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她记起了她是如何来到这,如何中了迷香,如何被宋骁扔到床上,如何在他怀中挣扎,那破碎的求饶声宛如求欢呻吟。

入目所及的是自己胸前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几道红痕。

她身上的小衣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外裳更不用想,已经被赤红着眼睛的宋骁给撕碎了。

宋骁——

想到占有了自己的人,念善攥紧被子,身上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还没做好准备,可映月和映月已经把衣裳从里到外替她备好,动作麻利的替她更衣完毕。

念善如同僵硬的木偶一般,任由她们的动作。

她想哭想叫,她恨得心头血滴,她悔恨不已——可她表现出来的,也只是面上一片麻木。

不不,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念善连泪都没有落一滴,理智片刻间回到了她身上。

虽是宋骁占有了她,自己却要给宋骁一个解释。若解释的不好,让这件事抖落出去,岂不是要了小姑姑的命?

想到江皇后,念善的心如针扎似的。

她暂时的忘记了她再无可能嫁人,忘了她最好的结局就是入宫在这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忘了她这七年来的隐忍懂事所付出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眼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她的情绪。

要说服宋骁,隐瞒这件事。

念善闭了闭眼,她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无波:“麻烦这位姐姐通传一声,我要见皇上。”

她知道宋骁定然没走远。

果然不出她所料,其中一个宫女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带着她过去。

两间屋子仅隔了一个中堂。

念善进去时,宋骁正坐在临窗大炕旁,手里握着一卷书,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宋骁冰冷的目光望过来时,念善已经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臣女向皇上请罪。”她那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眼仍是亮着的,仿佛遇到怎样的挫折阻挠,都不会熄灭。

宋骁挑了挑眉,面上一团漠然的道:“五姑娘何罪之有?”

“臣女不该在宫中落钥后,还在宫中走动。”念善的目光不闪不避,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跪得笔直。“臣女可以解释今日的事。”

她分明能感觉到宋骁眼中的鄙夷和冷漠,可她不在乎。

在把给皇后送祟一事和盘托出后,至于如何来到这里,她只说是雨中迷路,并不敢说为了躲张贵妃宫人,已经够乱了。

她说的都是真话,宋骁却是将信将疑。

这是笔糊涂账,她要吃定哑巴亏了。

出现在卧房的香炉,她可以推说不知,也能说自己是受害者,可宋骁也完全有理由不信,宋骁没有确凿的铁证定她的罪,可她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上,皇后娘娘对臣女恩重如山,臣女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念善声音里透着一丝哀求。

宋骁慢慢的皱起了眉。

这话没错,但既然念善已经是他的人,他就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甚至若无其事的放她仍旧回去嫁人。

“皇上,臣女曾许下心愿,若皇后娘娘能痊愈,臣女愿在京郊的白云观终身修行,替皇后娘娘祈福!”念善咬了咬牙,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决绝之色。

小姑姑才受了极大的打击,绝对禁不起这样的消息。

只有保住小姑姑,也才能保住她自己。

原本只是皱眉的宋骁闻言,蓦地俯下身,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好个壮士断腕之举。”宋骁墨色的眸中仿佛藏了冰,他目光锐利的审视着念善,泛着层层冷意:“好个果决的五姑娘!”

念善被迫与他对视,被他眼中的漠然和怀疑刺痛。

这世上敢拒绝天子的人不多,更何况她已经是他的人。

可宋骁也得再次承认,江念善的选择,是极力保全更多人的法子。

不会有丑闻传出、保全了皇家体面,皇后不会病情加重。看起来唯一牺牲的人只有她,她的一生完全都毁了。

可他心里却不极痛快。

宋骁没有说话,念善垂眸跪着。

眼看快到天亮,屋外的风雨已有停歇的趋势。

“请皇上圣裁。”

念善抬眼不闪不避的望着他,眼神纯净而执拗。

第16章

凤仪宫。

一夜的风雨停歇,深蓝色的天幕上散落几颗星子,再远处的东方已经泛起一线淡淡的橙红色。

整座宫城已渐渐苏醒,灯笼被依次点起。

当小内侍揉着眼看到不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走来,他被凉风一激清醒了不少,忙上前道:“五姑娘您回来了。”

回来的人正是念善。

念善含笑点点头,如往常一般。如果忽略她几乎一夜未归的事实,从她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来。

听到外头的动静,正在等消息的意溪忙跑了过来。

“姑娘,您可回来了!”意溪急得掉下泪来,看到自家姑娘才心里稍定。不过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姑娘离开时穿的并不是这件衣裳!

意溪有种不妙的预感,若说是淋湿了,姑娘又是去何处更衣的?

