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岙正要找人前来运尸,柳仙师摆摆手,一挥袖子,一道灵光飞出,在满地尸首上稍一盘旋,尸首便纷纷化去,连血迹都不复存,只有木符叮叮当当,掉落地面。周岙手下那些兵士乍见神仙手段,都吓得站不住脚,软倒在地,更有好几个害怕自己也被灵光收去,用手护着头脸,不敢窥视分毫。就连那几个阮氏儿女,也顾不得悲伤,全都吓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那道灵光收尽了主洞中的尸首,又自行飞入孔道中去,柳仙师拿起一枚灵玉投入杯中,举杯饮了一口,说道,“坤佩是土行法器,供奉在灵脉之中才能久存,宋国七百年没有修士,无人点化灵脉,只有这条灵脉还未干涸,也是宋国唯一一处可以供奉坤佩的所在。坤佩一定就藏在这里,若是寻不到么……”

他思量几番,拊掌笑道,“那可就再好也不过了。”

为了这枚坤佩,宋国第一世家灰飞烟灭,周岙手下的兵士杀人杀得刀都钝了,可柳仙师却仿佛更盼着寻不到这法器一般。饶是神仙行事非常人所能测度,周岙也不禁大惑不解,嗫嚅着道,“若是寻不到,陈仙师那处……”

“若是寻到了,陈师兄不免要责备我行事轻狂,若寻不到,他才要夸我慧眼如炬呢,”柳仙师笑道,“你当陈师兄没有见过坤佩么?实话告诉你罢,这坤佩本该叫做厚坤佩,在我们凌霄门,也无非是下三路的货色,正因为我们对厚坤佩了如指掌,才看出了阮家的不对。宋国已经七百年断绝灵气,厚坤佩早该化为凡器,七百年了,还能庇护阮家玉矿丰产,更让阮家众子灵秀非凡,着实是厉害得很。若不是有人私下祭炼,那便是……嘿嘿,那便是……”

“那便是?”

周岙听得入神,不由失了分寸,竟追问起来,问完了才发觉自己已然逾矩,不由脸上一白,连忙跪地谢罪,“弟子忘形,柳师莫怪。”

柳仙师也怜他小心,摆手道,“起来吧,也是难为你们了。你们宋国几万年来都是我们凌霄门下属,两千年前,我在宋京办事,还曾见过你祖先一面,若不是因为此事,像你这样的资质,应当能在我凌霄门下宗觅得一席之地。”

他素来爱才,说到这里,不免又望了阮容一眼,叹道,“那阮家小姑娘,也不知会有怎么一番前程。七百年,真是耽误太多了。”

阮容不再呆若木鸡,双目圆睁,好奇地望着柳仙师,柳仙师见她表情灵动,颇有嘉许之意,周岙脸上,忌惮之色一闪而过,柳仙师看在眼里,却不生气,只道,“在你心中,这自然是一番极难得的机缘,才对阮容生出杀意,唯恐她来争抢。你不知道,在宋国之外,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资质的修者,自然能拜入仙门,像你们这样同出一地的修士,本该是最亲厚的,互相扶助还来不及。”

又叹道,“这倒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得太少了,想得就多了些。”

看样貌,他比周岙还年青了许多,但谈吐间教诲谆谆,宽容怜惜之意,令周岙虎目泛红,伏地感佩不已,“柳师明鉴,周岙乡野鄙夫,一生只知蝇营狗苟,若非柳师垂怜,何能识乾坤之大?”

他不断叩首,“只盼能拜入柳师门下,朝闻道,夕可死也!”

柳仙师叹道,“你无需再求了,此间事情不了,我不能收你为徒,收徒就要传法,但宋国是万万不能驱使灵力的——你起来吧,休要惋惜了,也不必再多问什么,三宗联手,封闭宋国灵脉,自然是有极要紧的事,这些事不能告诉你,你们凡人心思浅薄,守不稳心神,一旦知道以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容易为那人所趁。”

三宗共镇宋国,此事对阮慈、阮容这些少年来说,是难以得知的隐秘,但在宋国王公贵族之中却是人人皆知,周岙自然也想过,三宗镇守此地,却从不传法,其中必有因由,柳仙师所言耸人听闻,他不禁浑身寒毛竖起,追问道,“那人?若是被他所趁——”

“嘿嘿,”柳仙师笑了起来,“若是你心神被他侵染,那你便不再是你了。那人诸多神通之中,有一门传承自域外天魔,只要你和他有了一丝媒介,恍恍惚惚之间,他魔气侵染,便会在你心里种下一枚魔气种子,你平生的抱负、挚爱的亲朋,全都会渐渐忘得精光,此生只余下一件事,那便是为他尽忠,他要你做什么,你便争先恐后、舍生忘死地去做。你等可想变成这样?”

不仅周岙,甚至连他身边兵士,乃至那几个阮家儿女,都不禁摇头。阮容口中呜呜作响,周岙忖度片刻,见柳仙师没有反对,便令兵士扯去她口中布团。

阮容呸了一声,先啐了那兵士一口,又骂周岙道,“你自己不敢问,便让我来问,堂堂男儿,心思苟且卑微,呸!”

她的话正说中了周岙盘算,但他多年朝堂历练,又怎会和一个少女计较,面色不变,阮容也不理他,转向柳仙师问道,“这样的神通定然不是没有破绽,是么?”

柳仙师是阮家灭门的主使,阮容和他有深仇大恨,便不以仙师称呼。柳仙师也不在意,他显然对阮容另眼相看,饶有兴致地望着阮容,像是在看一只可爱的小动物,笑道,“不错,宋国人人持符,你道是什么道理?”

阮容、周岙闻言都是一怔,阮容喃喃道,“不是……不是为了躲避火瘴之气么?”

“这么说倒也不错,但火瘴之气是在屋外,像你们这样的深宅妇人,甚至一辈子不见天日,为何也要三日持符呢?”柳仙师问道,“你已经自行领会出符力,难道没有想过,这经文的意思么?”

阮容面露思索之色,周岙也喃喃念诵起来,过了一会,阮容眼睛一亮,叫道,“啊!我明白了,念诵经文时,先感到心思宁静守定,犹如自成天地,内外无侵,原来是为了防范心敌么,我原本还以为,心定了才能自生清凉,唉,原来不知底细,全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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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范心敌,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洞顶棺中,阮慈不禁喃喃自语,对容姑生出一丝钦佩之意,心道,“容姐真了不起,从没人教过她,自己就悟出了这么多。唉,谦哥也一样厉害,那个姓柳的所说的甚么开脉少年,应该就是谦哥了。”

说也奇怪,虽然她身处棺中,但丝毫也不觉得气闷,阮慈合上椁盖才发觉,这石棺底部居然有些透光,隐约可以探视下层动静,就连声音也如在耳边,她虽深觉纳罕,但也无别处可去,便既来之且安之了。趴在棺盖上听着柳仙师和周岙对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几分像是刚才的狸奴,趴在棺盖上舔毛,那么的悠然自得。

