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或许是因为他口里含着的那颗解药,他还没有立即昏迷。

 

  美妇人格格笑道:“百日醉果然名不虚传!但我也想不到你的酒量这样差,我做客人的没有醉,你做主人的倒先醉了。”

 

  老王确是不懂,为什么他嘴里含有解药,竟会“醉倒”。

 

  美妇人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这个糊涂鬼,难道你不知道美酒也和武功一样,没有天下第一的吗?不同种类的武功可以相克,不同酿法的美酒也可相克的。你家小姐有百日醉,我有千日醉,而且我这千日醉的迷香是不用燃烧的。

 

  老王这才知道,他是碰上了一个擅于用迷香的大行家!她说的道理浅白易懂,但可惜老王“懂得”之时,已是迷迷糊糊的就要进入梦乡了。

 

  美妇人笑道:“你放心睡一大觉吧,醉你不死的。不过你既然醉倒,这件宝货也只好不问自取了。”

 

  她拿了一个布袋,把穆良驹装进去。走出来看看天色,正是黑夜即将过去,但曙光还未出现的时刻。

  “现在赶去,大概还可以赶得上。”她想。

 

  她背着布袋,布袋里装有人,脚步仍然走得飞快。但她的心情却是沉重非常。

 

  因为她要去见的,是一个她又爱又恨的人!

 

  齐勒铭和白驼山主夫妇还在相持不下。

 

  虽然彼此都有人质在对方手中,但齐勒铭之爱女儿更甚于他们之爱儿子(或者他们是故意装作这样,但齐勒铭可不敢把女儿的性命来做赌注),看来他是被逼非得接受对方的条件不可了。

 

  宇文夫人冷笑道:“你想换女儿回去,只能拿卫天元来换!把我的儿子放开吧,你抓着他是没有用的。放开他你才能腾出手去抓卫天元!”

 

  齐勒铭软弱无力的道:“一定要卫天元才能交换么,我可不可以替你们做别的事情?”

 

  宇文夫人道:“我只要卫天元,你要女儿,就一定要把卫天元抓来给我!”

 

  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不一定要卫天元才能交换吧?”

 

  若在平时,齐勒铭是可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但此际他心情沮丧,直到此人在他背后发出声音,他才惊觉。

 

  是他熟悉的声音,是他又熟悉又害怕的声音。

 

  因为这个人是救过他的性命,又毁了他的一生的人,爱过他,又害过他;他想摆脱却又偏偏摆脱不了的人。

 

  这个人是穆娟娟。

 

  他愕然回顾,愤然说道:“娟娟,你来做什么?”

 

  穆娟娟冷笑说道:“你也太看不起人了,你以为我一定非得找你不可吗?这是我姐姐的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她把布袋放下,说道:“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宇文夫人道:“好妹子,我正盼着你呢。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穆娟娟道:“姐姐,我想和你做一宗交易。”

 

  宇文夫人笑道:“咱们姐妹有什么不好商量,用得上交易二字吗?”

 

  穆娟娟道:“姐姐,我知道你费了偌大心力,才能逼使齐勒铭答应和你交换,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呀!”

 

  宇文夫人道:“哦,原来你是替齐勒铭来和我交换。”

 

  穆娟娟道:“不,我是为了自己!”

 

  宇文夫人看了齐勒铭一眼,笑道:“这件事情,看来似乎要比较复杂了。恐怕要得三方面同时进行交换才行吧?”

 

  齐勒铭道:“宇文夫人只要你把我的女儿交给我,你要我答应什么都成!”

 

  宇文夫人笑道:“妹妹,你要交换的就是他吧?”

 

  穆娟娟道:“他不要我,我为什么还要他?”

 

  宇文夫人道:“妹妹,你别赌气……”

 

  穆娟娟道:“不是赌气,事情也并不复杂,但只是和你进行交换。”

 

  宇文夫人道:“你要交换什么?”

 

  穆娟娟道:“齐漱玉!”

 

  宇文夫人道:“拿什么交换?”

 

  穆娟娟道:“这个布袋里装的东西。”

 

  宇文夫人道:“布裳里装的是什么?”

 

  穆娟娟道:“你打开来看,不就知道了!”

 

  宇文夫人打开布袋,穆良驹滚了出来。

 

  穆娟娟淡淡说道:“用这个人来和你交易,是不是比用卫天元来交易更合你的心意?”

 

  宇文夫人哈哈笑道:“咱们是孪生姐妹,当然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意了。一点不错,有了这位穆良驹,我还要卫天元做什么?”

