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晚静静看着画作,没有出声,青年一滴血从胸口落下来,滴落在画上合欢神女相的部分。

  青年动作一顿,随后有些无奈:“怎么脏了呢?”

  “都这个时候了,”花向晚目光上行到青年脸上,“魔主还有心情作画?”

  “这时候?”碧血神君想了想,“什么时候?”

  “死到临头的时候。”

  花向晚提醒。

  碧血神君轻笑了一声,他想了想,放下笔来,温和道:“进来坐吧。”

  说着,碧血神君转身走向屋中,花向晚从窗台撑着自己往里一跃,跟着碧血神君走进屋中。

  碧血神君领着她走到茶桌边上,茶桌上已经备好茶具,碧血神君招呼她:“坐。”

  花向晚听着他的话,走到桌前,从容落座,碧血神君跪坐在她对面,声音平稳:“我本来以为,你来了,与我应当刀剑相向,不留半点情面。”

  “谢长寂这一剑够了。”

  花向晚开口,看着他煮茶:“我等最后送你一程就好。”

  “想怎么送?”

  “魔主有什么想知道,我可以答。同样,有几个问题,也请魔主为我解惑。”

  碧血神君不言,片刻后,他抬眼:“一壶茶的时间。”他竖起一根手指,“我可以允你。”

  说着,碧血神君将水放上火炉。

  花向晚看向火炉,火焰在小炉下忽明忽灭,碧血神君声音传来:“有什么要问,你问吧?”

  “两百年前,连同异界打开死生之界的修真界内应,是不是你?”

  花向晚听他询问,转过头来,看向对方。

  碧血神君笑起来,毫不遮掩:“自然是。”

  “是你打开死生之界,放出魊灵,杀了谢云亭,在我和谢云亭封印魊灵之时,协助魊灵一分为二逃出?”

  “是。”

  “一半魊灵堕入灵虚秘境,另一半魊灵在你这里?”

  “不错。”

  “为什么?”

  花向晚盯着他:“你已经是西境最强之人,你有什么执念,需要魊灵来帮你完成?”

  听到这话,碧血神君转过头去,看向窗外萧瑟的庭院,他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只问:“花少主觉得,这世上万事万物,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没想到碧血神君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花向晚一愣,她迟疑片刻,只道:“我不知道。”

  “为何说不知道呢?”

  “若有高低贵贱,我于心不忍。”花向晚实话实说,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可若说无高低贵贱之分,人食牛羊,羊嚼青草,又怎么不是高低贵贱?”

  “万年前,阴阳合欢神创西境,”水壶开始有声音出现,碧血神君声音平和,“血脉为山河,双眼化海域,万物生灵皆孕育神明,创世初始,便定下规则,环环相生,生生不息。可这世上,偏生就有了人,人自封万灵之首,从人身上,又诞生了修士。”

  花向晚听着,看碧血神君脸上带笑:“修士高贵,以天地灵气供养,一个修士所需的资源,乃为一个生灵的千万倍不止。贪婪无尽,便肆意作践,你看看你的父亲,澜庭真君,当年西赶魔兽,东平定离海,与你母亲创下合欢宫伟业,手上杀孽累累,却还能蒙天道恩宠,有飞升之机。”

  “你认识我父母?”

  花向晚皱眉,碧血神君轻笑:“我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西境该见的都见过。”

  “你到底是什么人?”花向晚盯着他,“五百年前你突然出现,说是散修,一人血战三宫九宗,屠十六位渡劫修士,登顶魔主宝座,西境什么时候有你这号人物?”

  碧血神君没有回答,他微微笑着:“我还没说完呢,你说,如你父母、你我、还有谢长寂——我们这些修士,有活着的必要吗?我们若是不复存在,”碧血神君笑起来,“这世上,岂不更干净?”

  “所以你打开死生之界,就是想借魊灵之手,毁灭此世?”

  花向晚明白他的意图,碧血神君摇头:“这不是毁灭,”他抬眼,说得认真,“这是新生。”

  “死生之界那些邪魔,”花向晚嘲讽,“你以为又比修士好多少?”

  “他们本是邪物,滋养到一个程度,天道便会出手。到时候,修士灭尽,邪物被天道诛灭,这世上,不就又好好的了吗?”

  “那你又知道天道不会出手阻止修士?”

