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安抚着她,“我不疼。”

  “谢……”她喃喃出声,“长寂……”

  也就是这一瞬,碧海珠猛地亮起,一道华光冲入花向晚识海,花向晚瞬间觉得头痛欲裂,她一把推开谢长寂,听见脑海中碧血神君的声音尖叫起来:“滚出去!沈逸尘你滚出去!”

  她识海中魊灵横冲直撞,周边所有人一起扑向谢长寂,她踉踉跄跄想摇头逃开。

  谢长寂被众人拦着,紧追不放,没了片刻,就听沈逸尘的声音响起来:“就现在!”

  他的魂魄和碧血神君结合在一起,魊灵突然停止动作,花向晚眼睛化作黑白之色,她不假思索,立刻催动锁魂灯开启,谢长寂也在同时倾贯所有灵力在剑尖,一剑朝着花向晚劈去!

  花向晚闭上眼睛,剑尖法阵直接进入花向晚额头,问心剑锁魂灯同时扑向她识海中僵住的魊灵,锁魂灯咔嚓咔嚓扭转将魊灵困入灯内,问心剑环绕周遭。

  一切安稳,花向晚整个人失去力气,跌到在地,谢长寂踉跄走来,将她抱在怀中,抬手将灵力灌入她的识海,逼着魊灵一路往她腹间婴孩方向过去。

  花向晚在他怀中,喘息着:“你……你做什么?”

  “把魊灵放在孩子身体里。”

  谢长寂沙哑开口,花向晚茫然:“为……为什么放在孩子身体里?”

  谢长寂没说话,他说不出口。

  他死死握着她的手,不敢告诉她,魊灵放入孩子身体之中,他只要出身,就是必死。

  花向晚隐约察觉什么,她颤抖着身子,只问:“你是不是要带他回死生之界?”

  “嗯。”

  谢长寂声音沙哑出声:“我带他回死生之界,他会活着。”

  花向晚闻言,她勉强笑起来:“好……去死生之界。”

  她肚子一点点大起来,魊灵一寸一寸沉向婴孩身体,它仿佛是突然感知到什么,疯狂挣扎起来。

  “不!”魊灵猛地挣扎着,“休想!你们休想杀了我!”

  他猛烈挣扎起来,周边合欢宫的人仿佛是突然又惊醒,朝着谢长寂两人就扑了过来!

  谢长寂抱着花向晚不动,拼命想要将魊灵压入婴孩身体,他周身浮起剑阵,朝着周边人绞杀而去,花向晚肚子越来越大,可以明显看见有什么在她肚子里挣扎蠕动。

  她感觉剧痛弥漫全身,所有骨骼都被撑开,丰富是被人用千斤重的马车来来回回碾过。

  她死死抓着谢长寂,毫无意识激烈喘息着:“长寂……长寂我好疼,我好疼。”

  谢长寂不说话,双生符又落在花向晚身上,她感觉疼痛慢慢减轻,谢长寂低头靠在她的额头,冷汗大颗大颗落下:“不疼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别怕,不疼。”

  合欢宫的人一个又一个扑上来,两人被团团围在中央。秦云裳站在宫门外,她被谢长寂法阵保护着,听着里面动静,死死捏着拳头。

  薛子丹从不远处传送阵突然出现,他一冲出来,周边黑气便朝他涌去,他面上瞬间变苦,急道:“怎么这里更多!”

  说着,他一把符咒扔出去,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秦云裳,顿时亮了眼睛,朝着秦云裳一路狂奔而去。

  谢长寂似乎早知他会过来,结界没有对他设防,他冲进结界,赶紧给秦云裳解了定身术,忙道:“云莱的人被那些邪魔缠上了,我等不了他们,你……”

  话没说完,秦云裳定身咒一解,转身就朝着魔宫内冲去。

  薛子丹一愣,随后跟着她一起疾跑而入,忙道:“你赶着投胎啊?我救你你得管管我!”

