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一个人!

 

  这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客厅的正中,脸上有交叉穿过的两道伤疤,可怖的还不仅是这道伤疤,而是这人阴森的模样活像一个僵尸!

 

  火光一亮,这“僵尸”开口了。

 

  “你来了么?我等你好久了!”说话的口气也是冷冰冰的。

 

  卫天元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却先问道:“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个木然毫无表情,神气像个僵尸的人居然笑了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死过几次的、最近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卫天元一向胆子很大,不知怎的,此时也觉心里发毛,喝道:“别胡扯,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卫天元道:“是谁叫你来这里的?”只道这个古怪人是那少女的朋友,心想:“那少女的行径如此古怪,她有一个古怪的朋友,那也不足为奇。”

 

  那人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么,我是来这里等你的。我喜欢来就来,用不着听别人的命令!”

 

  卫天元道:“你等我做什么?”

 

  那人忽然把一捆绳子掷在卫天元面前。

 

  卫天元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冷说道:“这是用牛筋搓成的绳子,我想你一定懂得怎样用绳子来反缚自己的双手吧?”

 

  卫天元听见了这样荒谬的要求,大笑说道:“你把我缚起来,你也该亲自动手呀!怎能叫我反缚自己?”

 

  那人说道:“因为我不能亲手缚你。”

 

  卫天元道:“你的手有毛病?”

 

  那人说道:“没有。”

 

  卫天元道:“那就一定是你的脑筋有毛病了,天下岂有叫人反缚自己的道理?”

 

  那人说道:“你的爹爹有没有叫你自己打过自己的手心?”

 

  卫天元怒道:“岂有此理,你敢讨我的便宜?”

 

  那人说道:“不错,我不是你的父亲,也并非因为你做错了事才要责打你。但以你我的身份而论,我若亲手缚你,那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的!”

 

  卫天元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总不会高过穆志遥吧?穆志遥要缚我,他也得自己动手?”原来他是把这个人当作穆志遥派来的鹰爪了。

 

  那人冷笑道:“穆志遥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比?你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是他派来的吗?”

 

  卫天元怔了一怔,心想:“这人口气好大,但依此看来,他的身份大概也不止于只是穆志遥的鹰爪。”要知此人倘若是穆志遥的下属,他当然是不敢如此出言轻蔑他的上司的。

 

  殊不知那人在冷笑中,却也有几分内愧。原来他虽然看不起穆志遥,但这次他要活捉卫天元,却也是要送给穆志遥的。不过不是由穆志遥直接命令他,卫天元也不是由他送去给穆志遥而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漱玉的父亲齐勒铭。他受了白驼山主夫妻暗算,唯一的女儿亦已落在他们手中,他是迫于无奈,只能拿卫天元去交换女儿。

 

  宇文夫人已经给他酥骨散的解药,他的功夫是恢复了。不过另一种下在他身上的毒是三个月后才发作的,宇文夫人却是必须在得到卫天元之后才肯给他解药。其实,他的女儿落在他们夫妇手中,即使宇文夫人不用这个办法来威胁他,他也不能不听命于他们夫妇的。

 

  卫天元哪里想得到这个要他自缚双手的人竟然是师妹的父亲!

 

  不错,他可以断定这个人不是穆志遥的手下,但不是穆志遥的手下,并不等于就不是他的敌人。这个人可能是皇帝宠信的大内高手,也可能是他的仇家请来对付他的。

 

  卫天元心头火起,冷笑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我反缚双手也行,但得依我一个条件。”

 

  齐勒铭似乎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愕了一愕,说道:“什么条件?”

 

  卫天元道:“把你的一对眼珠子给我挖出来!”

 

  齐勒铭哈哈大笑道:“这样交换也算公平,我要你反缚双手,你就要我自己挖眼珠。不过,你为什么要我挖眼珠而不是叫我割耳朵或自断双手呢?”

 

  卫天元道:“因为你有眼无珠,你知不知道我平生也是从来不肯屈服于人的吗?不管那人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

 

  齐勒铭道:“好,有志气,有志气,那么咱们打一个赌如何?”

 

  卫天元道:“怎样打赌?”

 

  齐勒铭道:“只要你能接我十招,我就自挖眼珠,要是你接不下,你就得反缚双手!”

 

  卫天元在划出道儿的时候,心里还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这人若是真的敢于自挖眼珠,那时他为践诺言,岂不是要自缚双手,任凭对方处置?

 

  待听得齐勒铭这么一说,卫天元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冷笑说道:“你要在十招之内将我打败?”

 

  齐勒铭道:“不错,要是你能够接到第十一招,就算你赢。但我可得有言在先,我知道你是不肯自己认输的,所以我说要在十招之内将你打败,就是真的要把你打败!”

 

  齐勒铭道:“这就是说我可能将你打伤,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

 

  卫天元气极大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狂妄的人,好吧,那咱们就在十招之内,一决死生便了。”

 

  齐勒铭道:“你以为我是狂妄么,你焉知我不是对你的一番好意?”

 

  卫天元心头一动,想起那古怪少女说的那个白驼山主的帮手,“她说我决计抵挡不了那个人十招,她说的那个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个怪物?这回可真是上了她的大当,坠入她的陷阱了。”

 

  卫天元只道齐勒铭是和那少女串通好了来对付他的,于是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是对我的一番好意么,真是盛情可感了。好,那么我也给你一个人情。”

 

  齐勒铭一怔道:“你要给我什么人情?”

