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江神色温柔地望着她,想起住院时她炖的那些味如白水的汤,说道:“当然不用。有我妈,我让店里明天派个厨师过来,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你有兴趣去厨房指导一下就行了。”

  次日,骆平江家。

  骆平江赚钱后,先给家里换了个新房,三居室,宽敞通透。来的客人不多,都是跟他关系很铁的战友,包括市刑警队老袁,省刑警队老丁,武警系统老谢等。

  一开始,面对阮青青这么斯文秀气的姑娘,大家都挺矜持的,客客气气,也不乱开玩笑。等菜上了桌,酒过三巡,一个个就原形毕露了。

  刚被大家灌了三杯酒的袁明:“嫂子、嫂子,我要告状!”

  骆平江含笑,并不阻止,阮青青说:“你要告什么状啊?”

  袁明:“老骆心黑手辣!以前在部队上,我们谁也玩不过他,经常吃他的亏,哼哼!”

  阮青青微笑:“他是挺聪明的。”

  袁明:“……”麻蛋,酒喝多了他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心黑的啊!他这么告状是自取其辱!

  老丁就不一样了,他完全不知道骆平江和阮青青那段往事,真告上了:“弟妹,我也告状!那会儿骆平江一有假,就往湖南跑,还往乡下跑,也不知在忙什么!可疑得很!”

  阮青青:“哦,他那时是来找我的,我就住在乡下。”

  老丁:卒。

  老谢狡猾多了,不给终于脱单的老光棍骆平江使点坏怎么行呢?他说:“嫂子啊,我报告的才最有价值——那几年,好几个女孩追他呢!政委的侄女,连长的外甥女,连食堂阿姨的女儿都对他暗送秋波!”

  这下,骆平江不能当没听到了,淡道:“我不是都没答应吗?”

  已经喝得有点晕的老谢:呃……也对。

  啊啊啊,他想捣蛋的,怎么反而给了老骆自证清白的机会。

  ……

  酒席到深夜才散,骆平江明显喝多了,硬是坚持打了个车,把阮青青送到家门口。

  阮青青看着他两眼放光神色平静的模样,心想,这人可真能装啊。她担忧地问:“你这样自己回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到家给你发个信息报到。”

  瞧,逻辑也很清楚。

  有些话,阮青青憋了一晚上,趁他喝醉,问了出来:“如果你的手没受伤,现在的你,会怎样?”

  骆平江笑了笑,神色终恍惚:“要么,还在部队上;要么,和老袁老丁一样,进了警察机关吧。我那时候可是最牛的。”

  阮青青拉着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最牛了。那现在……会难受吗?”

  因为连我看到他们,都难受啊。如果难受,就对我说。你现在,可以对我说了。

  骆平江沉默了一会儿,却笑了,说:“我不难受,真的不难受。上次我说的是真话,那些歹徒身上扛了几条人命,我拿一只手换他们被绳之于法,真的觉得值。所以我从来不觉得遗憾。而且我还庆幸,幸好那天遭遇歹徒的是我,不是老袁老丁他们。他们不是说我最精吗?所以现在我还能开店赚钱,要换成他们伤残了,以后该怎么办?”

  阮青青鼻子酸酸的,低头不说话。

  “心疼了?”半醉的骆平江,说话慢吞吞的,还有点委屈,“那亲亲你的解放军叔叔好不好?你昨天还欠我八条鱼。”

  阮青青忍不住又笑了,扑进他怀里。

  下着细雪的天气,静悄悄无人的门口,两人紧紧相拥,明明是第一次,却又像已拥抱了半生。

  被我小心翼翼拾回来的时光啊,你慢慢走。直至我一眼可以望见,与她白发苍苍相依偎的时候。

  ————

  我再说一遍,29号杀手番外,30号阮清苓番外,慎买!

