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漱玉给他说中心事,轻轻点了点头。

 

  楚天舒接下去说道:“他若失了武功,就不能为恶了,那时他的一班坏朋友也不会利用他了。令尊如今无颜回家,但若失了武功,你也可以强迫他回家了!”

 

  齐漱玉明白了几分,问道:“回家那又怎样?”

 

  楚天舒说道:“他回到家中,有你的爷爷开导,他会悔改过来的。你爷爷的武功天下第一,令尊在他保护之下,纵然失了武功,也不用害怕有人寻仇。”

 

  齐漱玉轻声说道:“在此之前,虽然我从未见过父亲,但只见了这一面,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要是他失了武功……”

 

  楚天舒道:“不错,他失了武功,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的。但时间是最好的医生,父女之情、父子之情,会弥补他失了武功的缺陷。我相信家庭的温暖,一定会令他恢复生气。何况你们齐家的武功天下无双,凭借你们齐家的武功心法,在你爷爷的帮助之下,说不定即使得不到解药,令尊将来也还是可以恢复武功。”

 

  齐漱玉心里想道:“不错,爹爹纵然失了武功,也好过他有武功作恶。失了武功,得回亲情,好处总是多过坏处,但如今爹爹却不知是身在何方,我怎能找到他呢?”

 

  楚天舒好像知道她的心意,说道:“令尊是决不肯失掉你的,不用你去找他,他也会找你。”

 

  齐漱玉抹干了眼泪,便即接过那瓶酥骨散,低声说道:“楚大哥,多谢你替我设想是这么周到。好,我走啦,请代我向令尊致歉,我的爹爹弄得你们家散人伤,我、我也是很难过的。”

 

  她拿了药瓶,匆匆忙忙就走。也不知她是一时忘记还是避免追问根由,她没有问及这瓶酥骨散是怎么来的。

 

  她没有问,楚天舒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这瓶酥骨散是齐漱玉父亲的姘头给他的,假如齐漱玉问起的话,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他不想骗齐漱玉,但能够不说,总是不说的好。

 

  此时日影已上纱窗,早已到了汤怀远和他父亲约会的时刻了。

 

  他的父亲性命虽然暂时可以保全,但伤得这样重,他仍是不能无忧的。

 

  还有,玉虚子的伤也是要人帮忙调理。

 

  一方面是父亲的约会需要有个交代,另一方面他此刻也正是需要有个像汤怀远这样的人来帮忙。

 

  可是他恐怕父亲的病情万一恶化,又或者是另有仇家乘虚而入,那更不堪设想。

 

  他不敢离开父亲,于是他替妹妹解开穴道(幸好齐勒铭不是用重手法点穴道,此时又已过了八个时辰,否则功力业已大减的楚天舒是决计解不开),说道:“你过震远镖局,请汤总镖头快点来。”妹妹年纪小,武功、经验都远不如他,他当然不放心让妹妹看护父亲而自己走开的。

 

  楚天虹伸一伸拳,踢一踢腿,活活筋骨,说道:“好,我马上去告诉汤伯伯,那个姓齐的好像还是他镖局请来的人呢。”

 

  楚天舒皱眉道:“你别多说,只要你把汤伯伯请来,一切事情,我会对他说的。”

 

  楚天虹是在穴道未解之前已经恢复知觉的,齐漱玉如何救护她的父兄之事,她已看在眼中,她知道父亲性命无忧,心中大石头已放下。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那姓齐的丑八怪虽然可恨,他的女儿倒是好人。”她一面走出房间,一面还在似笑非笑的回头望着她的哥哥说道:“那样的丑八怪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也算是奇事一桩。哥哥,你喜欢那位齐姑娘是不是?”说罢,扮个鬼脸,飞快的就跑出去,楚天舒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却也没有心情责骂她了。

 

  徐锦瑶还在楚劲松这座寓所的门外。

 

  齐勒铭已经和庄英男上了马车走了。从镖局的后门刚刚走出来的两个镖师呆在路旁。

 

  徐锦瑶的尖叫声停止了,马车的隆隆声也去得远了。这两位镖师方始上来问道:“徐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锦瑶道:“你们没看见吗,楚夫人就在那辆马车上,她、她已经给人劫走了。”

 

  这两个当值的镖师一个名叫鲍胜,一个名叫雷超,在震远镖局中是二流脚色。不过,他们的武功虽不甚高,却是已经在镖局任职十多年的老镖师。齐勒铭抱着庄英男上车的时候,他们只是隐约看见一点背影。

 

  他们二人听见徐锦瑶的说话,不禁都是大吃一惊。

 

  鲍胜还有点怀疑自己听错,问道:“哪位楚夫人?”

 

  徐锦瑶道:“在这里住的还有哪位楚夫人,当然是扬州大侠的夫人了!”

 

  雷超大惊道:“谁有这样大胆,敢劫楚大侠的夫人?那人是怎么个模样?”

