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晏衡在李存睿书房吃了一盏茶,话题很正经,很大气,很有格局,都是围绕男人志在四方在开展。

但晏衡却仍觉身上已经被虎视耽耽望着他的李存睿和李挚一干兄弟戳出了好几十个洞。面前这一个个的,仿佛誓要透过他身上衣裳看到他的五脏六腑。

终于他忍不住,放下茶道:“岳父,哥哥们,您几位要有什么话您就直接问。我定然畅所欲言,绝不隐瞒。”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存睿还能怎么问?

算了,他一个当长辈的,说话也不能没个体统。

他道:“没什么话。我就是觉得,蓝姐儿还小,还是个孩子,方才我看到她都瘦了。虽然说是嫁过去的人了,但我们家没有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你方方面面还是得做的周到点儿。”

晏衡忍不住腹诽,这才过门两天,就瘦了?顿顿饭他手把手喂下来的,每天早晚他都还要亲手测量过她腰围,这是怎么看出来她瘦了的?

但这是老丈人,是泰山,他可不能质疑。

他垂首道:“是,我也觉得她吃得少,您放心,回去我就好好叮嘱她多吃饭!再找个合她心意的厨子,她爱吃什么,我全都给她弄回来。”

李存睿觉得这女婿莫不是个棒槌!他这是让她多吃饭的意思吗?他明明是——

侧首时他看到一旁跃跃欲试的李挚,便沉了沉气,说道:“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自在,还是上园子里坐坐去吧!”

碍眼。

08

此时春夏交接,园子里百花盛开,端底是一番好景象。李挚他们面带春风,看上去也很热情和善。

晏衡对他们肚肠什么颜色门儿清,别的地儿不去,专把他往没人的地方带,不就是因为接亲那日偷鸡未成反蚀了把米,想把场子找回去嘛!

找当然是不可能找回去的,但晏衡也不会傻到让他们心里继续不痛快,回头还有午宴呢,他们不痛快了,饭桌上他就铁定要醉到站不起来。

到了敞轩,他就僵着腰坐下,面上露出隐忍之色。

李隽好笑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年纪轻轻,才成婚两日,莫非就把腰给闪了?”

晏衡微叹气,苦脸道:“哥哥们害得我好苦,接亲那日我为了接南风,过三关斩五将,迁就着旧伤,一不小心就把腰给扭了。

“哎,说来不怕你们笑话,因为这事,我们俩至今都还没圆房呢。”

几个人听到这儿都看了过来。

晏衡耐心解释:“去年拿赵旸的时候受了点伤,哥哥们又不是不知道。

“养了一年,好歹恢复了,可没想到接亲那日又……唉,我也是没想到还要动武,光想着不能给李家丢脸,不能给南风丢脸,只好硬上。别的倒罢了,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南风。”

李挚扶杯望着他,脸上很难理清楚是什么神色。

他要能信他真闪了腰那就见鬼了,那天当着那么多人面在那蹿来蹿去的,能像是扭到了腰的样子?还没圆房?这骗鬼呢!

从小就天天守在他们家门口蹲着了,这终于成了亲,他能按捺得住不圆房?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谁啊?

他们这都还没开始呢,这锅就已经甩到他们头上来了?

李挚深深看了他一会儿,摊开扇子。

好几个主意在脑海里滑过,想想又按下了,就看在这小子总算给李家添了不少光彩的份上吧!

接亲那日新郎倌儿那么出彩的一番表现,已经让满城人们津津乐道了好几日。

李晏两家的家世本就是无可匹敌的了,再加上一对新人又是这样出色,街头巷尾哪里还按捺得住?早就把俩人的轶事传开了,就连两家世代的交情也翻出来重温了。

李勤每出门一趟,回来总要口沫横飞地转述一番,家里都听得聚精会神,对这个新姑爷真是百般的满意,哪里真会把个他如何?

晏衡在午宴上逃过了一劫,并没有被捉住灌得醉醺醺。

饭后两人回到扶风院小憩,他歪在床上跟李南风显摆:“我这大舅哥虽然心黑了点儿,但扛不住我是你的人了,所以他如今也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动我了。媳妇儿,以后你就是我的保护伞!”