  “我想,”碧血神君认真回答,“这便是天道,让我出生于此世的原因。”

  花向晚一愣,她看着面前人,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碧血神君撑着下巴:“你想问的就这些?”

  “那,”花向晚收起思绪,艰难开口,“那你当年,串通西境高层灭合欢宫,又留下我,是图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吗?”

  茶壶中水沸腾着,尖叫起来,碧血神君看着她:“你母亲不让魊灵现世,一直阻碍着我,她很强,有她在,于我而言始终是心腹大患。当然,本来我只是想除掉你母亲而已,可是,我没想到,”碧血神君笑起来,“谢长寂会和你结契。”

  听到这话,花向晚目光微动,她不由自主捏起拳头。

  “封印魊灵之物,乃锁魂灯和问心剑,谢长寂乃问心剑传人,而你是锁魂灯的灯主,他和你结契,你和他任意一人,便能同时打开两者的封印。当年我拿到一半魊灵,但我无法使用,我需要你自愿和我换血,我才能打开两者的封印。刚好我也要杀你母亲,那便一道,把合欢宫给灭了好了。”

  说着,碧血神君探过来,看着花向晚,嘴唇微勾:“合欢宫能保护你的人都死了,只留下你,要你一个人护合欢宫,你护得住吗?”

  花向晚不说话,她眼眶微红,碧血神君肯定开口:“你护不住。”

  “所以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我。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对你提出要求,”碧血神君抬手,指在花向晚胸口,“你自毁金丹,自断筋脉,奉上一身血脉,我,替你保住合欢宫。”

  听着这些话,往事蜂拥而来。

  当年她怎么倒在血泊之中,怎么样醒来,怎样在醒来之后,清晰意识到,合欢宫会被彻底瓜分,剩余的弟子或许都活不下来。

  魔主是她的唯一的机会,于是她跌跌撞撞去求他。

  珠帘背后的青年笑得轻描淡写:“以你的资质,谁都不放心你活着,你让本座护住合欢宫,本座怎么护得住?”

  “我可以自毁金丹,自断筋脉,以绝前程。”

  花向晚跪在珠帘外,唇色泛白:“请魔主施以援手。”

  “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魔主想要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长久静默后,对方目光似乎透过珠帘,落在她脖颈的碧海珠之上。

  他看了好久,才缓慢出声:“我要你的血。”

  听到这话,花向晚一愣,青年漫不经心:“我要你自愿和我换血,与此交换,我可以帮你保住合欢宫,你愿意吗?”

  她愿意吗?

  她没得选。

  她只能剖开心,和他换血,十年一次,一共两百年。

  她静静看着面前带着黄金面具的青年,青年目光温和:“这就是你和谢长寂在一起的代价。如果你没有和他结契,合欢宫不会倾覆,你的师兄师姐,”碧血神君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皆因你和谢长寂而死。”

  花向晚不说话,眼泪从她眼眶里滑落下来。

  碧血神君继续:“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那么,”花向晚捏着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着询问,“你已经和我换了血,应该可以解开魊灵,那你这两百年,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我做了。”

  碧血神君神色微冷:“我去了异界。”

  听到这话,花向晚诧异抬眼,碧血神君神色冷淡:“和谢长寂厮杀了两百年,我本来是想带异界邪魔过来的。”

  “可是你输了。”

  花向晚听着,便知道了结果,她突然有些想笑,她盯着面前人,从未那么发自内心觉得,当年她做得对,谢长寂做得对。

  她离开谢长寂,谢长寂修得问心剑最后一式,悄无声息阻止了这场浩劫。

  她含着泪笑起来:“你输了,所以你哪怕拥有魊灵,却也什么都做不了,你惧怕谢长寂,你害怕问心剑最后一剑落到自己头上,你从死生之界像只狗一样跑回来,然后注定——”

  花向晚凑到他面前:“死在我手里。”

  碧血神君目光平淡,花向晚温和开口:“我想问的问完了,我为你解答一个问题吧。”

  说着,她抬起手,放在他胸口:“知道你这些年,为什么修为越高,身体越差吗?”

  碧血神君似乎已经知道全部,他出声:“是你。”

  花向晚笑起来:“是我。”

  “十年一次换血,毒素就在我血中,修为越高,中毒越深。我花了两百年,”花向晚看着他,“你和我,都无药可解。”

  “是薛子丹的毒?”

