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秦云衣猛地冒出一个念头。

  魊灵在花向晚那里!

  这个念头出现瞬间,疑惑迎刃而解。

  为什么花向晚能杀冥惑,因为冥惑本来就是花向晚的祭品!

  可如果魊灵在花向晚那里,这也就意味着,花向晚根本不是今日金丹恢复才有的野心。

  从一开始——她去云莱时,她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夺魊灵,婚宴挑拨她和温容,杀温少清嫁祸冥惑,甚至巫蛊宗灭宗,都是她一人手笔。

  就是为了今日,顺利接管清乐宫。

  她有魊灵,又步入渡劫,灭了阴阳宗和巫蛊宗这两个鸣鸾宫的左膀右臂之后,加上谢长寂和清乐宫的资源,合欢宫,便有了和鸣鸾宫抗争的实力。

  甚至于,一旦她步入渡劫,或许,便有了远超鸣鸾宫的实力。

  毕竟——

  当年她一次次输在花向晚剑下的场景如噩梦般卷席而来,秦云衣捏着拳头的手微微颤抖。

  她不愿意去想那个“毕竟”,只换了个念头。

  若魊灵在花向晚这里,谢长寂,知道吗?

  他不可能不知道。

  秦云衣下了判断。

  花向晚金丹修复,两人明显是双修结契,花向晚不可能在自己结契道侣面前隐藏好魊灵。

  而且花向晚为冥惑种下魊灵,谢长寂身为她枕边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谢长寂知道,却放任不管——

  秦云衣闭上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一个问心剑主,好一个道门魁首!

  好得很,冥惑,你竟然是死在这样两个人手中。

  好得很!

  “少主。”

  秦云裳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听到声音,秦云衣缓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这个吊儿郎当的妹妹。

  她们同父异母,虽为姐妹,秦云衣却从不允许秦云裳叫她“姐姐”。

  秦云裳同所有人一样,在鸣鸾宫中,叫她“少主”。

  看见秦云衣看过来,秦云裳行礼:“宫主让您到大殿商议。”

  “好。”

  秦云衣转过身,朝着大殿外走去,秦云裳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秦云衣头上那只玉兰玉簪上,那只玉兰簪明显不是鸣鸾宫宫匠的手艺,粗劣许多,插在秦云衣发间,配合着素色长衫,仿佛是为某人服丧。

  察觉她的目光,秦云衣笑着看过来:“看什么?”

  “属下走神。”

  秦云裳根本不敢说自己在看什么,立刻低头,然而话音刚落,还是感觉无形的一耳光狠狠抽打在脸上。

  “不要有下次。”

  秦云衣淡声警告,随后提步走了出去。

  秦云裳站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她站起身来,面上又挂上平日笑容,她平静擦了嘴角鲜血,冷着眸色,转身走了出去。

  姐妹一起来到大殿,合欢宫正殿之中,秦风烈坐在高处,左右使及三长老也早已等大殿,秦云衣秦云裳两人走进来,朝着高处秦风烈行礼:“父亲。”

  “花向晚要渡劫,”秦风烈没有绕弯子,径直开口,“这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那父亲在犹豫什么?”秦云衣看出秦风烈迟疑,冷静询问。

  秦风烈思索着,好久,才艰难承认:“我没把握对付谢长寂。”

  说着,众人都有些诧异。

  秦风烈乃如今西境仅次于魔主之下的第一高手,如果秦风烈说没把握,那西境便无人有把握。

  秦云衣勾起唇,没有半点退缩之意:“父亲都没有和他交过手,怎么知道不是谢长寂的对手?”

  “花向晚婚宴时我试过他,”秦风烈如实回答,颇为忧虑,“他虽然只有两百多岁,但的确修为不凡。而且,他问心剑最后一剑已悟,若他没有这最后一剑,我还有五成把握,可当年他一剑便灭了攻打天剑宗一个宗门,此等实力……”

  秦风烈没有说下去,在场众人听着,颇为忧心。

  “其实……修到渡劫,大家都不容易,”思索一会儿后,右使赵南缓慢出声,“鸣鸾宫毕竟有五位渡劫修士,谢长寂怕也不敢贸然和我们动手。倒不如退一步,花向晚当魔主,我们辅佐她,便如今日魔主与我等关系,倒也不是不可。”

  赵南出声,众人纷纷应和。

  越是高阶越是惜命,若非十足把握,谁都不想贸然出手。

  秦风烈思考着,缓声道:“我也有此考虑……”

  “父亲,”秦云衣听着这话,笑起来,“您这么考虑,问过花向晚愿意吗?”

