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是从娘娘的凤仪宫来”张贵妃不敢逾矩跟宋骁并肩而坐,识趣的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娘娘今日可好些了怕扰着娘娘休息,妾身们并不敢常去。”

宋骁闻言,不由微微蹙了眉。

见他如此,张贵妃还以为江皇后的病情出了什么变化。

江皇后的病情固然令他担忧,眼下令他烦心的更添了个江念善。

“皇上”张贵妃叫了宋骁两声,才见他回过神来。

“皇后还病着,你们仍是三日去一次便是。”宋骁淡淡的道“有心意也不必全表现这上头。”

张贵妃敏锐的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面上恭敬的应了,心里只觉得讶异。

明明自己提了凤仪宫,皇上因此走神不仅仅是江皇后罢张贵妃想得更多些,比如江皇后送给宋骁的那两个貌美宫女。

上一次皇上留宿后宫还是在她的昭阳宫,自从苏贵人得罪皇上后,皇上竟不去了。

她暗中命人调查过了,那日苏贵人确实大着胆子在酒里放了催情助兴的东西,正如慧妃的疑问,到底是谁服侍了皇上。

与慧妃一致,她也更怀疑是皇后送来的人,毕竟后宫里谁都没有得到召幸。

可为何至今还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是皇上不满意么

无论如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皇上起码也会给个名分。

当然,若皇上不满意更好。

张贵妃这样想着,面上不露声色的笑道“皇上,虽然已是春日,晚上还是凉些。妾身已命人备下了暖锅,若皇上有空闲,不若晚膳时来昭阳宫”

这话对于张贵妃来说,称得上是邀宠了。

自从得封四妃之首的贵妃、协理宫务后,张贵妃便自持身份,比肩江皇后,她深知宋骁不是耽于美色的人,愈发不肯学宫妃们寻常争宠的手段。

她想得到继后的位置,就要足够令宋骁尊重和信任。

“朕还有些事,今晚便不过去了。”令张贵妃没想到的是,宋骁没什么犹豫便回绝了。“你若没旁的事,便先回去。”

张贵妃脸上温婉的浅笑险些维持不住。

上次她宫中的宫女不检点,被宋骁的人发现,宋骁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处置以儆效尤,只是命人知会了她让她自行处置,这便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故此张贵妃觉得自己在宋骁心里很有些分量,今日更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宋骁请过去,这才来了一趟。

前些日子慧妃提着食盒去了藏书阁,被宫妃们暗地里笑了好几日,张贵妃面上不显,也在心里笑慧妃蠢。

她如果不能把宋骁请回去,岂不成了另一个慧妃

张贵妃心里又是恼恨又是失望,却不露分毫。

可既是宋骁已经发了话,她也不敢多留,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政务繁忙、皇后病情加重这都是理由,可宋骁不进后宫,莫非是心里有了人

张贵妃福至心灵,仿佛有了些思路。

一切的不对都是从苏贵人下药的那个雨夜开始,她可要好好的查一查,究竟是谁爬了龙床

这个人能引得皇上如此心不在焉,是个极大的威胁。

张贵妃忧心忡忡的走了,她只猜对了一半。

宋骁如今心里所想的确实是江念善,然而却并不时什么旖旎心思。

这个江五姑娘生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哄得人人觉得她乖巧懂事,最温柔娴静。宋骁总觉得她月余来的安分,像极了风雨前的宁静。

偏生如今他发了话,她肯乖乖的应了,倒让他不好再发作。

眼看自己就要离宫,宋骁把卫吉胜叫来吩咐道“着人留意凤仪宫的动静,有事直接让人报到朕跟前。”

卫吉胜答应着去安排,他甚至无需问是哪个江氏。

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五姑娘,谁的事都不是小事。

得知宋骁果然如期离宫后,念善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她从小姑姑处探听到的口风,起码五日后宋骁才会回来,或许她那时已经把身体给养好了,看不出异样来。

苦苦思索了好些时日,她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能弄到药自是是最好的,可外头有宋骁的人看着,自是早早就断了这个念头;凤仪宫中念善倒很了解,可她一时也想不起能致人小产的药。

当然,想要小产不止吃药这一个法子,只是她要吃些苦头。

曾经她见过月份尚浅的妇人,只因滑倒或是摔跤就小产了,或是撞到了哪处。

设计成意外是最好的,这样可以用别的伤遮掩过去。

念善左思右想,只觉得这样最稳妥。

若自己真的有孕,那时见了红,还能推说是小日子到了。

可若太医诊脉,自然能一清二楚。她或许可以收买给小姑姑瞧病的太医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谅他们不敢胡说。

这一切需得在宋骁回来前完成,若他找来了太医,太医自是不敢被她收买。

念善心知这些计划疏漏太大,变数也太多,可她只想再赌一次。

当年她要娘亲带着她们离京,娘亲曾犹豫过这一路上艰难,她们孤儿寡母举目无亲,怕是难以挨到京中;当年她劝小姑姑孤注一掷支持宋骁时,小姑姑也曾迟疑若端王得胜,只怕对全力支持定王的定王妃赶尽杀绝。