听了一阵壁角,有许多疑惑迎刃而解,不过又浮起了许多新的问题,阮慈突然又想起太子——太子说她这样什么都想知道的小姑娘,到他身边是极合适的,但只怕他知道的也不如此刻的阮慈多。他怕还以为周家想要坤佩,是因为自己的灵玉矿绝收,没想到周岙是奉了仙师的密令,这柳仙师对周岙似乎颇为宠爱,周岙有了这个靠山,当然为所欲为,柳仙师想要坤佩,他文取不成,直接提兵灭门,一点也不把天家看在眼里。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火瘴之气,我们众人一定很难做到定期持符。”她心中又有一丝大逆不道的思维闪过,“这火瘴之气是自然生成的么?还是为了令人持符才制造出来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能制造出火瘴之气,这能为之大,似乎也可以直接把国民移走,这样一来,无需持符这么麻烦,魔头也就没了媒介。阮慈很快又释去疑心,拿出木符看了一眼,见青光减弱,涌起紧迫:她也不想被人不知不觉种下甚么种子,死也就罢了,这般死去实在是太过分了。看来还是要持读符经,若能领悟符力就最好了。

她和阮容自幼一起长大,二夫人既然会忌惮她抢阮容的风头,可见两人的资质天分均是旗鼓相当,阮慈自忖自己并不比容姐笨多少,可她持读经文时从未有过什么异样的感应,此番也是一样,虽然知道了持符的意义,符文的含义,但依旧一无所获。

阮慈念了几遍,还是一无所得,心下很是烦闷,又觉得口渴,从怀中掏出一块甜玉,送入口中,暗道,“这块甜玉好大呀——哎哟!”

前面半句是心下念叨,后面这声哎哟是叫出来的,这甜玉比石头还硬,差点没硌碎她的牙齿,阮慈捂着嘴,本能地将甜玉吐了出来,持符照去,愕然道,“这——这是——”

这是一块犹如雀卵的玉石,在青光之下熠熠生辉,做五彩之色,阮慈伸手要拿起来细看,身下棺盖却突地颤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棺中动弹。

“啊!!!!!”

饶是她也算大胆,但黑暗之中,棺椁之内,身下棺盖在微光中颤动挪移,就算是最大胆的人也要魂飞魄散,阮慈放声尖叫,猛地向上撞去,想要顶开椁盖,但椁盖纹丝不动,她身手灵便,便和蜘蛛一样,双手双脚撑住石壁,弓背贴着椁盖,和石棺拉开些许距离,狂乱地蹬着椁盖。

身下,那棺盖一寸寸、一寸寸地往外移开,已经敞开了一条缝,那玉石顺着弧度,滑落进了棺中。

玉石一落,棺中一切动静骤然止住,阮慈死死地盯着那条细缝,心下犹疑——这……是被玉石镇压住了吗?

刚这样想着,棺中骚动又起,棺盖“喀拉、喀拉”地移了开去,阮慈怕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甚至移开眼神都做不到,泥塑木雕一般,眼睁睁望着棺盖滑落一侧,棺中尸骨,映入眼帘。

她身材瘦小,惊慌之中趴在棺木尾部,只见得到尸体的下半身,这尸体身量极高,身着华服,双手搭在小腹上,仿佛正在沉睡,阮慈望见她的袖子似乎缺了一块,雀卵石就正落在那处缺口上,五彩之色大放光华,照得棺椁内也亮堂起来,阮慈可以清晰望见尸体十指修长白皙,交叉在一处,甚而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脉,望之如生人一般。

看着不可怖,自然是好的,但也绝说不上是甚么好事,阮慈浅浅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鼓足了勇气,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尸体面容也并不可怖,是一名男装丽人,双目紧闭,仿佛正在沉睡。

不吓人……不吓人就还行,不吓人就还行,她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棺中五彩之色渐渐黯淡下来,阮慈低下头看了一眼,又拿青符一照,不禁皱起眉头:雀卵石已不见了踪影,但那女尸的袖子却不知何时补全了。

她深思着抬起头,只觉得今晚的许多事,都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寻思了一会,想要理出头绪,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注意到。

阮慈左右看了一会,没发现甚么不对,但她很相信自己的感觉,装作无意转开视线,猛地一回头,细看身下,并无异样,不由皱了皱眉,垂下头研究女尸的袖子,又突然抬起头,那女尸依旧闭目沉睡,阮慈嘀咕道,“难道是我自己吓自己?——不对!”

她望着那女尸左耳的耳坠,“我记得很清楚,这耳坠原本是朝里的——现在,现在却……朝、朝了外……”

想到这里,阮慈不禁毛骨悚然,寸寸移过目光,望向那女尸面部——

果然,那女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啊!!!————————”

阮慈吓得长声惨叫,慌乱间,再支持不住,舞动着手脚,跌入棺中。

第5章 子母阴棺

地井中,阮容眼睛一亮,叫道,“啊!我明白了,念诵经文时,先感到心思宁静守定,犹如自成天地,内外无侵,原来是为了防范心敌么,我原本还以为,心定了才能自生清凉,唉,原来不知底细,全想错了。”

小小年纪,灵慧至此,柳仙师爱才之念又起,不住摇头叹惋,见周岙自惭形秽,便道,“岙儿不必如此,你是身修的底子,和她真修路数不同,嘿嘿,就是在凌霄门首峰,无师自通可悟到这一层的也不多见。不错,宋国人人持符,持的便是心符,纵然不解其意,但有木符护身,又没有更多媒介,那人的神通也就不得其门而入了。”

他又和声问,“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阮容思忖片刻,不顾身边兄弟姐妹打来的眼色,问道,“厚坤佩在我们阮家已有七百年了,从未有人谋夺过什么,今日突然遭此横祸,是因为它早该无用,却一直有用——因为它也许和那位有关联,是么?”

“不错,不错。”柳仙师嘉许之色更浓,笑道,“七百年前,宋国刚刚封境绝灵,厚坤佩这样的宝物虽然不多,但却也并非绝无仅有,七百年来,这些宝物渐渐都沦为凡器,唯独厚坤佩始终传说不绝,阮家玉矿已经接连开采了七百年,依旧产玉,便是厚坤佩的庇佑。二十六年前,萧家供奉的墨玉笛也不成了——你知道萧家么?那都是你出生以前的事了,自那以后,厚坤佩便是宋国唯一的法器,墨玉笛比厚坤佩品级更高,厚坤佩还能比它多支持二十六年,这其中自然有异。”

阮容面色发白,咬着下唇道,“你的意思是,那人就藏在我们阮家吗?”