  听着这话,秦风烈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着秦云衣:“你什么意思?”

  “两百年前发生过什么,”秦云衣轻声提醒,“您忘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微变。

  赵南想想,犹自找着理由:“花向晚也未必知道……”

  “魊灵在她那里。”秦云衣开门见山,“谢长寂也知道。”

  “什么?!”

  秦风烈震惊出声,所有人都一脸惊骇。

  秦云裳站在秦云衣身后,悄无声息捏起拳头,手里出了些冷汗。

  片刻后,秦风烈大喝出声:“云裳!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

  秦云裳闻言,立刻跪到在地:“属下……属下在云莱到达灵虚幻境灵核时,魊灵已经被人取走了,但……但这不该是花向晚啊?”

  她抬起头,满脸茫然焦急:“花向晚只是个废人,而且谢长寂又和她成了夫妻,谢长寂身为天剑宗弟子,问心剑主,怎么可能放任魊灵?”

  “废人?”

  秦云衣笑起来,看向众人:“修复金丹便直入渡劫,从两宫九宗手下抢走魊灵,甚至可能杀了温少清、灭了巫蛊宗、成为清乐宫新任宫主的‘废人’?”

  秦云衣特意咬重了“废人”两个字,语带嘲讽:“是平稳日子过久了,都忘了以前了?她可是花向晚!你们怎么步入渡劫,怎么走到今日,她当真不知道吗?你们以为她处心积虑走到今日,她会放过你们?!”

  这话一出,所有人面色都有些难看。

  打从碧血神君血洗登位以来,西境能有几个渡劫?

  鼎盛如合欢宫也不过花染颜、白竹悦两位,能爬到化神期,便算是顶尖高手,如今鸣鸾宫就端坐着五位渡劫,这些渡劫怎么来的,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

  如果花向晚知道当年的事,他们和花向晚之间,就是不死不休。

  “可是谢长寂……”赵南还是有些担忧。

  “天剑宗。”

  秦云衣知道他害怕什么,打断赵南,冷静道:“魊灵之事,谢长寂能放过花向晚,天剑宗不能。渡劫期的雷劫,少则一日,多则数月,我今夜联系天剑宗,让天剑宗阻止谢长寂,父亲将花向晚身怀魊灵的消息放出去,带人立刻出发,只要谢长寂收手,”秦云衣声音微冷,“我们能把花染颜逼成废人,也能杀花向晚。”

  众人没有出声,秦云衣环视周遭,再提醒:“再则,谢长寂如今,最后一剑能不能用出来还是未知。问心剑求天道,为了一己私心,把魊灵的消息都瞒下去,谢长寂,还是当年的谢长寂吗?”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稍定。

  秦风烈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拍扶手,做下决定:“好,云衣,你这就联系天剑宗。云裳,赵南,陈顺,还有其他人,今夜清点弟子,准备灵舟,半个时辰后出发。”

  传送阵需要两边都有阵法接收,合欢宫地界没有接收阵法,他们用灵舟,最快在天明前可以抵达合欢宫。

  等他们到达合欢宫时,天剑宗……大约也给了他们答复。

  秦风烈做下决定,站起身来,不容众人反驳:“去准备吧。”

  众人得话,纷纷应声:“是。”

  说完,秦云衣率先离开,秦风烈也随即离开大殿,转身前去做准备。

  大殿中就剩下左右使和三位长老,与秦云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了一会儿后,秦云裳迟疑着:“其实……花向晚也未必知道。”

  众人抬眸看她,秦云裳抿了抿唇:“她抢魊灵也好,当魔主也好,不就是,图活下去吗?冥惑死了,少主……也有些不冷静。”

  众人没有说话,秦云裳叹了口气:“罢了,云裳去做事了,咱们鸣鸾宫五位渡劫,总不至于赢不了一个谢长寂。左右使,三位长老,好好保重,鸣鸾宫,”秦云裳说的意味深长,“才能留得青山啊。”

  这话说完,秦云裳便握着满手冷汗,点头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在场众人互相打量一番,一言不发,许久后,赵南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走吧。”

  众人做下决定,各自开始准备。

  秦云衣回到房中,让人用法宝开始联系天剑宗。

  传音过去之后,层层传报,没了一会儿,侍女恭敬道:“少主,天剑宗掌门到了。”

  秦云衣点头,缓慢起身,走到外间,就看房间中站着一个虚影,正是天剑宗掌门苏洛鸣。

  苏洛鸣看见秦云衣,面上颇为疑惑:“鸣鸾宫,秦少主?”