“姑娘,兰蕙姑姑和银星带人去找您了,您没遇上她们?”意溪低声道。

念善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吩咐道:“让人去传信叫她们回来,闹大动静就不好了。”

纵是心里有太多想问的,意溪也全都按捺下去。她让采屏去传话,自己则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念善。

“我没回来的消息,小姑姑可知道了?”等到了院子,念善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意溪摇了摇头,道:“那时皇后娘娘已经睡下,兰心姑姑没让我们说,兰蕙姑姑就带人出去了。”

说这话时意溪心里有些埋怨的,却见自家姑娘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念善有些木然的想着,这样最好,眼下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小姑姑面前伪装。

“兰心姑姑做得很对,你们往后也不要在小姑姑面前提起。”她淡淡的吩咐,声音有些沙哑。

姑娘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意溪看着念善神色过于平静,宛若被抽离了所有情绪,无悲无喜。

“给我备冷水,我要沐浴。”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念善不等意溪问她,先一步道。

意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念善,却见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黯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像是压抑着什么,用一种奇怪的语调笃定的道:“要冷水。”

姑娘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

意溪不敢再问,立刻亲自去安排。

热水是从夜里就备着的,用来兑的冷水却不算多。等到了净房中,念善不让小宫女跟进来服侍,只点了头让意溪进来。

意溪是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的,浴桶旁念善正在一件件的脱衣裳。

当她把外裳脱下来时,脖颈上的红痕便遮不住了。意溪蓦地屏住了呼吸,接下来的情形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自家姑娘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在她这几年被养得白皙娇嫩的肌肤上简直刺眼。纵然她们这些大丫鬟未经人事,却也到了懂男女之情的年纪。

姑娘身上的痕迹,分明就是经历过了男女之事!

“姑、姑娘——”意溪险些捧不住手里的衣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念善像是恍若未觉,她并未迈入浴桶中,拿起旁边的冷水,抬手便兜头淋下来。

“姑娘!”意溪这时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手里捧着的衣裳,忙冲过去抱住了念善,制止她近乎自虐的动作。“姑娘、您别伤害自己!”

念善动也不动的任由她抱着,过了片刻才惨然一笑。“意溪,放手,我无碍。”

姑娘怎么可能没事,她被人毁了清白!

要是自己硬闯进皇后寝殿就好了,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禀告给皇后娘娘,姑娘就不会被伤害了!

意溪心里的悔恨达到极点,她哭得比念善还伤心。

这话也不对,从回来到现在,念善还没掉一滴泪。

“好了,重新替我去拿件衣裳,看好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即便到了此时,念善依然是冷静理智的。

意溪还没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不忍姑娘在自己面前还要强撑着,忙忍着泪出去了。

等意溪离开,念善弯了弯唇角,闭上眼睛时,眼角却蓦地滑落一滴泪。

浴桶里热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本该往里兑热水,念善却拎起旁边的冷水桶,把旁边的冷水全都倒了进去。

袅袅升起的雾气很快散去。

她像是不知道冷似的,迈了进去,她双手抱膝,把自己深深的埋在冷水之中。

这些年她过得太顺了,九岁那年说服娘亲变卖所有家产进京,还顺利博得了小姑姑的同情,让娘亲带着自己和妹妹进了侯府;十一岁那年,帮着小姑姑在王府站稳脚跟,后来又说服小姑姑破釜沉舟的帮宋骁,从此赢得了宋骁的敬重。

于是她成了靖安侯府最耀眼的五姑娘,是小姑姑最宠爱的侄女,是别人无论背地里如何鄙夷她的出身,面上都不得不敬着她——

她忘乎所以,她以为人生已经尽在自己的掌握中。

这个雨夜,打破了她的梦境。

她向往的平静而温馨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

“姑娘,您怎么了?”当银星和意溪冲进来时,没见到念善都吓了一跳。意溪担心自己姑娘一时想不开,去做傻事。

很快念善便从水中浮出来,长长而卷翘的羽睫上挂着水珠,宛如泪滴。

“姑娘,您怎么全用冷水——”银星的话音未落,也瞧见了念善身上的痕迹,满面骇然。

意溪忙给她拼命的使眼色,一起要去扶着念善起来。

“是有些凉。”这时仿佛自觉才回到了她身上,念善不由颤抖一下。

两人忙拿了干净的布巾替她擦身,替她穿上了厚厚的寝衣。

姜汤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被子里用暖炉熏得暖烘烘,念善回到床上躺下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一会儿若是小姑姑问起我,只说我淋了雨有些昏沉,正在睡。”念善望着帐顶,轻声道:“我晚归这事让兰心姑姑看着安排,务必压下去。”

只要瞒住小姑姑就足够了,至于凤仪宫之外,自有宋骁去摆平。

说完念善闭上了眼,似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

福宁殿。

今日休沐不上朝,宋骁拒绝了卫吉胜请他回去小憩片刻的提议,在书房等近卫的回话。

他并非听不进江念善的话,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该怎么安排她,宋骁还没决定。

从来还没有人敢替他做主,他都没说如何处置,江念善倒先想好了,还给了他几乎无法拒绝的理由。

宋骁微微阖上了眼。

虽是药效发作令他几乎失去神智,可他隐约还记得那张艳若桃花的小脸儿,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泛起雾气,她细细的呻吟声,他紧紧的禁锢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令她无处可逃……

