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百晓嘿嘿一笑,与侯万通换个眼色,两人各出一掌,“啪啪”与莫之扬双掌交在一起,莫之扬想要撤掌,无奈两位师叔掌上发出绵绵吸力,似是粘在牛皮胶上一般,哪里动得了分毫?不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十八婆婆身形一晃,绕到他背后,笑道:“你福缘难得,还问什么?”伸掌在他背上一拍,莫之扬双掌给朱、侯二人吸住,内力分不出来,不由自主盘坐在帆布上。朱、侯二人随之也坐下。朱百晓道:“徒弟,我们这就要传你功力,你须摒却杂念,意守丹田,倘若稍有违抗,那就糟糕得很。”莫之扬挣扎道:“我不要你们功力,快放开我!”忽然间两股内力自双掌涌来,一阴一阳,一热一冷,霎时令他胸口一窒,他知两位师叔已传功,又气又急,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来自朱百晓的那股内力奇寒,来自侯万通的那股奇热,两股内力一经相遇,便盘绕绞动,痛不可当,不由冷汗涔涔而下。他恼恨二人强行传功,催动内力抵抗,两仪心经亦非泛泛,朱侯二人感到反弹之力,更加拚力催动。莫之扬吃之不消,牙关格格作响,双目中怒火喷涌。

十八婆婆知道师门的奇功,道:“莫公子,你若运功抵抗,性命只怕有虞。快默念心法,化开两种内力,引入丹田。”莫之扬觉得两种内力传来的压力愈来愈大,左半身如在万丈冰渊之中,右半身如在熔炉炽焰里面,又惊又怕,心想:“这三个人夹缠不清,我糊里糊涂给他们弄死,那就不妙啦。”只好运起心法,将内力化解,引入丹田。说也奇怪,他不运功抵抗,全身便不难受,反而觉得十分舒服,一会儿似三月春风徐徐沐浴全身,一会儿似骄阳烈日晒透陈年老酒。《两仪心经》何等奇妙,不知不觉间,朱、侯二人内力便汇集融合于莫之扬体内。

十八婆婆为三人护法,心念闪转:“秦三惭负我一生,他自以为是武林奇才,天下没有人能够胜他。那次朱、侯两师兄劝他,他说什么来着?只要有人胜了他,他就回心转意。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指望他什么回心转意?不过,须教他知道,并非没有人能够胜过他,只要朱、侯师兄将功力传给莫公子,莫公子就能练成‘混元天衣功’,徒弟胜过师父,他可怎么说?我从莫公子、梅雪儿手中抢走江湖二宝,能促成他一身硬功夫,也算是偿还了一点心债。可是,朱百晓、侯万通两个傻师兄将苦练了几十年的功力传给莫公子,这个债我怎样才能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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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怕,接着想到,“其实他们两个的功力不就是为我而练的么?他们为我而献出功力,心中倒是高兴的。苗十八呀苗十八,你一生之中何曾知道过他们的苦心?就算知道,又何曾放在心上?”望着形态丑怪的两个师兄,眼泪不禁流下来,淌进皱纹之中,暗自祷道:“但愿人世轮回,咱们投胎为兄弟姐妹,一生中亲密无间,便是托生为牛马猪狗,咱们也是恩恩爱爱,再也不用受这些无边的苦痛。”一丝微笑在她脸上显出来,瞬间又变成无限的幽怨。

忽听一声冷笑,十八婆婆惊醒回神,眼前已多了一人。她见是“天鹰水鲨”刘云霄,暗道不好,向桅杆上望去,却未见别人上来,当下不动声色。刘云霄眼珠在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嘿嘿笑道:“几位好兴致,不错不错。”