  “初次见面,”秦云衣笑起来,微微颔首算作行礼,“久仰苏掌门大名。”

  “秦少主千里迢迢传讯,不知有何要事?”

  苏洛鸣不明白秦云衣的意思,但清楚知道,秦云衣这么想方设法找到他,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秦云衣勾起嘴角,却只问:“晚辈就是想询问天剑宗有关魊灵一事。”

  听到这话,苏洛鸣当即郑重起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试探着询问:“天剑宗已派清衡上君在西境查探此事,若秦少主想联系天剑宗,何不直接找清衡?”

  “这就是我找苏掌门的原因了。”

  秦云衣说着,面上露出几分疑惑:“魊灵在清衡道君妻子花向晚手中,此事,天剑宗知晓吗?”

  听到这话,苏洛鸣眼神冷下来。

  秦云衣见苏洛鸣神色,便知道了答案,她接着询问:“清衡上君为了花向晚,诛杀巫蛊宗副宗主,巫蛊宗与天剑宗怕是结成死仇,此事,天剑宗又知道吗?”

  “还有呢?”

  “还有的,晚辈没有证据,也不好猜测,”秦云衣垂下眼眸,声音平和,“只是素闻天剑宗问心剑求天道,秉公持正,但现下清衡上君在西境,似乎并非如此?他同花向晚杀清乐宫少宫主温少清,嫁祸我宗,挑拨离间,利用魊灵为非作歹,害死阴阳宗宗主冥惑,又杀清乐宫宫主温容。桩桩件件,怎么看,似乎都不是问心剑一道应有的样子,不知天剑宗对此,是否可有了解?”

  “所以,秦少主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听着秦云衣的话,苏洛鸣没有立刻回应,手握拂尘,面色冷淡。

  “就是想请苏掌门帮个忙。”

  秦云衣到也不介意,她抬手,神色恭敬。

  “花向晚身怀魊灵,欲以魊灵获取力量,横扫西境,成为魔主。可魊灵此物,嗜杀阴邪,一旦破除封印,便会反控宿主,成为天下大祸。鸣鸾宫身为西境三宫之首,不能放任此邪物出世,现下花向晚正经天雷,冲击渡劫,乃制止她最好的时机,鸣鸾宫愿倾尽全力,还西境一片安宁。还请天剑宗带回清衡上君,以免上君因一己私情,”秦云衣抬眼,看向苏洛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祸害苍生。”

第73章

  听着这话,苏洛鸣沉默不言,秦云衣耐心等着苏洛鸣,过了许久,苏洛鸣缓声道:“多谢秦少主告知此事,本座会与宗内商量,如无他事,本座先行告辞。”

  “恭送苏掌门。”

  秦云衣行礼。

  面前光影消散,天剑宗内,苏洛鸣睁开眼睛,昆虚子紧张看向苏洛鸣:“西境那边什么消息?”

  “鸣鸾宫少主秦云衣,她说魊灵在花向晚那里。”苏洛鸣面带忧色,“但长寂未曾同我们说起此事。”

  昆虚子一愣,随后忙道:“当年魊灵就是花向晚和云亭一起封印,魊灵在她那里……”

  “我担心的不是花向晚。”

  苏洛鸣转眸看向昆虚子:“我担心的是什么你知道。”

  昆虚子闻言抿唇,只道:“长寂……不可能出问题。”

  “你说他不可能出问题,”苏洛鸣审视着昆虚子,“是因为天命,还是你对他的了解?”