 

  徐锦瑶道:“是个有伤疤的丑汉!”她描述了齐勒铭的面貌,两个镖师更是吃惊不已。

 

  鲍胜讷讷说道:“徐姑娘,你说的这个人好像是昨天刚来到我们镖局的一位客人,是来助拳的,他名齐大圣,对吗?”

 

  徐锦瑶道:“我不知道他是大圣还是小圣,我只知道他是个凶恶的强盗。哼,你们镖局怎么搞的,竟然把无恶不作的强盗请来助拳?”

 

  她刚说到这里,正好齐漱玉从楚家跑了出来。她听见徐锦瑶骂她的父亲,不自觉的就把眼睛瞪着她。

 

  齐漱玉那次和飞天神龙大闹徐家,徐锦瑶是见过她的。齐漱玉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吓得她连忙拔剑。

 

  齐漱玉道:“喂,徐大小姐,你那强盗父亲呢,为什么不见他和你一起?”

 

  徐锦瑶怒道:“岂有此理,我爹爹是中州大侠,你才是强盗的女儿!”她可并不知道齐漱玉正好就是她刚才所骂的那个“丑八怪”的女儿,而齐漱玉也正是因此生她的气的。只因齐漱玉这样骂她,她就顺理成章的“回敬”。却不知是又一次的触及了齐漱玉的“疮疤”。

 

  齐漱玉正是满肚皮郁闷之气无处发泄,立即冷笑说道:“狗屁大侠,你听着,这是我说的,我说你爹爹口里是仁义道德,肚子里是男盗女娼,比强盗都还不如!”

 

  徐锦瑶已见过齐漱玉的本领,对她本来甚为忌惮,故此虽然拔出剑来,却只是为了防备对方进击,并非是要攻击敌人,但此际齐漱玉辱骂她的父亲,仍是不能忍受生身之父被一个妖女辱骂,小姐脾气登时发作,刷的一剑就刺过去,喝道:“小妖女,你敢骂我爹爹,我要你的命!”她粗中有细,一剑刺出,接着又大声叫道:“快上来,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冷笑道:“大小姐要打架吗?好,让我这小妖女教训教训你!”身形一晃,徐锦瑶刺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齐漱玉使个“分光捉影”的手法,三只指头扣住了徐锦瑶的脉门。

 

  本来以徐锦瑶的本领,虽然比不上齐漱玉,也还不至于只是见面一招,就被她所擒的,只因她刚才吃了齐勒铭的亏,惊魂未定,对齐漱玉又有忌惮,忍不住先行出手,又犯了以弱攻强之临敌大忌。她的情绪既急躁又虚怯,如何能抵御齐漱玉这变幻无方的“分光捉影”手法。

 

  “当”的一声,徐锦瑶的剑跌落地上。这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她第二次被人夺剑了。齐漱玉一把抓着了她,稍稍加了点劲,登时令得徐锦瑶不能动弹。

 

  齐漱玉扬起手掌,冷冷说道:“你要杀我,我这小妖女可要比你这位大小姐心地好些,嘿嘿,我只想把人的脸打得稀烂,让你嫁不了人。”

 

  那两个镖师一听得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就已跑上来准备与徐锦瑶联手捉她的,哪里想得到堂堂中州大侠的女儿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反而一下子就给“小妖女”捉住了。正所谓投鼠忌器,他们如何还敢强来,不禁都呆住了。

 

  徐锦瑶本来也是倔强脾气,但哪个少女不爱惜自己容貌,她听得齐漱玉要把她的脸打得稀烂,可不禁吓得心里发毛了。

 

  这一瞬间徐锦瑶就好像待决的囚徒似的!等待刽子手那无情的一刀。但奇怪的是,这一“刀”却迟迟未见斩下。

 

  徐锦瑶咬紧了牙根,心里想道:“她是要吓得我向她求饶,哼,哼,我是中州大侠的女儿,我决不能向她求饶,我宁可在给她毁容之后自杀!”

 

  齐漱玉的手掌终于落下来了,触及她的脸庞了。但她一点也不感觉疼痛,齐漱玉只是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捏。

 

  原来齐漱玉在这片刻之间,心情也经过了几次变化。最初她怀着满腔郁怒之气,的确是想痛掴徐锦瑶的,待到徐锦瑶落到她手中,她的闷气已经发泄几分,觉得若然打得徐锦瑶满面伤痕,就此毁了她的容貌,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不如我打她两记耳光,出一口气,也就算了吧。但当她看到徐锦瑶闭着眼睛,闭着嘴唇,既是惊慌又是倔强的模样,她的气又消了儿分,最后又改变了主意。她轻轻在徐锦瑶的脸上捏了一捏,笑道:“如此吹弹得破的粉脸,我真是舍不得打了。好吧,饶你这次,你可不许胡乱骂人了!”

 

  她一放开徐锦瑶,那两个镖师马上就扑上来。

 

  齐漱玉大怒道:“我和你们镖局河水不犯井水,这位徐姑娘我也放过她了,你们还要怎地?”

 

  鲍胜说道:“你是不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柳眉一竖,说道:“是又怎样?”