  话音未落,他就顿住脚步,看着合欢宫的人仿佛是疯了一般往一个方向涌。

  他直觉不对,震惊看着面前场景,就看秦云裳直接冲入人群,一把拽住一个熟悉的人,激动道:“望秀!”

  听到这个名字,被她拉着的人顿了顿,秦云裳期待看着面前人,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秦云裳的神色似是有些疑惑。

  秦云裳心上一跳,立刻道:“望秀,是我……”

  话没说完,刀锋便贯穿了她的腹部,程望秀静静看着她,仿佛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怪物,含糊不清喃喃出声:“杀……”

  说着,他拔出刀,似又要再捅,好在一道华光从秦云裳身后猛地飞出,将人狠狠击飞,薛子丹一把拽开她,急喝出声:“被捅了都不知道躲,你是傻子啊?!”

  听到薛子丹的声音,谢长寂剑光大绽,“轰”的一下就将人群震飞开去,立刻唤声:“薛子丹!”

  薛子丹看了一眼秦云裳,给她扔了一瓶药,忙道:“我去看阿晚。”

  说着,他便冲到谢长寂和花向晚身前,花向晚肚子一直在滚动,薛子丹抓起花向晚的手,诊脉片刻后,他震惊出声:“她要生了。”

  谢长寂并不意外,他冷静看着薛子丹,将人一把抱起,只道:“走。”

  他说着,长剑开路,直接跃向高处唯一还幸存着的主殿。

  薛子丹赶过去扶起秦云裳,跟着谢长寂一起冲进主殿,谢长寂合上殿门,设下结界,便抱着花向晚上前,放在高台之上。

  秦云裳坐在一边,愣愣没有说话,薛子丹有条不紊准备着东西,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谢长寂在做什么,冷静道:“你将魊灵逼入孩子体内,阿晚听我的用力。”

  谢长寂点了点头,握着花向晚的手没放手。

  薛子丹将银针扎入花向晚穴位,花向晚开始觉得肚子一阵阵紧缩。

  她没有觉得疼,可仍旧有些难受,她轻轻喘息着,只问:“你是不是用双生咒了?”

  “没事,”谢长寂用灵力压着魊灵,低哑开口,“不疼。”

  “你……”花向晚转头看他,额上都是冷汗,“你怎么……回来了?”

  “我没吃相思,”谢长寂温和看着她,“薛子丹告诉我你怀孕,我便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

  “我来着守着你,”谢长寂面色苍白,“免得你总说,我不在。”

  花向晚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他,好久,才解释:“是碧血神君说的。”

  “他说得没错。”

  外面是无数人拍打着房门的声音,花向晚茫然抬头:“他们,是师兄师姐吗?”

  “不是,”谢长寂否认,“他们是邪物。”

  花向晚说不出话,她愣愣看着门外,只问:“邪物吗?”

  若是邪物,她这两百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你把他们魂魄找回来了。”

  谢长寂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宽慰她:“修士本不入轮回,他们魂魄还在,就可以送他们入轮回了。”

  花向晚没说话,她看着谢长寂,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眼酸。

  “你以前,”她沙哑开口,“不会懂这些的。”

  一个眼神,一句话,他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长寂为她撩开遮挡住视线的头发:“我去了好多地方,学了好多东西。”

  “你去……”花向晚笑起来,“你去哪里了?”

  “就是人间,我先在路上,看见好多流民,我跟着他们进了一间寺庙避雨……”

  他细细说着,说他遇到的母子,他遇到的农夫,他所在的村子……

  他学会种植小麦,分辨五谷。

  他在雨天看见一直狸猫生产,他为它遮雨。

  “那……”花向晚有些虚弱,她感觉孩子一点点往下滑下去,她死死抓着谢长寂,只问,“小猫,活了吗?”

  猫活了吗?

