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文。”沈修文报上姓名,抬头腼腆笑笑,“在下乃掌门门下,排行第二,负责此次迎接事宜。少主有任何需求,都可同我说。”

  花向晚点点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谢无霜消失的方向:“方才那位,是你们师兄?”

  “是,”沈修文说起谢无霜,语气都不由得带了几分敬意,“那位是清衡上君门下弟子,谢无霜谢师兄。”

  “我看他不过元婴修为,”花向晚打听着,“但剑意却十分强横,他当真只是元婴吗?”

  “问心剑的实力,不可以修为评判。”沈修文替花向晚处理好伤口,便开始上药,这些伤口很多是被符咒所伤,不能单纯用灵力愈合,他一面倒药粉,一面解释,“谢师兄虽然只是元婴,但真正实力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很强就是了。”

  花向晚点点头,算是明白,她抬头看向天空,颇为好奇:“也不知这位谢道君去做什么了。”

  “大概是……”

  沈修文猜测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红衣少女就被绑得严严实实“砰”一下扔了下来。

  少女落在花向晚面前,落地就开始哀嚎,沈修文和花向晚都吓了一跳,花向晚愣愣看着面前的少女,“灵南”二字还未出口,就又听一声“砰”!

  这次掉下来的是被绑好的灵北,他落下后跟着灵南开始嚎:“痛痛痛!骨头断了好痛!!”

  没一会儿,天上又陆续“砰砰砰”扔下好多人,这些人大多都被捆仙绳捆着,全是合欢宫的人,一个个落到地上,就开始鬼哭狼嚎,似乎都是被人打断了骨头。

  花向晚看着这一群人,咽了咽口水,正还想着太惨了,就看见一些没捆捆仙绳的黑衣尸体被直接砸了下来。

  扔尸体更没讲究,有些脸朝地,有些直接压到另一个人身上,比起合欢宫的人,看上去更惨。

  花向晚一时吓得有些不敢说话,在一片嚎哭之声中,谢无霜终于又重新出现,他从高处落地,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块纯白色的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手中长剑上的血,将剑归回剑鞘。

  这个动作让花向晚有些出神,她记得谢长寂……好似也是这样的动作习惯。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青年手中白绢,旁边江忆然赶紧冲上去,激动开口:“无霜师兄,还好你来了,走之前你临时被上君叫走,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

  “要来的。”

  谢无霜声音很轻,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旁边正被沈修文照顾的花向晚。

  见谢无霜看过来,花向晚赶紧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沈修文也立刻起身介绍花向晚:“谢师兄,这位是合欢宫花少主……”

  “抓起来。”

  谢无霜一听‘合欢宫’,听都不听后面,直接吩咐。

  花向晚笑容僵在脸上,沈修文也是有些诧异,但谢无霜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往峡谷出口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下令:“把这些人都带上,去醉乡镇审问。”

  大家就站在原地不敢说话,谢无霜一个人渐行渐远,好久,江忆然才走过来,小声道:“沈师兄,真绑啊?”

  “谢师兄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沈修文想了想,点头道,“把人都带上吧。”

  说着,沈修文转过头,看向花向晚:“花少主,在下不想为难您,您可否自行捆上锁仙绳?”

  “我相信……谢道君对我们可能有点误会,”花向晚保持着一宫少主应有的体面,从容伸手,“但我愿意牺牲,劳驾。”

  沈修文点点头,随后毫不留情给她绑上了绳子。

  看着绑得严严实实不带一点怜香惜玉的绳子,花向晚:“……”

  一定是今天的出场不够美。

  她心中把天剑宗上上下下问候了一遍,但面上还展现出了一派大方的姿态,完全配合着天剑宗。

  大家上药包扎好伤口,稍作休息之后,一群人就像是被流放的罪犯,由捆仙绳绑着手,再被捆成一串,跟在沈修文后面往醉乡镇走去。

  合欢宫这批人虽然嚎得厉害,但受伤都不算重,花向晚和灵南绑在一起,她看着天剑宗弟子离得远,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结界,撞了撞前面的灵南,压低了声,咬牙询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办事的?!鸣鸾宫跟在后面都不知道?”

