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魊灵什么时候给我?”

  花向晚传音给他,碧血神君看着她面上妆容,只道:“你的打扮,好像没有和谢长寂成亲那天细致。”

  “是狐眠师姐给我化的。”

  花向晚冷淡解释:“之前是专门负责妆容的弟子。”

  狐眠的分量自然是比其他人重,碧血神君听着,颇为满意点头,终于给了她答案:“先成亲,你将血令重铸之时,同时打开封印,我将魊灵给你,让它们合二为一。”

  魔主血令重铸时,血令中会包含上一任魔主所有心法传承,继任者会在瞬间实力有极大的提升,这也是西境魔主一代比一代强的要诀。

  碧血神君的心法,她母亲花染颜的修为,再加上她自己本身的资质,放开魊灵的一瞬间,她即刻便会到达此生巅峰状态。

  “打开魊灵后,你开启复活合欢宫的阵法,将自己的血滴落阵法之中,等合欢宫众人复活,魊灵会察觉他们身上带着你的气息,不会伤害他们。”

  碧血神君安抚着她:“你大可放心。”

  “好。”

  花向晚看着广场上等着行礼的众人,冷静道:“行礼吧。”

  成婚之前,碧血神君已经将七宗找了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成婚和接任大典同时进行。

  没有人敢问谢长寂去了哪里,花向晚和谢长寂的婚事如何处置,如今各宗都是泥菩萨过河,能安安稳稳过度这场魔主之争就好。

  于是在众人沉默之中,礼官拿出一份卷轴,将祝福之词唱诵了一遍,随后终于引着两人开始拜堂。

  谢长寂入主合欢宫,所以按着合欢宫的流程成婚。

  而如今碧血神君与她则是按着正常的礼制,开始朝拜天地。

  “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东方齐齐弯腰。

  “二拜诸神。”

  两人转过身来,朝着宫门前阴阳合欢神的方向拜下。

  “夫妻对拜——”

  两人转过身来,碧血神君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我倒没想过,有一日,我会和一个人拜堂。”

  “你若不想拜,我倒也无所谓,”花向晚平淡道,“把魊灵给我就是。”

  “你这么说,我觉得还是拜了好。”

  说着,碧血神君率先低头,认认真真鞠躬,花向晚静静看着他,好久后,才跟着缓缓弯腰。

  等两人拜完,礼官终于道:“上祭神台——重铸血令,传承心法,得先辈赐福!”

  听着这话,两人牵着手走向前方半人高的神台。

  神台上是一个令牌模样的凹陷形状,花向晚端详片刻,就听旁边碧血神君解释:“将魔主血令放进去,再用你的血将血令浸满。血令浸满之时,你彻底打开魊灵封印,”碧血神君说着,转眸告诉她,“我这里一半魊灵会自动进入你的识海,与另一半魊灵合体,只有血令重铸,你会继承我所有心法,你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你的法阵会自己启动,吞噬他们的躯体,复活你的师兄师姐。”

  花向晚低头看着神台,没有出声。

  碧血神君见她不动,忍不住笑起来:“犹豫什么?莫不是后悔了?不忍心以这世间换合欢宫一条活路?”

  “没什么后悔,”花向晚听着他的话,将血令碎片取出来,一块一块放在凹陷中,淡道,“当年,世间也没给合欢宫一条活路。”

  花向晚说着,划破手掌,她捏起拳头,血落在血令之上,神色平静:“只要合欢宫能好好的,其他人,我不在意。”