 

  卫天元道:“我若能够接满你的十招,我只要你挖一只眼球,另外一只眼球则只要你用一句话来交换。”

 

  齐勒铭道:“哦,你想要我用什么话来换?”

 

  卫天元道:“说出齐漱玉是在什么地方!”

 

  齐勒铭变了面色,喝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不错,我是不知道你的姓名来历,但我知道你是白驼山主的帮凶,是帮他害我的师妹的。”

 

  齐勒铭松了口气,故意说道:“原来你说的这位齐姑娘就是你的师妹么,你很喜欢她是吗?”

 

  卫天元喝道:“不要你管!”

 

  齐勒铭道:“但听你的口气,你此来好像就正是要为了救她的,对吗?”

 

  卫天元说道:“不错,我拼了性命,也要将她救出你们的魔掌,我划出的道儿你依是不依?”

 

  齐勒铭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反正你是决计接不了我的十招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来吧,来吧。”

 

  卫天元双掌交错,作势出击,冷笑说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能够在十招之内将我真的打败!”

 

  齐勒铭忽地说道:“且慢!”

 

  卫天元道:“你不是催我动手么,还等什么?”

 

  齐勒铭道:“我知道你在齐家的武学之中,以剑法学得最好,你因何不亮剑?”

 

  卫天元道:“我以为你是想和我比试拳脚功夫。”原来他见齐勒铭双手空空,按江湖上的比武规矩,对方没有兵器,他自是不能占这便宜,以免给对方轻视。

 

  齐勒铭哈哈笑道:“当今之世,需要我拔剑才能和他动手的,大概也数不上十个人,你还不在这十个人之列。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别要逞能的好,否则你更不是我的对手。”

 

卫天元认定他是白驼山主一党,心里一想,“他是来捉我的,万一输了给他,我还要自缚双手,这样耻辱,我如何能够忍受?他如此骄狂,想必也有几分本领,对付白驼山的妖人,我又何须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他急于去救师妹,要知道师妹的下落,首先他得接满这人的十招,他暗自思忖,即使是“爷爷”以一双肉掌接他的剑,也决计不能在十招内将我打败,这样的便宜乐得去捡。于是唰的拔出剑来,喝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但我有言在先,我的剑上可没长眼睛!”

 

  齐勒铭笑道:“小伙子,你有本事尽管伤我,我死而无怨,别多说了,快出招吧!”

 

  卫天元心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白虹贯日”就刺过去。

 

  “白虹贯日”是刚劲的剑招,别的剑法虽然也有此招,却无齐家剑法的凌厉。一出手便有如龙吟一般,当真像是一道白虹,刺向对手胸膛。

 

  齐勒铭喝道:“我手中无剑,实是有剑,你小心了!”喝声中左掌一拨,右掌一托。卫天元出手已是够快的了,不料他出手更快,卫天元是剑术的大行家,见他如此出手,大吃一惊,连忙移形易位,倒纵变招。

 

  原来齐勒铭说的“手中无剑,实是有剑”,倒非故弄玄虚。他使的确实不是掌法而是剑法。他的一双手都是剑,左掌一拨是剑法中的“拨草寻蛇”,有手一托是剑法中的“横云断峰”。

 

  “拨草寻蛇”本是极其普通的招式,但齐勒铭以掌代剑,使将出来,却是当真有其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把一招极其寻常的招式,变得大大出人意表之外的“奇招”了。“拨草寻蛇”是试探对方虚实的“虚招”,“横云断峰”则是甚为刚劲的实招,一虚一实,配合得恰到好处,卫天元若不是见机得早,忙即退步变招,手中的长剑,非给他夺去不可。

 

  卫天元大惊之下,这才知道对方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比起他原来的估计,还要高明得多。

 

  要知俗语有云:“一心不能二用。”单剑有单剑的招式,双剑有双剑的招式,但即使是用双剑的人,也很难在同一的时间,双剑各自使出不同的招式的。更何况以掌代剑,而又居然配合得这样妙到毫巅!

 

  “别的武功未知,单以剑法而论,这人的剑法倒的确似乎是比爷爷的剑法还更神妙!”卫天元心里想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齐勒铭已是赞了一个“好”字,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剑法果然学得不错,只可惜稍欠沉着。”

 

  齐勒铭的赞好,确也是出于衷心的。他以掌代剑,使出这样奇妙的怪招,本以为卫天元是决计避不开的,哪知还是给他避开了。

 

  但在齐勒铭是由衷之言,听在卫天元的耳中,却是不禁面红耳热了。

 

  “这是第一招,你不必分心记数,我给你记下来了!”齐勒铭道。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多谢指教”,一个移形易位,转身发招,第二招已是剑掌兼施的杀手!齐勒铭说他刚才的剑法不够沉着,他倒也真的够虚心接受,这第二招剑掌兼施,稳中带狠,果然是比第一招厉害得多。

 

  他在剑中夹掌,还有一个企图,那是准备齐勒铭仍然以掌代剑之时,他的掌法就可破齐勒铭的“剑法”,因为以掌代剑,那是要用指尖来代替剑锋的,指尖之力当然抵挡不了掌力的一拍。故此严格来说,他的所谓“破”乃是破以掌代剑的“剑法”,要是齐勒铭手中也拿着一把剑,效果当然是适得其反了。

 

  哪知他的企图还是逃不过齐勒铭的眼睛。当他一掌拍下之时,齐勒铭也突然化指为掌,以掌对掌,以“剑”对接,硬接了他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