柳仙师笑道,“怕是你们阮家还没这么大的造化。”

说话间,那道灵光从孔洞中飞了回来,柳仙师伸手收了,神色一动,转头对周岙道,“还有一人未死,也是极好的修道种子,你把他带过来。”

阮容本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洒脱,此时听说家里还有人存活,不禁神色激动,但转瞬间又阴沉下来,柳仙师看在眼中,不动声色,道,“若是那厚坤佩无人祭炼也能维持神效,也许便是因为它不知什么时候,曾和那人有一丝勾连,那人身周哪怕只是泄漏一丝灵气,都足以令厚坤佩受用无穷,便是维持七百年又算什么?此佩也许已经提升品阶,从法器蜕变成灵宝,便是两千年、三千年没有滋养,也能维持得住。”

周岙还不知道法器和灵宝的区别,但仍应景地发出惊呼声,阮容讥讽地瞥了他一眼,咬唇道,“那么,若寻到了这厚坤佩,也就意味着,那一丝勾连,纵是有,也已成过去,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缘由,只要拿到了厚坤佩,总是能琢磨出来的。”

神仙中人,说话做事都大有深意,周岙唯恐自己说多错多,不知什么时候就触犯了忌讳,是以才让阮容说话,但几人说到此处,他还是不禁听得入港,不知不觉地道,“若是……若是寻不到的话……”

这厚土润泽神光将洞窟上下照的纤毫毕现,在场众人都是看得到的,厚坤佩本身被阮家供奉,不论阮家藏在哪里,都是凡人手段,怎逃得过仙人神光?柳仙师已搜了一遍,一无所获,阮容想到他刚才说的神通,又思及这只是那人神通之一,不禁大感畏惧,颤声道,“若是寻不到,岂不就是说,阮家玉矿的种种玄异,并非由于厚坤佩,那只是幌子,真正是因为,那、那人就、就在——”

周岙也喊道,“岂不就是说,那魔头就在阮家密地里!”

柳仙师不禁失笑,“想得多了,灵宝自有趋吉避凶之能,它知道我们来者不善,若不躲藏才是怪事,一时寻不到,也未必就是与那谢燕——咦!”

‘谢燕’那两个字才出口,周岙反应极快,已是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阮容双手被缚,无法效仿,只得惊呼了一声不要,她不怕死,但却不想这般死去,柳仙师却浑不在意,他一挥袖子,在场众人都空自张口,却不能做声,柳仙师自椅中腾空而起,衣袂飘扬,他手中掐诀,洞中光芒大盛,往洞顶逼去。

阮容、周岙等人翘首看去,均是惊骇欲绝——那厚土神光将洞中上下都照得一片纯白,但众人不知为何,直到此时才发觉,洞顶有两块地方,始终是原石本色,不论光芒如何相逼,依旧不为所动,在白光中就犹如两团阴霾盘踞,形状也越来越明显,就像是、就像是……

“子母阴棺。”柳仙师喝道,“谢燕还,你果然在此!”

他本来意态悠闲,此时却如临大敌,手中法诀连变,并指如剑,遥指四方,连声喝道,“封、禁、绝、幽、闭、断、停!”

众人未入道途,不知底里,只觉得浑身发紧,随着一声停字,原本呼呼吹过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四周静得可怕。自身犹如千钧之重,连站着都很是艰难,柳仙师怀中飞出一道宝光,挟光带电往上飞去,破石而出,留下一个直通地面的大洞,不片刻,只听得极高远处传来黄钟大吕之声,犹如雷霆般滚滚而出,便是雷霆,怕也传不得这般远,这般的宏大。

如此神仙手段,已令人瞠目结舌,如此威能,什么事做不得?但如此无所不能的柳仙师,做完这些布置犹自裹足不前,只对那棺影做防御之态,阮容在心底念诵着谢燕还这三个字,先想,原来这就是那大魔头的名字,旋又警醒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赶忙持念清净经。又想,不知柳仙师要等多久才有勇气上去看一看,他本事显然不如大魔头高,为什么还来追查这人的下落。

正这样想着,天边钟声逐渐消止,但更远处隐约有声音连环相和,只是阮容等人听不仔细罢了。洞中本已没有风,忽然间一阵清风拂面,一位华服少年落在柳仙师身侧,不言不语,举起手中玉笛,对洞顶做催逼之势。

又是一道白光,阮容等人眼前一花,洞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名长髯老人。如此异光连闪,十多位仙师在洞中各处现身,那子母阴棺的影子依旧一动不动,柳仙师神色一宽,扭头对阮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说的不错,我本事不大,不过,我本事虽然小,但我有师兄弟呀。”

阮容没料到自己的心声柳仙师也能听见,不禁大惊,那华服少年道,“师弟,休要多言,大事为重,把这些凡人都料理了。”

周岙大惊失色,几个兵士更是早吓倒了,唯独阮容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恍然:是了,我们已经听了谢燕还的名字,清净经就不够用了,谢燕还可以轻易在我们心里种下种子,这几个仙人一定要防患于未然了。

在她心中,自己早活不成了,阮容倒不怎么惊惶,只扭头看了周岙一眼,唇边浮起讽笑,心道:你杀了我们全家,还喊什么柳师、柳师,没想到吧,你不过也是一条狗罢了。

柳仙师面色微苦,叹道,“可惜了。”

话虽如此,但他丝毫没有犹豫,衣袖一拂,灵光飞出,众人都被收了进去。柳仙师神色一肃,并指成剑,催动护身灵宝遥指洞顶,喝道,“凌霄门在此,为天!”

天外极深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似是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那长髯老人一甩拂尘,“盘仙门在此,为地。”

地面逐渐摇动起来,一名绿衫女子身后彩绦飞舞,柔声道,“玉溪派在此,为人。”

众人异口同声,“三宗在此,为天、地、人,天地人为三才,日月星为三辰,卦三画而成,鼎三足而立!三才鼎,立!”

随着众人念诵,洞顶摇动幅度更大,像是身处鼎中,鼎足摇晃,众人在鼎下为薪火,洞顶的子母阴棺则为鼎中的丹药,被炼得翻滚不停,那华服少年沉声道,“凌霄门陈余子,请谢师叔现身!”

洞顶终于传来一声长笑,这笑声高阔嘹亮,犹如鹤音传远,直刺天际,洞顶那棺状阴霾动弹了一下,支出一块新的阴影,似是有人揭棺坐了起来,柔声道,“陈余子,柳寄子,这七百年来为我护法,辛苦你们了。

他话音未落,陈余子大喝一声,“动手!”

众人手中掐诀,喝道,“三辰三画,三才鼎,镇!”

轰隆巨响中,一股巨力从天而降,犹如巨鼎下落,其势磅礴,仿佛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将被其镇压其下。洞顶阴棺在这股巨力镇压之下,也开始簌簌发抖,但众人面上丝毫不露得意之色,与之相反,个个面色凝重,持决运起法力,柳寄子额前见汗,显然吃力之极,勉力道,“诸位,谢燕还重伤未愈,不能动用青剑,三才鼎借用大阵之力,他破不开的,务必撑过这几个时辰,老祖随时会到,他跑不了!”

众修士齐声应是,催动法力与阴棺相抗,过了不知多久,那绿衣女子身后有人道,“师姐,我法力跟不上了。”

三宗在此,却是玉溪派先有人支持不住,绿衫女子不由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丢了过去,责道,“怎地修为如此不济?——咦!”