十八婆婆笑道:“老婆子年老耳聋,又有些糊涂,不知刘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刘云霄冷笑道:“永王若是知道有人偷偷地躲在桅杆上,不知会怎么想?”他见莫之扬等三人模样,猜想是正在运功疗伤或是什么,忖道:“这小子仗着妹妹是殿下的新宠,一直对我狺狺,这下看他怎么说?还有苗十八这个老婆子!总之是除掉一个算一个,这些人在永王身边总是对我没什么好处。”主意打定,道:“失陪了!”向横杆下掠去,却觉得背心一紧,人又回到上头,冷笑道:“十八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八婆婆颤巍巍笑道:“刘先生想报告永王殿下么?”刘云霄道:“你害怕了么?”十八婆婆摇头道:“老婆子只知道要么先下手,要么不下手,却不知什么是害怕。”刘云霄变色道:“什么?”十八婆婆双手成爪,暴长一尺,笑道:“就是这个!”左爪扣住刘云霄咽喉,右手抄他软胁。

十八婆婆早年纵横江湖,“龙爪手”功夫名声远震,忽施暴手,哪里还有半点龙钟老态?刘云霄又惊又怒,仰身避开她左抓,侧腰避开她右抓,他绰号“天鹰水鲨”,身法自是独到,但到底晚了一点,“哧啦”一声,右胁被十八婆婆抓裂,登时痛入心腑。他情急之中,内力自然而然发动起来,回身一掌,拍向十八婆婆腹间。刘云霄的“风雷掌”也是顶厉害的外家功夫,当年一掌曾险些要了齐芷娇的性命。十八婆婆识得厉害,使一招“云海盘龙”,双掌盘旋,退步卸开压力。刘云霄一掌搏回战机,却怕莫之扬等人起来围攻,侧目一望,几人头上各自白气袅袅,他也是大行家,知道三人内功运动正在紧要关头,起身不得,不由得心下一横:“我只消将这老婆子打下桅杆,这莫之扬、朱百晓、侯万通便全由我啦。到时将三人抓住,交给永王殿下,岂不是大功一件?”当下催动掌法,全力向十八婆婆攻去。

两人虽都事于李璘,以往却各自顾忌,从未试探过对方路数,这一下在横木上动起手来,真可谓是“狭路相逢”,“砰砰啪啪”换了十几招,性命相搏,各有中招。刘云霄的风雷掌掌风凌厉,每一掌都带起呼呼声响。十八婆婆不由暗暗着急:“如此下去,不用刘云霄打败我,就能引来永王与八大剑士,那样岂不坏事?”孰知高手过招,最忌分神,刘云霄号称“天鹰水鲨”,轻身功夫自然了得,在横木上动手自是占足了便宜,加上十八婆婆毕竟上了年纪,一不留神,给刘云霄逼到横杆末端,刘云霄双手猛推,十八婆婆支撑不住,后退一步,右足悬空。刘云霄冷笑道:“下去罢!”一招“平地惊雷”,“啪”的一声,击中十八婆婆肩头,十八婆婆再也撑不住,跌下横杆。刘云霄笑道:“您老走好!”过了一会,却没听到十八婆婆掉下去的声响。正感奇怪,却忽觉足踝剧痛,一股大力拽到,身不由己摔了下去,便在与横杆交错的一瞬间,才见到十八婆婆右手紧紧扣进横木之中,忙伸手抓去,却被她飞起一足踢了开去,这一下连桅杆也无法再摸到,不由得魂飞胆丧,“啊——”的一声惊叫,跌了下去。

十八婆婆翻上横杆,嘿嘿笑道:“到底是谁要走好?”但想想方才确实太过凶险,不禁感到后怕,抚住肩头,只觉又痛又闷。又过片刻,“通——哗”两声传上来,知道刘云霄掉进海中。听甲板上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喊道:“是什么掉下去了?”“莫非是海怪?”嚷成一团。

