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谢长寂设下层层法阵,寻情护在他周边后,这才离开。

  花向晚稍稍整理情绪,找了侍从问路,便往沈逸尘住的地方赶过去。

  他还住在当年住的房间,花向晚保留了他房间的东西,一进去,就看见他正背对着他,看着屋中事物,似乎有些茫然。

  她站在门口,盯着那个背影,好久后,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假装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叫了一声:“逸尘。”

  沈逸尘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他似乎刚刚才梳洗过,一身海蓝色宽袍,长发散披,和谢长寂一模一样的脸上带了三分笑意,温和道:“阿晚。”

  花向晚看着面前人笑容,觉得心口微堵。

  太像了。

  像到她根本分不清,面前人到底是沈逸尘,还是碧血神君。

  她不敢多看,低头走进屋来,边走边道:“方才吓到你了,现下感觉如何?”

  “无妨。”

  沈逸尘摇摇头,转头看向屋外,露出几分担心:“方才……是谢长寂吧?”

  花向晚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来,沈逸尘想了想,似是有些担忧:“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问的是什么?”

  花向晚垂眸倒茶,沈逸尘似是有些失落,他叹了口气,只道:“阿晚,我方才问过,已经两百年了。”

  花向晚动作一顿,沈逸尘从她手中取走水壶,替她倒完剩下半杯茶:“这两百年,你怎么过的?”

  说着,沈逸尘放下水壶,抬眼看向面前人:“我为何会死而复生?谢长寂为何会在合欢宫?他为何想杀我?还有你……”

  沈逸尘看着她,眼中带了几分疼惜,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只笑了笑:“看上去长大了。”

  花向晚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悄无声息捏起拳头。

  她笑了笑,端起茶杯,离他远了些,往旁边坐下,低头道:“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总不可能一直像个小孩子。当年倒是多谢你,”花向晚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全是感激,“若不是你用鲛珠救了我,我大概早就被瑶光杀了。说好要给你过生辰,谁知道,那天瑶光竟然会来……”

  花向晚声音低下去,似是失落。

  听着这话,沈逸尘转头看向窗外,并不言语。

  发现他回避的态度,花向晚动作一顿。

  他看出来了。

  她清楚意识到,他看出她在试他。

  当年瑶光并不是在沈逸尘生辰当日过来的,如果面前人真的是沈逸尘,那他会纠正她。

  若他不是,自然不知道她说了谎。

  可他知道她说谎,却也并不纠正,这意味着,他知道这件事,可他并希望,她真的把他当成沈逸尘。

  这样的态度让花向晚心中微冷,她盯着面前的人,疑惑出声:“逸尘?”

  “嗯?”

  沈逸尘闻言转头,花向晚好奇看了一眼窗外:“怎么不说话?想什么?”

  “我在想,”沈逸尘唇边带了几分笑,“少主既然怀疑我,为何还要假装没发现我?”

  得话,花向晚没有立刻出声,她低头抿茶,克制着微微加速的心跳,故作平静:“那既然是您回来了,以您的能力,为何又要在这里与我玩笑?”

  这话逗笑了对方,对方往旁边椅子上斜斜一靠,语气异常温柔:“因为,我喜欢看阿晚维护我的样子。”

  花向晚眼神骤冷,她抬眼看向对方,那张与谢长寂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谢长寂绝不会有的笑容,显得一贯清俊端正的脸,竟是带了几分邪气。

  “方才那一掌打在谢长寂身上,我都为他心疼。”

  说着,对方站起身来,俯身到花向晚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在你心里,终归是沈逸尘更重要,对么?”

  “你错了,”花向晚微笑开口,“我那一掌是为谢长寂打的。”

  对方听不明白,歪了歪头,花向晚放软了语气,显得格外柔和:“我怕他堕道杀人,被天道所记,碧海珠我取下很久了,您也好,沈逸尘也好,这世上没谁比他重要。”

  对方没有说话,他脸上笑容不变,周身却瞬间冷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青年直起身来,轻声一笑:“真是让人伤心的说辞,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您在魔宫刚刚毁了一具身体,沈逸尘就活了,想不发现都难。”

  见对方承认,花向晚也没了好脸,淡道:“更何况,逸尘的魂魄还在我这里,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活过来?”

  “这样啊。”

  青年往后退开,叹了口气:“真是失策。”

  “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向晚失去了和他兜圈子的兴致,冷声道:“既然有能力回来,何不如直接找到谢长寂,把魊灵放在他身上?”

