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潮又道:“我与芮玮汉人一见如故,这番他被关在铁牢,虽是我在酒中下的‘百日醉’,主谋非我,几日来内心揣惴不安,总有一日,我定要设法将他释放!”

  突厥青年道:“那汉族姑娘怎么办呢?”

  李潮叹道:“我没法救她,要知就因她之故,我才被迫在酒中下‘百日醉’!”

  突厥青年道:“可是阿史那都也看上汉族姑娘?”

  李潮摇头道:“要是他看上汉族姑娘,命我在酒中下‘百日醉’,我决不会做的,可惜那看上汉族姑娘的人是咱们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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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青年惊道:“是阿史那都支!”

  李潮低叹道:“不错,正是阿史那都支,往年幼时他们兄弟两人与咱们一起游玩,可以随便,如今他是国王,你想主上看上那汉族姑娘,我敢不遵命在酒中下‘百日醉’!”

  芮玮偷听到这话,大出意外,决未想到阿史那都也是突厥王弟弟,心想突厥国王没有见过野儿,怎会看上野儿?莫非是阿史那都也假传圣旨?

  突厥青年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信说:“不会!不会!主上从未见过汉姑娘,一定是阿史那都也骗大哥,怕大哥不听他阴谋,故意抬出主上,好叫大哥不得不听他命令,在酒中暗下‘百日醉’!”

  李潮道:“我也想到这点曾问得很清楚,确是主上看中那汉姑娘,如今那姑娘就在主上的宫内。”

  李潮悲痛道:“人家与我推心置腹,我却暗中害他,令他情侣拆散,为兄好生难过,明日我就去见主上,劝主上赐下牢中钥匙,去将他放了。”

  突厥青年道:“假使主上不答应呢?”

  李潮语气坚定道:“主上不答应,我一定以死相求!”

  突厥青年赞声道:“好!我明天陪大哥去,想主上念在咱们幼时与他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会不答应!”

  李潮道:“你去睡罢,莫忘在祖先神位前行礼。”

  突厥青年点头持烛而去,厅堂与厢房只有一墙之隔,芮玮转头望去,只见突厥青年走到厅堂,将手中烛台安放在堂中供桌上。

  烛光照亮墙上的神像,是个仪貌威风的汉将军,身背巨弓,手按佩剑站迂,神像上大笔书道:“汉李陵神位。”

  神像两旁,另书道:“经万里兮度沙漠,为群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失刃摧,士众来兮名已贵,老母已死,蚤欲报恩将安归?”

  芮玮看罢,心中不由侧然,顿时对李潮的怀恨心尽除,暗叹道:“原来李潮是李陵后人,难怪箭法如神了!”

  要知陇西李氏在汉朝神射之名,天下皆知,李陵之降匈奴,亦为天下人所同情,不为后世不齿。

  因李陵当年以五千步骑被八万匈奴兵围困,李陵奋战不退,直到最后,矢绝食尽,兵众死亡大半,才降。

  而其最初投降的意思,是要立功反正的,但皇帝不知,以严厉的汉律法,将李陵的母亲妻儿全家诛戮。

  他被迫归不得家国,才正式降匈奴,在匈奴娶单于女儿为妻,生子传后。

  李陵本是汉朝骑都尉,降匈奴后,极受匈奴单于尊敬,赐与的官位比在汉时高得甚多,其后子孙繁衍到匈奴各部。

  突厥为匈奴别种,李潮在突厥的地位很高,不但是他,只要是李氏一门在匈奴各部异族皆都是特殊贵族阶级。

  但他们能够地位不衰是有原因的,自李氏开祖李广以下,神射之技绝不传外,而异族尚武,尤其爱好射艺,李氏神射之技为射中之秘,外人不得而知,李氏后人有这种特殊的技能,怎能不令异族人尊敬而地位特殊?

  且说突厥青年在神位前行礼,回房安睡,芮玮本要杀李潮,现既得知李潮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是最受后世同情的李氏后人,杀害之心顿灭无遗。

  想到东汉史学家班固云,然三代之半,道家所忌,自广至陵,遂亡其宗。

  李家在中原历三代,李广、李敢、李陵;至李陵声誉是完全被毁,被人忘三代对汉代守边之功;如今在族的后人,他们仍不忘祖先,育读汉书,实在是不容易了!

  当下芮玮反而对李潮泛上几分崇敬的心理,当下不愿惊扰他,轻悄离去,走到远处,仍微微可闻李潮夤夜诵读。

  他迅快在镇上飞奔一圈,发现一栋宫殿建筑,暗忖:一定是突厥国王居处,不知野儿是否真的被掳在这里?

  这宫殿较之天池府还小,芮玮不难慢慢搜寻,搜到内宫,发现一处灯光明亮,挨近从碧纱窗户看进。

  屋内是完全汉化的陈饰,软绵绵的鹅绒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女子,芮玮看清那女子,心中大喜,原来她就是高莫野。

  正要从窗户掠进,将野儿叫醒,里间一声轻响,走出一位轻袍缓带的汉装公子。

  芮玮认出他是阿罗逸多的突厥徒弟,心想,他的病怎么好了?为何在宫内,莫非……

  顿时恍然大悟,这人就是阿史那也的兄长,突厥国王一一阿史那都支,难怪他会看中野儿,在小五台山他就频频注视野儿,现在被掳至此地,不知他对野儿会有何举动?

  只见他走到床沿坐下,凝视野儿的睡姿,不做一声,看了好一会,忽道:“你长得真美!”

  隔会叹了口气,又道:“你好久才醒来呢?”