十八婆婆定定心神,回身见朱百晓、侯万通头上雾气已淡不可见。过了一会,三人手掌分开,莫之扬“腾”地跳起,但觉丹田内力充盈,比平日多了三五倍不止,暖烘烘地极为舒服,心知朱、侯二人的内功已到了体内,想要还却不容易了。朱侯二人神情疲惫,朱百晓似是瘦了一圈,侯万通却似有增胖,这自是两人体内功力泄出,体态还原之故。莫之扬虽不情愿受二人功力,见了这情形,却不由大为感动,上前拜倒,磕了三个头,道:“两位恩师,让弟子怎样说才好!”朱百晓气喘吁吁,淡淡笑道:“你已身负你邵师祖当年绝学混元天衣功,只要假以时日,懂得运用之法,就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哈哈,秦三惭自诩武学奇才,却也练不成这种功夫。”莫之扬拜道:“弟子的功法得自两位师父传入,却毁了两位师父的一生苦练,这……这……弟子心里难过之极!”侯万通喘道:“无妨,无妨。”十八婆婆上前给三人道喜,恭贺两位师兄收徒、莫之扬大功告成。

莫之扬又喜又悲,不知说什么才好。听甲板上人声嘈杂,忙问端的。原来三人授功受功之时全神贯注,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竟全然不知。十八婆婆简略将原委说过,道:“咱们得快些下去,不然一会儿就有人发觉少了莫公子与老身,更少了那个刘云霄。”莫之扬道:“正是。”请朱、侯二人先下。朱百晓笑道:“我与老侯少说三五天才能休息过来。苗师妹,乖徒弟,你们下去。我们就在这帆上睡几天大觉。”

当下,莫之扬、十八婆婆悄悄从桅杆上下来,见甲板上一众水手仍在谈说,有的说可能是海怪,有的说是大鲸跳水,争论不一。李璘也出了舱来,八大剑士紧随其后。众人声音平息。李璘叫人点起灯来,道:“刘云霄师父呢,他号称‘天鹰水鲨’,大约知道是什么声音。”有一名剑士立即去刘云霄舱室相请,不一会转来道:“禀殿下,刘师父不在舱内。”李璘道:“咦,这就奇了。”正在沉吟,忽然海面上传来刘云霄的声音:“救命啊……救命……”众人大惊。十八婆婆暗自咒骂:“这厮怎么没死?”

原来刘云霄水性虽然了得,却由于桅杆高达十几丈,跌到海水中时,摔得昏死过去。他醒过来时,发觉已在海水中,肚中喝了不少水,忙奋力游向海面。一露出头来,立即大声呼救。李璘叫水手用长绳拴上漂子,抛进海中,更点起数十支火把。刘云霄奋力划水,抓住长绳,绑在手臂上,船上的水手拉着他向船上游来。

刘云霄看见莫之扬、十八婆婆,大声道:“殿下,当心……”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破水声响,他回头一看,隐隐是一片弯刀般的东西向自己游来,忽然醒悟过来,这东西是鲨翅,不由得魂飞天外,嘶声道:“快拉我,有鲨鱼!”船上人大惊,忙急拉绳索。刘云霄紧抓绳子,一边回头看,见鲨翅越来越近,嘶声大叫。

眼看就要到船边,忽然水花大作,刘云霄“啊”的一声惨叫,没进海中,绳子急速退去。水手们拉不住,一齐惊呼。莫之扬心想且不论刘云霄好坏,总是救人要紧,上前拉住绳索,一声大喝,奋起神力,将绳索拉回数尺,船下水花“哗哗”作响,刘云霄仍在呼喊。莫之扬神功初成,双臂运力,猛然一拉,竟将一人一鲨拉出海面。那鲨鱼露出半截身子,就足有丈长,仍咬住刘云霄死不松口。安昭一箭射出,正中鲨身。众人惊恐得无以复加,叫喊声成了一团,七手八脚帮莫之扬拉绳索。忽然绳子一轻,巨鲨跃回海中,紧接着绳索弹上来,连着一物啪的落到甲板上。众人一看清,都不禁觉得肠胃一紧,原来那绳索上连着的是一条人臂,带着一块颈皮,血淋淋地令人不忍目睹。