  “唔,”碧血神君抬起手,轻轻拨弄起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回着,“的确是这么打算,等一会儿,我就去地宫找他。”

  闻言,花向晚冷眼看他:“然后呢?”

  “但你来了,我便多陪你聊聊。”

  碧血神君微微一笑,似是十分大方:“陪阿晚,毕竟是最重要的事。”

  花向晚不说话,死死盯着他。

  碧血神君往旁边椅子一歪,姿态翩然,风情万种,只道:“喜欢看我这个样子?喜欢这具身体还是这张脸?”

  “你这样挺恶心的。”

  “是么?”碧血神君有些疑惑,“可这都是你最喜欢的呀。”

  说着,碧血神君叹了口气:“罢了,说些你喜欢听的吧,你不想让我找谢长寂?”

  “自然。”

  “怕我毁了这修真界?”

  “不是。”

  这话让碧血神君有些诧异,他抬眼看向花向晚,颇为不解:“那你拦我做什么?”

  “我身上魊灵来之不易,我拿他有用,不想给谢长寂。”

  花向晚冷静说着,碧血神君一愣,花向晚抬眼看他:“你要让谢长寂帮你灭世,必然是要我这一半魊灵的,对么?”

  “不错。”碧血神君觉得有些有意思起来,他看着花向晚,“你不舍得给?”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花向晚看着碧血神君,神色冷淡,“天下苍生早就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在意的只有合欢宫。你要灭世,何必兜这么大个弯子?直接把魊灵给我,”花向晚笑起来,“我复活合欢宫的人后,帮你就是。魊灵是以人身体所能发挥的最大潜能作为它的能力上限,这世上,谢长寂是虚空之体,是天才,可天才不止他一个。”

  她也是。

  十八岁的化神,世上绝无仅有的真正天才。

  碧血神君笑意盈盈打量她,似是在思考她的话,花向晚淡定低头,喝了口茶,神色平静。

  碧血神君想了一会儿,只道:“你想我这一半魊灵?”

  “是。”花向晚承认,“我之所以要杀你,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可若你我能合作互补,”花向晚抬眼盯着碧血神君眼睛,“何必鱼死网破?”

  碧血神君不言,他轻敲着小桌,盯着花向晚的脸,似在思索。

  花向晚和他对峙,沉默许久后,碧血神君笑了一声:“倒也是个办法,可若我没记错,你给我下毒的时候,自己身上也带了毒。此毒修为越高,毒发越快,越为致命,我把魊灵给了你,你若毒发了,魊灵没有寄生之体便十分虚弱,被这些正道修士斩杀怎么办?”

  这话问在关键,花向晚心中揪起来,她冷声道:“我既然给你下毒,自然有解药,解药在薛子丹那里,我可以吃下解药,确保魊灵无事。”

  “那也行啊。”碧血神君点点头,随后又道,“但既然是合作,少主总得有点诚意吧?”

  “你要什么诚意?”

  花向晚冷声开口。

  碧血神君收起笑容,颇为郑重:“嫁给我。”

  花向晚一愣,碧血神君站起身,来到她面前,他伸手放在扶手两边,微微弯腰,垂眸看着她空荡荡的脖颈,眸色微沉。

  “同谢长寂睡了那么多次,不如和我试试?”

  话音刚落,花向晚扬手一巴掌扇向对方脸面,碧血神君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时往下腹一挡,便拦住了她偷袭上来的匕首。

  她动作太快,匕首已经捅到碧血神君腹间,血液顺着匕首流下来,面前人却面色不改。

  “最后一次。”强大的灵力朝着花向晚迎面袭来,将她猛地震飞开去,花向晚狠狠撞到墙面,剧痛沿着脊骨一寸寸蔓延上来,她趴在地上喘息着,看着面前人慢条斯理抽出匕首,往旁边一扔,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愈合,只留下新鲜的血迹在衣服上。碧血神君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来,垂眸看她,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要乖。”

  花向晚没有言语,碧血神君凝视着她的脸。

  “给你三天时间,要么我去找谢长寂,要么,三个月后,你魔主继位大典,我们成婚,届时我给你魊灵,你复活合欢宫,普天同庆。”

  说着,碧血神君放开她,从袖子里抽出白色的绢帕,慢条斯理道:“三天后答复我,走吧。”

  花向晚没有出声,她咬着牙爬起来,往外走去。

  等她离开房间,碧血神君垂眸看向自己腹间原本伤口处,目光微冷。

  花向晚撑着自己爬回房间,坐下来打坐调息。

  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随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秦云裳急道:“花向晚?”

