想杀我的吗?嘿嘿,多谢你的好心了!好,你有本领那你现在就杀我吧,能够与你拼个同归于尽,我也值得了!”

 

  说到“值得”二字,双笔陡地一振,朝着齐勒铭的脑门猛插下去!

 

  夜访楚家

 

  齐漱玉和宇文夫人母子来到了京城,第二天就单独上西山寻找师兄。

 

  她在路上已经认了宇文夫人做义母,同时亦已取得宇文夫人谅解,她要寻找何人一事,以后再向义母禀明。

 

  宇文夫人遵守信约,到了京城,果然并不干涉她的行动,她也不去过问宇文夫人母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