  “这谁也不能知道啊。”

  灵南一提这个就头大:“要来的是鸣鸾宫普通弟子,没发现是我的责任。可少主,这可是秦云裳居然亲自出马,带精锐之师千里迢迢、从西境隐忍到云莱,忍辱负重这么久才策划出的暗杀行动。这换谁也防不住。秦云裳什么能力您又不是不知道,长老不出面,咱们合欢宫谁防得住她?”

  这话把花向晚噎住,又有几分心虚。

  秦云裳是鸣鸾宫二少主,她还是合欢宫正儿八经的少主,可这少主和少主之间的差距……

  的确挺大的。

  也不怪人家这么欺负人,姐姐抢她未婚夫,妹妹现在还来杀人。

  实力不济,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也不好再说灵南什么,便转了话题道:“你们方才在上面怎么回事?”

  “秦云裳突然赶过来,还把咱们的传音切断了,我们在上面早就打起来了,但通知不了你。秦云裳的目标就是天剑宗弟子和你,也没对我们下死手,后来那个,”灵南朝前方谢无霜努了努嘴,“那个谢无霜来了,秦云裳带人就跑,谢无霜就追,我们也跑,然后这个人开了个剑阵,我看情况不对,咱们也不能真和天剑宗动手,赶紧让大家停下,就被他用捆仙绳捆上全扔下来了。”

  “那鸣鸾宫呢?”花向晚追问,灵南高兴起来。

  “跑掉的就跑了,没跑掉都死了。这谢道君可真干脆,一剑一个,比咱们西境人还利索。”

  相比追求“道义”、被仙盟约束的云莱,更追求“力量”的西境,束缚比云莱少很多,也导致各种修士混杂,许多西境修士在云莱眼里,和魔修无异。

  过去西境修士一贯不大看得起云莱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这些云莱修士优柔寡断,没点血性,没见过世面,全靠宗门庇护,报团取暖。

  可如今谢无霜倒是惊艳了合欢宫众人,一时对天剑宗不由得也带了几分尊敬。

  花向晚听着灵南的话,考虑着今晚发生的事。

  秦云裳一个少主,哪怕只是二少主,那也是位高权重。千里迢迢从西境追过来,就为了破坏她和天剑宗的联姻,或者杀了她?

  现在西境正值争权的紧要关头,秦云衣虽然和温少清定了亲,但定亲这事儿也并不是那么稳固,毕竟花向晚以前也和温少清定过亲,人说跑就跑了,秦云裳现下赶到西境来,又说些什么“这时候还敢来云莱找死”是什么意思?

  秦云裳的目的搞不清就算了,还有这个谢无霜……

  他应该是看出合欢宗设下机关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此事,等到了醉乡镇,她到底要怎么和天剑宗的弟子解释,还有他眼睛上的白绫以及……

  她眼神微凛,脑子里各种问题盘旋,灵南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如今他们面临的困难,她捅了捅花向晚,继续闲聊。

  “少主,灵北还让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花向晚正想得烦躁,抬眼看她:“什么?”

  “刚才我和灵北看好了,帮您锁定了目标。”

  “目标?”

  花向晚没听明白,就看灵南抬起手,悄悄指向前方的谢无霜:“你就去追就那个谢无霜,长相最好,实力最强。少主,你努力一把,就趁着这几天,”灵南眼中是志在必得的信心,“把他拿下!”

第6章

  花向晚没说话,她顶着个鸡窝头,看着灵南发疯。

  灵南见花向晚久久不言,不由得回头:“少主,怎么了?”