  “活着。”

  花向晚咽下嘴里的血气,没好气应声。

  秦云裳后面跟着薛子丹,看见花向晚,两人松了口气,赶紧进屋来。

  房间里布下的隔音法阵自动开启,薛子丹率先上来,给花向晚诊脉,秦云裳坐到她旁边,急道:“我听说沈逸尘活了?”

  “不是沈逸尘,”花向晚冷静开口,“是魔主。”

  这话一出,秦云裳薛子丹脸色瞬间大变。

  秦云裳憋了憋,才骂出声来:“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把沈逸尘夺舍了?那沈逸尘的魂魄呢?他想做什么?”

  “你问题太多,”花向晚闭着眼,“我答哪个?”

  “答重点,他想做什么?”

  “他让我选,要么他去找谢长寂,把魊灵放在谢长寂身体里,谢长寂现下入魔,一旦魊灵入体,以他的资质,魊灵灭一个修真界无碍。”

  “或者呢?”

  秦云裳疑惑,花向晚缓慢睁眼,似乎有些疲惫:“让我和他成亲,三个月后,魔主继任大典,我们举办婚礼,他将魊灵给我,我复活合欢宫众人,帮他灭世。”

  听到这话,薛子丹看过来,一时有些震惊:“连他都喜欢你?!你这张脸好用啊。”

  “闭嘴。”花向晚瞪他,“你没听明白吗,他根本志不在我。”

  “那……那他想做什么?”

  “谢长寂现在并没有完全入魔,被我们控制住了,还有挣扎余地。”花向晚冷静分析着,“他要和我成亲,不过是想彻底逼垮谢长寂罢了。”

  “那你……”薛子丹犹豫着,“你是怎么打算?”

  花向晚没说话,秦云裳也沉默着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后,花向晚缓声道:“薛子丹,给我准备一份假的解药,让我身体里的毒素看上去清理干净。”

  “哦,”薛子丹点头,“这倒不难。”

  “剩下的,”花向晚思索着,“如计划执行就好。”

  听着这话,薛子丹垂下眼眸。

  秦云衣想了想,只道:“按照计划,魔主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可他又活过来,他在,魊灵灭不了。”

  “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花向晚冷静开口,秦云裳皱起眉头:“可他总这么换身体,你怎么……”

  “我刚才试过了。”

  花向晚转眸看向秦云裳:“我对出手,他还手了。”

  “所以呢?”

  “以前他不会在意这种事,因为那些身体都是傀儡,他无所谓。可这具身体,他不允许我伤害他。”

  “你的意思是……”秦云裳很快反应过来,不等秦云裳说话,花向晚便提醒她:“定魂丹。”

  薛子丹转过头来,突然反应过来:“对哦,你把定魂丹放在沈逸尘的身体里了!”

  “我本来不确定定魂丹对他有没有用,但现在确定了,这应该是他最后一具身体,只要能让他不要这么重生下去,就有杀他的把握。”

  花向晚神色镇定,让两人都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后,薛子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当初上药宗求定魂丹,不会就是知道……”

  “我不知道。”花向晚垂下眼眸,“我只是想复活逸尘,他的魂魄在碧海珠里,我以为我用定魂丹可以让他魂魄留在身体之中。”

  “哦……”

  “当然,”花向晚轻笑,“我也不是没怀疑过,背叛合欢宫的人对合欢宫太熟悉了。所以,定魂丹一举两得,顺带而已。”

  如果当年的叛徒是沈逸尘,当他回到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就是牢笼。

  如果不是沈逸尘,那也是她为复活他所尽的心力。

  只是这些话说起来太残忍,大家都不想在说下去。

  三人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儿后,花向晚见薛子丹还给她诊着脉,不由得道:“你诊脉诊这么久做什么?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一听这话,薛子丹立刻跳起来,但手上还是没松,只道:“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觉得你这脉象奇怪。”

  “怎么了?”

  花向晚皱眉,薛子丹换了只手,左右诊了一会儿了,有些不确定,最后终于道:“算了,看上去也没事,以后再说。”

  “到底怎么了?”

  花向晚不满这种说话只说半截,薛子丹抓了抓头,“这脉象我没见过,等我再翻翻书吧。”

  说着,薛子丹便收回手,正要说什么,便听外面传来声音:“少主。”

  灵南急急走进屋中来,屋内三人抬头,看着灵南颇为着急的神色,皱起眉头。

  “天机宗的人来了,”灵南急声开口,“来得很急,还叫了昆长老,请少主云浮塔一见。”

第88章

  听得这话,三人各自瞟了余下两人一眼,随后秦云裳皱起眉头:“天机宗来做什么?”