  昆虚子沉默下来,苏洛鸣叹了口气,他走出大殿,仰头看着天上星轨运转。

  “当年他出生,便天降异象,云亭得问心剑指示,占星卜卦,最终确认了他位置,让你千里迢迢去找到他。与历代问心剑主不同,他并非剑体,而是虚空之体,生来无心无情,可与任何剑魂轻易交融,可你我清楚——”

  苏洛鸣转头看向昆虚子:“他不仅是问心剑最好的修习者,若有一念之差,也是魊灵最佳容器。他能灭死生之界一界……”

  也能灭修真界一界。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天剑宗最强之剑,没有剑鞘,哪怕是天剑宗自己,也会为之惧怕。

  昆虚子听着,心知苏洛鸣说得没错,可他还是坚持开口:“可他是长寂。”

  宗门自幼教导,秉中持正,心系天道的谢长寂。

  “而且,”昆虚子抬起头,神色认真,“当年死生之界他选过了。”

  他的师父,他的同门,他的妻子,面对封印魊灵拯救苍生和自我之间的选择,他早已选过。

  苏洛鸣听着,垂下眼眸,想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还是先问问他吧。”

  说着,苏洛鸣手上翻转,金粉从天剑宗飞出,没了一会儿,谢长寂便感觉到了师门召唤。

  这时,花向晚还在汲取周遭灵气,头顶劫云盘旋。

  角羽护着温氏族人来到合欢宫,宫商留在清乐宫,三位长老配合着角羽,同宫商一起修建着两宫的传送法阵。

  狐眠领着人开始布防,三宫忙忙碌碌,上下灯火通明。

  感受到师门召唤,谢长寂在云浮塔上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前方法阵中的花向晚,她气息平稳,灵力运转流畅,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他为她设下结界,随后抬手在虚空一抹,面前便出现了苏洛鸣和昆虚子的身影。

  谢长寂看见长辈,神色平静,颔首行礼:“掌门,师叔。”

  “长寂,”昆虚子看见谢长寂,面上带了几分担忧,“现下西境如何?你情况还好吧?”

  “尚好。”

  谢长寂如实禀告:“晚晚正在冲击渡劫。”

  “此事我听说了。”

  苏洛鸣听见谢长寂报了花向晚的情况,心神稍定,直接道:“方才秦云衣找了我。”

  谢长寂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苏洛鸣,苏洛鸣盯着他,微微皱眉:“她告知我,魊灵在花向晚这里,可有此事?”

  谢长寂没说话,一听苏洛鸣的话,他便知道了苏洛鸣和昆虚子的来意。

  他下意识捏紧放在膝头的问心剑,苏洛鸣和昆虚子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了答案。

  “为何不告知师门?”苏洛鸣盯着他,“你知道魊灵乃天剑宗头等要事,你既然已经发现魊灵在花向晚这里,为何不说?”

  “我说了,”谢长寂看着苏洛鸣,只问,“你们打算做什么?”

  听到这话,苏洛鸣一愣,他对谢长寂问出这个问题有些不可思议,片刻后,他紧皱眉头,耐心道:“自然是将魊灵带回天剑宗封印,或找什么办法消除。”

  “如何消除?”

  谢长寂继续追问,苏洛鸣和昆虚子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昆虚子想了想,解释着道:“长寂,我们并不是要对花少主赶尽杀绝。花少主是你妻子,宗门不会做这种事,你可以把花少主带回天剑宗,在死生之界看守,我们一起想办法。”

  “所以我不说。”

  谢长寂给了答案,昆虚子和苏洛鸣都不明白。苏洛鸣克制着情绪,只问:“连带她回来都不可以吗?!”

  “她要报仇。”谢长寂冷静开口,“两百年前,西境宗门联手将合欢宫逼上绝路,让她筋脉尽断,金丹半碎,亲友尽逝,她大仇未报,我不能带她回来。”

  “这就是她抢夺魊灵的理由?”

  苏洛鸣很快反应过来:“为了一己之私,便想依靠邪魔之力?长寂,哪一个抢夺魊灵、供奉魊魔之人没有自己的理由?可若她放出魊灵,她当真就控制得了魊灵吗?”

  “所以我在这里。”

  谢长寂肯定出声,他静静看着苏洛鸣:“我守着她。”

  “那守住了吗?”苏洛鸣盯着他,只问,“她用了魊灵没有?”

  谢长寂说不出话,看着谢长寂的神色,苏洛鸣便明白结果,他盯着谢长寂,只问:“长寂,如果有一日,她放出魊灵,被魊灵操纵,成为一代邪魔,滥杀无辜,你怎么办?”