  谢长寂听着她询问,一瞬知道,她问的不是猫。

  她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毒在孩子身上,魊灵同时出现在孩子身上,是什么结果。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

  而她也没有多求一句,因为她知道,这里唯一能救这个孩子的,只有谢长寂。

  虚空之体,身怀九天玄雷劫的谢长寂。

  他静静看着面前女子,他突然很想听她说一声:“晚晚。”

  花向晚抬眼,谢长寂看着她:“你爱我吗?”

  听到这话,花向晚忍不住笑了,她眼里带着水汽,看这个人都有些模糊。

  “爱。”

  这个字开口,薛子丹手上带着灵力往她腹间一按,她呼吸急促起来,谢长寂死死握着她的手。

  没了一会儿,她感觉孩子从她身体中滑出来。

  灵力瞬间散开,疲惫升腾而起,她缓缓闭上眼睛。

  “睡吧。”

  谢长寂开口,他声音仿佛是带着某种魔力,花向晚感觉周边开始变得混沌。

  说着,谢长寂放开她,走到孩子面前。

  这个孩子呈现出一种特殊乌紫色,是个女孩。

  他静静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后,他取出一件衣服,包裹着孩子,将孩子轻轻抱了起来。

  在他抱着孩子起身那一刻,孩子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酷似花向晚的眼睛呆呆看着他,那双眼睛很干净,不染尘世半点污浊。

  谢长寂动作一僵,片刻后,就看婴孩缓缓笑开,她深处稚嫩的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那一刻,他从她眼中看到勃勃生机,看到盎然春日,看到希望和光明,看到浩瀚宙宇。

  “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薛子丹看着谢长寂的神色,艰涩开口:“你……不用太伤心,总会有下个的。”

  听这话,谢长寂缓缓抬头,只问:“下一个,还是她吗?”

  薛子丹一僵,过了片刻,他道:“谢长寂,你……还有晚晚。”

  谢长寂说不出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花向晚。

  他突然想起雨中那只狸猫,想起农夫带着儿子走在阡陌上。

  他突然有些明白。

  他垂眸看着怀中婴儿,好久,只道:“我会回来。”

  “什么?”

  薛子丹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谢长寂的手点在孩子额头。

  感受到他的召唤,魊灵几乎是毫不犹豫,便顺着他指尖奔入他的身体。

  薛子丹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慌忙:“你……”

  话没说完,灵力在谢长寂身上暴涨,轰向周边,除了花向晚之外,屋里屋外所有人都被谢长寂的灵力轰开。

  薛子丹狠狠撞在柱子上,随后赶紧起身,就看见谢长寂的眼睛变成红色,他惊得往后缩了缩,又看谢长寂神色清明下来。

  他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颤抖着弯下腰,将孩子放在花向晚身侧。

  花向晚隐约感知到周边在做什么,她想过来,可她又做不到,她只能听见谢长寂的声音:“晚晚。”

  他低低开口:“我本来……想自己陪你。可以陪你很长,很久,可是……我看见她,我做不到。”

  “我,是你丈夫,亦是,她父亲,”谢长寂勉强笑起来,“对不起……晚晚。”

  他俯身到她额间,轻轻落吻。

  “我先走了。你说爱我,我无遗憾。”

  花向晚说不出话,她努力挣扎着,眼泪滑落下来。

  谢长寂颤抖着身子,撑着自己起身,婴孩似乎感知到什么,开始哇哇大哭。

  秦云裳抬头,看着谢长寂捂着胸口的伤口,似乎是竭力控制着什么,往着门口走去。

  他走到门口,艰难打开大门。

  门开一瞬,风雪夹杂而入,合欢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正挣扎想要起身。

  他听见远处人声,应当是云莱的人快到了。

  云莱人到了,他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忍不住仰头看向天地,见冬雪飘然而下,听着身后婴孩啼哭,看周边邪气横生,隐约可闻远处百姓哀嚎。