  天机宗是合欢宫管辖之下三宗之一,擅于占星问卦,推演天机,久居深山,基本不会出世,这么多年了,花向晚几乎都没见过天机宗的人。

  如今天机宗突然来访,到让花向晚有些不安起来,她想了想,沉声道:“去看看吧。”

  三人一起出屋,赶到云浮塔,刚上到塔顶,就看昆虚子和白竹悦已经等在殿中,旁边站了一个青年,一身绣着星轨的黑袍笼身,手握碧绿色玉珠珠串,一张带了几分妖冶的脸上颇为郑重。

  花向晚看了一眼白竹悦,颇为诧异:“师父,你怎么……”

  “魔宫那边我留三姑处理了,”白竹悦直接道,“天机宗通知我回来,我便赶了回来。”

  花向晚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黑袍青年,对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道:“天机宗宗主神奉,见过花少主。”

  “宗主多礼。”

  花向晚迟疑着行了个礼,随后直起身来:“不知天机宗造访,所为何事?”

  “诸位先落座吧。”神奉倒也没有多说,只检查了周边结界一圈。

  众人得话,散开坐在一旁蒲团之上,等着神奉。

  云浮塔是合欢宫最为机密之处,结界开启之后,无人能窥伺。

  安排在这里,花向晚便知应当是要商讨极为机密紧要之事,她隐约有了预感,不由得捏起拳头。

  神奉确认完结界无事,便转头对着虚空唤了一声:“苏掌门,道真掌门。”

  说着,两个光柱从上方落下,落在空着的两个蒲团之上,随后便见光柱所笼罩的蒲团之上,分别出现两个人影,一位蓝衫白发的老者,另一位则是天剑宗掌门苏洛鸣。

  众人见礼寒暄后,神奉才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此番请众人前来,倒也不是神奉一人的意思。”

  “哦,神奉宗主还与人打过商量?”

  秦云裳闻言笑起来:“按理你在合欢宫之下,应该先和合欢宫说说情况吧?”

  “之前未曾确定,故而特意联系云莱特意确认了一次,如今稍有眉目,才敢禀报少主。”

  神奉说着,转身看向花向晚,平和道:“前些时日,星轨大乱,其中魔星大盛,预示灭世之劫。”

  神奉一面说,背后一面出现着混乱的星轨,就看一红一白两颗星互相旋转,其中红色的星星突然大放光芒,另一颗黯淡下去,之后红色星星不断增长着体积,爆发出的光芒震开所有星轨,星轨失序,漫天星辰坠落,看上去美丽又可怖。

  花向晚盯着星轨,只问:“那两颗星是什么?”

  “是少主,和谢长寂。”

  神奉如实回答,解释着:“此两星前后出现在两百多年前,我们核对过两位出生时日,谢长寂被救于雪地,并不能确认时间,但,相距不大,二位应当是在差不多的时间一起降世。降世之后,此二星同出,一阴一阳,一明一暗,一正一邪,一神,”神奉抬头,盯着花向晚,“一魔。”

  “互为牵制,互相平衡。”

  听着这些话,花向晚不由自主握起拳头:“那谁是正谁是邪,谁是神谁魔?”

  “之前我等都以为,少主生于西境,谢长寂乃问心剑指定之人,应当少主为魔神,可,如今调查来看,谢长寂天生虚空之体,无感无情,虽生于天剑宗,受名门正派教导,最终却仍难敌私欲,堕道入魔,他应为此魔星。”

  “所以呢?”花向晚冷笑,“你什么意思?”

  “在下与星云门、苏掌门以及道宗都提前沟通过,如今根据星轨推演,魔星最终受魊灵之故,无法控制,将得灭世大劫,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提前应劫。”

  “怎么应?”

  “如今谢长寂应当尚未彻底入魔,”神奉低着头,平静道,“趁他还算清醒,让他自行召唤魊灵,随后少主与天剑宗齐力封锁魊灵,以九天玄雷劫,诛灭。”

  “九天玄雷劫……”花向晚笑起来,“你们是想让谢长寂死?”

  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苏洛鸣:“天剑宗,便是如此决定的?”

