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拆穿她,不过是看着有趣,或者真顾念了点儿情分,帮她一把。

  他只是在顺水推舟。

  也许从头到尾,他和她之间,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

  承南公馆前址是海军总部,处于寸金寸土的地段,闹中取静,深色的木制地板、黑白的照片、维多利亚的装饰风格,有着上世纪独有的质感。

  齐晟一进门,包厢内沉静了瞬,一行人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

  最里面的年轻人不太耐烦地抬眼,怔了下,推开怀里的女伴,笑起来一身的风流劲儿,“您可真成,三哥,满世界都在找你,我还以为你玩失踪。”

  他起身让了上首的位置,“您昨晚在哪儿逍遥快活啊?”

  旁边赵东阳一身酒气,见到人下意识站直了,“南华的局您怎么没去?昨晚那帮老狐狸可都底下犯嘀咕。”

  齐晟兀自点了支烟,不客气地踢了一脚赵东阳,“让你办的事呢?”

  “别人信不过,我办事儿您还信不过吗?”赵东阳爽朗一笑,“何家荣在外面养的情儿是个最不牢靠的,这些年何家洗钱收取巨额非法所得,由她一笔一笔交代出来最合适。至于那几个多嘴的,直接按下了事,没人会往——”

  话未说完,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听说齐总在这儿,我不请自来,不知道能不能多我一张椅子?”

  男人的声音先一步进了房间,贺临拥着一个年轻女孩,面上笑了笑,话里却带了刺了,“齐少真是贵人事忙,想见您一面比登天都难。”

  周遭的气氛微妙而诡异。

  齐晟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赵东阳摸了下鼻子,笑眯眯地打圆场,“说的什么话?小贺总既然过来就一起喝酒,别杵在门口了。”

  齐贺两家本来是世交,只是近几年蓝核资本和君建资本在华南区掰手腕,两家关系微妙。贺临这人本事不大气量却小,被他那个小叔、贺家的养子压制得死死的,圈子里大多看不上他,只是碍着家里的生意和人情来往,不摆到明面上。

  他这么气势汹汹地过来,看着不像来寒暄的,更像来兴师问罪的。

  谁都知道贺临带的项目组在南城被齐晟耍的团团转,这些年他在恒荣砸了那么多钱,耗了不少心血,闹这么一出简直是砸他的饭碗。

  包厢里一票人心思各异。

  只是所有人都跟人精似的,对眼皮子底下的暗流汹涌视若无睹。

  推杯换盏,谈笑如常。

  几个话题过去,齐晟态度始终冷淡。

  贺临心里隐隐有火,为了南城的破事,从三天前他就联系齐晟,秘书永远只有句机械的“不在”和“在忙”。这会儿他厚着脸皮堵人了,结果齐晟根本不看他一眼,他没机会借题发挥。

  他拍了拍怀里的女伴,打发人过去,“去,你去给齐总敬杯酒。”

  年轻女孩拂了下裙摆起身,微笑着走过去,“齐公子,我敬您。”

  齐晟眼风都没掠过她,手腕搭在膝盖上,始终没接那杯酒。他浑身松着一股轻慢的劲儿,修长的手指屈起,一下一下轻扣着矮几台面。

  敲击声不重,但最磨人的耐心。

  对面手都端酸了,不敢催,也不能收回,只能僵持着动作和笑意。

  齐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往后仰去,“我不喝不熟的人敬的酒。”

  这句“不熟”不知道在点谁呢。

  “那我先干为敬。”年轻女孩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欢场上逢场作戏,本来就要不得气性。她得了授意,不敢面露不满,也确实起了心思。面前的男人长了张一眼沦陷的脸,笑起来似真似假的深情,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

  她牵了下旗袍下摆倾身倒酒,鬼迷心窍地,她朝齐晟的方向靠去,有意无意地蹭了下他,领口风光隐隐。

  稍一近身,齐晟微蹙了下眉,指间未燃尽的烟蒂压在了她锁骨上。

  “呲——”

  灼烧的火星在她身上烧出了一圈儿黑色的烫痕,触目惊心。

  “离远点儿,你听不懂?”齐晟抬眼,眸底漆黑了一片。

  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淬了冰,阴刻得没有一丝温度,挨上一下都觉得冷,让人心生退意。