  谢长寂垂眸,见他不言,苏洛鸣深吸一口气,又问:“那我换一个问题,若有一日,花向晚与天下人之间,你需得选一个,你又如何选?”

  “天下人……”谢长寂听着这话,轻轻拂过膝头长剑,“与我何干?”

  听到这话,苏洛鸣睁大了眼。

  “我自幼奉承教导,以长辈之言为准则,禁欲,守身,克己,卫道。”

  谢长寂语气平和:“所以,师父血祭问心剑时,我没有阻拦;同门以死拦下邪魔时,我没有劝阻;晚晚跃入魔海,我亦不曾相救。最后亲友尽丧,独留此身,我还得守死生之界,以护苍生。”

  谢长寂说着缓慢抬眼,平静看着眼前两人,目光带了诘问:“可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维系正道,本就是你我之责!”

  苏洛鸣急急开口,想要叱喝,然而谢长寂面色不动,只问:“为何?”

  “长寂,”昆虚子听着这些,他盯着面前青年,只问,“这就是你,在西境所悟吗?”

  “不,”谢长寂摇头,只道,“这只是我,两百年所惑。”

  “所以当年,你选择放弃救晚晚、选择同师门一起赴死封印魊灵,也并非你心中所选?”

  昆虚子盯着谢长寂,谢长寂仔细回想。

  他说不清那一刻的心境。

  非他所选吗?

  若重来,他当真不作此选吗?

  他垂下眼眸:“我不知道,所以这一次——”

  谢长寂语气微顿:“我想选晚晚。”

  “无论成神成魔、正道邪道,花向晚好好活着,便是我所求。”

  “那万一花向晚抛弃你呢?”

  听到这话,苏洛鸣气不打一起出来,他提高了声:“要是她利用你,她根本不在意你,她要不如你所愿呢?!又或者她死了……”

  “不可能。”

  谢长寂打断他,他抬起眼眸,清明的眼中带了几许暗红。

  “她不会死,”谢长寂盯着苏洛鸣,苏洛鸣被他眼底暗红震住,听他强调,“她利用,不在意,都可以。她说了,”谢长寂语气郑重,“晚晚爱谢长寂。”

  那就够了。

  她爱过他,他就可以抱着那一点点爱意,在她身边永远缅怀。

  这是他惩罚,也是他的劫难。

  “长寂,”昆虚子观察着他的状态,冷静出声,“这当真是你所想?”

  谢长寂不言。

  昆虚子皱起眉头,沉声提醒:“长寂,你这不是破心转道,是堕道。”

  “或许吧。”

  谢长寂神色平淡:“但这都是我的道,不是么?”

  说话间,花向晚身上灵气已满,天上雷声轰动,谢长寂抬眼,看向云浮塔上塔顶雕刻着的阴阳合欢神壁画。

  阴阳合欢神,一体两身,男女交合,互为阴阳,光暗相叠。

  雷劫轰然而下,首先劈在云浮塔法阵之上,问心剑意跟着法阵承受着雷劫,整个云浮塔被闪电劈亮。

  云浮塔为雷劫所震,塔身巨颤,随即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天剑宗弟子岁文从门外冲来,急急出声:“上君,鸣鸾宫带人来了!他们来了五位渡劫期!”

  听到这话,谢长寂平静起身,转身向外。

  苏洛鸣猛地反应过来,急道:“长寂!”

  “长寂有愧于师门,”谢长寂背对着苏洛鸣和昆虚子,语气冷静,“今日自请离去,稍后会让一百弟子安全撤离,如数归宗。日后谢长寂于西境所作所为,与天剑宗无干。”

  说完,谢长寂提步离去,昆虚子和苏洛鸣看着面前景象消失,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苏洛鸣猛地反应过来:“不对,长寂情况不对,问心剑命定之人,怎么可能堕道?!我要开天命阵,”苏洛鸣心中稍定,提步往外走去,“我去找天机老人,开天命阵占卜因果。”

  “我得去西境。”

  昆虚子冷静开口,他思索着:“我要亲自去看长寂情况。你通知岁文,”昆虚子抬眼,“不管之后什么情况,如今长寂还是天剑宗弟子,那我们就得管他,让岁文看情况,帮着长寂些。我先走了。”

  安排好后,昆虚子抬手召剑,御剑起身离开。

  苏洛鸣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有些痛苦抓了抓头发:“这都什么事儿啊!”