第63章 杀手番外 失望一生(1)

  王鹏意从小就是个招人喜欢的、乖巧的孩子。他皮肤白、眼睛大、虎头虎脑,总是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他容易受惊,特别喜欢被爸爸妈妈抱着。

  头两年,家里的气氛还是挺好的。因为多了这个小生命,许多矛盾暂时被掩盖。妈妈许梅茵每天早出晚归,非常忙。大多数时候,是父亲王良伟照顾他。父亲把他照顾得很不错,但有时候,夫妻俩还是忍不住吵架。王鹏意经常被吓得哇哇大哭,被丢在床上,没人管。

  再大点,王鹏意会看人脸色了,也会模仿。五、六岁的孩子,会在许梅茵骂王良伟时,突然露出张冷脸,跟着骂道:“窝囊废、吃软饭、没个男人的样子!”王良伟勃然变色,拎起这小子想打,却被许梅茵拦住。

  许梅茵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儿子哪句话说错了?这么小的孩子都懂得是非!”她抱着王鹏意进屋,在他脸上亲一口,说:“好儿子,我的好儿子,那就是个窝囊废,骂得没错!以后千万听妈妈的话,不要像他!”

  王鹏意用力点头,因为终于取悦了严厉的母亲,甜甜的笑了。

  然而王鹏意的好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母亲无疑是爱他的,这份寄托了所有希望的爱,意味着更加严厉的管教和束缚。上小学的王鹏意,每天上下学的时间都是规定死的,如果15分钟内他没到家用座机打给母亲,就会被记下一笔——周末多做一张卷子。许梅茵是小学的金牌教师,每天除了学校布置的作业,王鹏意还必须完成她制定的学习计划。中午吃饭时间只有15分钟,其他时间拿来听读英语。

  王良伟试图阻止过:“他还小,中午就让他好好休息,玩一玩或者午睡。”王鹏意期望地望向母亲,母亲一下子就沉了脸:“你知不知道名牌小学的孩子,新概念英语第二册 都学完了?你知不知道XX中学的学生中午吃饭10分钟都在背单词?咱们家无权无势,他不努力将来怎么办?像你这样吗?靠女人养!”

  王良伟一下子就没话了,黑着脸走出家门,再没看儿子一眼。

  许梅茵又扭头看儿子,王鹏意吓得马上低头,做卷子。见他这么老实听话,许梅茵心中才满意,回自己房间批改试卷了。

  王鹏意终于做完了她布置的所有作业,抬起头,望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心里就跟塞了块被水浸湿的木头,潮潮的,硌着。

  那块木头在心里硌了好些年,慢慢的,他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小学阶段,王鹏意是老师眼中的模范学生,是所有同学都喜欢的孩子。他成绩好,长得有点帅,性格总是温温和和的,乐于助人,善解人意。

  直至六年级某一天,同桌弄翻了他的墨水,把试卷弄脏一大片。同桌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

  王鹏意盯着污渍渐渐晕开的试卷,突然间脸色变得阴沉无比,猛地推倒桌子,拎起同桌的衣领,暴吼道:“想死吗你!杂种!”

  同桌都被吓傻了,呆呆站着不敢动。旁边的同学们也都吓坏了,还没来得及劝阻,王鹏意已一拳狠狠砸在同桌脸上。同桌被打倒在地,王鹏意尤不解恨,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同桌很快满脸的血。整个教室都乱了,一时竟没人敢去拉王鹏意。某个瞬间,王鹏意抬头,看到一张张惊恐的脸,突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得意。

  直至老师闻讯赶来。

  被叫家长那一刻,王鹏意吓得全身发抖、面无人色。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白担心了。许梅茵一走进办公室,得知儿子没事,松了口气,就和对方对骂起来。

  “你……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是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

  “许老师,确实是王鹏意先动手的!”

  “谁不讲理了,谁不讲理了!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我儿子性子软就想占便宜!我儿子什么人我不知道?他最讲道理了,最团结同学了,一定是你儿子先干了什么,欺人太甚,他这么老实的人,才会忍无可忍!”

  “亏你还是当老师的,这么蛮横!”

  “我怎么就蛮横了!我儿子年年考第一,年年三好学生,你儿子呢?配给我儿子提鞋吗?当然不会是我儿子的错!”