“皇上,刘护卫求见。”卫吉胜的话打断了宋骁的回忆,他不由皱了皱眉。

“让他进来。”宋骁渐深的眸色恢复了正常。

刘维昱原是分到定王府的府兵,后来深得宋骁信任,便提拔做了近身护卫。在江念善未醒之时,他已经派刘维昱去调查,方才又传信让他证实江念善的话。

“皇上,据臣查证,您说的那处确实有烧过符纸的痕迹,虽是一夜大雨冲刷,臣发现了几片纸灰。”刘维昱近前回禀道:“且听守门的内侍说,近些日子江五姑娘确实隔断时候便独自来一次。”

“每次都是固定的路线,五姑娘烧完符纸便回去,唯有这次没能按时返回。”

纵然皇后的人给了足够的好处,待到宋骁的近卫问话,内侍们也不敢不说实话。

看来江念善这部分说的是真话。

宋骁颔首,将念善的话信了一半,又道:“昨夜梧桐苑周围可有什么人接近?”

“回皇上,并未发现。”刘维昱迟疑了片刻,回道:“只是臣在排查时,发现了曾有昭阳宫的宫人和侍卫私会。”

宋骁神色微凛,似乎明白了什么。

以江念善的聪慧,自是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远远躲开倒也像她。

“先不要声张,待找到实证后,送到张贵妃跟前,让她自己处置。”宋骁淡淡的道:“至于那个侍卫,按照规矩处置便是。”

刘维昱答应着去了。

香炉的来源还要再查,江念善也没有完全洗脱嫌疑。

若真的是她所为,或许迷路只是个托词,无论是否撞见私会,她都会这么说……

不过宋骁心里的天平有些倾斜,大概她真的是无辜的。

江氏好好的活着,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她断无可能在此时去刺激江氏。在江氏病重期间,她若起了攀附的心思,只会更令人厌恶,而无半分怜惜。

“凤仪宫的情况如何?”宋骁招来了卫吉胜。

卫吉胜知他想问念善,却只得先回道:“皇后娘娘请了太医过去……”

他的话音未落,宋骁心里一惊,立刻打断道:“皇后发病了?”

“是给五姑娘请的。”卫吉胜忙解释:“五姑娘受了些风寒,似是发烧了,皇后娘娘才命太医过去。”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江氏能毫不避讳的请太医,说明江念善把事情瞒住了。他回想昨夜,确实要她狠了些,她受了凉又受了惊,难免会生病。

宋骁难得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去凤仪宫看看皇后。”

去凤仪宫探望皇后是本意,去了解江念善究竟有没有耍花样只是顺带。

宋骁说服了自己后,起身往外走去。

第17章

念善没想到自己烧得这样厉害,她感觉自己呼出来的都是滚烫的热气。

起初她只是这两日不想面对小姑姑,才故意淋了冷水。左右小姑姑是知道她夜里出去过,又是下了雨,淋雨之后发热也很正常,小姑姑断然怀疑不到别处去。

方才太医给她诊过脉,说是风寒所致,开了方子便去向皇后回话。

“姑娘,姜汤来了。”银星托着黑漆连珠的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先放下罢。”念善有些鼻塞,瓮声瓮气道:“等会儿喝。”

这病来势汹汹,她很是头昏脑涨,着实没有精神。

银星劝道:“姑娘,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果。”

对于自家姑娘这难得的任性,银星心里疼得厉害。

姑娘被人毁了清白,却不能说。凭姑娘在皇后娘娘心里的地位,若真的委屈皇后娘娘自会替她撑腰。可这天下唯有一个人这么做了,姑娘只能忍下去。

那就是当今皇上宋骁。

只有他,姑娘非但得忍着,还不敢声张。

她和意溪私底下都这样猜测着,虽然觉得有些荒谬,却没有更好的解释。

“把意溪叫进来。”念善虽是昏沉得厉害,却强撑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银星闻言,忙把托盘放到一旁,去叫准备煎药的意溪。

“等会儿怕是小姑姑那里就要来人了,有些话要先告诉你们。”当两人进来时,念善让她们坐下,方才嗓音沙哑的道:“昨夜我在梧桐苑,遇到了皇上。”

即便两人早就猜到了,听到自家姑娘亲口承认,心里的惊愕没有减少半分。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再回侯府做五姑娘了。”究竟宋骁是不是怀疑她做的,亦或是查出了谁是送迷香的人,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她都要承受这个结果。

“我求了皇上要去白云观修行,为小姑姑祈福。”念善无悲无喜的淡然神色,让两人有种想哭的感觉。“虽是皇上还没答应,十之八九他会同意的。”

宋骁到最后也没表态。

念善当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在富有天下的帝王看来,既是发生了关系,自己就成了他的人。纵然宋骁也顾及着小姑姑的身体,不会直接把她收入后宫,但这事她先提出来,还是令他不快。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我不想带上你们两个。”念善没有过多解释,神色平静的道:“趁着我还有能力,想着先把你们安排了。”

她自己的人生毁了,却也不想拉上别人。

“姑娘,我们不离开您。”银星和意溪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