这一幕太过凶残,以至好半天众人都说不出话来。良久,李璘拾起那支断臂,道:“刘师父,你跟随小王奔波行走,小王照应不周,致使你身遭惨祸。小王必会善待你的后辈子嗣。”将断臂抛回海中,道:“迫不得已,只有以此法葬你,你天上有灵,当不会怪小王!”对海中揖了一礼,沉着脸走回舱去。

众人叹息不已,渐渐散去。只有几名水手仍在低声谈论刚才的一幕惨剧。莫之扬回到舱中,心想刘云霄之死全由自己这方而起,不禁心下难安,好一会儿难以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大亮,安昭推门进来,低声道:“刘云霄是你杀的么?”莫之扬摇摇头,将昨夜的经过简略说过。安昭道:“既如此,那他死也不枉。”莫之扬叹息无语。安昭道:“麻烦倒在永王那里,这事儿并不难查,他迟早会知道真相。”莫之扬道:“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不说破而已。”安昭想他说的不错,道:“那咱们怎么办?”莫之扬道:“自然是他不说破,我们也不说破,大伙儿都是哑巴,啊啊哦哦,心里明白。”安昭忍不住笑起来,莫之扬却笑不出来。

船行非止一日,莫之扬白日练功,夜间便带上饮食与朱百晓、侯万通在帆上相会。两位师父恢复了精神,将混元天衣功的运功法门仔细传授。如此五日过去,莫之扬的功法渐渐圆熟,全身真元密布,暗中以刀剑相试,竟不能伤损皮肉,不禁很是欢喜。想到两位师父传功的用意,却又不觉忧愁,但想:“我总不能与恩师动手比试,三位师父加上十八婆婆本是同门,现在都这么大的年纪,我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几人重归于好。”说与安昭,安昭也颇以为然,帮他筹划让几人和好的计策。

这一夜莫之扬会过两位师父,下得桅杆,正要悄悄回舱,忽听一人道:“莫公子!”莫之扬听出是李璘的声音,回头看时,却见他负手立于甲板之上,仰望着夜空。莫之扬忖道:“他若要说破,那便由他。”上前道:“永王还没歇息么?”

李璘并不转身,隔了一会儿道:“莫公子,船帆上风大,令师尊虽是武林高手,却毕竟年岁不小,让两位老人家受此风尘之苦,岂非显得我不懂待客之道?”莫之扬道:“殿下早知道了么?”李璘道:“莫公子,刘云霄跟随我已经有七八年了,他号称‘天鹰水鲨’,怎会误落海中?不过,此事我不会追查,免得雪儿不快,更免得与莫公子从此隔阂。莫公子绝技在身,心存仁厚,我实不能不惺惺相惜。”长叹一声,走进舱内。

莫之扬立于当地,好久不动,心想:“这人让人亲近不得,却又不得不钦佩。他立志要平定安禄山的叛军,志存高远。在此人面前,我为什么常常会觉得自惭不如?”

正文 第三十回 向来是画虎难画骨 何必叹知人不知心

更新时间:2007-7-24 4:29:31 本章字数:15225

词曰:独立晚秋,看万叶飘零,依依枝头。想当初,争先恐后,俱是新秀,如今还谁依旧?登高长啸,喝断江水倒流,只有砂石满地走。壮志难酬,平添愁,搔白首,一声叹息一杯酒。

两日后的中午,海面上远远露出一座孤岛。

梅雪儿叫道:“看到了,看到了!”莫之扬、安昭等人纷纷出舱眺望,但见海岛渐渐从海面上显出,相距已过四五十里。全岛看来不过二十里见方。莫之扬心想:“三圣教在江湖中恶名远播,总坛却设在这么一个小岛之上。”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恩师、辛一羞两位武林泰斗,不禁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十八婆婆神情也不平静。船渐行渐近,岛上的树木房屋已历历在目。岛上人群络绎来到岸边相候。