  他惯来没什么风度。

  不过这本来就是自取其辱。女人浑身哆嗦了下,咬了下唇没出声,僵持着没敢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贺临没看她委屈得泛红的眼眶,只是笑,“齐总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我嫌脏。”齐晟一把掐住那张脸,扳向自己,肆无忌惮地审视了几秒,淡嗤了声,“拿这么个货色奉承我,贺临,你未免太看得起她。”

  其实那个女孩子长得挺出挑,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别有一般情致。可她穿旗袍的样子会让他反复想起沈姒,然后不可避免地进行比较。对比后再看过去,这女的就是一劣质品,东施效颦,了无生趣。

  再好的兴致此刻也败了,齐晟本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

  贺临觉得这是在扇自己的脸。

  恒荣和何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小角色,何家荣被人捏到错处,牢狱之灾是活该,但这条狗到底是他贺临养的,就这么被人打了,而且快要打死了,他面子上当然挂不住。

  本来生意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为了搭上蓝核的顺风车,在半导体领域分一杯羹,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可再三-退让后,齐晟还是个喂不饱的。他贺临孝敬了那么多东西,连个响儿都听不到,齐晟态度不冷不热,大有为了个女人将何家赶尽杀绝之意。

  “庸脂俗粉当然入不了您的眼,早就听说齐总身边有个美人,看来齐总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了。”

  贺临挫着火,嘲讽了句,“也难怪她不讲规矩,原来是量仗着有您撑腰,才敢跑到南城掀桌子。

  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做人做事这么不留余地,不怕——”

  话没说完,眼前闪过一道冷光。

  果盘里的水果刀被抽出,扎穿苹果,深深钉入贺临面前的红木中。苹果一分四裂,越衬得刀刃的冷芒刺眼至极,映出贺临变了又变的脸色。

  齐晟垂眸,目光冷厉似鹰眼,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

  “她不需要讲规矩。”他手指擦了下锋利的刀刃,将钉在矮几上的水果刀拔-出来,随意地叉了一块水果,“除了我,没人配教她规矩。”

  周围人噤若寒蝉。

  贺临一度想翻脸,差点拍桌子跳起来,只是到底不敢撕破脸。

  旁边的年轻人岿然不动,桃花眼微微一眯,笑了笑,也不劝。

  其实他们这种家世地位,很少有指着对方鼻子骂的,更不可能亲自动手威胁别人,显得没风度。想整治一个人多的是手段,摆在明面上是最难看的一种,太跌份儿。

  可惜有人听不得别人指摘自己的东西,明明几天前还说是:

  拿来取乐的玩意儿。

  只有赵东阳一个人受不了这氛围,打了个哈哈,想解围,不知所云地絮叨了几句,“我说,你们不渴吗?水果都切好了,吃水果吃水果。”

  这哪里像是切水果?

  齐晟更像要一刀一刀刮他的命。

  “我一再退让,是希望齐贺两家能和气生财,齐总今天过了吧?”

  贺临面上实在难看,冷笑了声,“我贺家经不起查,难道你齐家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您那位二叔在南城掺和了多少,我相信齐总比我更清楚。”

  “你拿他来威胁我?”齐晟指腹压低了酒杯,摩-挲着杯口转了转。

  “不是威胁,是奉劝。”贺临以为拿捏住了他的命门,心底暗喜,悠哉悠哉地拖长了声音,“说到底,何家荣对我来说就是一条狗,但您二叔,可是您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叔叔,齐总不至于送自己的亲叔叔吃牢饭吧?”

  赵东阳眉心突突地跳,心里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就齐晟那个二叔,还想谈旧情呢。

  齐家明争暗斗那么多年,真让齐晟逮到把柄,往监狱里送都便宜他二叔了,这些年吃了多少不正当利益都得吐出来,说不定还得脱层皮。

  你跟没亲情的人谈亲情,就跟和刽子手讨论杀猪宰羊一样。

  “做错事的人付出点该有的代价,我没什么意见。”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他一个长辈惹事,难道还要我一个小辈收拾烂摊子?”

  他身上冷漠刻薄的劲儿,像是寒冬数九浸了雪的风,吹得人肌骨皆寒。

  贺临眉弓一跳,“齐总难道一点都不顾念亲情,要大义灭亲不成?”

  “亲情?”齐晟淡笑了声,压低的音色显得有些阴沉,“贺临,你好像搞错了,我只跟和我作对的人谈亲情,因为我是能断他们生路的祖宗。”

  一份厚厚的档案袋摔在了矮几上。

  “什么意思?”贺临以为他反悔了,“封口费?”