她猛地回过头,惊疑不定地望了望身后的师弟妹们,只见众人都愕然回望,不由暗叫不好,问道,“刚才谁问我要了丹药?”

柳寄子脸色丕变,“不好,难道被他逃了?”

众人心神已乱,陈余子一拍腰间葫芦,一道宝光飞出,在地井中大肆喷吐,众真运足目力四处寻找谢燕还的踪迹时,头顶一声长笑,那子母阴棺猛地跳动起来,大有挣脱三才鼎的态势,陈余子喝道,“诸位不可松懈,此子诡计多端,真身看来还在棺中,我们稳住法力!”

“你瞧。”

地井中扰乱的众修士,在阮慈看来只是一层灰色的虚影,她不断回头顾盼,谢燕还将手中的玉瓶上下抛动,笑着说道,“我的法术好玩不好玩?”

她牵着阮慈悠然向外走去,笑道,“我带你去看看一些更好玩的事儿——还借给你一样东西,你说好不好呢?”

第6章 谢魔破阵

“回禀殿下,京中百姓都已经安置下了。”

承乾宫前,几位武将抱拳行礼,众人身上都穿了全甲,虽然正和太子对话,但仍不时偷眼望着西北方向,面上忧色隐隐,“只是……这么多百姓都在露天,兼之慌张失措,恐怕符力耗费得要比平时更快……”

“传令下去,开库取出符木,请符师联手灌符。”太子也是一身戎装,掷下令牌,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事急从权,三持之问今夜便暂罢吧!”

几位武将接下令牌,却不敢妄动,而是扭头看向太子身侧,“梁仙师,您看——”

“太子所言有理,”梁仙师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自己的令牌递了出去,“符祠中人见到令牌,当会知道如何行事的。”

他看起来不知年纪长幼,布衣芒鞋,仿佛与这皇宫格格不入,诸位武将却对他忌惮非常,一声也不敢则,行了礼便快速退下。梁仙师走到太子身边,出言宽慰道,“东宫不必忧虑,诸位仙师多年布置,定可将此獠一举拿下,这对贵国上下也是件好事。”

太子摇头苦笑,仰着脸一样出神地望着西北玉泉山方向,那里本是皇家行宫所在,此时却是宝光满天,云霞灿烂,虽是深夜,却亮若白昼,更有隐隐地动传往京城方向,山头波动跳跃,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正要脱困,却被天地气机牢牢锁住,太子打望了许久,皱眉问道,“梁仙师,是我看错了么,我怎么……瞧见那儿仿佛有一尊大鼎?”

他揉了揉眼睛,语气越来越肯定,“不错,鼎足立于山脚,鼎身高耸云端,像是……像是把整座山都装在里头蒸煮一般。”

梁仙师看着太子的眼神充满了诧异,他引着太子转身,态度虽柔和,却透着不可违逆的味道,“殿下,还是回屋歇着吧,为万全计,您和陛下也该避入密室了……”

太子显然不太情愿,但叹了口气,还是柔顺地道,“梁仙师说得是。”

梁仙师扶着太子走了几步,忽地若有所觉,回过头看望向庭院一角,看了一会才摇头离去。门才一合拢,院中灰光一闪,谢燕还现身出来,笑道,“哈哈,真有意思。三宗之人七百年前不知想过今日没有,他们锁灵断水,让你们足足吃了七百年灵气化的稻米,哼,你们宋国最困苦的贫民百姓,过的也是神仙日子,七百年来代代传承,难怪你们这一代钟灵毓秀,埋没着这许多修道的良材。”

“锁灵断水?”阮慈被她牵着,有几分好奇地问,“甚么叫锁灵断水?谢姐姐,三宗这么做,是为了寻到你么?”

“不错。”谢燕还点了点头,她虽然本事奇大,在柳寄子口中更是个大魔头,但对阮慈却很和气,半点高人架子都没有,甚至有几分调皮,在子母阴棺里故意捉弄,差点把阮慈吓死。不过,阮慈胆子也不小,缓了这些时候,与谢燕还已亲近起来。“至于这锁灵断水么,你自己看一眼就明白了。”

她伸手在阮慈额前一点,阮慈只觉得额间一阵刺痛寒冷,仿佛皮肤正在裂开,有什么东西正要生长出来,她本能地抬手捂了捂,却又惊呼起来,“呀,这——这是我的手么?”

在她双眼之中,手自然还是往昔那白皙娇嫩的小手,但此时却仿佛有一只眼睛在虚幻中看到了别样的景象,手还是那只手,但手中的血肉、骨骼,也都一一在目,这是一种极玄奥的感觉,阮慈同时看到了手的数种模样,她试着将手握拳,又舒张开来,看得不亦乐乎,又按了按额头,确认并没有真的生出一只眼睛。

过了一会,习惯了这种感觉,方才调转视线,望向西北方向,阮慈哇了一声,叹道,“果然是好大的一只鼎啊。”

她看到的,和太子看到的虚影又不相同,在这第三只眼的视野中,天地一切颜色仿佛都鲜明起来,西北方向架着一只青铜巨鼎,那大鼎就如同太子所说,鼎足立于山脚,鼎身没于云中,下方火焰滔天,鼎中隐隐有棺木形状的阴霾正在挣扎跳动,似在撞击鼎盖,犹如鼎中烧炼的丹丸,阮慈顺着鼎身往上看去,咦了一声,说道,“天顶像是有个大盖子,我们和星辰云朵之间,仿佛隔了一层。”

“才开眼便能看到这些,你的资质也是好的。”谢燕还笑了起来,她虽然身穿男装,但笑起来意态柔媚,很是好看,令人不由就生出亲近之意。“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轻轻一指,点在阮慈脑后,阮慈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涌来,眼前景色忽然间无限扩大,又仿佛在同时无限缩小,令她晕眩非常,抓着谢燕还的衣袖稳了一稳,视野方才渐渐清晰,阮慈长大嘴巴,叹道,“怎么……怎么世上还有这么多颜色么?”

若说她刚才是‘见皮又见骨’,那么此时的阮慈,便是见空亦见色,她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一旦凝视,似乎便可看到极细小的结构,入微处甚么颜色、形状都没有意义,可望向空中时,却又能见到四色光华流转,在空中闪动,又有无色香花飘飘洒洒,充塞了天地间所有角落,触目可及之处,香花犹如雪花缓缓飘扬,她不由伸手去接,却见那香花穿过手心,又落入了地下,化作无形。

“这,这是什么?”