  “灵南,清醒一点,”花向晚提醒她,“累了早点睡,不要做梦。”

  “少主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那是问心剑一脉,”花向晚知道灵南根本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给她解释,“咱们现在能把沈修文拿下不错了,不要妄想这种道宗和尚。”

  “可我们已经把天剑宗得罪了,现在您要追求谁难度都很高,”灵南说着,竟透露出了一种大智慧,“您不如找个收成好的努力一下。”

  “不行。”花向晚果断拒绝,“他不仅是问心剑,他师父还是谢长寂。”

  “那又怎么了?”灵南不解,“灵北说了,问心剑主一辈子困在死生之界,弟子都是别人帮忙收了挂在名下,以前剑主还会自己教导,但清衡上君几乎就没让弟子进过死生之界,名下弟子一大堆,见过他的就没几个,都是别人帮忙养着,谢无霜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只要谢无霜愿意,清衡上君不会拦的。”

  “那也不行。”花向晚摇头,灵南拉了拉她的袖子:“少主,您是要成为魔主的人……”

  “所以你得听我的。”

  花向晚打断灵南的话,略带警告看她一眼。

  灵南见没有商量的余地,有些失望放下拉着她袖子的手,小声应答:“是。”

  花向晚见她不高兴,想了想,又忍不住安慰:“沈道君也很强,我和他又发展得不错,你别难过,要相信少主的眼光。”

  听到这话,灵南颇为哀怨,小声嘀咕:“少主,薛子丹温少清可都是您自己选回来的。”

  一听这两朵烂桃花,花向晚就是一哽。

  她赶紧阻止灵南还想张开的叭叭小嘴:“别说了,你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可爱。”

  大家一路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

  行了大半夜,一行人终于在清晨之前到达醉乡镇。

  天剑宗名望非凡,沈修文早已提前联系了当地一个小宗门,一到醉乡镇,便被引到宗门之中住下。

  天剑宗的人自然是引到上房,而合欢宫的人则是引到柴房。

  沈修文安排弟子看守之后,转头看向花向晚:“花少主稍作歇息,等安顿好后,谢师兄有请少主客房一叙。”

  “有劳。”

  花向晚讪讪点头,知道谢无霜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沈修文行礼告辞,关上房门。

  门一关上所有人便涌上来:“少主,现在什么情况?”

  “少主,他们是发现咱们的计划了吗?”

  “少主,他们为什么让我们睡柴房?”

  “别问了,”花向晚打断他们的问题,直接给了答案,“天剑宗肯定发现咱们做的小动作,把咱们和鸣鸾宫当成一伙儿的了。”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一个弟子迟疑着开口:“那少主,提亲这事儿,还能成吗?”

  一听这话,花向晚就觉得头疼。

  她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你们先给我换个发型,”花向晚抬手指了一下自己一身,“我或许还能努力一把。”

  “好嘞!”

  见花向晚还没放弃,众人顿时有了斗志,开始准备给花向晚打扮。

  洗脸的洗脸梳头的梳头,还吸取之前艳丽不顶用的教训,在高雅出尘和邻家小妹两种风格之间融合了一下,给花向晚换上一身白衣,画了个看似素净、实则满满心机的妆容。

  这素妆显得花向晚格外柔弱,带了一种西子捧心的娇弱之美。抬眼之时,一双眼似含一汪秋水,欲语还休。

  众人围着点评一番,见大体差不多,便开始精修细节,忙忙碌碌许久,门外终于传来敲门声:“花少主,可准备好了?”

  是沈修文。

  大家停下动作,纷纷看向花向晚。

  灵北走到花向晚身后,压低声提醒:“少主,我们时间不多,今日至少把入梦印留在目标身上。”

  入梦印是合欢宫常见扰人心智的手段,利用此法印,可以在夜间进入被下咒者的梦境。

  虽然花向晚不太喜欢这种手段,但如今非常情况,她倒也没有太好的选择。

  她点了点头:“放心。”

  “少主,”相比灵北,灵南激动许多,蹲下身,握住坐在椅子上的花向晚的手,满眼期待:“好好干,能把谢无霜拿下最好,不行沈修文也将就!”

  听灵南还不想放弃,花向晚眼角一抽,将灵南甩开,起身走到门口,抬手开门。

  开门瞬间,沈修文感觉一股冷香袭来,他习惯性抬眼,女子面容便映入眼帘。

  那五官本生得美艳非常,但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显张扬,眉眼似乎带了一种山水墨画含蓄之美。

  女子轻轻抬头,含了秋水的眼笑意盈盈看向沈修文:“沈道君?”