  ……

  这个事件,以王鹏意家赔偿对方2000元、王鹏意在家休半个月“病假”告终。因为半个月后就是小升初考试,所以这件事,成为王鹏意小学生涯的句点。至于许梅茵,在被校长口头批评后,依然是毕业班重点班级的金牌班主任。

  之后,王鹏意带着一份完美的成绩单和毫无污点的毕业报告书,进入市里最好的初中。

  也是在他读初中时,父亲王良伟听了哥们儿建议,打算学人家在山上开一个小采石厂,放手一搏。那时候在山里买块地和一些二手设备,花不了几个钱。许梅茵虽然半信半疑,觉得王良伟烂泥扶不上墙。但她去打听了一下,很多人干这个都挣钱了。于是,她还是拿出积蓄,给了王良伟。

  一开始,王良伟是很春风得意的,他请了几个工人,成了别人口里的“王厂长”、“王总”。王鹏意也对厂里的一切很感兴趣,他喜欢山,喜欢风,喜欢石头,也喜欢那些设备。只不过,升入初中的他,比小学更忙更累,一周七天昏天暗地不得喘息。也只有偶尔,他才能来这里。采石厂也成为少年心中最渴望去的秘密乐园。

  最初几个月,王良伟是赚到了一些钱的,那段时间,许梅茵对他也多了一些好脸色。好景不长,当年,政府出台环境保护新政策,不符合环保标准、管理不规范的小厂,一律关停。

  原来所谓的赚钱良机,不过是别人迫不及待丢掉的烫手山芋。无知、冒进和那一点小市民的贪心,一下子掏空这个家庭的大半积蓄。

第64章 杀手番外 失望一生(2)

  厂还在,地也还在,因为根本没人会要。许梅茵和丈夫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恶劣起来。每天只要王鹏意在家的时候,听到的都是无休无止的吵架。哪怕王良伟跑去山上窝着,王鹏意也会听到许梅茵独自喋喋不休的辱骂和诅咒。

  王鹏意大着胆子提出过住校,回应他的是许梅茵一记阴狠的白眼和怀疑的视线。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提了。

  王鹏意发现父亲和人鬼混,是个很偶然的机会。那天学校临时有别的活动安排,取消了下午的自习。王鹏意没有回家,也没和母亲说,而是一个人偷偷跑上了山。这种事干了几次,没被许梅茵发现后,他就比较娴熟了。

  厂里早就没有工人了,机器尖锐嘈杂的声响也早停了。王鹏意站在呼呼的山风中,听着房间里男女的喘息声,望着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奇异的是,他既不感到愤怒,也不感到难过。他只是有点烦——他们占了他的地方,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机会,白费了!他多不容易才能偷跑出来一趟啊!

  纸包不住火。王良伟和那个没工作的离婚女人,越混越大胆。

  家中,又是一轮新的战争,许梅茵和王良伟甚至动了手。许多次,许梅茵鼻青脸肿,王良伟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手臂上都是被抓出的血痕。

  王鹏意曾经问过许梅茵:“你要不要和他离婚?”

  许梅茵歇斯底里地愤怒了:“离婚?想得美!让他和那个下贱货双宿双飞吗?我一辈子不离婚,我耗死他!谁也别想好过!”

  王鹏意的学习成绩,一年比一年差。

  其实一开始还是不错的,重点初中的重点班,他成绩中游。老师也觉得这孩子虽然是普通人资质,但是胜在基础打得好,认真勤奋,将来考上重点高中没有问题。可那天,刚和王良伟吵了一架的许梅茵,看到成绩单就发飙了:“20名?才考20名!别说年级了,班级前三都没进?鹏意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从来没下过年纪前三名!是不是进了初中,就想着玩?心思都不放在学习上?你太让我失望了!给我进房去,把卷子再做一遍!下学期考不进前三,你给我等着瞧!”