她转头想问谢燕还,却是才一定睛,未及细看,便觉得额前刺痛,阮慈大叫了一声,捂着额头,疼得流下泪来,痛呼声中,谢燕还笑道,“呀,忘了,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在我们修行界,等闲不可窥视修行在你之上的达者,否则,轻则伤及自身,重则殒命,都是有可能的。”

她弯下腰来,在阮慈额前吹了一口气,哄她道,“不哭不哭,痛痛飞了——呵呵呵呵。”

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谢燕还是个笑口常开的人,时常且说且笑,阮慈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却不敢放肆,等疼痛消褪,鼓足勇气又睁开双眼看了过去,谢燕还搭着她的肩膀,指点道,“你望见的青、红、黄、白四色,便是四行灵力,唯独缺了玄色水灵,哼,七百年前,我和他人争斗,受了重伤落入南株洲,我在从前师门修行过一门疗伤圣法,修行到极处,可以滴水重生,玄门众修卜算到我的方位在宋、武、楚三国之中,便在三国各自布下锁灵大阵,从此江河无水,天地无流,鸟兽绝迹,鳞介无踪,所有水灵气都被隔绝在大阵之外,不再参与天地周转,不让我汲取水灵气养伤。想要逼我出来,趁我重伤再做过一场——他们倒也是好大的气魄。”

对阮慈而言,这样的说辞犹如梦话,若非她已经历了种种玄奇,便是有人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她瞪大眼,艰难地吞咽了几下,问道,“那,那我们宋国,便是由凌霄门三宗封锁……”

“不错,凌霄门、玉溪派、盘仙门三宗锁住宋国七百年,七百年间宋国百姓人人持符,边境不许刀兵,除了那几个有数的修士,无人能够持法修行。便是因为大阵隔绝灵力,乃是逆天而行,阵法很是脆弱,太多人动用灵力,将会使得阵法不稳。动用灵力的人越少,阵法就越是稳固,灵力也就越是显眼。”

谢燕还指着远处道,“若是人人都不修行,就犹如黑夜,像那样的光华,在黑夜之中是否就很显眼?”

“但……但那样的话,为什么仙人不把我们百姓都挪出去呢?”阮慈不禁问出深藏心中的疑惑,“或、或是都……都杀了。”

为了追捕一人,杀害千万百姓,这想法听起来极为疯狂,阮慈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依旧细声说道,“都杀了,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吗?”

“你说得不错,你人活在这里,每天要吃、要喝,三宗隔绝阵外水灵,还要将大阵内原有的水灵气凝化为玉,再为你们点化灵稻,你可知道这有多么麻烦?凌霄门若真的顾惜凡人的性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他们挪移出去呢?”

谢燕还随手一招,远处响起嗖嗖破空之声,黑突突的粒稻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停在谢燕还手中,她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捻着粒稻,犹如最剔透的灵玉一般好看,“你还记不记得,柳寄子在灵脉地井中运使了他们凌霄门的厚土神光,生化出了许多光种?”

阮慈当然记得,她就是被这些光种逼进了子母阴棺。她道,“那个光种厉害得很,飘到哪里,柳寄子的精神就感应到那里。”

谢燕还轻轻一搓,粒稻外层坚硬如石的麸皮便被搓开了,她笑道,“你现在睁开眼睛,再看看这灵稻呢?”

阮慈摸了摸额头,定睛看去,慢慢张大嘴,结巴道,“这、这是光种化的。”

她伸手去摸肚子,谢燕还被逗乐了,笑道,“别怕,厚土神光是土灵所化,服用下去没什么坏处,甚至能祛凡人百病,所以此地虽然药草不长,但百姓们往往长寿,也用不上医生。”

阮慈问道,“医生是什么?病是什么?”

他们宋国人倒也是会死的,多数都是死于所谓的火瘴之气,还有门阀间的争斗,阮慈只听得懂‘没什么坏处’,后面的话一句也听不懂,谢燕还被她逗得乐不可支,道,“现在说也说不清,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阮慈心想,以后是什么时候,可说不准,这么多仙师围攻子母阴棺,谢燕还带她逃了出来,可大阵破不开,她们总会被找到,谁知道她还有没有走出大阵的一天。

“我懂了,我们这些凡人,就像是那些携带着光种的兵士,我们走到哪里,凌霄门的耳目就延展到哪里,”她不再去想那些无用的事,兀自推演下去,“灵玉矿采摘几十年,就不能再生了,我们宋国人总在各处采矿探矿,其实……其实都是在为凌霄门搜寻谢姐姐你的踪迹。”

谢燕还点头道,“不错,你的确蛮机灵的。至于别的,你大概也都能猜出来了,我想你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那便是这杀人的火瘴之气又是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天地间五行相生相克,缺一不可,这断灵大阵截去天机一段,实在厉害非常,能布置此阵的老怪物,全天下也不超过十个,但有得有失,阵内五行无法调和,对常人来说乃是绝地,空气中一丝水灵气都没有,便会发疯地向外索取,从你们的肌肤之中抽取水汽,是以没有符力护身,凡人在屋外是活不下去的。”

宋国所有屋宇,建造之前都要请符师前来持符,否则就不能隔绝火瘴之气,阮慈如今已经能猜出来,当和勾连符力有关,在符力庇护之下,凡人和这里的天地其实始终没有真正接触,若是发生甚么大事,符师不能持符,那么全国百姓,怕就要在符力耗尽后逐个死去了。

阮慈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谢燕还所说‘你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这话不对,她还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只是察言观色之下,不再继续发问罢了。谢燕还看了她一眼,笑道,“哦,你还有许多想问的,且先等一会儿。”

阮慈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想法,似乎会被谢燕还看穿,不禁脸色一白,乖乖牵着谢燕还的手,由她带着在京城之中遨游,谢燕还又带着她往城外行去——她带阮慈从地底出来的时候,阮慈只觉得眼前许多景色掠过,速度极快,随看随忘,似乎并不能真正看清,也就无从记下,此时谢燕还为她开了眼,她才能看见身侧光华流转,景色快速流动,似乎一步就能踏出数里之远。她刚才在子母阴棺里,看着那许多修士都是化身光华而至,阮慈心中想,此时外人看着她和谢燕还,也许也只能看到一道光华。

“这也不太一样。”

谢燕还果然能看穿阮慈的思绪,她边走边道,“他们遁行的时候,想不让人看见是不成的,可我么,我想让他们看见,他们就能看见,我不想让他们看见的时候,就是站在他们跟前,他们也看不见。”

这只是她一面之词,但阮慈却深信不疑,她虽然不懂修士之间的事,但也觉得谢燕还要比三宗那许多修士都更厉害得多,光是神通说出来都极是吓人,甚么天魔种念、滴水重生,比三才鼎要气派多了,宋国生活千万百姓,从北边走到南边要走一年,镇守此地要三宗之力,可南株洲群修为了她一个人就封锁了三国,一锁就是七百年,她一定是个极了不得的大人物。

“嘻嘻,那是自然。”

谢燕还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她眉宇更加开朗,像是阮慈这样一个小小孤女的夸奖,也令她很是得意,“柳寄子那些人虽然也算是三宗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但终究只是南株洲一地的俊才,又怎配和我谢燕还相比?”

说话间,她们已落到一处山峰之上,此地山势高峻,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远望宋京,只有那高耸入云的三才鼎在云中闪烁光华,谢燕还立在崖前,紫衣被劲风吹得上下飘扬,束发丝带飘拂,负手远望江山,朗声道,“我谢燕还乃是琅嬛周天万年来第一流人物,这天地间,可堪与我相提并论者,又能有几人呢?”