  沈修文被这么一唤,这才回神,面上带了几分尴尬:“抱歉,我……”

  “沈道君为何道歉?”花向晚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带了几分疑惑。

  这样贴心让沈修文从容许多,他低头笑了笑,温和道:“多谢少主,这边请。”

  说着,他稍稍后退半步,让花向晚先行。

  花向晚由他指着路往大堂走去,一路走过,见沈修文一直沉默,便主动出声:“沈道君可知,谢道君叫我过去是想做什么?”

  “应当是有些误会,”沈修文解释,“谢师兄想了解清楚罢了。”

  “我猜也是,”花向晚叹了口气,露出忧心之色,“不过谢道君看上去好生冷漠,让我心里很是害怕,他应该不会对我上刑吧?”

  “花少主说笑了,”沈修文听她这话,不由得笑起来,“您是宗门贵客,哪里有未定罪就上刑的道理?”

  这话让花向晚稍稍放心一些,大概知道了天剑宗的态度。

  虽然查出合欢宫设伏的痕迹,但他们还是在等更确凿的证据,心中并没有预设立场。

  花向晚点点头,转头似是玩笑:“沈道君可不要骗我,若谢道君动手怎么办?”

  “少主放心,”沈修文听花向晚似乎还在担心,立刻回应得认真,“修文就在门口,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就知道,”花向晚摇着团扇,笑意盈盈看着他,“沈道君不会不管我。”

  这话有些亲昵,但又算不上明显越界。

  沈修文一愣,没敢接话。

  花向晚见好就收,撩人重在似有若无,适可而止。

  她转头看向庭院,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等快走到大堂,花向晚突然想起:“等一会儿沈道君还会送我回去吗?”

  “这得看师兄的意思。”沈修文实话实说。

  花向晚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沈修文。

  沈修文见花向晚突然停下,疑惑抬眼,随后便见女子轻轻一笑:“沈道君可知,我为何来到天剑宗?”

  沈修文满脸茫然:“花少主?”

  花向晚上前几步,停在沈修文面前,两人挨得很近,沈修文莫名有些紧张,正想后退,花向晚便踮起脚尖,俯身过去,用团扇挡住两人面容,覆在他耳边。

  她离他极近,身上冷香尽数飘到沈修文鼻尖。

  沈修文僵住身子,感觉她的气息喷涂在耳廓,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因为,我在天剑宗看上了一个人。”

  花向晚声音很轻,带了几分笑,几分哑,像是挠在人心上,又酥又麻。

  与此同时,她悄无声息抬手,食指中指相并,绕在沈修文颈后一划,一个法印悄然落下。

  “沈道君要不要猜猜,那人是谁?”

  这话有些明显了,再傻的人也有几分察觉。

  沈修文没有接话,僵在原地,脸上泛起薄红。

  花向晚见目的达到,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转身朝正堂走去。

  正堂前站着两名弟子,花向晚颔首打过招呼,提步进入堂中。

  刚入大堂,大门便轰然紧闭,房间内光线暗下来,显得有些幽森可怖。

  花向晚心中已经拿定了天剑宗态度,倒也并不害怕,迤迤然寻了中间放着的椅子坐下,漫不经心抬眼。

  上方正坐着谢无霜,依旧是那让人倒胃口的冷淡模样,像是一盆冰水凉凉泼来,一时扫了她所有兴致。

  但想着此番来云莱的目的也不是结仇,她温和一笑,颔首行礼:“谢道君。”

  谢无霜不说话,一个普通弟子,架子倒是比她一宫少主还大。

  但她念及问心剑多出智残,也不计较,转着手中团扇,斜靠在木椅扶手上:“不知谢道君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合欢宫谋害我宗弟子一事,”谢无霜开门见山,语气平静,“花少主该给我个解释才是。”

第7章

  “这怎么说的?”花向晚听到这话笑起来,“合欢宫怎么可能谋害天剑宗弟子?有什么证据?”