  王鹏意回房间,哭了好一阵子。

  但是哪怕他每天挑灯到半夜12点、1点,还是考不进前三,甚至成绩越来越差。每次考试成绩出来,等着他的,必是一场激烈的谩骂。后来,王鹏意渐渐也不难受了,只是在她骂的时候,垂头脸色阴沉,回房间后,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按部就班干完该干完的事,心无波澜。

  直至有一次,王鹏意无意间路过办公室,听到班主任和另一个老师在说他。

  “王鹏意这孩子,虽然不聪明,资质一般,但按照原来的势头,考上高中还是有把握的,可是现在,我看悬。”

  “他妈妈是重点小学的金牌班主任,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学教授。我听说她对王鹏意非常严厉,没想到适得其反,越教越差。”

  “听说他爸妈要离婚了。”

  “可惜了,这孩子也挺轴的,不太听得进老师的话,我是没办法了。”

  ……

  放学后,王鹏意一路沉默回家,路过一条小巷时,看到路边一只流浪小狗趴着。大概经常被人投喂,小狗并不怕人,还冲他摇尾巴。王鹏意走过去,一脚狠狠踢在小狗肚子上,小狗呜咽一声,半天没爬起来。

  王鹏意才感觉舒服了点,心想:原来都觉得我资质不好,我蠢,我没救了。

  我没希望上高中了。

  初中升学考,王鹏意以3分之差,连本市最普通的高中都进不了。而这时父亲的厂子耗光了家里大半积蓄,没钱给他活动上高中。

  成绩单出来那天,许梅茵直愣愣地盯了好久,这次,她没有再骂他,她仿佛已经在儿子身上耗尽了所有的希望和力气,她只是用那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果然是不脱种,有什么样的爸爸,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呵呵,我这辈子,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上了。”

  然而王鹏意却渐渐开心起来。

  因为母亲终于放弃他了,他再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学习了。

  进入职业技校的王鹏意,很是逍遥了一阵子。他本就长得不错,看起来又温文尔雅,那段时间,抽烟、喝酒、打架全学会了。而且他打架极狠,有几次差点把人打出事,最后谁都不敢惹他。

  也交过一两个女朋友,但不知为什么,都长久不了。没几个月,女朋友全都提分手,而且再提起这个人,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他也没什么不好,很温柔,细心,可就是一些细节,让人觉得很累。”

  “我觉得他有时候看起来很恐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技校毕业后,王鹏意和同学们一起去广东工厂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流水线,刚刚够生活的工资。才干了几个月,因为一件很小的事,王鹏意和组长大吵一架,差点动手,拂袖而去。

  他回到怀城,此后又干了几份工作,不仅收入微薄,都不长久。

  许梅茵这时因为年龄关系,不再担任毕业班班主任,退到二线。她的性格似乎也随之软化不少。她当然看不起一事无成的儿子,但是与长年养着个小三、关系冰点的丈夫相比,她又和儿子站在一条战线了。

  王良平干了一份保安的活儿,收入不高。但是他有经济来源养小三。

  许梅茵对王鹏意说:“你爷爷奶奶留下的那栋房子,还有楼下两个门面,是给你的。现在你爸拿着房子和门面租金,都去养小三了。哼,他想得美,我听说过几年那片要拆迁了,会赔好几套房子,咱们家的情况,还能赔上百万。那是你的,鹏意,咱们一定要抢回来!”

  王鹏意拎着两瓶茅台,去了父亲的另一个家,叫那个女的“阿姨”,叫那个女儿生的儿子“弟弟”。父亲惊喜不已,那女的在厨房忙碌时,父子俩坐在桌前喝酒,王鹏意说:“爸,妈打算告你重婚。”

第65章 杀手番外 失望一生(3)

  王良伟先是一呆,后目露阴狠。

  王鹏意以一种平静而悲伤的语气,告诉父亲:有消息说老房子要拆迁了,母亲一心要拿到房子。只要告倒父亲,财产分割就会占优势,王良伟很可能拿不到什么。

  王良伟怒不可遏:“那是我的房子!你爷爷奶奶留给我的!”

  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从王鹏意眼中闪过,他说:“可是我咨询过律师了,那是夫妻共同财产,你是过错方,法官不会帮你。”

  “那我该怎么办?”