  贺临随手翻了翻,视线瞥到几条信息,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敛,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又往后翻了几页。

  越往后看下去,他越坐不住。

  偏偏有意捉弄他似的,这份还没翻完,又一份档案袋砸到他面前。

  翻不到两页,贺临将文件重重拍在了矮几上,蹭地站了起来。

  “你小叔贺九掌家以来替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你该庆幸,他比我讲亲情。”齐晟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意态轻慢,“不然今天被整成筛子样的就不是何家荣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语气算得上平和,始终没变,变的只有旁人的脸色。

  旁边的年轻人尝了口女伴喂的指橙,不用看也知道档案袋里有什么。

  他心说贺临还真是脑子进水,被贺九压制了这么多年也不奇怪。

  但凡贺临动动脑子,就应该考虑考虑怎么跟何家荣这种社会蛆虫撇清关系,等这把火烧到贺家自己头上,齐晟才是真要赶尽杀绝了。

  包厢里安安静静的。

  贺临今晚碰了一鼻子灰,本来坐不住了,现在反倒冷静了,“都是一个圈子的兄弟,我也是好心提醒。”

  从前贺临一直以为他小叔贺九可怕,因为他摸不透贺九的心思。贺九可能上一秒还笑着同你叙旧情,下一秒就手起刀落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觉得齐晟才变态,齐晟连跟人叙旧的兴趣都没有,肯算计你都是看得起你,绝大多数时候,他上来就要你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不得不低头。

  “平时脾气毛燥了点,我话说得可能不中听。”贺临话里还沉得住,只是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既然齐少不在意,倒是我多虑了。”

  齐晟虚眯了下眼,唇角微妙地一勾,笑得有些刻薄,“看来你也知道,贺九没教会你好好讲话。”

  贺临喉咙里卡了一口血,心说整个圈子里怕是没人比齐晟更刺了。

  不过这种把继母送进精神病院,把亲叔叔送进监狱的疯批,离经叛道还睚眦必报,他确实惹不起。不到必要时刻,他绝不会跟这种人结死仇。

  贺临咬咬牙,还是面露笑意维持最后的风度,“今晚是我唐突了,齐少别跟我计较就好。南城的事就当是见面礼,给齐少博美人一笑添彩头吧。”

  “好说。”齐晟面色和善地拍了下贺临的肩膀,“不过贺临,没有下次。”

  动作看着稀松平常,但力道顺着贺临左肩压下来,寸劲后发,震得肩胛骨生生的疼。酸意迅速抽搐到指尖,贺临半条手臂都麻了。

  贺临硬是直不起身来。

第9章 逢场作戏 借刀杀人的把戏,玩一次就够……

  沈姒将一束雏菊放在墓碑前。

  夏末的阳光依旧炙热,无风,空气里都是闷热的味道,喘息一口都在烧。墓地四下是葱郁的树影和歇斯底里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沈姒半蹲在雏菊前,手指拂过墓碑上的照片,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两条贱命而已,我何家有的是钱!撞死个人又不是赔不起。”

  “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能动的了我?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就算我喝醉了酒,是故意撞过去的,你又能如何?谁能证明?”

  “真晦气,拿了钱就该赶紧滚!别他妈在这儿碍老子眼。”

  大约有些东西不管如何催眠自己,都忘不了。前尘过往本该像一场旧梦,一笔勾销,可尖锐刺耳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边,像驱之不散的梦魇。

  沈姒生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

  千禧年间的港城已经回归,霓虹灯下是斑驳的广告牌和红男绿女,老式碟片里的程蝶衣和段小楼上演爱恨一生,当街头巷尾吹过婉转柔和的邓丽君和低沉性感的梅艳芳的歌声时,高楼大厦正一座座立起来。

  旺角老街穿过潮湿的风,她被人遗弃在巷口,是一对夫妻将她捡回家。

  她虽非沈书诚和温蓉亲生,但这对夫妻将她视如己出,一生未生育亲子。沈书诚是个教书先生,懂一点古玩;温蓉戏曲曾是一绝,一双脉脉含情眼,但无半分风尘气息。夫妻俩相敬如宾,待她和善。在岭南特色的一小栋民居里,她度过了安宁的十几载。