她话中气魄万千,眉目如画、丰神隽逸,阮慈看得目眩神迷,心中暗道,“谢姐姐虽然似乎是个大魔头,但当真是潇洒极了,那个柳寄子,的确不配和她相比。”

她虽然还在心中拍谢燕还的马屁,但谢燕还却不再搭理她,高踞崖前,拔下束发玉簪,向宋京连点三下,宋京上空骤然放出红、青、白三股光芒,与三才鼎的宝光相互呼应,往云中射去,阮慈抬首望去,只见云层下方,扣在她们头顶那一层薄薄的屏障,被这三股光芒一冲,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波纹荡漾,在空中震动不休,阮慈甚至能听到啵、啵的碎裂声,她不觉握住双手,心中极是紧张,这一刻又盼着大阵被破,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了那么一丝恐惧。

“孽障敢尔!”

极远处一声怒喝,犹如黄钟大吕骤然鸣响,在宋国江山上空远远传开,一只擎天巨手自云间伸出,往下压来,那大手色做金黄,给阮慈无坚不摧、无物不镇之感,原本波动的大阵顿时渐渐稳定下来。

谢燕还不言不语,侧身将玉簪掷出,那玉簪脱手破空飞去,在空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犹如一柄利剑迎着巨手而去,只听‘噗’的一声,玉簪穿手而出,那金手顿时溃散开来,空中剥碎之声不断响起,阮慈仰首望去,似有零零碎碎,接近透明的玉片不断落到空中,随后便消失不见。

她受符力护持,一时也未感觉甚么不对,只见远处一道金光遁来,在千丈之外便化作人形,一个黄衫老者手持拐杖,落在远处峰顶,遥遥问道,“谢燕还,你伤势已愈?”

他语调阴沉,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味道,“一剑便破去老夫的厚土幽玄印,难道……难道你已炼法掌道,迈、迈入洞天?!”

谢燕还一声轻笑,满是不屑之意,她道,“凭你也来问我?”

只说了一句话,便不再搭理老者,回身拉着阮慈问道,“刚才吓着了吗?”

阮慈摇了摇头,仰首依旧望着夜空,只见许多物事闪着幽光,自空中纷纷落下,不禁闪躲了一下,自然是躲闪不及。那东西却不像是五行灵气,和那五色香花那样有形无质,落在她脸上冰凉湿润,好像,好像是……灵玉含在口中化了的感觉。

……是水,这是水呀!

这水连绵成线,发着白光落在地上,簌簌有声,她身上也沾染了水汽,衣物洇湿变深,阮慈放眼望去,只见水线充斥了天地之间,千里江山,无不笼盖,这情景似是极为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不由无助地望向谢燕还,问道。“这是什么?”

谢燕还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傻孩子,这就是雨啊。”

这就是……雨?

凌云绝顶上,垂髫少女在连珠细雨中仰起头来,迷惘地望着天空,雨滴落在阮慈洁白的脸颊上,往下淌去,犹如泪珠。

第7章 天魔无相

“又是一处了!”

虽身处地底,但众修士对天地气机的变化感应自然远比凡人强烈,地井之中,随着三股灵气逐一爆发,三宗修士不由一阵骚动,绿衫女子皱眉道,“糟糕,地脉之力被完全引动,只怕大阵崩坏已不可逆转。”

柳寄子闷哼了一声,仰首望着鼎中的子母阴棺,法力灼烧熔炼之下,土石均被化去,只见两架棺材在鼎中翻滚不休,石色早被烧没了,露出下头的晶莹美玉,此时鼎下火力旺盛,甚至连玉色都渐渐被烧得透明,隐约可见棺中一大一小两个黑影。刚才谢燕还时不时还出言讥笑撩拨一番,但声量越来越小,似乎承受不住三才鼎的火力。

柳寄子却并不欣悦,反而皱眉道,“师兄,这魔头的本事绝不止此,刚才,在大阵破碎之前,京城地脉节点传来震动,火灵、风灵、金灵三力冲天而起,和我们这里的土灵之力互相呼应,五行缺一,四灵汲取水灵的势头更加凶猛,我等又被牵绊在这三才鼎下,无人主持阵法变化,大阵因此才被轻易破去……哼,说来倒也简单,可这大阵乃是洞天真人所布,纵然因其逆转天地道法,不够稳固,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修士就能破去的。要在地脉节点同时点化三灵之力,非元婴修为不可掌控,甚至,甚至寻常元婴修士也很难在仓促间办到。”

那长髯修士也不禁赞同道,“不错,大阵破绽就摆在这里,要悟出破阵之理实则不难,但此阵闭锁天地,又可监控灵力,任何一个修士运转灵力都会立刻被我等查知。若说有人潜入此地,和谢燕还遥相呼应,那我是不信的,他是天下公敌,也没有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出手帮他。依我看……”

他望向绿衫女子,沉吟着道,“也许刚才金师姐并非多心,谢燕还只是分神在此拖延时间,真身早已脱困离去了。”

“此獠一向诡计多端,不过纵是如此,我等也不算是中了他的诡计,这子母阴棺对谢燕还来说极为重要。七百年前,他在南海小竹岛散尽随身法宝,唯独只留下子母阴棺,只要他还想做那件事,就一定会来取这套棺材的。”

陈余子手中指指点点,顷刻间一根玉简从无到有,向空中激射而去,“大阵已坏,对我们还是好事,三才鼎正是借助大阵之力设立,如今大阵坏去,我们正好放开了吸纳阵力,将子母阴棺炼化,看他真身回不回来!”

宋国一向是凌霄门下辖,陈余子自然对此地更是上心,七百年间,绝灵法阵压制此地水灵,笼罩方圆数万里,阵力何等雄浑?如今阵法被破,他们联手将阵力宣泄至此,也可避免阵力失散,更加扰乱灵气,令宋国天候更乱。

金师姐心下了然,也正好卖凌霄门一个人情,冲陈余子微微一笑,未曾点破,说道,“不错,我们也正可省力些。”

众修士朗声应是,各自掐诀运法,鼎下光华流转,无形火焰更盛,但众修面色反倒轻松了许多,那子母阴棺被烧得透亮,不住有丝丝黑气渗出,但都被鼎中灵气化去,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只有柳寄子眉头紧锁,神色忽地一动,扭头望向西方,“李师叔已到了。”

“来得正好!若得他老人家幽玄神光之助,这子母阴棺撑不过一天。”

陈余子喜色才露,柳寄子摇头道,“我感应到他老人家往京外去了,应当是发现了那魔头真身所在——”

刚说到这里,众人都转头望去,凡俗泥沙土石在他们眼中犹如无物,修士望见的并非是‘实’,而是‘势’,虽然望不见李师叔与谢燕还,但那金黄大手向下镇压,却被一支玉簪破去的画面,却在感应之中无比清晰。

金师姐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他在小竹岛散尽法宝么?这玉簪,怕不就是——”

“不是,”陈余子脸色极是难看,摇头道,“只是凡器而已,并无灵力在内,真就只是谢燕还随手取下的玉簪。”

洞中顿时沉寂了下来,众修士都是默不作声,唯独柳寄子早想到了此着,叹道,“果然,他分做二身,假身在此,驾驭子母阴棺和三才鼎抗衡,真身还能一簪破去李师叔的幽玄印法,要知道李师叔可是元婴大圆满的人物,距离洞天也不过就是临门一脚而已。难道……这七百年间,他不但伤势尽复,还当真踏出了那一步?”