  王鹏意蹙眉想了一会儿,很自然地说:“现在房子不是写的你名字吗?或者你把房子转到我名下,这样租金收入、以后的赔偿,就不会属于妈,但是我不会要的,也不会管,还是你拿着。这样,她也没理由闹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俩闹了,两个人身体都好好的就行了。”

  王良伟静下来。

  过了一阵,他抬头看着儿子,神色古怪。

  王鹏意笑了:“怎么,爸不信我啊?”

  王良伟闷了口气,似乎酝酿了一下,才开得了口:“鹏意,你是我的长子,今后该你那份,我不会少你。但睿睿也是我儿子,是你弟弟,你要理解。”

  王鹏意静了一会儿,王良伟再端起酒杯,“啪”一声被王鹏意拍掉,酒杯摔碎在地上。王良伟看着儿子阴冷的神色,心头一惊。厨房的女人探出头来,王鹏意笑着抬头:“没事,你进去,别听爷们儿讲话。”女人吓了一跳,真的缩回去不敢出来了。

  王良伟:“你……你什么意思?”

  王鹏意一把抓住他的手,王良伟痛得“嘶”的一声,王鹏意说:“好话不听要听真话。三天之内,把房子转给我,那本来就是爷爷奶奶留给我的,不是留给野种的。如果你不照办,我奸了这个女的,杀了你儿子。信不信?我反正不信你敢把我送到牢房去。”

  王良伟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小畜生!啊……”

  房子里响起王良伟的惨叫,女人从厨房冲出来,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抱住同样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儿子,泪流满面瑟瑟发抖。王良伟被打得鼻青脸肿,王鹏意尚不罢休,拎起那孩子就摔在地上。那对老野鸳鸯都疯了,女人抱着头破血流的孩子,哭道:“你不是人!连小孩子都打!报警!”

  王鹏意捏住她的下巴,说:“说对了,我他吗早就不想当人了。报啊,我顶多被关几天就放出来,打小三和野种嘛。放出来那天我就杀了你儿子。”

  三天后,房产手续办完,转到王鹏意名下。

  王良伟和那女人搬出来,搬到一套小小的一居室里。从那以后,门面和房屋租金,王鹏意再也没给过父亲。

  半年后,那个女人带着儿子走了。

  又过了两个月,王良伟回家了,他在许梅茵房间门口跪了半天,就留下吃晚饭了。出轨了十来年的男人,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归家庭,倒是意外收获。

  许梅茵并不在乎房子和钱本身,儿子拿和她拿是一样的。但因为这事,儿子在她心中突然又可靠起来。两母子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在王鹏意小的时候,许梅茵觉得他什么都得听自己的。现在,王鹏意说什么,许梅茵都觉得是对的。

  王鹏意问她:“干嘛还原谅他,让他回来?”

  许梅茵冷冷地笑:“我说了,要耗他一辈子,这还有几十年呢。”

  王鹏意遇见任漪漪,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自从拿到房子后,王鹏意就不工作了,丰厚的租金足以支持他优越于常人的生活开销。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侦探,每天都上一个论坛,看帖子,发帖子。他尤其喜欢网友写的那些离奇血腥的案件还有推理分析过程。

  他和“一一”就是在论坛认识的。两人一起讨论案情、分享,有时候也会聊聊生活和爱好。他们很聊得来,她是那么聪明可爱,还有些明显未脱的学生稚气。而他温和、客观、耐心。有时两人聊到半夜,她才依依不舍说晚安。

  一一没什么心眼,很快,王鹏意就知道,她今年夏天即将从怀城大学毕业,是经济系的优等生,和上任男友分手两年,一直情伤,所以单身。

  而当时,在一一的眼里,这个男人是什么样的呢?他成熟、温柔、冷静、理智,她知道他就在怀城,收入不菲,她想他一定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她觉得自己能在网上遇到这么优秀的人,是非常神奇而好运的事。

  有一次,一一问:“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啊?”

  王鹏意看着这个问题,回答:“我的学校在怀城西郊。”技校就在那里。

  一一:“啊,你是怀城理工的?”

  王鹏意:“这么关心我?”

  一一:(害羞表情)你毕业几年了?