  片刻后,他终于提步,缓缓走了出去。

  他踩着鲜血,踩着落在地面的雪粒,踩着翻烂的青石板砖,一步一步往外。

  他想着花向晚,想着他身后的孩子,想着那些流离失所之人,想着痛失至亲之人。

  他不由得握紧手中长剑。

  天道似乎感知到什么,乌云密布上空,隐约有闷雷之声传来。

  他在怨气横生的人间,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死生之界,谢云亭以身祭剑、花向晚纵身一跃。

  他曾于人生无数次问——

  为什么。

  为何选择善而非恶;

  为何选苍生而非我?

  所有人只告诉过他应该,他听过无数道理,却都未曾在这一刻——在婴儿啼哭,在妻子无声落泪之时,如此清晰感知。

  因我有所爱,故而有所怜。

  被人爱着,便会共情于他人,会忍不住想起那树下狸猫,寺庙思妻商贾,阡陌父子相扶,人间芸芸众生。

  于是心存不忍。

  哪里来这么多大道理,选择一事,无非心系于情,择于爱。

  他曾经游走于善恶边缘,曾经一念堕道,他已知恶是恶是何种模样,终究选择善。

  携剑寻过千山万水,他终于明白,当年的选择,缘何而来,因何而选,他不后悔。

  想明白这一刻,他终于走到尽头。宫门缓缓打开,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云莱修士。

  云莱各大宗门齐聚于此,为首的是天剑宗掌门苏洛鸣。

  他呆呆看着谢长寂,感知到他身上魊灵的存在,不由得慌乱出声:“长寂,你……”

  “是我。”

  谢长寂平静出声,众人看着他,便见他笑起来:“私放魊灵者、杀人者、祸世者,皆我——谢长寂。”

  “你……”

  “故而,长寂愿自请九天玄雷劫,”谢长寂抬起头来,平静出声,“以消孽障。”

第94章 全文完

  乌云盘踞于顶,有闷雷涌动,似在蓄力。

  这一道悬于他头顶两百多年的利刃,终于展露锋芒。

  所有人静静看着面前青年,青年白衣染血,黑白分明的眼平稳从容,昆虚子红着眼,只问:“长寂,你想好了?”

  “魊灵祸世,生灵涂炭,”谢长寂声音平稳,“天道因果相循,总有人要为此承担结果。”

  没有人该白白死去,也没有人能满身罪孽好好活着。

  放出魊灵是她被逼走到绝路,可因此无辜受害之人,却从需要有人偿还。

  天道会将因果降在花向晚身上,总要有人,去为她消除这份孽障,她才能一身清白,飞升渡劫。

  听着谢长寂的话,昆虚子便知道他的决定,他说不出话,过了片刻后,苏洛鸣颤颤抬手,哑声开口:“退。”

  听着苏洛鸣的话,听到这话,众人便知道天剑宗的决定。

  以一人保全苍生,这似乎是任何一个正道宗门都该做出的决定,可这样的决定,却也从不是理所应当。

  所有人看着谢长寂,片刻后,众人集体退开。

  三位当年帮着谢长寂应下九天玄雷劫的长辈走上前来,昆虚子、苏洛鸣、白英梅,三人各自站在一边,白英梅眼睛里全是水汽,只问:“长寂,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谢长寂不说话,他闭上眼睛,听见远处孩子嚎哭,女子尖叫,男人嘶吼,老者痛呼。

  而后由远到近,他听见婴孩啼哭,他轻轻笑开,慢慢张开眼睛,他看着眼前白英梅,温和道:“师叔,我有了一个女儿。日后,若有一日她去云莱——”

  他说着,眼前浮现出花向晚少年双手负在身后,一剑渡海,肆意张狂的模样,他眼里带了几分水汽:“劳烦诸位师叔,帮忙照看。”

  “自然。”

  白英梅忍着眼泪,连忙点头:“她们去不去云莱,我们都会照看。”

  “那就好。”

  谢长寂说着,还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终究作罢,只道:“结阵吧。”

  听到这话,三人深吸一口气,随后盘腿坐下,三人手中结印,开始准备法阵。

  察觉到他们做什么,谢长寂体内的魊灵疯狂躁动起来。

  “谢长寂,你疯了?管什么天道,管什么苍生啊?他们比花向晚重要吗?”