不一刻,船到岸边。岸上早有三圣教教主辛一羞率一众教徒相候。见到李璘齐声颂道:“恭迎掌令使!”李璘将莫之扬等人一一引见,辛一羞早听说莫之扬、安昭的姓名,当下执手为礼。莫之扬、安昭以晚辈之礼相见。但见辛一羞身形居中,面色红润,须发皆白,似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莫之扬暗道:“辛一羞恶名远播,却是如此善相。”忽然眼前一亮,却是冷婵娟正浅笑着望向自己,不由得想起冒充“掌令使”那段事,脸上隐隐发烧。回头看桅杆顶上,朱百晓、侯万通已经下来,经过李璘身边时,两人对他一笑,道:“还没付永王船钱哪。”李璘知二人禀性异常,也不以为怪。朱百晓、侯万通越过众人,来到辛一羞面前,辛一羞笑道:“没想到二位也走到我们一道上来啦。咱们共同辅佐永王,哈哈,实在好极。”

朱百晓笑道:“老魔头耳朵背了么?我们两个只是搭顺风船的,可不是要辅佐什么王爷,成就什么功名。我问你,我们那个大师兄呢,没让你害死罢?”

辛一羞面色一变,转而哈哈笑道:“百晓兄莫要老魔头老魔头的,三惭兄暂居三圣岛,三圣教上下无不视作贵客,岂有害死之说?请两位先上岛歇息,稍顷老夫带两位去见三惭兄。不过,三惭兄正闭关修炼,未必肯见二位。”不再理睬二人,转向莫之扬道:“老夫这几年少走江湖,莫之扬三个字却时有所闻。莫少侠是三惭兄高徒,武功好那是不用多说,难得生得一表人才。三惭兄后继有人哪。”

莫之扬不愿多言,淡淡道:“辛教主谬赞了。”梅雪儿上前行礼道:“拜见教主!”辛一羞捋须笑道:“小梅儿是掌令使的朋友啦,老夫怎敢受此大礼!”袍袖一拂,一股柔劲送到,将梅雪儿轻轻托起。莫之扬看在眼中,惊在心上:“此人内功到了如此境地,这才叫收发随心,无痕无迹!”梅雪儿道:“弟子身犯数条教规,连本教至宝金梭也盗了出去,教主不怪我么?”辛一羞笑道:“本来是要责罚你,可你将金梭献给了掌令使,那还何错之有?”袍袖一伸,在前领着李璘并莫之扬、十八婆婆、安昭、梅雪儿、八大剑士上岛。朱百晓、侯万通大大咧咧跟在后面。

三圣岛上林木葱茏,阳光、蓝天衬得岛上一草一木都精美别致。岛顶四周围了许多丈高的大网,足有十层之多,圈成数千亩见方的一片地,中间殿宇相接,甚有气派。莫之扬见状,心想:“这三圣教果然处处透着邪气,连屋子都要用网层层挡起来。”指给安昭看。李璘站住脚步,笑道:“各位谁知这些网是做什么用的?”十八婆婆、八大剑士均好奇,上前查看,但见那道网由几百上千片网连成,网眼细如蝇头,数层结成一片,下面各连着数根小竹管,小竹管连着大竹管,一直引到岛上另一侧的一个石池之中。梅雪儿自然知道这些网的用途,催着别人回答。十八婆婆笑道:“莫非是怕海鸟骚扰?”李璘摇头微笑,转向朱百晓、侯万通,笑道:“二位号称无所不晓,无所不通,可否猜出?”侯万通道:“这岛上的人胆小,却又垒不起墙,便想出这个法儿来。”辛一羞哈哈笑道:“你也忒小看了我三圣教。”莫之扬猜不出来,迟疑不语。李璘道:“此网是大智之举,各位猜不出来也不奇怪。”朱百晓讥道:“这稀奇古怪的网,谁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猜得出来,才是古怪。”辛一羞恼他三番五次出言不逊,道:“百晓兄这百晓二字应当这样作解:自家事是无所不晓,别人事是一窍不通。”

安昭恼辛一羞对朱侯二人不敬,道:“小女子这里有一猜想,不知对否?”众人都将目光转向她,安昭道:“我猜这网是取水用的。”莫之扬知她聪明过人,只有十八婆婆、侯万通不由摇头。哪知李璘脸显喜色,击掌道:“安姑娘果然智慧非常人能比,你是如何猜到的?”