  那时候磁带里唱的是甜蜜蜜,非大富大贵的门户,生活也算得上和美。

  再后来——

  再后来是去南城旅游的路上,马路上惊恐的尖叫声、刺耳的鸣笛声和砰的一声闷响。

  砰的一声,一切都到头了。

  墓园外林深树浓,红日西移。

  红得像四年前满地的鲜血,红得像劈头砸下来封口的钞票。

  一切滑稽又可笑。

  四五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让人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也许是盯久了的缘故,墓碑上熟悉的面容变得越来越陌生。沈姒张了张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有耳边一阵阵嗡鸣,她闭了闭眼睛,慢慢站起来。

  沈姒转身离开,什么也没说。

  墓地里依旧无风,只有聒耳的蝉鸣,地面上拖出一条虚白的影子。

  -

  沈姒没想到在墓园外遇到熟人。

  公路边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骚包又拉风的红色,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赵东阳似笑非笑的脸来,他吹了声口哨,“巧啊,妹妹。”

  依旧是熟悉的对话,“你怎么在这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来墓地给你看风水。”沈姒抬眼看他,眸底一片清冽冷然。

  她根本不想理会,抬腿就走。

  然后她听到引擎的声音,超跑的轮胎碾压过路边的积水,那辆红色布加迪滑出去,直接横在了她面前。

  沈姒细微地皱了下眉,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要走?”赵东阳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儿,“不叙叙旧?”

  沈姒站在原地,轻然而笑,“看来赵公子就喜欢跟我过不去。”

  “那我可真不敢,”赵东阳夸张地“哎呦”了声,面色戏谑,“上一个得罪沈小姐的已经家破人亡了,他都没过头七,我就不上赶着送死了。”

  他露出一点难以捉摸的微笑,“沈小姐可真是手段了得。”

  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下,不以为意,“赵公子想多了。”

  这人似乎是来故意找茬的,存了心跟她耗。眼见着沈姒无视他,也不恼,超跑依旧缓慢地往前滑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

  沈姒腹诽物以类聚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齐晟身边没一个正常人。

  她倏地停住了脚步,“赵公子,小明的爷爷活到一百岁。”

  “你骂我多管闲事?”赵东阳单手把着方向盘,蛮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想奉劝你一句,借刀杀人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玩火容易自焚,拿不住的刀子,小心割到手。”

  “赵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沈姒瞧他烦得慌,避无可避,也懒得再避,“受益的不止我一个,你认识他这么久,怎么想不明白,没有他默许,我怎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又怎么能好好站在这儿?”

  她很轻地笑了声,“借刀杀人的又不是我,我才是那把刀。”

  齐晟年少时就有杀伐决断,对外手起刀落,对内收服人心,历练老成。去年接手公司华南区业务,他以强硬手段肃清高层,还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局面。那些浸淫商海多年的老狐狸拿他没辙,闹到齐老爷子那里,老爷子也只是送了幅字,点了他几句:

  “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老爷子没过多指责,反倒称病,无非是慈不带兵,义不行贾,齐晟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么一个权势在握、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怎么可能色迷心窍,由着她利用?

  华南区的风向早就变了。

  这两年齐贺两家掰手腕,下死手相争不好看,“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不过是最好敷衍过去的由头。

  半导体这条赛道未来势头很好,但短期内很难看到收益,拥有核心技术壁垒的选手如果没有强大的资源和经济支持,要么被并购,要么被围剿。

  就算这两年她没有打恒荣的主意,恒荣也很难在危机中找到自主权。

  “你知道的还挺多。”赵东阳乐了,看她像打量一个稀奇物件,“你这两年装得的确好,单纯得不像逢场作戏,我还真以为你有几分真心。”

  “不劳您费心。”沈姒声音细细柔柔地,含讥带俏地讽刺了句,“既然在赵公子眼里是见不得人的关系,那还苛求什么真心?逢场作戏,当然是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没必要呛这句气话。

  可她今天心情不好,思绪混乱得厉害,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赵东阳看着她走远,这才收了不怀好意的笑,抻平了嘴角。

  这女的真是仗着自己漂亮和聪明,一门心思玩弄心机手段,要是放在古代,妥妥的祸国妖妃之首啊。

  可为了一个何家,她都要把南城搅得天翻地覆,如果她知道当年的事,其实是——

  赵东阳正腹诽,冷不丁地从后视镜里对上一道视线。

  后座的齐晟不知道何时醒的,阴冷的视线穿透了车内稀薄的空气,戾气浓重。与他的视线相接,只觉被毒蛇蛰了一口,遍体生寒。

  赵东阳整个人一个激灵。

  “您什么时候醒的?”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齐晟的脸色,干笑了两声,“沈小姐不乐意上来,我喊不动,三哥,要不您自个儿说?”