  魊灵男女不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来,一时之间,过往那些藏于心底的恶意蜂拥而来:“死生之界的教训还不够吗?两百年在异界杀不舒服吗?非要来这天雷中找死,你死了,你的孩子,花向晚,可都不属于你了!”

  “你以为你死了她们就能活?花向晚活不了!你想想你不在那两百年,花向晚是怎么过的日子?你不说好日后要陪她一辈子的吗?”

  “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花向晚放出魊灵,他们会放过她?他们会把她活活逼死!你不清楚他们的德行吗?”

  魊灵在他识海中疯狂挣扎,所有人都看见一张人脸从谢长寂额间冲出来,朝着谢长寂嘶吼。

  邪气流窜在谢长寂周遭,旁边所有人警惕看着谢长寂,谢长寂闭着眼睛,握着问心剑,默不作声。

  “别说了。”沈逸尘的声音响起来,那张小小人脸变得异常冷静,“一起去死吧。”

  “滚!”人脸又激动起来,“滚开!”

  两人疯狂争吵间,谢长寂只静静听着这世间的声音,他一瞬好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茫然漫步在这天地。

  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有一个红衣少女,负手在身后,走在他前方。

  “谢长寂,”少女侧脸回头,扬起笑容,“你听,雪落的声音。”

  天上雷云涌动,这时房间内的婴孩哇哇大哭,薛子丹给孩子喂了药,抱着孩子在房间摇晃,慌慌张张看向旁边给自己上好药的秦云裳:“她一直哭怎么办?”

  “阿晚她怎样了?”

  秦云裳没有理会孩子,只问病床上的花向晚。

  “魊灵透支了她的灵力,”薛子丹抬眼看了花向晚一眼,又给孩子喂了一些液体的药,面带忧色,“她又临时产子,现下灵力枯竭,怕是要休养好久。”

  秦云裳不说话,她站起身,走到花向晚身边。

  花向晚明显还有意识,她的眼珠一直在动,眼泪不停从眼角落下,秦云裳看着这个场景,慢慢蹲下来,将手放到花向晚手背上,灵力源源不断灌入花向晚身上。

  “花向晚,”秦云裳看着床上的人,神色平静,“你以前不是说,谁要敢碰你喜欢的人一根汗毛,你就和她拼命。就算是天道,你也要撕了这天道。”

  花向晚眼珠颤动,秦云裳笑起来:“怎么,你不管谢长寂啦?还是这两百年被吓破了胆子,嚣张不起来了?”

  她说着,灵力填入花向晚身体之中。

  花向晚筋脉异于常人,比寻常人更加宽广,她的灵力如水滴入海,可她还是在坚持。

  薛子丹看着秦云裳的动作,抿了抿唇:“何必呢?反正她醒过来……”

  也阻止不了什么。

  谢长寂已经将魊灵封印在身体之中,哪怕是花向晚也无法扭转。

  秦云裳灵力接近枯竭,她脸色越发惨白,她紧握着花向晚的手,只道:“那也得是她来选。”

  说着,花向晚慢慢睁开眼睛,她转头看向秦云裳,只是一眼秦云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我帮你照看,”她冷静道,“只要我活着,她就是我的孩子。”

  听着这话,花向晚睫毛微颤,她猛地起身,一把将秦云裳抱在怀中:“云裳……”

  “赶紧去。”

  秦云裳催促她:“要死也快点。”

  花向晚没有耽搁,她慌忙起身,拖着踉跄的身体,一路往外狂奔而去。

  秦云裳跪在地上,薛子丹愣愣抱着孩子,好久后,才道:“你……还好吧?”