“嘻嘻,柳寄子,你虽然修为低微,但却很有眼光。”

原本已沉寂许久的母棺内,那黑影突然笑了起来,只听‘砰’地一声,棺盖冲天弹起,一道黑影轻飘飘地从棺中人立而起,面目模糊,长袖飘飞,将两架棺材收入袖中,众修齐声呵斥,“魔头休走!”

三才鼎被法力催发,通体透亮,那黑影厉啸一声,向着鼎外一步跨去,身形波动,却是毫无阻碍地透壁而出,仿若和鼎壁压根就没有接触,只是两道虚影彼此碰了那么一下而已。

“不好!快追!”

众修遁光各起,追在黑影之后,此时就看出修为深浅了,柳寄子仅次于陈余子,金仙子和那长髯修士紧随其后,余下众人有些法力不继,渐渐就落到了后面。但他们几人离谢燕还也还是越来越远,谢燕还一步跨出,便是数里,身形若隐若现,若不是子母阴棺刚刚受过三才鼎的祭炼,和众人有气机牵连,根本无从感应方位。

“他的小无相天魔遁法竟神妙如此……”陈余子亦不禁感慨。

“师兄,他是在借三才鼎之力炼宝!”柳寄子却是又惊又怒,在陈余子身后喊道,“这三才鼎根本就困不住他,谢燕还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祭炼子母阴棺,炼去阴气杂质,免得他破去天外时引来阳雷!”

陈余子没有说话,反倒是远处那黑影遥遥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笑了一笑,柳寄子耳边响起细语,谢燕还就像是贴着耳朵对他说话一般,“柳寄子,你虽然聪明,也知道要慢你师兄一步,但还是太多嘴了一点。”

柳寄子不由得悚然而惊,顾盼之间,见金仙子和盘仙门王师兄都不似有异,便知道大约这句话只说给他听,他望着陈余子的遁光,心下五味杂陈,终究是幽幽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是谢燕还……唉,就算是七百年前的他,我等也是阻拦不住,更何况如今他的修为似乎更上一层楼,只看我们南株洲那些个老妖怪能否及时赶到吧。”

思量间,那黑影已是赶到真身所在,一步迈到崖前,众修士不敢近前,纷纷在黄衫老者身侧落下,叫道,“李师叔,你无恙吧?”

黄衫老者一顿拐杖,闷哼了一声,颓然坐倒,他刚才和谢燕还隔空对峙,身上气息极盛,待到众人来了才敢盘坐疗伤。陈余子等人自然布出阵型为他护法,柳寄子心中暗想:李师叔已是元婴大圆满,却依旧受不住谢燕还一簪,看来他是真踏出那一步了……

掌道炼法,洞天法相真人在琅嬛周天也极是罕见,和这修道炼神的元婴真人相比,虽然只是一层境界,但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柳寄子笃定谢燕还已迈入洞天,反而不再担忧,迈入道门,早已勘破生死,此前忧急不过犹存希望,如今自知谢燕还的去留已和他们无关,反而镇定下来,见谢燕还身边带了一个少女,心中倒是一动,想道,“这个小女孩毫无资质,谢燕还把她带在身边,想做什么?咦?她身上佩的青符……她是阮家人?”

宋国各地,木符样式都有差异,世家大族更有自己的符徽,修道人过目不忘、明察秋毫,柳寄子今晚刚血洗了阮家,自然认得出来,他细望阮慈骨相,眉头越皱越紧,心中暗道,“谢燕还难道是想……了不得、了不得,他也太异想天开了。”

刚想到这里,谢燕还遥遥看来一眼,唇畔含笑,柳寄子心中一紧,低下头去,不敢再想。他才是金丹修为,能仗着大阵之力压制元婴,已是取巧,在洞天真人眼中,和蝼蚁也没甚么分别。谢燕还要杀他们,不过也是一簪的事。

不过,琅嬛周天一向忌讳以大欺小,谢燕还并没有动手杀人,众人也就没有退却,遥遥与他对峙,那黄衫老者调息了一会儿,气息已匀,又开声道,“谢上师,你天纵英才,修行不过万年,便踏入洞天境界,乃是我琅嬛周天这一元会最出众的几人之一,如今你神功大成,天下大可去得,又何须一意孤行?李某人微言轻,这些话也未必能入谢上师法耳,但请上师想想南株洲百姓,南株洲虽然荒僻,但也有几名洞天坐镇,洞天一怒生灵涂炭,您已晋入洞天,自然也该有洞天的担当,还请上师三思啊。”

他刚刚还连名带姓,此时却叫上了‘上师’,可以说是前倨后恭,但众人均不露异色,洞天真人,不论正邪,自然都当得起一声上师。

谢燕还一声长笑,傲然道,“我谢燕还一生行事,只得快意二字,你不用说了——不是我一合之将,怎配与我攀谈?你们南株洲有资格和我说话的那几个人正在路上,叫他们快些,时辰有数,莫让我等得久了。”

他虽然是敌非友,但谈笑间气势过人,众人竟不自觉为他所摄,陈余子垂下头去,从袖中打出一道灵光,在峰顶化作了一片光云,柳寄子看他一眼:厚土神光妙用无穷,其中一种,便是可以充作接引遁光的契机,凡是修行有土属功法的修士,只要得凌霄门传授,均可借力加快遁速。

这三才阵也是陈余子主持,适才他张口叫谢燕还师叔,固然辈分如此,但也过于亲昵了一些,如今他又这么听谢燕还的话,柳寄子只觉得七百年来,有许多事都一下变得很耐人寻味,他自然不会问出口,一抖袖子,也射出一道灵光,谢燕还顺着他们打出的光轨往远处看去,笑道,“来得好慢啊,七百年了,齐瑶仙的修为难道一丝长进都没有么?”

“谁说的!”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自极远处亮起,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众人眼前,柳寄子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陷入凝滞,似乎在望见剑光的第一眼,时间便陷入静止,只有那一道浩浩荡荡的剑光,由静及动,由远及近,占据整片视野,甚至连识海之中都倒映出了这片剑光——

“哈哈!好剑!”谢燕还一声朗笑,柳寄子猛地回过神来,那剑光带来的幻象似被笑声打破,潮水般退了回去,一个清丽少女落在黄衫老者身前,手持长剑,气鼓鼓地道,“谢燕还,你怎么又装女人,好恶心!”

谢燕还虽然身着男服,但双眉弯弯,面若芙蓉,却是再明艳不过的女子长相,她侧身举起左手,修长的双指间夹着一片剑光,正是这少女方才刺出的那一剑,随着齐瑶仙一句话,她面孔忽然波动了起来,肩膀也变得更加宽阔,有一张剑眉星目,和之前颇为相似,却又英气豪迈的长相浮现,他身边女童抬头问道,“谢姐姐,你……你是男人么?”

