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登时长天烟波翠碧一齐敛去,院落里重又布满了清幽的月色。就见杨幺站在台阶上,抱拳道:“不知道是金先生驾临,杨幺冒昧了。”

金先生目光闪动,道:“莫非天王此处另有贵客,不愿有人打搅么?”

杨幺举目望见独孤剑,目中闪过一阵惊色,跟着欢愉道:“正与金先生一样,都是重迎贵客。”

独孤剑心中一震,急忙抢入屋中,就见龙八躺在地上,手臂的伤口虽已包扎好,但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连一丝生机都无。独孤剑忍不住扑地大叫道:“龙八大哥!”

龙八听到他的叫声,勉强张开了眼睛,口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数度重伤,内腑几乎尽碎,真力垂尽,生命已如风中残烛,只借着杨幺前度输入的内力勉强护住心脉。独孤剑见他的惨状,忍不住垂泪。

金先生缓缓步入,笑道:“有我在,龙兄的性命一定无碍。”他对独孤剑道:“木盒给我。”

独孤剑不明他何意,虽与他晤面不久,但对他极为折服,急忙将木盒交出。金先生捻起那枚舍利,另一只手伸出去,拿出的赫然是王嵩的七宝度劫血莲。只不过血莲精华已重回独孤剑体内,此时一片衰微黯淡,呈现枯萎的死灰色。

金先生将传功舍利嵌到了血莲的莲房中,对杨幺道:“请杨天王将乾坤浩瀚功缓缓渡入此莲中。”

杨幺亦不知道金先生想要作些什么,但他对此人向来膺服,水寨几次遭官兵围剿,都是在此人指挥下转败为胜。此时听他所言,便双手捧住血莲,一道真气缓缓鼓入了其中。

那血莲本为转度劲力的圣物,杨幺真气才渡入,那股弥漫其上的死灰色立即转淡,浮出隐隐金光。

金先生称赞道:“这度劫血莲本真幻像,渡入的是何种内力,便呈现何种颜色。天王所修乃最正宗的丐帮掌法,血莲呈现的便是刚正无邪的金色。”

杨幺真气越度越多,那粒传功舍利渐渐发出了盈盈的金色波光,与金莲本身的金光交融在一起,柔光翔舞,竟充满了整个房间,连烛光月色都压了下去。

杨幺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是紧要关头,真气更是毫不吝啬地涌入,那舍利金丹在他真气旋绕激发之下,忽然化作一滴金色水珠,直沁入血莲之中,循着莲房而入莲茎,最后缓缓滴落在龙八的心头。金色幻起一层波光,倏忽就行遍了龙八全身。

龙八啊的一声大叫,手脚一阵颤动,杨幺惊惶道:“龙兄弟,你怎么了?”

金先生微笑道:“不要管他,他初受了少林方丈全部的功力,正在重凝受伤的内腑,极为痛楚,不过这于他大有益处,且莫惊扰了他。”

杨幺仔细聆听,龙八虽在痛楚中,但鼻息沉沉,渐趋平稳,脸上也露出了淡淡血色,显然已脱离了危境,不由心下大安。

独孤剑也放下心来,急问道:“降龙与伍清薇呢?我师父呢?”

杨幺脸上闪过一丝愧意,道:“以我之能,一次只能救一人,独孤兄弟容我些时间,必不让令友受到丝毫伤害。”

金先生微笑道:“太子那里,在下还能稍微进言。令友之事,就着落在我身上了。咱们先谈金牌之事。”

他肃然对杨幺道:“天王想必知道金牌为何物。”

杨幺沉吟道:“不错,我知道。”

金先生道:“那天王一定也知道独孤兄弟千辛万苦抢夺金牌,为的是什么。”

杨幺看了独孤剑一眼,道:“我知道,只是…”

他沉吟着,叹道:“只是水寨向来逍遥惯了,只怕不服官府的管束。而且兄弟们多年对抗官府,两下仇怨已深,不是招安就可以和解的。”

独孤剑也沉默了。他虽然极想促进洞庭与官府的联合,但杨幺的顾忌也不无道理。官府真的会放过杨幺他们么?会不会欲擒故纵?会不会秋后算帐?独孤剑一点把握都没有!毕竟洞庭水寨先破程昌禹,又破王燮,杀了千万官兵,心中不无顾忌。

金先生微笑道:“杨天王信不信得过在下?”

杨幺慌忙拱手道:“金先生来水寨之日虽然短,但救了水寨上下无数次性命,对水寨恩同再造。杨某若是信不过金先生,那真无以立天地间了。”

 金先生笑道:“杨天王过奖了。”他转头对独孤剑道:“独孤兄弟信不信得过在下?”

独孤剑的性命是他救的,而且感他慷慨赐予太祖金牌,如何还信不过?抱拳道:“金先生慷慨侠义,正是我辈风范,岂能信不过?”

金先生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将金牌交与我。”

独孤剑看了杨幺一眼,他夺取金牌,本为了招安杨幺,这金牌乃是取信于杨幺的。既然杨幺在此,那么交给金先生跟交给杨幺是一样的。当下取出金牌,交在了金先生的手上。

金先生手握金牌,示杨幺以正面:“世人只知道太祖武勇冠于天下,不知道太祖也颇有文采风流。这条金龙,便出自太祖的手笔。”他将金牌反过来,指着那两个大字道:“‘纳谏’、‘正意’、‘不杀大臣’,乃是太祖之训,后世皇帝皆当凛遵。北宋苏轼数次忤逆皇上,流窜日久,但仍然保全性命,便是受惠于这条遗训‘不杀大臣’。杨天王看清楚了,此乃真正的太祖金牌,用的材料不是普通的黄金,乃是大内御用的紫金。不特无人敢仿制,就算想仿,也找不出紫金来。”

此牌事关重大,杨幺也不敢掉以轻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果然见那金牌泛着微微的淡紫色,与普通的黄金大不相同。点头道:“确实是真正的太祖金牌。”

金先生肃然道:“此牌在我手,金某自有法子让宋皇帝无法翻悔,杨天王是信也不信?”

杨幺沉吟着,独孤剑急道:“金国大军即将兵临洞庭,杨大哥,若不早作决断,只怕会玉石俱焚啊!”

金先生也叹道:“金国兵多,岳飞将勇,咱们洞庭水寨也不是不可与抗,只是一战之后,又能如何?投降之后,若大颠所传之言为真,还可保此湖周围百姓的安康,就算宋帝翻悔,咱们手握太祖金牌,大可周旋一番。只要不将水军指挥权交出,受宋军节制但不受其管辖,便不至于为其所算。”

杨幺思前想后,终于双拳一擂,道:“就听了金先生的话,咱们投降宋军了!”

他回头对独孤剑道:“独孤兄弟,有劳你去岳飞营中,就说杨幺愿意归顺!”

独孤剑大喜,刚要回答,猛听一人冷冷道:“大哥,咱们水寨中事,为何要这个外人插手?”

只见院落大门推开,几十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正是钟子义,黄诚、杨钦跟在他身后。

钟子义冷冷道:“杨幺,你要叛我么?”

杨幺大吃一惊,道:“太子何出此言!”

钟子义道:“宋廷招安,你自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我呢?我称帝已久,大逆不道,只有死路一条。你投降大宋,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杨幺额头冷汗涔涔落下,道:“杨幺不敢!水寨大事,自然要太子决断,杨幺不敢自专。”

钟子义满意地笑了笑,坐在当中的椅子上,笑道:“你此言甚是。兄弟们,给我杀了他!”

他手指伸出,指向独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