  苏洛鸣眼底带了几分愧色,却还是低下头:“是。”

  花向晚没说话,她转头看了周遭一圈,除了秦云裳和薛子丹尚在迟疑,其他人似乎都已经做出决定,她想了想,克制着情绪,只道:“我不信什么天命,谢长寂是问心剑主,只要问心剑在,或者魊灵消失,他就不会被魊灵操控,也不会有什么灭世大劫。”

  “可他已经没有问心剑最后一剑……”苏洛鸣说得艰难,“以他的体质,若是入魔,就算是问心剑……”

  “那就让他有。”花向晚打断他,盯着苏洛鸣,“他不会入魔,他也会修成最后一剑。就算没有修成最后一剑,这世上也不会有魊灵。”

  “可没有最后一剑,”道宗宗主道真皱起眉头,“谁又能斩杀魊灵?”

  听到这话,秦云裳和薛子丹一起看向花向晚,花向晚定定看着神奉,目光坚定:“我。”

  “老朽知道,少主天纵奇才,”道真目光中满是不赞同,“但,少主毕竟刚入渡劫,魊灵之事,我等皆无能为力,少主又怎么……”

  “有一半魊灵在我身体中。”

  花向晚打断道真的话,道真一愣,其他人倒并不惊讶,花向晚扫了一眼众人,平静说着计划:“而我体内,又含剧毒,此毒修为越高,便会汲取力量转化为毒素,毒发越快。魔主就是在此毒影响之下缠绵病榻,最终为我所杀。”

  听到这话,白竹悦豁然起身,颇为震惊。

  她愣愣看着花向晚,喃喃出声:“阿晚……”

  “另一半魊灵在沈逸尘身上,他说了,魔主继位大典,我们成婚,他会把另一半魊灵给我,届时我放开魊灵,此毒会汲取魊灵之力,等我毒发之后,魊灵失去我这个寄生体,又被抽取力量,应当是最虚弱之时,到时候,若谢长寂修出最后一剑,可由他来斩魊灵。若他没有,诸位倾尽全力,应当也能杀了它。没有魊灵,谢长寂修得问心剑最后一剑,何来灭世之劫?”

  听着花向晚的计划,众人都在惊愣中,只有神奉略一思索,微微皱眉:“可,天命……”

  话没说完,花向晚抬手一挥,秦云裳的剑脱鞘而出,抵在了神奉的脖子上,花向晚冷眼看着他:“天命告诉过你,你今日来会死吗?”

  神奉没说话,剑往神奉脖颈逼入几分,血滴落而下,花向晚面色冷峻:“我不管神星魔星,我只告诉你们,”说着,花向晚扫视一圈周边,“我向来只管我在意的人,没什么菩萨心肠。今日你们若一定要谢长寂死,那我即刻放出魊灵。谢长寂可灭世,我做不到吗?!”

  “花少主,”昆虚子得话,面上立刻带了几分郑重,提醒道,“休说气话。”

  “气话?”花向晚笑起来,“若你们当我是气话,那大可试试!如今就两条路,要么听我的,要么,有本事我杀了。”

  “花少主,”神奉看着她,目光平静,“为一个无感无情,天生邪魔的人,值得吗?”

  花向晚没说话,她盯着神奉。

  过了一会儿后,她哑着声,只问:“谁告诉你他无感无情?”

  说着,她转头看向苏洛鸣:“他记得他生日师父给他的糖,他会被师兄师弟染血之手拉住眼睁睁看我堕入魔海,他明明能云游四方无人可挡却受天剑宗束缚守死生之界两百年,他会凝望麦田海浪,会听风看雨,会耐心照顾幼兽,会因害人愧疚,你们告诉我——这叫无感无情?”

  昆虚子和苏洛鸣听着,垂眸不敢多言,花向晚眼眶微红:“他不懂,你们也不懂吗?!”

  众人听着,都不出声,许久之后,昆虚子轻叹出声:“就如此吧。”

  神奉和道真转头看过去,就见昆虚子看着苏洛鸣:“师兄以为如何呢?”

  “若,少主愿意,”苏洛鸣抬起手来,朝着花向晚行了个礼,“天剑宗,感激不尽。”

  “可是,”道真反应过来,“谢长寂现在是什么情况?神奉不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了入魔之兆,那你们怎么保证这中间不出事?”