  ******

  花向晚到达魔宫时,薛子丹被号角声惊醒。

  他打了个激灵,从一堆书上爬起来,整个人甩了甩脑袋,有些不甚清醒。

  他抬手捂住自己额头,觉得有些头疼。

  他脑海中全是花向晚的脉象,近些时日,他总是挂念这件事,尤其是随着花向晚接任魔主之位时间临近,这个脉象越发让他寝食难安。

  修士任何直觉都不可忽视,他总觉得自己是遗漏了什么。

  花向晚的脉象十分平稳,乍一感觉只是有些气虚,并无大碍,可仔细再诊,便十分混乱,有些像有孕——甚至是临产的妇人,又像是体内一片混乱走火入魔的情况。

  可如果是有孕,那花向晚至少是有将近九个月的身孕,这不可能,九个月的身孕,再小的肚子也该看出来,也该有些孕期的样子了。

  如果是走火入魔,花向晚又好好的……

  薛子丹撑着头,痛苦翻着古书,这本书是昆虚子从云莱带来的,秦云裳给他找过来,他倒也不指望这本书里有什么,随意翻了片刻,突然发现有一页似乎被人撕走。

  薛子丹本来打算换下一本,突然看见残留的纸页上,留着两个字“隐子”。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花向晚的脉象,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谁说怀孕就必须大肚子?谁说怀孕就一定会有症状征兆?一定能让人看见胎儿?

  如果有人刻意隐藏,将胎儿封印挪移在母体其他位置,那不就是走火入魔的脉象?!

  可是谁,为什么要隐藏胎儿……

  胎儿?

  薛子丹想到这个词,脸色瞬间煞白。

  胎儿存在于母体,吸收母体中的一切,如果花向晚身体中有一个胎儿,如果有人刻意将她身体中的毒素全部逼入胎儿体内,花向晚身体中的剧毒,就彻彻底底由胎儿承担。胎儿月份越大,它能吸收的毒素越多,如果这个胎儿如今真的已到临盆,它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以完全吸食掉花向晚身体中的毒素,随着临产排出。

  那么,花向晚就算放出魊灵,就算修为到达最高点,也不会毒发身亡,届时,她被魊灵控制,以她的资质,魊灵驾驭她的躯体,世间便无一人可抗衡。

  想明白这一点,那隐藏胎儿之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不能这样。”

  他慌忙出声,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尽快告知花向晚,她不能解开魊灵封印,一旦解开魊灵封印,谁都拦不住魊灵。

  他想了一圈此刻可能在花向晚身边的人,赶紧先联系灵北。

  然而灵北没有回应,明显是被结界给屏蔽了。

  他又联系狐眠、灵南等人,联系了一圈都没回声,他立刻起身,正要去找人,就看门被人一脚踹开:“我去喝喜酒了。”

  秦云裳站在门口,给自己绑着手上带子,漫不经心道:“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

  “你赶紧去拦住阿晚!”薛子丹急声开口,秦云裳一愣,就听薛子丹道,“她不能解开魊灵封印,她肚子里有个孩子吸收了她所有毒素,解开魊灵封印她不会死,到时候谁都控制不住她!”

  秦云裳愣愣看着薛子丹,薛子丹看着呆在原地的秦云裳,急道:“我联系不上人,你快去啊!”

  听到这一声吼,秦云裳才回过神。

  她握着手上皮扣,想着薛子丹的话,缓声道:“若她不放出魊灵,望秀和你祖父,是不是都活不了?”

  这话出来,薛子丹一愣,秦云裳抬眼看他:“那我们奋斗这两百年,还有什么意义?”

  薛子丹一是被她问住。

  秦云裳转过头,神色平淡:“你别担心,阿晚早就有准备了。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我便杀了她。”

  “你怎么杀?”

  薛子丹急问,秦云裳语气微冷:“她给了我一道心头精血写成的符咒,用之即死。我现在过去,你好好呆着。”

  说着,秦云裳提步,薛子丹看着秦云裳的背影,满脑子是花向晚渡劫之后,和他庭院里说那一句“我想活”。

  那时候她的笑容,她眼中的光彩,让他清晰感知到,如果她可以活下来,她或许会有很好的人生。

  她有爱的人,如今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

  如果不放出魊灵,这个孩子便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一个孩子根本没什么修为,他吸收了花向晚所有毒素,只要不修行,他就可以有足够漫长的生命。

  他可以救下这个孩子。

  这个念头闪出,花向晚笑着说那句“我想活”的模样和年幼祖父教导着他的神态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出声:“可他们死了。”

  秦云裳脚步一顿,薛子丹红了眼眶,他颤着声:“他们已经死了两百多年,可如今花向晚活着,她的孩子也可以活着。”

  “让望秀活过来,也是阿晚的愿望。”

  “可她也想活!”