  王鹏意:没几年。

  一一:你是研究生吗?我感觉你比我成熟多了,懂得也多多了。

  王鹏意静了好一会儿,回复:对,我是研究生毕业。

  两人交换照片的当晚,王鹏意向任漪漪表白,任漪漪惊喜万分地接受。

  其实一开始,是相爱的。如寻常爱侣般,天长日久,感情越来越深。王鹏意在本市最高档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告诉任漪漪是买的。他告诉她,自己专职做投资,做一些长线投资,收入不菲且相对稳定。任漪漪深信不疑。

  任漪漪也上班了,在当地一家互联网新兴公司,工作很忙,压力很大,很有挑战,收入很高。

  两人开始同居,结婚也提上日程,就在冬天。

  然而,两人一起生活后,一些矛盾,开始慢慢显现。随着任漪漪踏入社会,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她突然发现王鹏意的很多习惯,都和自己的生活理念背道而驰——他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美其名曰股票开市看看就行了,可任漪漪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拿来奋斗事业;他没什么朋友,也不太喜欢她和同事朋友聚餐,时常因此发火,任漪漪不能理解一个成熟的社会人竟不注重甚至不拥有任何有效人脉关系;如果她偶尔提到哪位男同事优秀,他的脸色会变得非常阴沉吓人,连她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尤其喜欢看一些恐怖血腥的东西,故事,新闻报导,还喜欢和她分享,任漪漪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第66章 杀手番外 失望一生(4)

  两人开始吵架,并且越吵越频繁,越吵越凶。

  不知哪天,任漪漪开始动了分手的念头。可每当她透露出一点口风,王鹏意就抱着她,泪流满面道歉、认错,保证,自己一定会改变。

  他是那么爱她啊——他想,她也这么想。到底是曾经以为的此生挚爱,任漪漪一次次心软下来,还是分不掉。她不断说服自己:他学历高,能力也强,家庭条件也好,只是性格和生活习惯有些毛病,他其实还不错,真的还不错。

  但偶尔任漪漪也闪念——他真的是理工大学的研究生吗?她怎么觉得他看起来越来越不像呢?而且她从未在家里看到过任何毕业照、毕业证书。

  某天下午,任漪漪专程去了趟理工大学。西郊除了理工大学,就只有一所职业技校。

  回来的路上,她只觉得晴天白日都是阴沉沉的。如果这个是谎言,别的呢?

  她又去了趟小区物业。

  原来房子也是租的。某天,她趁他不注意,偷看了他的股票账户,里面只有1、2万块,还是亏损状态。

  再通过多方打听,她知道了他的确是有房子,但是是从父母那里继承的,租金就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

  这才是她的未婚夫的真实模样。

  她给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未婚夫!

  这一次,任漪漪无比坚定地说了分手,任王鹏意如何哀求、哭诉、挽留,甚至大发雷霆,都不动摇。接下来,她立刻出了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差,既是想避开他,也是希望他能接受这个现实。

  任漪漪出差半个月后的某个半夜,王鹏意接到她的同事打来的电话:“你是任漪漪男朋友吧?我们在江城出差,她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她父母人在国外旅游联系不上,你赶紧过来!”

  王鹏意连夜开车,天明抵达江城。任漪漪醒了,但是脑袋上缠了一圈白布,苍白而虚弱地躺着。医生说,她脑子里长了个瘤,压迫神经,现在突发耳聋。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再听见,都要等一个星期后,专家会诊手术后才知道。

  看到王鹏意来了,任漪漪的指尖微微一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公司项目任务重,同事们陪了她一两天,仁至义尽,甲方项目进度已严重拖延,而她必须有人24小时看护。任漪漪很害怕,怕得要死,她的人生即将崩塌。

  当着所有医生、护士、同事的面,王鹏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说:“漪漪,别怕,我在这里。给她找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药,所有费用我来承担。我会照顾你,你一定不会有事。”

  几天后,任漪漪的父母从外地赶回,抱着耳聋的女儿痛哭一番后,望着日夜看护、黑眼圈深深憔悴无比的王鹏意,感动得难以言喻。

  “孩子,好孩子啊,谢谢你!辛苦你了!”