  “山两侧爆炸的法阵都是你们合欢宗的,”谢无霜开始抛证据,“堵路的两块巨石也带的是合欢宗的法印,还有一些杀手布置在两边,你作何解释?”

  “这个,”花向晚转着团扇,下意识拖延时间:“我可以解释。”

  “解释。”谢无霜立刻接话,没给她半点回旋时间。

  花向晚没应声,想了许久,最后都发现一件事。

  的确没什么好解释。

  “好吧,”花向晚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这些的确是我们布置的,这我承认,但并非为了谋害天剑宗弟子。”

  “所求为何?”

  “我告诉你,你得发誓不告诉其他人。”

  花向晚开始与他商量,谢无霜不说话。

  花向晚想了想,他来查事情,肯定要回禀长辈,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反正她也只是不想让下面这些弟子知道,以免让他们心生警惕。

  于是花向晚退了一步:“不能告诉现下在醉乡镇这些天剑宗弟子。”

  “好。”

  这次谢无霜没有迟疑。

  花向晚放下心来,反正谢无霜是要放弃的,便实话实说:“我们的确在峡谷设伏,但主要是想给天剑宗弟子制造一些困境,方便我出场救人,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但谁知中途鸣鸾宫的人突然出现,他们便想将计就计,利用我们的法阵把天剑宗的弟子杀了,嫁祸给我们。”

  “鸣鸾宫来了哪些人?”

  谢无霜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径直询问自己想知道的,花向晚想了想当时的场景:“大多是精英,领头的是鸣鸾宫二少主,秦云裳。她是化神期修为,鸣鸾宫年青一代仅次于少宫主秦云衣的人。一般任务她不会出现,千里迢迢来到西境……”

  花向晚说着,越说觉得疑点越多:“的确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挑拨我们两宗关系,她出手有点大手笔了。”

  谢无霜没说话,似在思考。

  花向晚心里“咯噔”一下,怕谢无霜是不相信,赶紧澄清:“我真没骗你,是秦云裳来了。”

  “我知道。”

  谢无霜开口,继续追问:“为何要给天剑宗留下一个好印象?”

  花向晚见谢无霜赤裸裸询问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这……我这不是来天剑宗求亲吗?想提前培养一下感情。”

  骗一个回去。

  暗含之语没有明说,但正常人都听得出来。

  谢无霜没接声,似在思考她的话。

  花向晚把自己的回答又回想了一遍,前后逻辑十分清晰,除了丢脸没有其他问题。

  但丢脸这事儿……

  反正谢无霜她不要,也无甚关系。

  她低头端起旁边茶杯喝了一口,等了片刻后,谢无霜终于出声:“忆然——”

  谢无霜提声,花向晚放下茶杯,身后传来“嘎吱”一声,光亮从门外重新落入,江忆然站在门口:“师兄。”

  “带花少主下去,安排客房。”

  听到“安排客房”,花向晚知道这事儿算是妥了,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礼貌道别:“谢道君,告辞。”

  说着,她走出大门,江忆然已经候在一边,沈修文站在一侧,看见花向晚走过来,温柔笑笑:“少主好好休息。”

  “多谢沈道君记挂,”花向晚意有所指一笑,“今夜好梦。”

  等花向晚离开,沈修文走进大堂,抬手设下隔音结界,走到谢无霜身边,恭敬行礼:“上君。”

  谢无霜,或者说,操控着谢无霜身体的谢长寂闻言,轻抿了一口茶,声音平稳:“合欢宫继续观察,同时让暗处弟子注意,西境鸣鸾宫二少主也到了,估计还有其他宗门藏在暗处。”

  “是。”

  “灵虚秘境五日后在西峰山中出世,具体方位不知,我们休息一日,明日启程,准备入山。”

  “那合欢宫……”

  “嫌疑未消,一起入山,以免生变。”

  “明白。我这就去准备。”

  沈修文点头,转身便想出去,但刚走一步,就听谢长寂开口:“等等。”