  薛子丹急喝出声,他冲到秦云裳面前,一把抓过她,急道:“她求过我,她说她想活下去,她想争一线生机。如今她有机会了,为什么要为了死去的人让活着的人去死?!”

  “望秀没死!”

  “他死了!”

  薛子丹大喝,他盯着秦云裳:“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你还记得他的声音吗?你说你爱他,你还记得为他心动为他欢喜为他高兴的感觉吗?!你一定要他活过来,到底是爱他,还是执着?”

  秦云裳不说话,她红着眼,看着薛子丹。

  薛子丹抬手指着门外,急急出声:“她有一个孩子,她嫁给了她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如今还活着还在想办法救她,秦云裳,程望秀是你爱的人,可你和她姐妹两百年,她难道不是你爱的人?你这一生只有一个男人吗?!”

  “你懂什么?”秦云裳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一把抓过他,死死盯着他,“就是因为她是我的姐妹,我才知道,她要什么。”

  “你以为我是为了程望秀?对,你说得对,”秦云裳眼泪掉下来,“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我也记不清他的声音了,我甚至连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底是在哪里都想不起来了。可我知道一件事,阿晚要他活过来。哪怕是死,她也心甘情愿想让合欢宫的人活过来!”

  “而我,”秦云裳语带哽咽,“就算现在没有喜欢他了,可他也是我这辈子,唯一、最喜欢过那个人。我愿意为当年他对我的好赴汤蹈火,我要给我这两百年一个结束,你明白吗?!”

  薛子丹愣愣看着秦云裳,秦云裳将他一把推开:“你想救她你自己救,我只做她交代给我的事。昆虚子在合欢宫,要找谢长寂,滚过去找!”

  说完,秦云裳转身就走。

  薛子丹愣在原地,片刻后,他赶紧爬起来。

  鸣鸾宫如今有直接去合欢宫的传送阵,他几乎算是连滚带爬赶到合欢宫。

  昆虚子正在招呼着一个个从传送阵中赶过来的云莱修士,薛子丹疯了一般冲到昆虚子面前,激动道:“昆长老,谢长寂呢?”

  昆虚子一愣,薛子丹抓着昆虚子,只问:“谢长寂你能找到吗?”

  昆虚子呆呆取过自己的传音玉牌,联系了谢长寂,疑惑道:“怎么了?”

  薛子丹抓过玉牌,往旁边冲去。

  谢长寂正站在村头小路上,为一只正在生产的母猫遮雨。

  母猫大着肚子,奄奄一息,谢长寂凝望着地上母猫,为它灌了一道灵力。

  不远处近来同他交好的农夫正骂着孩子路过,一瘸一拐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伤。

  看见谢长寂,农夫还是停下步子,好奇问了句:“谢道长,在做什么呢?”

  “此狸奴产子,我护她一程。”

  谢长寂声音平稳。

  他目光落到农夫孩子身上,两人都像是从泥里打滚过来,脸上还挂了彩。

  这孩子和他母亲是他从破庙一路护送过来,也算熟悉,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在学堂里和人打架,”农夫叹了口气,“我便想去给他出个头,结果……唉,”农夫摆手,“不说也罢。”

  农夫不用多说,谢长寂便明白他经历了什么。

  他家贫,去学堂本就是省吃俭用过去,学堂里的学生多是稍稍富贵人家,起了冲突,这对农家父子自然是要吃亏。

  谢长寂垂下眼眸,有些不明不了:“明知护不住,又去做什么?”