  秦云裳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孩子一直在哭,她平静道:“把孩子给我,我抱抱吧。”

  说着,她站起身,从薛子丹手中抱过孩子,在婴孩啼哭中,看着花向晚一身血衣,狂奔在广场之上。

  那一路都是合欢宫的人,他们僵在原地。

  这时,谢长寂站在法阵中央。

  他在滚滚雷声中,听见雪落的声音,听见万物生长,听见云卷云舒。

  魊灵不断给他描绘和展现着他心底深处最害怕、最阴暗的一面。

  他对花向晚爱慕者的嫉妒,他对杀戮暗暗地迷恋,他对花向晚死亡的恐惧,他对世间万物存在意义的不解……

  魊灵放大了一切情绪,然而在这极致的情绪中,他唯一能够抗衡的,便是花向晚。

  他想起年少和他一起仰望仙人讲经的花向晚,想起死生之界纵身一跃的花向晚,想起一人独行两百年的花向晚,想起在幻境中一字一句教他“我喜欢你”的花向晚……

  最后他想起那一夜,他拥抱着花向晚,静静听着夜雨。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又安稳感觉到所谓“幸福”的存在。

  他记得花向晚的话。

  “喜欢这个世界?”

  “喜欢。”

  “那就好好记住这种感觉。

  “凡天道认可之道,无一不以爱为始,以善为终。心有所喜,心有所悯,心有所悲,才会有善有德。”

  心有所喜。

  心有所悯。

  心有所悲。

  他脑海中是漫天长灯,花向晚站在潺潺河水旁边,灯火映照着她的面容。

  “我以三千明灯,仅许一愿。”

  谢长寂抬手一甩,问心剑悬到半空,在半空中缓缓转动。

  天地颤动,金色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令人温和动容的气息,涌入问心剑身。

  以情为剑,为世间最温和之剑,亦为最坚韧之剑。

  强大到令人忍不住跪俯的剑意充斥在每一个空间,魊灵尖叫起来:“不!!谢长寂——不要!我可以给你力量,我可以给你一切——”

  谢长寂没有回声,隐约有一个青年光影和谢长寂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沈逸尘声音响起来:“动手。”

  “愿你我,”谢长寂闭上眼睛,他和花向晚的声音同时响起,“平安再见。”

  说着,长剑朝着他疾飞而来,径直贯穿了他的身体,剑风如春风横扫而去,魊灵在他身体中尖叫出声:“谢长寂——”

  随后天雷同时落下,魊灵在这剑气和天雷之中嘶吼着散开,尖叫着化作飞灰。

  剑风未止,如海浪一般朝四面八方卷席于天地,所过之处,邪魔消散,鬼魅溃逃。

  浩荡扫过天地,拂万里山河,荡四海九州。

  花向晚在剑风中戛然止步,她愣愣看着前方,远处青年血花飞溅而出,天雷轰然落下。

  他和沈逸尘的虚影一起回头,在天雷白光中诧异看着她。

  两人隔着宫门对视,片刻后,谢长寂在天雷中扬起笑容,他开口,只说:“晚晚,回头。”

  花向晚僵着身子,她脸色苍白,双唇打颤,茫然回头。

  而后她就看见这天地仿佛被这一剑洗礼,露出柔软又清明的光辉,合欢宫弟子的身体在剑气中一点点吹散,露出一个个金色魂魄,站在她身后广场上。

  而广场高处,薛子丹和秦云裳抱着孩子站在那里。

  所有人温柔注视着她,好似当年盛景。

  魊灵召唤出的邪魔在这一剑中消灭殆尽,世间众人都得了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在这人间不同地方扬起头来,看着一剑驱散乌云后,露出的光芒。

  问心剑一剑灭宗,多情剑一剑护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