‘谢姐姐’三字一出,谢燕还的面孔又开始闪烁,似乎随着旁人心思的变化,他可以长成千百种模样,他笑着说道,“你看我像什么呢?”

“这是无相天魔功……”李师叔在那少女身后低声道,“齐道友小心,莫要为他所惑,你越是想要看清他的面孔,越是坠入他的术法之中,无形间若被他种下魔种,那便糟了。”

“哼,魔种又能奈我何?”齐瑶仙却不领情,提剑遥遥指着谢燕还,叫道,“喂,你别装神弄鬼了,骗不过我的法眼的,你这个人真的一句实话没有,你分明还在元婴大圆满,什么踏入洞天,骗人的!”

“我又何曾说过我已是洞天真人呢?”谢燕还含笑反问,齐瑶仙回头一扫,哼了一声,对李师叔道,“这眼力,丢了我们南株洲的脸。”

三人虽同在元婴巅峰,但实力、眼界无不有天渊之别,李师叔面露惭色,柳寄子也垂头作揖,心中想道,“果然,盛宗这些天才弟子纵横风云,绝非常人能比,境界和实力还是两回事。”

“七百年不见,谢师妹风采依旧,好事,好事。”

正说话间,一片白云悠然飘过,似缓实急,一个白衣青年落在齐瑶仙身边,拱手行礼,“七百年前那一战,令寅受益匪浅,今日重逢,不知能否再领教谢师妹一剑。”

“哦,刘寅你也来了。”谢燕还直到此时依旧双手空空,她仰首上望,笑道,“云中子、曹天女还在路上,还有这么多大能远远窥视,不错,不错,我谢燕还的面子还是这样足。”

她垂手挽起袖子,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腕,“一直谈谈说说也不是办法,这样罢,你们四个一起上,若能吃住我空手一招,南株洲之事就此作罢,若是吃不住么……”

她侧身提起手掌,面上笑意消去,满是煞气,令人不敢迎视,环顾左右,森然道,“那么你们也就身死道消,再也不能阻我了。”

李师叔手中掐诀,闷哼一声,“躲在我身后!”领着众弟子撤得远了。

他是走得快,但齐瑶仙、刘寅此来就是为了阻挡谢燕还,她愿以一敌四,两人本该求之不得,但此时被谢燕还气机锁定,竟是灵台警兆频现,齐瑶仙闷哼一声,倒飞一小段路,靠到刘寅怀里,两人合力才堪堪抵挡住这股气势,她俏脸发白,急道,“这怎么可能,你……你当真没有突破洞天么?”

“废话已说得够多了。”谢燕还身周气势还在往上攀升,她自崖上缓缓升起,长发无风自舞,紫袍飞扬,玉手提到胸前,缓缓向前捺出。“该杀几个人了。”

这一掌还未击出,齐瑶仙已喷出一口鲜血,她抹了抹嘴,大叫一声,“好哥哥饶命,我走了!”

说着将身一翻,化作一道遁光,只是一眨眼便到了数百里外,柳寄子几乎感应不到,刘寅却是闪躲不及,被谢燕还一手印实在胸口,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道,“你——没——受——伤——”

话音未落,刘寅七窍渗出鲜血,身周毫光大放,从空中直直坠下,双手结印,盘膝低头,竟是就此兵解转生而去。

这刘寅乃是盘仙门供奉,也是南株洲顶尖修士,竟被谢燕还一掌击毙,众人不由大骇,那空中本正在极速接近的两道遁光纷纷掉转云头,逃窜而去,谢燕还提掌不收,瞟了李师叔众人一眼,冷冷道,“滚。”

李师叔更不出声,起身行了一礼,遁光展开,将众人一裹,转头就走。众人虽然是谢燕还之敌,心下却也不禁生出感激后怕之意,更是暗自庆幸,以谢燕还的本领,将他们一一击杀,不过一簪的事,好在她傲气非凡,不屑和小辈计较,留了他们一命。

谢燕还立在崖前望着他们远去,回身笑道,“好啦,现在烦人的家伙都走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对阮慈来说,今日的一切早就超出了她的见识,再者一介凡人,所知有限,她最开始就吃惊到了极处,此时反而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甚至比不上初见雨滴时的震撼,只是探出头去,好奇地望着崖底,问道,“那个人从这么高摔下去,会摔成肉泥么?”

“元婴修士肉身坚硬,也算是法宝了,不会烂的。”谢燕还也随她一起探出头看了一眼,“七百年前,这刘寅在小竹岛和其余十几个人一道截击我,趁我不留心,在我左肩打了一掌,让我痛了三天,这一掌之仇,今日算是报了。”

只一掌之仇,便是以命相偿,阮慈心中也不禁觉得谢燕还是有几分狠辣的,不愧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她有几分天真地道,“谢姐姐,你这么厉害,这些人为什么还敢和你作对?”

谢燕还微微一笑,“天下所有人都和我作对,他们自然也是一样。”

阮慈有些不明白了,按她所想,谢燕还这么厉害,就算不和她一道,也该设法不和她为敌。她望向谢燕还,谢燕还道,“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和我作对么?”

她反手过肩,阮慈忽然注意到她身后竟有一柄长剑,谢燕还身无长物,刚才对敌也是赤手空拳,不知为何没有动用这柄剑。

谢燕还慢慢地将剑解了下来,横在身前,她身量极高,行动间潇洒妩媚,说不出的好看,“因为我有这柄剑,我是琅嬛周天万年来第一流的人物——可就便是我,和这柄青剑比起来,也犹如萤火见日,这柄剑是极贵重的宝物,你再也想不到,琅嬛周天为了它死了多少人。”

她握住剑身,将剑柄递给阮慈,笑道,“我想把这柄剑借给你,好吗?”

第8章 阮慈得剑

“宇称来往,宙分清浊,我们生活的这方天地,叫做琅嬛周天,乃是大天中的一座,这宇宙间有无数大天,彼此投影在天幕中为星辰,此刻你仰首上望,望见天上星宇,便是那些大天在我们琅嬛周天的投影。”

谢燕还与三位元婴修士在此处一战,灵气翻卷狂乱,早止住了雨势,他随手抚平崖面,将青石化为美玉斜枕,和阮慈一起仰首指点着天边星辰,阮慈问道,“大天,周天,为什么我们这方世界叫周天呢?这是因为我们出身此地么?”

“并非如此。”谢燕还在那些修士面前何等狂傲,对她却很耐心,“这又要说到我们修道人了,宋国七百年无人修道,传说早断,若是在中央洲、北冥州那些修道大洲,便是市井小民也能对此津津乐道。琅嬛周天能称个周字,是因为我等身处太上玄清道妙鸿蒙洞阳道祖的荫庇之中,大天得道祖庇佑,可称周天,如无道祖庇佑,将会受到域外天魔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