她都赌赢了,若没有这等魄力,她们母女三人早就任人欺凌了。

“姑娘,您晚膳吃的都吐了,好歹再吃些清粥小菜。”银星端着个小托盘进来,上头清清静静的摆着两个碟子一个碗。

念善胃口不好,在皇后处勉强吃了回来,必定是要吐的。

幸而近身服侍的只有银星和意溪,在自己院子还能遮掩过去。

还没等她拒绝,只见意溪捧着一个酒壶走了进来。

“你怎么拿了酒”银星立刻道“姑娘此时不宜喝酒的”

她的话音未落,意溪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把酒壶放到念善面前“先让姑娘闻闻。”

念善有些疑惑的接过来,只闻到一阵清香,没有丝毫酒味。

“小厨房煮了些酸梅汤,食材普通,是分给宫人们喝的。”意溪解释道“奴婢把跟银星的那一份找了酒壶倒了带来。”

说着,她倒了浅浅的一盏给了念善。

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咽下去时念善已经觉得胃里熨帖了不少。

有了这汤垫底,念善好歹配着小菜又吃了小半碗粥。

“姑娘放心,这碗都是咱们自己的。”银星主动道“这粥和小菜,本是我们两个份例里的,不会有人发现。”

哪怕是在凤仪宫中,主仆三人也不敢放松警惕。

念善欣慰的点点头,这两日她容易倦,梳洗完没能撑着多说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银星替她盖上被子时,发现姑娘的手还搭在小腹上,心里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

只是怕吵着念善,她只在墙角留了一盏光芒柔和的宫灯,跟意溪退了出去。

姑娘真的太累了

她们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上姑娘什么忙,只能使劲浑身解数照顾好姑娘。

“我瞧着姑娘喜欢那道酸黄瓜,明日咱们都省下来。”银星道“姑娘似乎喜欢吃酸的。”

意溪轻轻的应了一声。

俗话说酸儿辣女,若是姑娘已经嫁得门当户对的人家,又有皇后撑腰,此时怀着头胎,正是该被全家供着的时候,若是再一举得男,是多好的事

如今却要躲藏遮掩,看姑娘的意思是不准备留下小主子。

殊不知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对身子有影响

她比银星看得更远也想得更多,可她不愿银星也跟着担心,便没有说出来。

只盼望上天开眼,让姑娘好人有好报

转眼宋骁已经离宫三日,念善算着他要回来的时候,数着自己失败的招数,心里憋闷极了。

映月和映雪每日都奉宋骁之命过来探望皇后、送补品。为了表示不心虚,念善见了两人也没躲着。

她曾经试着在自己房中摔了一跤,除了肚子疼了好一会儿,再没什么反应,连见红都无。

难道是自己身体太好了

念善咬牙想着,预备使出最后一招。

她先去了皇后寝殿,哄着江皇后拿出了柔妃所制的安神香料换上,又看着江皇后喝了药睡下,才放心离开。

先前江皇后睡不着没精神时,就常这么搭配着用。

因连日来江皇后休息不好,太医也多开了安神的药,她的提议并没有引起兰心和兰蕙的怀疑。

虽然是晌午,江皇后已经沉沉的说过去,怕是不到傍晚不会醒来。

等一切安排好后,念善借口说要抄经,不许任何打扰,采屏和采莲识趣的没跟过去。

“关门。”念善进门后,声音轻而短促的吩咐道。

她吩咐关的不是对着影壁的门,而是自己卧房的那一道。

意溪和银星忙照做了,只听念善又道“把这张椅子放到桌子上,再把圆凳放上去。”

起初两人还是一头雾水,当她们照做后,看到高高摞起来的椅子和凳子简直心惊肉跳。

姑娘要做什么她们也明白了。

“姑娘,这样不行”银星出言制止道“太高了,您会摔伤的”

这样说着,银星强行把圆凳取了下来,死活不肯放上去。

“别担心,我小时候还爬过树呢。”念善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显然两人都不买她的账,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不许。

“罢了罢了,我是想在顶上的柜子里找块绸缎罢了,不值得你们这样担心。”念善微微笑道“论起身手来,你们可都不如我。”

此时她们再看不出姑娘想做什么,那就是傻的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姑娘也会怕的罢

虽是去了一个圆凳,两人还是担心不已。

“行了,你们都出去做自己的事,只说我在抄经。”念善吩咐道“我不叫人,谁也不许进来。”

两人想留下来保护念善,念善却断然决绝。“你们都去罢。”

她怕自己狠不下心来。

两人含着泪走了,念善发现自己身姿依旧轻盈,轻而易举的站到了椅子上。

若真的摔下去,这个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明明不算高,念善还是觉得一阵头昏目眩,险些摔下去。