  齐晟没搭腔,瞬也不瞬地盯着沈姒的背影,面上没多少情绪,眉眼间积的却是阴沉,难说什么心思。

  一身杀伐气,压迫得人心悸。

  狭窄又逼仄的车没陷入死一样的沉寂,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人毛骨悚然,直到驾驶座的椅背突然被踹了下。

  齐晟敛回视线,沉声道,“开车。”

  “不送沈小姐回去?”赵东阳不敢跟他对视,但还是诧异到扭过头,“那你让我大老远绕过来?”

  他摸了摸鼻子,刚刚还心里发毛怕死得要命,现在又忍不住补上句,“也是,人家说跟你逢场作戏呢,刚伤心完,可能没空敷衍你。”

  齐晟掀了掀眼皮。

  一个字都不用他说,对面闭了嘴。

  这种时候再不识相,他真得给自己的墓地挑风水了。赵东阳是个人精,最会察言观色,也最怕惹祸上身,他脚下一踩,超跑滑了出去。

  沈姒本来都走远了,在车子擦过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她才注意到,后座似乎有人。

  没看清。

  沈姒纤丽的眼微微一眯,没来得及多想,车子缓缓停在了身侧。司机替她拉开了车门,她抬手将鬓角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弯腰坐了进去。

  -

  没打算在港城待太久,返沪的机票定在了第二天。

  结束了和周子衿的购物扫荡,沈姒回去得很晚。太平山别墅私密性很高,山环水抱的位置,山形绵延如卧龙,海湾蜿蜒似新月,视野开阔,维港迷醉的夜景能一览无余。

  沈姒踢掉了高跟鞋,没什么精神地看阿姨将大包小包的礼盒送进衣帽间。

  她今天的兴致始终不高。

  很奇怪的状态,从墓园回来,她就陷入一种无端的不安和空虚感,就像是心底紧绷的一根弦断了似的,总恹恹的,做什么都不踏实。

  沈姒想得出神,以至于在卧室看到对面的身影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隔着一簇淡蓝色烟雾,齐晟掀了掀眼皮,视线沉沉地看着她。

  他的眼是阴郁的,薄唇是微抿的,面上情绪很淡,不见愠色,却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来。

  “怎么不出声?”沈姒眨了下眼,心底莫名有些发虚,在原地僵了几秒,还是不自觉地想靠近他,“吓我一跳。”

  过于安静的氛围本就磨人的神经,他的视线太冷,浸得她骨头发软。

  离他不到一米,沈姒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没得到回应,她脚下一轻。齐晟单手拢过她的腰身,将人按在了腿面上。他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从未有过浅尝辄止,上来就是强势的进攻。

  突如其来的兴致,格外汹涌。

  沈姒有那么几秒停止了思考,在情形有些微妙时,她微啜着气偏开脖颈,“不行。”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她按住他作乱的手,“我今天不太方便。”

  覆盖在周身的清冷气息让人沉迷,在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齐晟捏着她的下巴,手劲很大,指骨硌的她面颊生疼。但在她抗议前,他手上力道一松,拇指指腹从左到右缓慢碾过她的红唇,停留在唇珠处。

  他的眸色始终沉静,偏低的嗓音显得格外漫不经心,“那就换种方式。”

  他的意图如此明显。

  “齐晟。”沈姒揪着他的衬衫,声音在抖,比往日多了一丝软音。

  她在抗拒。

  偏偏连她抗拒的样子都勾人。

  齐晟凝视着她,看她红唇妖冶,眸色迷离,沉迷她旗袍下的活色生香和风光旖旎。可兴致攀升的同时,心底的燥意和怒火也窜起几寸。

  ——逢场作戏,当然是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齐晟眸色冷淡下来,单手锁着她的腕骨一扯,看她摔坐在脚边的地毯上。

  他没伸手拉她,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腕间的小叶紫檀佛珠光泽温润,牛毛纹历历可晰。

  “怎么,要我教你?”居高临下的姿态,散漫、平静。

  他从未这样看她。

  沈姒眸底的茫然还没散尽。意识回拢了几秒,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这是不是玩笑话,轻下去声音闷闷的,“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

  齐晟低笑了声,掐着她的后颈拖近了彼此的距离,意态轻慢。

  满目的轻佻和风流,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缓和,又沉又缓,冷得没什么温度,“我喜欢。”

第10章 病态侵占 我谋权,你图色,本就是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