  “为人父亲,又有什么明知不明知的?”农夫叹了口气,“就算让人打死了,我也得出这个头。”

  谢长寂不说话,他感觉到自己传音玉牌亮起来,转眸看向树下狸猫,只道:“先回去吧。”

  农夫知道谢长寂的脾气,点了个头,看了看天色道:“道长,天冷,早点回去,我让我婆娘热了汤,您回去一起喝。”

  “多谢。”

  谢长寂开口,农夫便拉扯着孩子离开。

  狸猫喘息着产下第一个孩子,谢长寂掏出传音玉牌,平静道:“师……”

  “清衡道君,”薛子丹的声音从玉牌中传来,他努力解释着,“我知道您可能不记得花向晚,但……”

  “我没吃相思。”

  谢长寂径直打断薛子丹,薛子丹一愣,就听谢长寂克制着情绪,只道:“出什么事了?”

  薛子丹一时接不上话,他呆呆想着此刻的状况。

  谢长寂没吃相思,他道心依旧不稳,那如今叫他过来……

  “说话。”

  谢长寂催促。

  薛子丹反应过来,抿紧唇,终于道:“阿晚有身孕了,如果我没算错,九个月了。”

第93章 完结章(1)

  薛子丹赶着去找谢长寂时,秦云裳先她许多赶到魔宫宫门前。

  狐眠带人守在宫门口,正靠着宫墙听着里面礼官唱诵的声音,看见秦云裳,她直起身笑起来:“你终于过来了?”

  秦云裳没说话,她执剑面对着宫门,听着里面的声音,仰头看着高处阴阳合欢神,狐眠见她严肃,笑着道:“别太紧张,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师兄师姐都活了,咱们去喝酒。”

  说着,狐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哦,你等了两百年,终于要和望秀成婚了,高兴不?”

  秦云裳没说话,她听着里面礼官唱喝之声“一拜天地——”

  她捏紧剑柄,满脑子都是薛子丹和花向晚的话。

  “计划不变吧?”

  “变了。我打算活下去。”

  “可她也想活!”

  “她求过我,她说她想活下去,她想争一线生机。如今她有机会了,为什么要为了死去的人让活着的人去死?!”

  “二拜诸神——”

  她想起她们一起坐在云浮塔饮酒,想起她们年少时偷偷在被子里说悄悄话。

  想起少年花向晚意气风发一剑渡海;

  想起她从云莱爬回来时死死抓着她嚎啕大哭;

  想起合欢宫灭宫之后,她在灵堂拿剑抵着她,看她清瘦冷寂的眼神,说那一句“师兄我还你,日后你我便是盟友”;

  想起她一路学会长袖善舞卑躬屈膝,想起她去云莱求亲带着谢长寂回来,偶尔眼中露出的欢喜和灵动……

  她面容如此清晰,和遥远褪色的过去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

  她希望她活着。

  当她听花向晚想活下去时,她慌乱过,可隐约的,她并不抗拒

  可如果她必须选择,故去的恋人,活着的好友——

  秦云裳闭上眼睛,压着心中的惶恐,不得不承认。

  她选择花向晚。

  哪怕这证明了这两百年她是徒劳,她两百年的牺牲没有结果,没有意义,可她还是希望,花向晚好好的。

  毕竟,虽然不愿意承认,当年她听从她的话卧底在鸣鸾宫,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程望秀和宫主之位。

  “夫妻对拜——”

  “狐眠师姐,”秦云裳终于开口,狐眠疑惑转头看她,就听秦云裳平静询问,“若有人拜托你一件事,中间发生变故,是当执行到底,还是为她着想?”

  “拜托你做事的人死了吗?”狐眠有些奇怪。

  秦云裳平静开口:“活着。”

  “那不就是了?这种决定,还是要她自己做吧?”

  狐眠漫不经心,秦云裳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你说得是。”

  狐眠正打算说什么,话还没开口,就看秦云裳突然拔剑,朝着宫门猛地挥砍而去!