  碧血神君并不意外,他神色平淡:“他怎么做到的?”

  听着这话,花向晚目光微动,片刻后,她回答:“用命。”

  寻常的毒不可能作用在碧血神君这样的高手之上,最顶尖的毒药,必须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两百年前,你就知道凶手是我?”

  “我不是傻子。”

  碧血神君没有多言,他看着她的眼睛,好久,他缓缓笑起来,目光带了几分温柔:“阿晚,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说着,他伸出手,放在她脸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哪怕全身骨头都碎尽,也要狠狠咬上对方一口那种狠劲。”

  花向晚不说话,她的手一寸一寸破入他胸口,鲜血从他伤口流出,碧血神君仿佛没有任何感觉,继续说着:“我的确差一点就输了。”

  “可惜,”他覆在花向晚耳边,“只是差一点。”

  花向晚的手捏在他心脏上,她动作顿住。

  “阿晚,”碧血神君提醒她,“回去看看谢长寂吧。”

  “从他为你离开死生之界堕道那一刻起——”

  碧血神君微笑着,脸上仿佛是瓷器一般有了裂纹:“你们注定输了。”

  音落那刹,花向晚猛地捏爆他的心脏。

  血肉飞溅在花向晚脸上,花向晚轻轻抬眼,牙关轻颤,目光却异常冷静。

  “我的输赢,还轮不到你来定论。”

第84章

  花向晚身在魔宫时,谢长寂已经早早回了合欢宫。

  隔着千里追杀魔主那一剑耗了他近乎所有灵气,秦云衣最后的法阵虽然大部分邪气都被他斩杀,但还是有一部分进入了他的身体。

  若是放在当年自然无事,可如今他道心有瑕,哪怕是这一部分邪气,也容易干扰心智。

  他匆匆赶回宫中,合欢宫大多数人都已出战,只有一些杂役弟子尚在维系宫内运转,他急急回到房间,设下法阵,抬手一指,问心剑便悬在他身前。

  光剑朝着他周身毫不犹豫斩杀而去,他闭上眼,将周身筋脉封死,仍由问心剑意在他体内追杀着魊灵邪气。

  光剑在筋脉四窜,这种疼痛寻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然而他面色不动,只平静念诵着清心咒,以防止邪气侵蚀识海。

  然而饶是如此,他脑海中还是不断响起秦云裳的声音:“上君,见过冰河之下那个人的脸吗?”

  见过吗?

  你见过沈逸尘的脸吗?

  一个声音响在脑海,不断催促着他:“去啊,去冰河之下看看。”

  “为什么他们总要你过去?”

  “沈逸尘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怕什么呢?”

  周边似乎都空旷起来,邪魅桀桀笑着。

  “是啊,碧海珠取下来了,她说她要活下来,她都答应要陪着你,要生个孩子,你怕什么呢?”

  邪魔缠绕在他耳边。

  “哦,因为你知道她又骗你,她又撒谎,她不肯告诉你胸口那块疤是怎么来的,也从来不告诉你她和魔主的关系。”

  “她说着要和你有未来,又高兴你心里除了她还装着其他人。怎么可能呀?”

  问心剑猛地将邪气斩开,然而邪气一分为二后,却越来越多。

  到处都是它们的声音,反复质问着他:“她当年就被你放弃过,怎么可能不怨恨?怎么会因为你心里还有其他人、其他事高兴?就像你一样——你爱她,你想要她全心全意,她怎么就不想呢?”

  “因为她骗你呀!”

  另一个声音回答,无数声音笑起来。

  “反正也不是骗你一次了,再多骗几次,又有何妨?”

  “滚开!”