  “要是没有你赶过来,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尽心尽力照顾漪漪,医生跟我说,你这些天几乎都没睡过觉。”

  王鹏意说:“爸、妈,漪漪一定不会有事。万一……她真的听不到了,我娶她,养她一辈子。”

  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病友,都感动于这份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爱情。

  这些声音,任漪漪都听不到。她只是望着每个人的神色,望着王鹏意深情、温柔、虔诚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站在围城中,每个方向都是墙,走不出去了。

  而在王鹏意的眼中,此时的任漪漪又是怎样的呢?

  他觉得这是自己最爱她的一段时光。她什么也听不到,她也不怎么说话。她是那样的苍白、脆弱、无依啊,她的眼中,也有了恐惧,有了依赖,有了无能为力。

  仿佛最初相爱的时分,不,比最初还好。

  这个名牌大学毕业、漂亮的、优秀的女孩,终于不再高高在上,弱小的躺在他的掌心里。

  有时候,王鹏意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任漪漪,甚至涌出念头:如果她永远聋下去,多好。

  她就永远也不敢离开他了。

  王鹏意的心愿,没有成真。

  手术非常成功,一个月后,任漪漪重新听到了声音,并且逐渐恢复健康,幸运地没有留下后遗症。

  年底,带着所有亲友的真诚祝福,他们结婚。

  半年后,任漪漪提出离婚,之后被家暴多次,任漪漪起诉离婚,只求净身出户。几个月后,法院判决离婚。任漪漪立刻离开怀城,去了外地工作。

  又过了几个月,王鹏意家的老房子拆迁,三套新房子和两百万拆迁款到手。

  王鹏意买了台新车,大部分时间住在城中其中一套房子里,另外两套出租;有时候他去山里的老厂房住,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越来越荒,依然一文不值。他的话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候跟他关系最好的许梅茵,看到他的脸色,都不敢说话了。

  许梅茵和王良伟依然住在一起。两人也都老了,关系竟奇异地平和起来,天天一起买菜、散步,颇有少年夫妻老来伴的味道。

  岁月或许令父母和解,可是被岁月伤透了心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大把大把的无聊时光,王鹏意除了疯狂健身折腾自己,越来越喜欢看重口味的东西,绑架、强奸、虐待、杀人的文字、动漫和影像。他在网上到处搜集,还通过一些方式,付费登录某些网站观看。

  某天,他收到一条短信:

  “想要看更刺激的内容吗?想和更多有相同爱好的人交流分享吗?加群:XXXXXXX。”

  ……

  “你杀过人吗?”

  “杀过。”

  “那是种什么感觉?”

  “感觉……很难形容,那像是个结束,又像是个开始。想试试吗?”

  “先认真思考,想挑选一个什么样的目标吧?如果做的好,会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首先,把人绑架回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必须得做好一些准备,才能保证不被警察发现,譬如:……”

  “你必须好好锻炼身体,最好练习搏击,因为这会是一项压力很大、很危险、很有挑战性的任务。你必须拥有强健体魄,才能从容应对。”

  ……

  某天,又是在网上泡了整晚的王鹏意,睡眼惺忪走到街上吃早饭。他刚在摊子坐下,另一个十七八的女孩,在旁边桌子坐下。过了一会儿,王鹏意抬头,注视着她。

  她有着稚嫩姣好的容颜,青春无敌的年华。

  她用简单的手语,艰难地和摊主交流,只是想要一碗馄饨。

  她听不到这世上的任何声音,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这样年幼、纯洁、脆弱、可爱的聋哑人啊。

  他对她的爱,原来永远也无法停止了。

第67章 阮清苓番外 我惧人间(1)

  在阮清苓很小的时候,那个家还是非常温馨美满的。财源滚滚的父亲,年轻娇美的母亲,他们都非常疼爱她。她的吃穿用度精致昂贵,又如她母亲生得美丽,是所有孩子中的小公主。

  当然,那个家里还是会有不那么舒服的时候,譬如父亲总是呼朋唤友通宵打牌,吵得她和妈妈彻夜难眠;譬如妈妈时常在夜里哭,小小的阮清苓看着妈妈脸上手臂上的淤青,也哭了。

  三、四岁的孩子,已经听得懂人言了。可周围的大人,往往以为她不懂。

  “昨天晚上听到没?又打上了。”

  “你说说,四十岁的老光棍,娶了十八岁的姑娘,才好了几年,怎么舍得打呢?”