  祭神坛上,花向晚的鲜血流入凹槽,碧血神君抬手抵在她的额间,吩咐道:“闭眼,解开封印。”

  花向晚闭上眼睛,先解开锁魂灯的封印,一道黑气猛地钻入她的识海,疯了一般窜到花向晚识海深处另一半魊灵周边。

  魊灵周边是问心剑结成的剑阵,黑气如同一条长蛇,盘绕在剑阵之外。

  血一点一点在凹槽中溢满,就在花向晚即将解开问心剑封印刹那,宫门被人猛地轰响!

  随后一声高喝从宫门外传来:“阿晚,等一下!”

  花向晚惊诧睁眼回头,碧血神君一道法印朝着门口疾驰而去,法印和秦云裳的剑光冲撞在一起,秦云裳疾呼:“你肚子里有个孩子,解开魊灵封印也不会死!”

  说罢,秦云裳便被碧血神君法印吞没,猛地撞飞到宫墙结界之上。

  花向晚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抽回还在放血的手,碧血神君动作更快,立刻握住她的手,往凹槽处拉。

  花向晚和他僵持着,周边突然涌出很多黑衣修士,朝着秦云裳和冲进来的狐眠等人方向冲去,结界从周边慢慢升腾而起,广场上骚乱起来,碧血神君捏紧了她的手,面带微笑:“就差最后一步了,谋划两百年走到这里,戛然而止,不遗憾吗?”

  “秦云裳什么意思?”

  花向晚盯着碧血神君,碧血神君笑笑:“她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

  “花向晚,你肚子里那个孩子会吸收所有毒素,”黑衣修士集体杀向秦云裳方向,狐眠冲去一把拉起秦云裳,下方顿时乱了起来,秦云裳拔剑挡着冲过来的修士,秦云裳一剑狠狠劈开周遭修士,鲜血落在她脸上,她握剑抬眼,死死盯着花向晚,“你想死,还是想活?”

  花向晚不说话,她听着秦云裳的话,瞬间明白过来。

  她肚子里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吸收所有毒素,若是如此,那她放出魊灵之时,她本体不可能死亡。

  这些时日薛子丹一直在给她诊脉,他不可能连她有孕都诊断不出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想办法隐藏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而唯一有理由,又有能力隐藏这个孩子存在的人,只有面前这个——作为沈逸尘爱魄之主的人。

  他要让她的身体成为魊灵的寄生,而沈逸尘作为西境最顶尖的医者,也是唯一能够欺骗薛子丹的人。

  若这一切都是碧血神君谋划,他最终目的就是要让她解开封印成为魊灵寄主,那她留给秦云裳用来杀自己的符咒,未必有用。

  “还犹豫什么?”

  碧血神君笑起来:“你总不会为了个孩子,就想放弃合欢宫这么多人吧?”

  “这是自然。”

  听着碧血神君的话,花向晚便知如今都是在他计划之中。

  她不能放开魊灵,若是此时放开,便正中他下怀,她稳住自己情绪,微微一笑:“不过,解开问心剑封印之前,我有个要求。”

  “嗯?”

  碧血神君歪了歪头,花向晚看了一眼下方被黑衣修士团团围住的秦云裳等人,平静道:“我担心魊灵出世我大开杀戒之时会伤及无辜,我想让合欢宫的人先退下。”

  碧血神君不说话,他静静注视着花向晚,花向晚有些疑惑:“怎么,我这话有什么不妥?”

  “那当然是,大大的不妥。”

  碧血神君摇了摇头,随后他突然抬手,花向晚同时出手,两道法光一起冲向宫门,花向晚纵身往前,朝着所有人大吼出声:“跑!”

  说着,她挡在碧血神君法光面前,一剑轰开他的结界,指挥着合欢宫的人:“快跑!”