  野儿仍在熟睡没有回答,他接道:“我自幼得着一个怪病,每当发时几乎要死去,这病到现在,我已三十余岁,却从未注意过任何女子,哪知这次病发,师父抱我至小五台山医治,竟遇到你。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女子,见着你就见着仙女一般,不觉病势就轻了,回来后一直念念不忘。

  “我兄弟听我常常叙述你的容貌,便说天下美丽的女子多得很,何必一定对你念念不忘,便找些与你长得相似的女子来安慰我,可是他们虽有点像你,却总无你那般特殊的气质,一点也不打动我,反使我越发思念你了!

  “数月来,我以为再也无法见着你了,却没想到让我兄弟遇到你,他不该让你吃下“百日醉”,害你到现在还不能醒来,但若不教你吃下“百日醉”,我怎能伴在你身旁,整日的细细看你呢!”

  芮玮听他自言自语,才知野儿白吃下“百日醉”后尚未醒来,倒未受到污辱,心中暗暗放心。

  阿史那都支呆望了一会,忽又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说着伸出手向高莫野的玉体摸去,只见他那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不敢随便去摸心中视如仙子的野儿,伸到半空,迟迟不敢放下。

  芮玮推开纱窗,轻轻走到他身后,他都不知道,芮玮见他如此痴情,真是又气又好笑,不由轻声道:“不要梦想了!天龙珠在哪里?”

  阿史那都支自幼得高手调教,武功不弱,平时再也不会听不出有人走到身后,此时陡闻话声,立即警觉,向前掠去。

  芮玮有备,他身子一动,及时出手擒住他肩上的厚肉,阿史那都支被擒,只觉全身再也用不出一丝劲,双手软软下垂,任芮玮处置了。

  芮玮低声道:“你把天龙珠给我,我便教你……”

  阿史那都支声音微扬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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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玮道:“我便是被你关在铁牢中的汉人!”

  阿史那都支惊呼道:“你……你……怎么出来的?”

  芮玮稍一用劲,阿史那都支痛得直皱眉头,却不敢再呼出声来,芮玮道:“你莫要故意说话大声,告诉我,天龙珠在哪里?”

  阿史那都支低声道:“在里间,你随我去拿。”

  芮玮随他正走到里间门前,忽听身后有人冷冷道:“放下你的手!”

  芮玮急忙挟起阿史那都支返身看去,只见阿罗逸多一手按在高莫野的天灵盖上,阴狠地笑着。

  芮玮见到他,心中大怒,恨不得上前和他好好打一架,替父亲报仇,但高莫野性命操在他手中,不由得忍下怒气,咬牙道:“你放下她,我便放下他!”

  阿罗逸多抓起高莫野,道:“你先放下都支!”

  芮玮摇头道:“我信不过你,你先将野儿放在床上退出,我即刻就放你的主子。”

  阿罗逸多道:“老衲也信不过你,不如同时互相交换。”芮玮道:“好,你先将野儿抛来。”

  阿罗逸多自忖轻功高超,毫不在乎先将高莫野向芮玮抛去,芮玮一见野儿抛来,亦将都支抛去。

  芮玮接到高莫野,抱在怀中即向外间奔去,都支知他心意,笑道:“不用进去啦!你想我会将珍贵的天龙珠轻易放在此处?”

  芮玮返身怒道:“你早知那天竺和尚在屋外?”

  阿罗逸多冷笑道:“废话,都支为一国之王,岂能容你轻易擒去!”

  芮玮大为懊悔,暗责自己太粗心大意,心想刚才阿史那都支故意大声说话,便应知屋外会有人,小心一点怎会被阿罗逸多抓住野儿要挟自己。

  阿史那都支道:“你还是将她好好放在床上罢!”

  芮玮不理他在说什么,暗暗思忖如何将昏迷不醒的野儿,安然无恙地救出此地?然后再单身回来寻阿罗逸多报父仇。

  阿史那都支又道:“你将她放在此地,我自会用天龙珠将她腿治好,不然你抱她走,等于害她终身!”

  芮玮听他这话,一时心中迟疑起来,暗道:若然真有意治野儿的腿伤,自己再抱野儿逃出此地,真要害了野儿终身。

  阿史那都支见芮玮脸色有迟疑之色,赶忙接道:“我以一国之主的信誉,向你保证,决不谎言,你假若真心爱她,就应该将她放在此地治好腿伤,否则你就是太自私了!”

  芮玮暗中自问,要是不理他话,将野儿救出,莫非真有私之意?阿史那支笑道:“你怕我将她强占,便不顾她的腿伤抱离此地,好和你相好。这心意,你敢说不是自私?”

  他句句话都在打动芮玮的正义心,要知阿史那都支自幼精通汉学,是个聪明的君主,很会猜测别人的想法,芮玮脸色稍有异变,他便知芮玮的念头了。

  芮玮被他用话套住,不由问道:“你真能将野儿的腿伤治好?”

  阿史那都支见他中计,得意地笑道:“区区一颗天龙珠有什么了不起,我当用它将你那野儿腿伤治好,而且向你保证,决不侵犯她。”

  高莫野忽然道:“大哥,莫要听他说鬼话!”

  芮玮大喜,望着怀中的野儿,高兴道:“你好久醒来的?”

  高莫野笑道:“被那臭和尚抛在空中就醒来啦!一时不能说话,才未向大哥说,大哥不怪我吗?”

  芮玮连连摇头道,只望着野儿笑,倒未完全听清野儿在说些什么,他仅听到最后一句,便连连摇头。要知这几日不见,芮玮经此一劫,心中十分思念野儿,这时见她醒来,高兴万分,连眼前的敌人都忘记了!

  阿罗逸多突道:“你倒醒来得快!”

  高莫野望着芮玮笑道:“这有什么快?”

  阿罗逸多道:“常人吃下‘百日醉’没有百日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