  “什么娶?还不是为了钱?老阮有钱,听说家产都有几百万了,清苓她妈是他从农村买来的,50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不那么漂亮!”

  “听说没扯结婚证?”

  “没扯,家里舍得,清苓她妈自己也愿意。要不上哪儿弄50万?”

  “清苓倒是长得像妈,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女。”

  说话的人捂着嘴,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像她妈妈这样吗?哈哈哈哈……”

  又一次,阮清苓看到父亲将母亲推倒在地,父亲怀里揣了个黑袋子,夺门而出,母亲坐在沙发上默默垂泪。阮清苓走过去,母亲把她搂在怀里,哭着说:“宝贝,我们以后怎么办啊?你爸把这个家都要赌完了,已经没什么钱了,他没人性啊!”

  阮清苓是很爱母亲的,也哭了起来,说:“妈妈,你是爸爸买来的,你把钱退给爸爸,我们就有钱了。”

  母亲一呆,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

  后来阮清苓再想起来,也不恨母亲了,她对她只有怀念。那时候才二十二岁就已经有了四岁女儿的妈妈,也还是个大孩子吧。所以,才会在两年后,家里一穷二白时,趁夜逃走,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原来的房子也输掉了,父亲租了一套二居室的老房子。那时父亲也没有朋友了,曾经通宵聚在他家的那些朋友,仿佛一夜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父亲拿着低保,打着零工,再加上年迈的爷爷奶奶救济,倒也把把阮清苓养大了。

  十几岁的阮清苓,已经出落得非常玲珑标志了。但她在这一片贫民窟般的小区,是个特别的存在。她身上既有幼时养成的富家女的骄矜气派,偏偏又穷得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她很漂亮,可那份漂亮又令人觉得很廉价脆薄,不够珍贵。

  阮清苓其实很不喜欢住在那里。父亲现在已经不赌了,有时候会和一帮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无所事事的老男人,在巷口打牌。阮清苓很不喜欢那些老男人们看她的眼神。

  她也不喜欢对门邻居,一家三口。

  男的在市政府当个小文员,女的没工作一直呆在家里,他们家有个男孩也在上初中。据说女的身体不好,他们大部分收入都拿来给她看病了,所以他们家也很穷。

  但阮清苓每次放学回家,都能闻到他们家传来诱人的饭菜香味。而阮清苓有什么呢?她的爸爸时常不在家,于是买了一箱面条,让她自己下。有一次阮清苓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面条,还是没有哨子的,再闻到那味道都想吐。

  男孩的衣服虽然廉价,但是永远被母亲洗得洁白干净晾在院子里。阮清苓下了晚自习还要洗自己和爸爸两个人的衣服,干脆用洗衣粉泡一泡踩几脚完事。

  那时候阮清苓最讨厌的是突然下雨的天气,她没有带伞。每一次,男孩的母亲或者父亲都会来送伞,他没有被忽略过一次。

  男孩的母亲邀请过阮清苓去吃饭,阮清苓很有礼貌地说:“谢谢阿姨,不用了,爸爸已经给我留好饭菜了。”

  男孩的父亲也曾把自己的伞递给阮清苓,她鞠躬说:“谢谢叔叔,我跑回去就行了,很快的,您别淋着了。”

  只有某次,男孩下了晚自习,大概是饿了,在路边摊买香肠,她恰好路过,男孩递给她:“吃不?”阮清苓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打发叫花子吗?”男孩的脸涨得通红,从此再没在路上理过她。

  ……

  不过,阮清苓最不喜欢的,是房子周围住的七大姑八大姨们。那些“嗡嗡嗡”的声音啊,和小时候一样,总是追在她屁股后头。

  “哎,阮清苓,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妈啊?”

  “你爸在外面又好了一个,你知道吗?”

  “你爸要不管你,来阿姨家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