  谢长寂猛地睁眼,金光从他法身震开,他抬手握剑,朝着周边猛地一轰,邪气瞬间散尽,他轻轻喘息着。

  警惕看着周遭。

  邪气仿佛是被他驱逐赶紧,然而没有片刻,一只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衣襟。

  他低下头去,看见温少清的脸,他抓着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

  “去啊。”

  他脸上尽是嘲讽:“不是说不在乎死人吗?去看啊。”

  “去啊。”

  一只只手从地面伸出来,拉扯着他。

  谢长寂静默看着周边,他知道,这不仅是魊灵的邪气,这是他的心魔。

  心魔不斩,执念不消,道心不定,这些邪气便永远无法斩尽。

  他放弃打坐,提剑起身,地面上的鬼手瞬间给他让道,他径直前行,一路来到后院冰河。

  老远他就看见冰封的河面,隐约感觉似乎是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她低着头,温柔注视着冰面。

  他顿住步子,知道这是他出现了幻觉。

  花向晚应该在魔宫,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方似乎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静静看她。

  她目光有些诧异,愣愣看着他的脸,那眼神,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满是震惊。

  他静默看着这个幻影,邪气从来不会无端生出幻觉,它必指引什么。

  他提着剑走到河面,来到女子身旁,和对方一起低垂下眼眸,看着厚厚冰面下的人。

  经年累月的冰面遮住了他的容貌,只能看出一个人影,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睡得极为安静。

  “打开吧。”

  旁边女子轻声开口,谢长寂转眸看她,女子察觉他目光,也转过头来。

  “我等了许久了。”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他。”

  说着,女子伸手握住他的剑:“来,他就在下面。”

  谢长寂不言,剑指在冰面,冰面有了裂纹。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瞬就有些心慌起来。他想退,可他身后是无数邪魔探头探脑,旁边女子紧紧抓着他的剑柄。

  “你要后退,”女子笑起来,“我们就可以一直跟着你了。”

  他不能退。

  这世上所有令人恐惧之物,他必须将它一一斩除。

  谢长寂微微用力,剑尖一点一点破开冰面。

  裂缝越来越大,凝结在人脸上的冰一寸一寸碎开,融化。

  邪魅缠绕着他,无数人在他身后探出头,看着冰面下越来越清晰的容貌。

  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的轮廓……

  他安静睡着,哪怕已经长眠,都带着一种与谢长寂既然不同的温和。

  谢长寂愣愣看着冰面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与他的剑尖仅隔着薄薄一层冰层。

  一瞬间,无数记忆翻涌而来,一个个提示仿佛早已预兆。

  温少清临死前的叫嚣——

  “你知道,她这么拼命,为了谁吗?哈哈哈哈哈哈,她不爱你!也不爱我!你永远得不到她!你为她死都得不到她!”

  神女山上,神女山圣女最后的话语——

  “玉生,我想明白了,杨塑,只是像你而已,他终究不是你。”

  魔宫宴席上,碧血神君似是而非的挑拨——

  “沈逸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独属于花向晚的人,他没有立场,没有隔阂,从头到尾,从身到心,都独属于阿晚。”

  还有秦云衣——

  “很快他就回来了,你也就该走了。”

  “赝品就是赝品。”

  ……

  谢长寂手微微颤抖,他盯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微微喘息起来。

  什么是赝品?

  谁是赝品?谁是谁的赝品?

  姜蓉把杨塑当成玉生的替身,因为她不敢爱玉生,所以她以为自己爱杨塑。

  那花向晚呢,她爱他吗?她当年,对他一见钟情,对他死缠烂打,为他费尽心血,跃下死生之界,为的,又真是他谢长寂吗?

  疑惑一闪而过,也就是这一刹,冰河之下,那个沉睡百年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

  邪气瞬间尖叫欢腾,仿佛找到一个突破口,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他反应不及,只觉识海一瞬被黑气侵入占领,无数声音叫嚣起来。

  “她骗你的还少吗?”

  “她要真心喜欢你,怎么会这么容易放下啊。你修问心剑,两百年都忘不了她,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忘了你,这是喜欢吗?”

  “哪儿有什么一见钟情啊?不过就是看中这张脸罢了。”

  不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踉跄着退了一步,试图让自己思绪清醒一些。

  沈逸尘是鲛人,他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容貌和性别,当年他认识花向晚时一直带着面具,他成年了吗?这张脸,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他变的?

  晚晚说过,当年她是真心,晚晚是真心喜欢谢长寂,她不会骗他。

  碧血神君消耗他的灵力,秦云衣以身献祭试图让魊灵邪气腐蚀他,一步一步,就是为了让他被邪气所吞噬。

  这些都是假话,都是他们做的局,他不能信。

  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周边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是在嘲讽他的自欺欺人。

  “你还想等回来问?那等呀。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你真的只是个赝品呢?”