安昭道:“三圣岛地处大海之中,虽然四面都是海水,然而海水不能饮用,所以等于无水。这岛上饮水从何而来?因此这网必与饮水有关,此其一也;再者网下拴着竹管,必是捣通其中关节,用作引水之用,流入那边石池之中,此其二也。其三么,到了晚上,海面上常起大雾,咱们来的这几日不就是如此么?雾遇网丝而结成露珠,滴入竹管之中,积少成多,竹管中就有淡水了。”她这一解释,莫之扬恍然大悟,李璘目光闪动,露出赞赏之意。辛一羞道:“这位安姑娘真是绝顶聪明,不知是何人门下?”安昭神色一变,转而道:“想出这法子的人才算聪明,我算什么聪明?”辛一羞哈哈大笑,请众人上岛。

此时已近黄昏,但见岛上屋舍井然,当中一座大殿气象非凡。李璘、辛一羞每经一处,候立的三圣教徒便跪拜欢呼。李璘挥手致意,俨然帝王巡视京城。辛一羞道:“禀掌令使,您要到三圣岛的消息传来,教中自我以下各弟子无不欢欣鼓舞。眼下国难当头,三圣教就等掌令使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璘双目转动,微微点头,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可否召集教中弟子在三圣殿相聚?”辛一羞道:“谨遵掌令使之命!”李璘笑道:“辛教主太过客气,诚如教主所说,眼下国难当头,小王处处需仰仗教主,万不可再有谦卑之语。”辛一羞躬身道:“老夫不过一个江湖莽夫,蒙掌令使厚爱,真是诚惶诚恐。”

当下,辛一羞吩咐下去,安顿众人安歇。是夜,三圣岛设宴款待李璘,莫之扬、十八婆婆、梅雪儿、安昭都在被邀之列。朱百晓听说有得吃岂能不去,虽被安排在末座也不介意。莫之扬抢在下首坐了,将上位让给朱百晓,朱百晓笑道:“其实下首离菜更近,你小子明着敬师父,暗着动心眼呢。”莫之扬忍俊不禁。十八婆婆换到两位师兄中间。安昭、梅雪儿都是江湖儿女,均不避讳,坐在一侧。梅雪儿成了掌令使的女人,三圣教各堂主对她分外尊敬,对莫之扬却是冷冰冰的,这自然是因莫之扬与三圣教为敌之故。梅雪儿看在眼中,故意亲亲热热地给莫之扬夹菜。

席间,辛一羞、各大堂主轮番敬酒,各人不觉酒酣耳热起来。辛一羞命婵娟堂众女徒献艺,一时厅内歌笙齐和,舞影婆娑。其中有一段舞蹈名叫霓光绫,莫之扬想起初遇冷婵娟时的情形来,当时婵娟堂的七个女郎就是以这霓光绫为兵器,攻势十分凌厉。他看了一会,忽觉得众女舞绫的步态手法都可融于剑法之中,不禁默默细想。安昭见他神情,以为他被婵娟堂众姬迷住,暗暗生气,轻轻掐他一把。莫之扬醒过神来,刚要说话,却见辛一羞离座走到他面前,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新人胜旧人。来,莫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莫之扬笑道:“辛教主过奖,理应在下敬辛教主才对。”伸手端酒杯,忽然大吃一惊,原来桌前自己的酒杯仿佛生了根一般,竟端不起。他一眼瞥见辛一羞左手按在桌上,暗道:“原来他藉物传功,将酒杯吸住。”暗运一股真气,猛地一提,却忽觉那股吸力变得无影无踪,如此一来,酒杯猛地被端起,酒水向空中溅去,看来似是他手足无措一般。三圣教众堂主嘘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