  “我会让他回死生之界。”

  花向晚开口,看向道真:“在死生之界参悟最后一剑,若不能成,他就留在死生之界,等一切结束了,”花向晚声音顿了顿,转头看向昆虚子,“若我还留了什么,您帮我带给他。”

  “可这时候长寂不会离开,”昆虚子面带愁色,看着花向晚,“你知道他的脾气……”

  “我来劝。”

  花向晚开口,神色平静:“放心吧。”

  众人听着这话,都在思索,秦云裳看看周边,她站起身来,走到花向晚和神奉身边,笑着取下自己的佩剑:“说话就说话,取我的剑做什么?”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圈周遭之人:“若大家没什么异议,我们就这么定下?”

  “可……”白竹悦露出痛苦神色,“可阿晚……”

  “师父,”花向晚转头看向白竹悦,冷静打断她,“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白竹悦茫然抬头,花向晚微微一笑:“师兄师姐会回来,总得付出代价。有没有谢长寂,都一样的。”

  白竹悦说不出声,她定定盯着花向晚,花向晚有些疲惫:“若大家无事,那就退去吧,苏掌门准备一下,三月后我接任大典,会放出魊灵,云莱的人过来。道宗也一样。”

  说着,花向晚看向还在发愣的白竹悦:“师父身体虚弱,如今应当也累了,”花向晚抬手将一张纸片甩过去,纸片落地,化作一位少女,少女上前扶起白竹悦,花向晚声音淡淡,“扶宫主回房休息吧。”

  安排好了所有人,大家一一散去。

  等大殿中只剩下花向晚秦云裳薛子丹三人,花向晚转头看向薛子丹:“我记得你有一味药。”

  薛子丹愣愣抬头,就看花向晚神色平静:“当年你送我离开药宗时服下的,给我吧。”

第89章

  听到这话,薛子丹愣愣看着花向晚。

  花向晚平静看着他,强调:“把‘相思’给我。”

  薛子丹说不出话,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确定要这个?”

  “是。”

  花向晚冷静出声,薛子丹抿紧唇,就看花向晚抬眼看他:“最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不是么?不然,我嫁给魔主也好、我死也好,不都正中魔主下怀?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薛子丹听着花向晚的话,迟疑着,许久后,他终于还是从灵囊中取出一个药瓶,放入花向晚手中,低声道:“最后一颗,无药可解。”

  “多谢。”

  花向晚冷静出声,抬眼看了一眼两人:“我先去看他,你们也累了一天,休息吧。”

  说完,花向晚拿着药,自行走远,看着她的背影,秦云裳终于才转头看过来,好奇询问:“你给她的是什么药?”

  “一种能让人忘记爱人的药。”

  薛子丹声音中带了几分苦,秦云裳皱起眉头,不可思议:“这能对谢长寂有用?”

  “寻常药物自然不能,可这一味药我寻了一株并蒂涅槃花,”薛子丹耐心解释,“此花有转化之效,一株我被我用来做成给魔主的毒药,另一株我制成了这两颗‘相思’。‘相思’汲取情爱化作药效,对一个人感情越深,就忘得越快越彻底。”

  秦云裳听到这话,便明白了花向晚的意思。

  嫁给魔主也好,她身死也好,只要谢长寂还爱着她,那谢长寂入魔就成定局,她所做一切,也就都是徒劳。

  秦云裳沉默不言,许久后,她有些不明白:“既然有这种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

  “那毕竟是谢长寂的记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决定另一个人记忆的去留。”薛子丹解释着,但想了想,他又道,“而且,她也许也并不希望他忘了呢?”

  就像这么多年,她自己不也始终记得对方吗?

  说着,秦云裳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云浮塔,秦云裳突然想起来:“当年阿晚离开药宗,你吃过这药?”

  薛子丹一顿,片刻后,他苦笑起来:“不错。当年得知是我的极乐毁了合欢宫,我就知道我和她没有可能,那时候我痛苦万分,又不得不放手。她劝我,说我没有我想的那么喜欢她,不过只是绝境中抓住一根稻草,心中生了执念,我不信,直到服下此药,我还能清楚记得我和她发生过什么,只是再没了太多感觉,我才知道,”薛子丹回头看了秦云裳一眼,“我对她的喜欢,不过如此。”

  两人交谈间,花向晚拿着药,直奔地宫。

  等进入地宫之后,就看谢长寂被铁链束缚着,坐在法阵中央,法阵温柔的光芒攀附在他身上,吞噬着他身上的黑气。

  他身上的黑气已经几乎被吞噬殆尽,血在白衣上结痂成暗红色,犹如一朵朵梅花盛开,长发凌乱散在清俊脸颊旁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此刻他很安静,也不知是在幻境中陷得太深,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