  说着,谢长寂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往沈修文脖后悬空一抹,一个法印从后颈飘出,落到他指尖。

  沈修文察觉有异,转头一看,目光落在谢长寂手指上泛着红光的符文印记上,神色惊疑不定。

  “这是……”

  “入梦印。”

  谢长寂开口,向沈修文解释:“借助此印记,可进入你的梦中。常用来干扰他人心智,若心性不稳,便易受其引导控制。”

  沈修文沉下脸来,带了几分自责:“是弟子不够谨慎。”

  “她乃化神修为,”谢长寂并未责备,宽慰沈修文,“若我不在,你们发现不了。”

  沈修文没说话,面上还是过意不去。

  谢长寂面朝向他,似乎是在透过白绫看着他,转了话题:“她方才说了什么?”

  “少主先探听了一下您将要询问之事,希望我能帮她,然后又说了些……”想到那个画面,哪怕是已知花向晚图谋不轨,沈修文还是有些心神不稳,“我不太明白的话。”

  “什么?”

  “花少主说,她在天剑宗有一位心仪之人,”沈修文面露尴尬,“让我猜猜是谁。”

  谢长寂动作一顿,半天没有回应。

  沈修文静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上君?”

  “嗯,”谢长寂终于回神,淡道,“不必理会。但她给你入梦印,最好还是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谢长寂伸手给他,“拿回去吧。”

  “上君,”沈修文看着谢长寂递过来的符印,面露难色,“花少主修为高深,弟子心性不坚,弟子在梦中怕是……”

  “我知道了。”

  不等沈修文说完,谢长寂便明白他的顾虑:“下去吧,安排好行程,好好休息。”

  见谢长寂不强逼他入梦去见花向晚,沈修文舒了口气,赶忙行礼:“弟子先行告退。”

  等沈修文离开,谢长寂低头看着指尖符印,脑海中响起沈修文那句“花少主说,她在天剑宗有一位心仪之人,让我猜猜是谁”。

  他盯着符文看了许久,抬手将法印抹在了自己手臂上。

  改变一下神魂的样貌也不是难事,沈修文不敢在梦里见她,他便去看看,她找沈修文,到底是什么目的。

  只是,同样的话语,同样入梦的手段……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吗?

  他心中浮现疑惑,随即又想,她是什么时候同自己说的这话来着?

  他们相处时间太短,只有三年。

  可她离开时间太长,整整两百年。

  两百年不断有新的记忆诞生,想要挤占她的位置,每次他察觉记忆有些褪色,便会感觉慌乱。

  他张开手,手中又出现一只幻梦蝶。

  她是何时说的这句话?

  他伸出手,触碰在幻梦蝶上,眼前慢慢变黑,周边出现孩子玩闹声,风吹麦田声,以及少女清脆带着玩笑的话语:“谢长寂,我最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眼前渐渐变得明亮,他看见前方背着少女行在阡陌上的少年,少女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覆在他耳边:“你猜猜是谁?”

  少年不说话,眼眸微垂,背着她好似没听见一般,平静往前。

  姑娘笑起来,侧脸看他:“你想想啊,最近见过的张公子,王公子,赵道君,哦,还有我朋友沈逸尘……”

  话没说完,少年突然一松手,就将人放在地上。

  姑娘愣了愣,少年走到一边,取了几根树枝和藤条,快速编出了一张椅子。

  他面无表情走回来,背着椅子蹲下身来,平静道:“上来。”

  “怎么……”姑娘有些不能理解,“怎么突然要搞个椅子……”

  “男女有别,”少年说得一板一眼,“方才没有寻到合适的材料,是在下冒犯。”

  “那你摸都摸了,”女孩子坚持着,“还在意摸多久吗?再说,我也不介意啊。”

  这话狂浪,少年却面色不变,一直保持着原来姿势沉默等着她。

  双方坚持许久,姑娘终于犟不赢他,无奈坐上椅子。

  少年把她背起来,脸色却更加难看。

  姑娘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表情,只能轻轻一叹:“谢道君,你真是不解风情。”

  少年不语,低头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