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黑衣人手抬处,干枯的声音啸叫道:“龙八,还不出来?”

他的声音中灌满了独门真气,凌厉宛如强箭,咯嚓一声响,啸声中隐含的劲气正中郢城头的战旗,战旗从中折断,飘飘落了下来。

降龙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目睹黑衣人如此威势,却也不禁暗暗心惊,禁不住犹豫道:“独孤剑这小子,不会真的跑了吧?”

独孤剑打马狂奔出三里许,下马轻轻一掌拍在马臀上,道:“马儿马儿,我若能逃得性命,再来寻你。”

马儿一声柔嘶,小踏着步奔入了林中,觅草吃去了。这是一片寂静的小丛林,蜿蜒绕着一条小河,在朝阳的清光中,显得格外静谧。

独孤剑忽然想到了武当,那时,他是无忧无虑的,现在,他却要为一城的百姓而战。

所谓侠义,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概念,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奋剑抵抗,虎子这么可爱的孩子便会夭折在金军铁蹄之下。郢城的百姓们他十九不识,但他知道,这里面有许许多多像虎子这样的孩子,也许还有许多像降龙这样豪迈的壮汉,像伍清薇这样俏皮的少女,只要他抵御住了金军铁蹄,他们就都能回归安稳的生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战火,本就不应该烧到他们身上。

独孤剑握紧了手中的剑,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绝决。为此,他不妨血溅五步,头颅摧,肝胆裂。

他展开轻功,向郢城北门掠了过去。

大军摧城,黑衣人宛如上古神魔,带着无上的威严,紧紧逼压在郢城之前。旌旗摩麾,金军眼见宋军避不敢战,斗志汹涌怒发,一齐随着战鼓高呼起来。每呼一声,便齐唰唰地前进一步;每前进一步,战意气势便增强一分;战意气势每增强一分,郢城便脆弱一分,直到如危石悬卵,摇摇欲坠!

独孤剑大呼道:“战书到!”

黑衣人阴冷的目光倏然射到了他面前,两万金军的目光也跟着一齐转过来,独孤剑便觉心神一窒,那股庞大的战意仿佛化作实体一般,轰然怒压在他心头,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的身体分崩离析!他强提一口气,双手托着那柄松纹剑,一步步,并不快,但却无比坚定地向黑衣人走去。

烈风盘卷,黑衣人长发飞舞,目光如斧如凿,紧紧盯住独孤剑。那目光是如此灼烈,仿佛其中蕴涵着勾魂夺魄的秘魔之力,以独孤剑多年修为,竟然都有些抵受不住,他稍微抬了抬双手,松纹剑的绿意在日光映射下宛如一丛松花,稍稍隔断了这两道锁命目光。

黑衣人一眼见到他手中的长剑,心神不禁一震,他惊道:“你是谁?”他的声音尖锐,倏然直划上苍穹!

独孤剑一直很仔细地留意着他每一点细小的变化,见他如此惊惶,便对自己的计策更多了几分信心。他不答话,脚步更不停留,一直走到黑衣人面前,将松纹剑递了过去。

独孤剑初涉江湖,也知道这柄剑绝非凡品。但如此名贵的宝剑,黑衣人竟不敢接,反而后退了一步,似乎这柄剑乃是极为可怕的诅咒,绝不敢沾身一般。

他厉声道:“他已放了我,为何又来找我?”

独孤剑心念一动,原来锁在茶庵寺雪芽精舍中的,飞红笑的哥哥,竟然是他!

独孤剑思绪转动,但面上却连一丝一毫都不显露出来,缓缓道:“茶庵寺一会,却没有领略阁下的高妙武功。”

黑衣人见他手持宸随云的松纹剑,又知道茶庵寺之事,哪里还有半点怀疑?他师从黄泉老人,自艺成之后未尝一败,此次随从大军南下,本想建功立业,一争天下雄长。但在宸随云手下未走一招,便被擒下,对此人实是畏惧之极,此时见松纹剑再现,心中恐惧之极,忍不住连手都抖了起来。

独孤剑心花怒放,将松纹剑轻轻放在他手中,淡淡道:“郢城西门三十里外,枯竹寺中,故人正在等你。他说过,来与不来,都只由你。”

说完,转身循来路走去。两万金军肃然而立,全都双目喷火望着他,独孤剑昂首阔步走出,脸上神色丝毫不动。但他的心却跳的极为剧烈,只要黑衣人瞧出丝毫蛛丝马迹,不用亲自出手,一声令下,这么多人挤也挤死了他!

但黑衣人握着松纹剑,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终于大叫道:“我有通天三尸,未必就接不住你一招!”身子急跃而起,向西掠去。三具通天道尸如影附形般跟着他,瞬间消失在连绵的群山中。

独孤剑心下一宽,急步窜了出去。

大将突遁,金军将士都是一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一齐望向帅旗。帅旗之下,金军统帅全身裹在金盔金甲,看不清面目,他沉吟着,长鞭一指,进攻的号角声呜呜吹起,向郢城逼了过来!

独孤剑耳听号角声,心下焦急之极,也顾不得再去寻他的马匹,全力展开轻功,从东门掠进城中。降龙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眼见到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叫道:“你可回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面对着如此众多的金兵,他的满腔豪情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若说以他们两人之力对抗如此众多的金军,那无疑是以卵击石,连想一想都无比的疯狂!

独孤剑面容坚决:“大开城门,我们出城迎敌。”

降龙道:“可是就只有我们两人啊!”

独孤剑声音坚决之极:“就是我们两人!”

降龙跳了起来:“你疯了?”

龙八展开轻功,在茫茫平原上狂奔。

他知道,郢城满城百姓的生命,都凝结在他身上,系于他是否能追上俪大将军,并说服他挥军回师。

救孤城。

他的劲力已提聚到了尽头,几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也许就只差了一刻,郢城便会变成修罗地狱。龙八见过太多的金军烧掠过的城镇,他不敢想象被金军攻破之后,郢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能只是等待这一结局的到来,所以他不惜燃烧生命。

他能感受到真气在急剧地流失着,有些甚至是他的根本元气,永远无法弥补。就在这些本命元气亦将垂尽之时,他终于看到了俪大将军的军旗。

龙八舒了口气,身子闪电般飘入。

俪大将军正执了一本书,在帐中读着。见龙八飘入,他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是你。”

龙八沉声道:“你知道我要来?”

俪大将军笑了笑,道:“若你还是当年石门山上的龙八,你就一定会来的。”

龙八怒道:“但你却不是我所认识的敢在脸上刺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贼’的俪琼!你将郢城百姓的血汗榨干之后,竟就这么溜了!”

俪大将军摇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留下也没有用。我只有五千人,我相信我的士兵每一人都是精英,但就算是精英又如何?敌得了两万金军,还会有五万、十万,既然金军挥师南下,郢城便守不住。我又何须抵抗?郢城破后,这些百姓血汗反正保不住,倒不如落入我手中,以后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龙八只觉一股火辣辣的怒气从丹田中升起,就宛如一盆火炭在胸口踢翻,火烧火燎地难受。他忍不住大喝道:“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歪理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