 

  鲍胜说道:“我们的总镖头受了剪大先生之托,正想找令师兄,你既然来了,我们想请你提供一点寻找令师兄的线索,到我们镖局去坐一坐吧。”

 

  齐漱玉冷笑道:“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你们的总镖头几时做了豪门的奴仆?”

 

  鲍胜怒道:“我们请你到镖局一坐,已经是对你十分客气了,你竟然敢辱骂我们的总镖头!”

 

  齐漱玉道:“你们是‘请’我的,是不是?好吧,那么我就依礼回答你们,我没功夫去你们镖局,多谢你们的邀请了。”

 

  雷超喝道:“姑娘,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齐漱玉冷笑说道:“你们都还不配向我敬酒呢,居然胆敢口出狂言,要我喝下你们的罚酒。我没功夫与你们胡缠,滚开!”

 

  雷超脾气比较暴躁,立即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下,喝道:“小妖女目中无人,这杯罚酒非要你喝不可!”

 

  话犹未了,只听得噼啪两声,他这一抓没有抓着齐漱玉,反而给齐漱玉打了两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鲍胜大惊,拔刀即上。他的武功比雷超高些,手上又有兵刃,齐漱玉空手要打他的耳光可不可能了。他练的是“五虎断刀法”,以内功见长,一扑上来就是连环三刀,招数狠辣之极。

 

  齐漱玉急于离开,空手夺不下他的兵刃,便将缠腰的藤蛇鞭解了下来,喝道:“你不滚开,好,那就只好请你也喝一杯罚酒了。”

 

  齐漱玉的武功本来就比他高明得多,这藤蛇鞭又是一件武林异宝,鲍胜刀法虽然不错,却也抵挡不住。齐漱玉一招“云麾三舞”登时就把他的鬼头刀卷出了手,抛出数丈外。第二招“怒鞭平王”,反手挥鞭,扫着他肩头。鲍胜衣裳破裂,肩上添了几道血痕。幸而齐漱玉手下留情,没有打碎他的琵琶骨。

 

  齐漱玉收回藤蛇鞭,冷笑说道:“还有谁要我喝罚酒吗?”正想离去,忽听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我的镖局门前胡闹!”

 

  齐漱玉冷笑道:“哦,你也要来强我喝罚酒吗?哼,那我只好胡闹到底了……”话犹未了,忽听得鲍、雷二人齐声大叫道:“总镖头,你老人家来了可就好了,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竟然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

 

  汤怀远也不禁吃了一惊,盯着齐漱玉道:“哦,你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要知道他手下的镖师不知道飞天神龙的来历,他可是知道的。

 

  他知道飞天神龙的真姓名是卫天元,卫天元是天下是第一高手齐燕然的徒孙,齐家除了卫天元之外,并无外姓传人,那么卫天元的师妹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齐燕然自己的孙女了!

 

  他自问惹不起齐燕然,更何况齐燕然还和他有过一段交情。

 

  十多年前齐燕然带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到过他的镖局一次,他仔细打量齐漱玉,依稀还可以看出一点那个女孩的影子。

 

  齐漱玉不知他的用意,冷冷说道:“我也想请问汤总镖头,你是作了豪门的保镖还是作了衙门的捕快?”

 

  汤怀远面色一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某人开镖局接待各路客商,做的是正当生意,并非专替某一个人保镖,更用不着卖身投靠!”

 

  齐漱玉道:“好呀,我就是要讨你这一句话。既然这两者你都不是,那么,我是不是飞天神龙的师妹又与你何干?”

 

  齐漱玉的辞锋咄咄迫人,倒是令得这位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有苦说不出来了!

 

  邀请各方高手前来京师对付飞天神龙的那张英雄帖,是他和徐中岳以及剪大先生联名发出的,(发帖之时,他尚未知道飞天神龙的来历)如今徐中岳的女儿就在她的身旁。

 

  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也还罢了,但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穆志遥亦已发出密令要缉拿飞天神龙的。尽管他并非在官府当差,可以无须理会穆志遥的密令,但穆志遥既然通知了他,他就不能不卖穆志遥几分面子,何况他本来就是发出英雄帖的“头人”之一呢。要是他放走飞天神龙的师妹,如何向穆志遥交代?

 

  他涩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姓齐?”虽然他己猜想到齐漱玉的身份,但还是要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证实,心里想道:“假如真的是齐燕然的孙儿女,那我只好担当一点风险,放她走了。”

 

  但他虽然愿意担当风险,却也不能说放就放。不单为了自己,他还要考虑整个镖局。

 

  飞天神龙是穆统领下了密令要捉的“钦犯”,他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加掩饰的就放走“钦犯”的师妹?

 

  “怎样才能使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着痕迹的将她放走呢?”

 

  饶是精明老练,一时间亦是难筹善策。因此他只能找个借口,故意对齐漱玉详加盘问,暂行缓兵之计了。

 

  可惜齐漱玉却怎知他的心思,他正在盘算如何才能“两全其美”的时候,齐漱玉已是忍耐不住要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