  法光将她整个人轰在地面,所有人瞬间反应过来,朝着四面八方蜂拥而出。

  碧血神君站在高处,漠然看着这一切,就看众人像乱了方向的苍蝇,疯狂往他的结界上冲撞过去。

  “各位,”碧血神君站在祭神台上,好似观望一场大戏,笑着道,“别做无用功了,你们出不去的,这里有两层结界,合欢宫早就准备好了法阵,要你们命丧于此,以换取他合欢宫众人复生。”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愣回头,花向晚半跪在地面,冷冷抬眼。

  法阵在地面亮起,碧血神君拍了拍手,就看地面轰隆作响,众人惊觉不对,连连后退,就看青石板广场前方地面每隔半丈就裂开,一具具棺材破开青石板破土而出,等地面颤动停止,上百具棺木停放在地面,一具具棺木无声控诉着当年冤仇。

  “这是当年合欢宫死去的内门弟子的尸体,由花少主屠灭巫蛊宗后带回,你们脚下的阵法,是可以召唤魂魄,起死回生的法阵。可天道有序,死而复生哪里这么容易?”

  碧血神君说着,所有人看向广场合欢宫弟子,都变了眼神。

  今日参加接任大典的,都是各宗各宫高层——参与过当年合欢宫之事的高层,诸如道宗宗主道真之流,并不在此。

  原本大家还有些疑惑,如今碧血神君一说,众人便立刻明白了此次挑选参加祭典人的标准。

  合欢宫弟子不由得捏紧武器,向自己宗门靠近,花向晚提剑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碧血神君站在高处,微微一笑:“今日这个法阵,肯定是要死够人的。只是死的是谁,本座就不得而知了。”

  “你到底是谁?!”

  听着碧血神君说了半天,赵南终于忍不住,大喝出声:“装神弄鬼,你……”

  话没说完,一巴掌隔空狠狠甩在赵南脸上,高处人恢复成碧血神君之前带着黄金面具高高在上的模样,独属于碧血神君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上:“你说本座是谁?!”

  这话出来,合欢宫的人,都露出震惊之色,片刻后,赵南最先反应过来,满脸激动跪下来:“魔主!”

  这一声大呼,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跪下,急道:“魔主归来!魔主归来!”

  合欢宫和天剑宗的弟子站在广场中央,在一群跪拜的人中显得异常突出,碧血神君站在高处,和花向晚遥遥相望。

  狐眠凑到花向晚旁边,传音:“消息传不出去,这狗杂种用结界都拦了。”

  花向晚不说话,碧血神君微微一笑:“本座今日既与花少主成婚,自然以花少主心愿为重。少主今日想要死够人,那今日,不管死的是你们还是合欢宫,总得死足那么多,让我夫人的师兄师姐复活才是。本座给你们半个时辰——”

  众人听着这话,心中便明白了碧血神君的意思。

  不管是合欢宫的人杀了他们,还是他们杀了合欢宫,只要死的人数足够让合欢宫的人复活,他们就能活下来。

  这位魔主实力出众喜怒无常,但有一点却是极好。

  他言而守信,给他们指了路,便是路。

  所有人看向合欢宫弟子,目光都带了杀意。

  花向晚捏紧剑,暗中传音给合欢宫弟子:“三姑狐眠去拦魔主,我劈开结界,灵南灵北护住弟子出去。”

  合欢宫弟子听着花向晚的声音,顿时镇定下来,所有人捏紧武器,回看向旁边如豺狼一般盯着他们的修士。

  两方一触即发,碧血神君看着这个场景,缓缓抬手,目光冷下来:“杀。”

  音落刹那,周边法光如雨而下,秦云裳抬手张开结界挡住第一波进攻,狐眠三姑同时向着碧血神君袭去,花向晚一剑蓄力,朝着结界狠狠撞开!