  谢长寂切断和天剑宗的联系,走出云浮塔。

  岁文听见方才他和昆虚子苏洛鸣的话,有些忐忑:“上君……”

  “你和长生带着其他弟子在合欢宫内先行躲避。”

  谢长寂神色平淡,领着岁文往下走去:“等花少主渡劫成功,我会送你们离开。”

  “上君……”岁文面露犹疑,过了片刻,才道,“为何……”

  “去休息吧。”

  知道他要问什么,谢长寂打断他:“照顾其他弟子,让他们不要惊慌。”

  说着,谢长寂抬手一召,御剑离开,直奔城门。

  来到城楼前,就看合欢宫大阵已经开启,不远处鸣鸾宫灵舟悬在高空,一个个弟子从灵舟上御剑而下。

  秦风烈带着秦云衣、秦云裳、赵南陈顺左右使,三位长老,以及剑宗宗主叶臻,药宗宗主薛然等人浮在半空,冷眼看着合欢宫众人。

  合欢宫这边,顶着“花染颜”模样的白竹悦领着玉、云、梦三姑,宫商角羽两位清乐宫渡劫,以及百兽宗宗主孟皓等人站在城楼上,颇为紧张看着不远处越来越多的鸣鸾宫修士。

  谢长寂淡淡扫了一眼,发现暗处站着一个黑衣青年,他脚步一顿,盯了片刻后,微微皱眉:“薛子丹?”

  薛子丹动作一颤,片刻后,他立刻举手,赶忙道:“我是来帮忙的。”

  “你的宗门在对面。”

  谢长寂提醒,薛子丹揉了揉鼻子:“那我人在这里啊。而且薛然吧……”

  薛子丹耸了耸肩:“反正药宗做事与我无关。”

  谢长寂不说话,他转过头来,宫商角羽连忙上前,恭敬道:“清衡上君。”

  谢长寂点点头,走到白竹悦身边,跟着花向晚的叫法,恭敬开口:“母亲。”

  白竹悦被这么一唤,还有些不习惯,她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长寂来了。”

  “谢长寂。”

  看见谢长寂出现,秦风烈率先开口:“此番争斗,与你天剑宗无关,你速速让去,本座可免你死罪。”

  谢长寂不说话,他平静看着秦风烈,仿佛是看一个死人:“你想我怎么死?”

  “谢长寂,”旁边赵南笑出声来,“你不以为自己在云莱是第一人,到西境也是。宫商角羽虽然是渡劫,但不过是擅长疗愈之术的法修,帮不你太多,合欢宫这一群老弱病残,你一个人想护住他们,这叫负隅顽抗。”

  “老弱病残?”

  听到这话,狐眠笑起来:“赵右使,那不如让我这个老弱病残,来领教一二?”

  说罢,狐眠足尖一点,径直跃上高空,手中画笔甩出,笔尖一甩,墨汁飞射而出,在空中瞬间幻化成无数猛兽,朝着赵南猛地扑去。

  秦云裳一见狐眠出手,猛地拔剑跃出,一剑斩下一只扑到赵南面前的墨兽,转头笑道:“这等小事不劳赵左使,我来吧。”

  音落,秦云裳剑气如虹,朝着狐眠就逼了过去!

  两人一动手,灵南灵北,三位长老等人也领着弟子跃出结界之外,大喝一声“杀”之后,朝着前方鸣鸾宫弟子砍杀而去。

  宫商角羽手上一翻,一人持笛,一人抱琴,立刻盘腿而坐。

  琴笛合奏,带着灵力飘扬战场,不断修复着战场上合欢、清乐两宫弟子的伤口。

  不远处薛然见状,二话不说,手上一翻,便出现一个香炉,他往香炉中投入一粒丹药,抬手一挥,裹挟着剧毒的狂风朝着合欢宫方向卷席而去。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薛子丹嗅了嗅空中味道,赶紧从乾坤袋中的掏出了一个青铜鼎炉,抓了一把药扔进去,随后取了一把扇子,把这带着解药的风朝着战场方向狠狠一扇。

  他用了八品芭蕉扇,扇出的风比起薛然狂放不少,一时之间,吹得战场铺天盖地,尽是飞灰。

  所有人都咳嗽起来,谢长寂转头朝着墙角看去,薛子丹察觉谢长寂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那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