  “你只是个赝品,所以她在沈逸尘死后明白了心意,才能这么从容离开,一别两百年,再见都不想相认。”

  “你只是个赝品,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不在意你,走在自己路上,从来没想过回头。她不告诉你她做什么,也从不给你信任。”

  “住口!”

  “她说喜欢你?她说为你活下来?她为你取下碧海珠?”

  “骗你的!傻子,她就是想骗你,帮她成为魔主,帮她拿到血令,这样,她才能复活沈逸尘啊!”

  “闭嘴!”

  “沈逸尘回来,”所有声音笑起来,“就再也不需要谢长寂了。”

  “你放弃了天道,放弃了宗门,放弃了一切,你把所有放在她身上,可她不要你啦。”

  “滚!滚开!”

  他克制不住自己,抬手一剑朝着旁边轰去。

  然而邪气根本无法斩尽,反而越来越多。

  “他马上要活过来,”

  “杀了沈逸尘,”无数邪魔缠绕在他周边,探出半边身子,凑在他旁边,“你就彻彻底底得到她。”

  这话出来,谢长寂一愣。

  邪魔低头,覆在他耳边,低声引诱:“管他是赝品还是真心,他觊觎你的妻子,那就是罪。”

  “她不是爱你吗?爱你,你杀了沈逸尘又如何?”

  问心剑疯狂鸣响,谢长寂缓缓低头,看向冰面下的那个人。

  对方隔着冰面,一模一样的面容,目光却异常平和,和他静静相望。

  “杀了他!”

  无数恶念缠绕而上,将他渐渐吞噬,黑气缠绕上问心剑,他猛地举剑,朝着冰面猛地劈了过去!

  剑气从冰面上狠狠劈过,护在沈逸尘身边的法光骤然绽放,和剑气冲撞在一起,发出震天巨响。

  察觉到法光上花向晚的气息,他越发疯狂,第二剑紧随而下!

  冰面轰隆裂开,一声惊喝从他身后传来:“长寂!”

  说着,拂尘猛地卷住他的剑刃,谢长寂长剑一绞,昆虚子慌忙抽走拂尘,朝着剑身击打而去,忙道:“长寂,停手!”

  谢长寂并不言语,他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他,疯了一般攻击着拦着他的人。

  是昆虚子。

  他认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不下手,他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杀了沈逸尘。

  他生了和他同样的脸,他就该死!

  他的剑极快,黑气弥漫周身,哪怕是刚刚大战来过,灵力近竭,却也在剑意上死死压制着昆虚子。

  昆虚子震惊看着面前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一般的青年,心中大骇,明白这是他入魔最后一刻。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要做什么,但他明白,一旦这件事做成,谢长寂也就彻底毁了。

  他竭力阻止着谢长寂前进,周边冰面一块块碎裂,合欢宫弟子慌忙赶来,但渡劫修士斗法,他们根本不敢上前。

  一块块巨大的冰面轰入水中,灵力却诡异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入水下那个人。

  光芒在对方身上柔和绽放,托着他从水下一点点浮出水面。

  看见那个人从水中出来,谢长寂动作越快,朝着拦着他的昆虚子大喝出声:“让开!”

  昆虚子察觉异相,心中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回头,在看见出水之人面容瞬间,他不由得一愣。

  也就是那刹迟疑,谢长寂剑气猛地将他轰开,随后一跃而起,举剑朝着沈逸尘就劈了过去!

  沉睡之人不动,只有鲛人歌声回荡在四周,眼见着谢长寂长剑就要到达沈逸尘颅顶,法光却在沈逸尘面前猛地爆开,谢长寂瞳孔紧缩,迅速疾退开去,却还是被法光轰在腹间,震飞到远处。

  冰面瞬间重新凝结,花向晚身影出现在沈逸尘身前,谢长寂一口血呕出,抬手持剑插入冰面,剑因为冲击在冰面划过一道长痕,最终才勉强停下来。

  他一手持剑,单膝跪在冰面上,唇角血迹未干,双眼血红,周身黑气萦绕。

  花向晚被眼前景象惊住,呆呆看着面前死死盯着她的谢长寂,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谢长寂看着面前人,他看着她守在沈逸尘面前,对方被白光环绕,圣洁如神明。

  他仿佛又回到年少只能跟在他们身后,遥遥看着他们两人走远时那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