  结界一瞬被劈出裂缝,距离结界最近的弟子立刻往外扑去,旁边修士也想往外,灵南灵北一剑横劈而过,挡在修士面前。

  不过瞬间,合欢宫弟子逃出大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花向晚便觉身后一道强大灵力袭来,她纵身一跃,结界瞬间恢复如初。

  结界修复瞬间,秦云裳便支撑不住,她的结界被赵南一掌轰开,随后渡劫期灵力朝着合欢宫弟子迎面而下,花向晚毫不犹豫一剑朝着赵南劈去,同时一道法阵在天空亮起。

  众人急急抬眼,就看金色法阵金剑如雨而下,花向晚足尖点落,直刺碧血神君眼前,朝着被碧血神君击飞的三姑和狐眠厉喝:“去帮云裳!”

  碧血神君笑着看着花向晚剑尖过来,面色不动,直到剑尖到他面前,他平静抬手,看上去极慢的速度,却在花向晚剑尖到达身前瞬间,轻而易举夹住剑刃。

  “若你不用魊灵,”他提醒她,“是杀不了我的。”

  话音刚落,庞大灵力从他身上急袭而出,花向晚手上法阵同时开启,她再不刻意压制,将她母亲留给她的灵力瞬间释放出来提到顶峰。

  花染颜的灵力瞬间灌满她的筋脉,疼得她周身几乎都要炸开,她手上法阵大亮,和碧血神君灵力对轰而去。

  光芒中间,碧血神君神色平稳:“何必挣扎呢?反正你我目的相同,世人负你,你杀世人,有何不对?”

  花向晚不说话,她被碧血神君的灵力强行一寸一寸往后压去。

  魊灵在她识海中疯狂躁动,里应外合试图突破问心剑的封印,黑气弥漫在她周身,碧血神君看着她,温和开口:“你杀不了我,除你之外,合欢宫的人,还有谁能和七宗这些老妖怪有一战之力。你继续争下去,不仅是让你自己送死,还是带着他们一起送死。”

  碧血神君说着,一步一步往前。

  下方广场已经砍杀成一片,花向晚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惊呼之声:“梦姑!!”

  她不敢回头,只有身上黑气越发浓烈,她识海中的问心剑苦苦支撑,她抬头看着走到她身前的碧血神君,咬牙出声:“你一开始,目标就是我?”

  “那是当然。”

  碧血神君坦然承认,花向晚颤抖着:“为什么?”

  “阴阳合欢神,一体双神,”碧血神君靠近她,微微弯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神为光,一神为暗,创世力竭之后,转世于人间,一人为救世之主,一人为祸世魔星。而你——”

  碧血神君抬手点在她额间:“便是救世之主,都是神体,自然都是魊灵最好的容器,可你与谢长寂不同,谢长寂不需要我动手,他早晚自己会堕道,我也不过就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若毁了你,便是毁了最大的威胁。何乐而不为?只是你不听话,居然想毁了自己这具躯体,给自己下这种剧毒,我本来都放弃了,可谁曾想,”碧血神君笑起来,“你会有个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

  花向晚喘息起来,碧血神君目光微冷。

  “碧海珠。”

  他提醒她:“我能感知到你所有身体状态,你每一次灵力转变,每神魂交融,血脉交换……”他语气越说越冷,“我都知道。所以你在溯光镜中怀孕,我第一时间知晓,我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把这个孩子藏了起来。现在它已经九个月了,你想看看他吗?”

  说着,他半蹲下身来,两人灵力相扛,他抬手放在她腹间:“只要你打开问心剑的封印,你就能马上把他生下来。我可以不计较他的来历,把他养大。到时候,世间就剩下你我、孩子,还有你在意的人,不好么?”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花向晚盯着他。

  碧血神君笑起来:“我既然进了溯光镜,你总不会以为,我只给了秦悯生一瓶极乐吧?”

  她在溯光镜中有孕,碧血神君便在给秦悯生的药中放了隐匿她怀孕之事的药。

  溯光镜中的碧血神君不是记忆,那——

  “溯光镜里的沈逸尘,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