 

  她本是笑着说话的,忽地笑容凝结。

 

  她发现穆良驹的眉心有三颗淡金色的小圆点。

 

  她吃了一惊,说道:“妹妹,你己培养出金蚕了?这就是你下的金蚕虫吧?”

 

  穆娟娟道:“不错,我也是在最近方始在苗疆学到这门下毒功夫的,只不过我掺进了咱们家传的毒功,大概要比苗疆的金蚕虫厉害一些。但姐姐你放心,交易完成,我当然会把解药给你的。”

 

  宇文夫人笑道:“妹妹,依我看,最厉害的还是你,难为你设计得这样周密,看来你对我也不大放心吧?”

 

  穆娟娟说道:“你不是说我最知道你的心思么?”她把“心意”改成“心思”,一字之差,弦外之音,不啻承认了她是害怕姐姐的毒辣手段。

 

  宇文夫人道:“好,你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过,还有一样为难之处。”

 

  穆娟娟道:“什么为难之处?”

 

  宇文夫人道:“她的女儿不肯走。因为她连父亲都不能相信,又怎能相信你?”

 

  穆娟娟道:“这倒不用姐姐操心,只要你让我单独见她。”

  父亲的情妇

 

  齐漱玉被关在暗室里,软绵绵的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她正在气恼,也正在悔恨自己年幼无知,上了宇文夫人的大当。

 

  忽然有人打开囚房,暗室有了光亮。

 

  她还未看清楚来者是谁,那人已经把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口中,轻轻一托她的嘴巴,逼她把那颗药丸吞下去了。“别怕,别怕,这颗药丸是对你有好处的。”是女人声音。

 

  齐漱玉盯着那个女人,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骂道:“你要怎样摆布我。随你的便,我是决不会再受你的骗了!你不是我的干娘,你是妖妇!”她只道是宇文夫人,这颗药丸不知是什么毒药。

 

  那女人苦笑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干娘,不过,你也骂得不错,我的确是个坏女人,说我是‘妖妇’也未尝不可!”

 

  齐漱玉亦已听出声音有点不对,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

 

  那女人说道:“你没有见过我,但我知道你最痛恨的人一定是我。因为在你们一家人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狐狸精,是我害得你们一家骨肉分离的。说我是狐狸精也不冤枉,江湖上早已有人叫我做银狐的了。你纵然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我这个绰号。”

 

  齐漱玉失声道:“原来你就是银狐穆娟娟,是、是我爹爹的情妇!”

 

  穆娟娟苦笑道:“你说对了一半!”

 

  齐漱玉道:“为什么只对一半?”

 

  穆娟娟说道:“不错,我是一心一意爱你的爹爹,但我却不知道你的爹爹是否曾经爱过我。”

 

  齐漱玉忽地觉得好像恢复了一点气力,试一试伸拳踢腿,果然手足已经可以活动。

 

  穆娟娟道:“你放心,我虽然是你们心目中的坏女人,但我这次却是来救你出去的,我给你的这颗药丸,不是毒药,是解药。”

 

  齐漱玉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穆娟娟道:“因为我也有事情求你。你要不要听我和你爹爹的故事?”

 

  齐漱玉道:“好,你说吧。”

 

  少男少女总是喜欢听爱情的故事的,尤其喜欢听一波三折的故事。

 

  爱情的道路上有鸟语花香,也有泥泞雨雪。

 

  走在爱情道路上的人当然喜欢鸟语花香,听故事的人却往往觉得路途上的险阻越多越够味,在泥泞中打滚,在风雪中逆行,那滋味更加“美妙”。

 

  故事中人当然盼望喜剧收场,听故事的人往往更喜欢悲剧。

 

  但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它将会怎样收场。

 

  虽然还没有结局,但已经充满了悲伤。故事中人险死还生,用“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八个字来形容他的遭遇已是不嫌过份了。

 

  穆娟娟就像对知心朋友倾吐她的心事似的,说到激动之处,热泪盈眶。

 

  这样一个充满悲剧意味的爱情故事,一来是少女们最喜欢听的。但可惜这却是与齐漱玉切身有关的故事,她不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听故事,她听得心弦颤抖,怕听,却又不能不听。

 

  而且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喜剧呢还是悲剧,很可能一大部分取决于她。

 

  这个还没有结局的故事,她已经从奶妈和别的人(丁大叔、楚天舒等等)口中约略知道一些,但不管是她已经知道的也好,未曾知道的也好,都是同样令她心灵颤栗,激动之情,并未因为重听一遍而稍减。

 

  “我本来是个风尘女子,偶然来到你的家乡,偶然碰上了你的爹爹,偶然结下了一段孽缘,本以为是流水行云,缘尽则散。唉,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