正在她内心挣扎的片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没听到意溪和银星的声音。

念善心里一慌,她没站稳,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她脚下一滑竟往下栽去

在京郊的演兵一切顺利。

这支队伍本就是宋骁一手带起来的,如他的名字一样,以骁勇善战著称。

如今边境换防,宋骁特意换了最精锐的队伍过去,不仅是要驻边,更是想把几十年前被抢走城池夺回来。

本来计划还有狩猎两日再回京,宋骁才宣布了彩头,便见卫吉胜急匆匆的赶来。

宋骁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上,宫中送来消息。”卫吉胜把一截小小的玉管呈上,显然是从信鸽腿上才解下来的。

才看了个开头,宋骁便皱起了眉。

等到短短的三四行字看完,宋骁面色已经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回宫。”宋骁声音冷厉和短促,他传话下去让将士们继续,彩头也依然赏赐。

卫吉胜心道不好,回去的路上小心服侍着。

能让皇上如此动怒却不能提起的,唯有江五姑娘了。

这一路上宋骁没有说过一句话,那双墨色的眸子中像是藏了冰,唬得人不敢看。

他们没提前打招呼就回来了,甚至宫中都来不及迎接,宋骁也不在乎这些,回宫后直奔凤仪宫。

见到宋骁风尘仆仆的出现,把凤仪宫的人都吓了一跳。

兰心闻讯赶来,才想通禀江皇后的情况,没料到宋骁这次竟没去皇后寝殿,反而一路往里走。

再走就是五姑娘的院子了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宫人们跪了一地,宋骁却视若无睹。

有什么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宋骁一路走来,感觉到越来越清静,尤其是见到念善从侯府带来的两个丫鬟竟守在外头,没在里面陪着,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宋骁大步流星的走进去。

银星和意溪下意识的就想给念善去送信,早有两个大宫女拦住了她们,不许她们动作也不许出声。

当宋骁看到紧闭的门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脚就将门踹开,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江念善站在叠放的椅子上,正满脸惊恐的望着他。而正在此刻,她因慌张没站稳,手徒劳的想抓住柜子,却几乎要直直往下栽。

宋骁猛地上前一步,赶在她摔下来前,那双矫健的双臂将人牢牢的抱在了怀中。

念善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宋骁的脸色冷得吓人,他也并不松手,也不对她说什么,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皇、皇上”念善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宋骁紧紧禁锢住,他力气大得吓人,她挣不开。

“这是在凤仪宫”她有些绝望的低声吼道。

宋骁冷冷的看过来。

念善心底一凉,这是他真的动怒了。

“皇上,是我错了,求求您”

念善心急如焚,决不能让人看着宋骁抱着她走出凤仪宫

她拼命在挣扎,宋骁却没停下来的意思

第25章

只差两步就要绕过影壁走出她的院子, 念善抬手攥住了宋骁的衣襟。

“皇上, 求您了”念善被逼出了眼泪, 无力的苦苦哀求“求求您别走出这件院子, 我知错了”

宋骁不为所动。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借口, 比如她是想取东西不慎摔下来,并非有意

可盛怒之下的宋骁, 她不敢再招惹。

忽然她松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面露痛苦之色。

“皇上,我、我肚子疼”念善眼中含泪,神色痛苦,脸色也变得苍白。“求求您放我下来好不好”

宋骁目光锐利的盯着她, 终于在走出影壁之前, 停下了脚步。

他似是在检验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见他态度有所松动, 念善毫不掩饰自己的的难受, 以求得他的同情。

这倒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从险些在椅子上摔下来开始,念善就感觉小腹隐隐抽疼。然而她见到宋骁时已是脑海中一片空白,被吓傻了片刻,暂且忘了疼痛。

此时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制止宋骁的行为,见他果真有所动摇,便把七八分的疼展现出了十成。

宋骁望着她, 眼神仍是审视而警惕的,神色没有半分松懈。

“皇上”念善似是怕了,只怯生生的望着他。泪珠从她眼中沁出, 她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让众人眼里心肠冷硬的宋骁不由有了一分心软。

明明她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妄图要流掉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她却可怜兮兮的伏在自己怀中,说着她难受

过了开始的愤怒和冲动,宋骁也冷静下来。

若江念善真的有孕,本就病着的江氏可能真的会被刺激得送了命,他还是顾念夫妻情分的;且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长子,出身必须要名正言顺不能受人诟病。

且后宫中是否藏奸,他并不能确定,根据从前的教训,这个孩子还是悄悄生下来的好。

他不肯承认自己真的对这个貌美如花却心狠的人有丝毫怜惜。

故此宋骁冷着脸,在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抱着江念善竟又回到了屋子里。

念善还来不及松口气,忙道“皇、皇上,臣女能自己走。”

只是她的话对宋骁来说置若罔闻,他冷冷的道“别乱动”,就让念善不敢再挣扎。

宋骁肯不声张出去已是万幸,她不敢再奢望他肯放过自己。

回到她的卧房中,见到桌子和椅子,宋骁又拧起了眉,脸色阴沉得吓人,念善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凭空变没了,好让宋骁忘记她愚蠢的举动。

因心里有气,宋骁手中的动作有些重,念善被他抱着身上也难受。

等到了床边,她真有些担心宋骁会直接把她扔下去。

当宋骁松手时,念善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