他抓起她的手掌,脸凑过去蹭了蹭。

李南风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才老实两天就得瑟上了,显得有点皮痒。

她说道:“有句老话叫乐极生悲,你还是老实点吧,不然我怕父亲会吃苦。”

每次李存睿一不爽晏衡,就会去靖王出气,她都看透了。

“没事儿。”晏衡道,“我爹也不在乎!”

儿媳妇都成功挖回来了,他靖王还会在乎亲家发几句牢骚?不存在的。

李南风倒有点好奇了:“你到底怎么跟我哥说的?”

第576章 新婚记(四)

09

晏衡把怎么回的话跟李南风说了,令李南风对他的脸皮之厚又加深了一层印象。

不过人是自己挑的,还能嫌弃咋地?

回府时李家又回了许多吃的穿的,下车时侍卫手上又全都拎得满满当当。

靖王正好外出回来,门下遇见他们,那目光就跟瞅俩土匪似的,在他们手上停留了好久才收回去。

晏衡还剩下一日假。

太子得悉昨日他们已经归宁,早饭后便邀着高贻往王府来。

晏衡陪李南风正在花园里荡秋千,听他们俩来拜访,立刻就想到了成亲那日他们俩面临的所有阻碍,这俩也是同伙。

迎到门下,只见他们俩手拿扇子迈着方步,作日常装扮,跟出来遛大街似的,李南风索性就让在园子里设茶席招待他们了。

张罗完了,李南风也在旁准备落座,晏衡拦住她,先命人取了锦垫给她垫着,然后才让她坐下。

太子这就看不去了:“又不是腊月天,有那么讲究么?”

“女娃儿娇气,当然讲究些好。”晏衡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太子无语。正好茶来了,茶盘里三盏茶,是给他们几个男人的,剩下还有一碗燕窝。晏衡把茶亲手递给他们俩,然后便把燕窝端起来放在了李南风面前,甚至中途还顺势试了试温度!

这下连高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我怎么觉得你对你一岁多的弟弟都没有这么小心?”

“那当然。”晏衡道,“弟弟是大家的,媳妇儿是我一个人的。是吧媳妇儿?”

李南风喝了口燕窝,附和地点起了头。

太子与高贻两双眼睛蹭蹭地看向他们,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你们这么腻歪,王府这么多人,就没有看到你们想吐的吗?”

“为什么要吐?”晏衡直起腰,看向他们俩:“我觉得这样很正常啊,难道殿下平时都不疼太子妃么?还有贻大哥,你在家都不跟嫂子嘘寒问暖?”

他脸上摆满了不可思议。

太子高贻有点愣神。

“那你们要加油啊,”晏衡语重心长,“自个儿媳妇得自己疼,总不至于指望别人疼吧?”

太子和高贻目瞪口呆。

晏衡摇着扇子,觑着他们继续道:“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也不能光搞事业不顾家。齐家治国,这都是古训。对吧媳妇儿?”

李南风从旁猛点头,晏衡又举着扇子给她扇起风来:“你慢点儿吃,别呛着。”

太子看看高贻,高贻也回望了过来,俩人神色已经很凝重了。

见过脸皮厚的,还真没见过厚到这种程度的!……

太子觉得这茶已经喝不太下去,但又不那么甘心,想了下他说道:“你这婚也成了,家也齐了,明儿该上差治国了吧?

“正好我才从皇上那儿得了消息,说是西北那边退了个将领,我看你智勇双全,而且很是有担当,去顶这个位置倒很是合适。”

晏衡端着的茶停在半空。

李南风双手也顿了下,但她很快就把碗放下,望起太子来:“阿檀能受如此重用,我们实在是太高兴太感动了。

“不过表哥也不能光关心别人,我觉得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人稍显冷清了些,太子妃也事务繁忙,太劳累了可不好。

“不如我回头请我父亲还有我公公向皇上上个折子,再给表哥添几个合心意的侧妃?

“这一来嘛,可以给表哥分忧解劳,二来,也可以早早给我们大宁添几个皇孙,岂不美哉?”

高贻险些喷出茶来,忍到脸通红才把这奇怪的声音憋回去。

太子端着杯子看看他,又看看对面这一对,说道:“你倒也替我考虑的挺周全!”

“那是应该的嘛,”李南风“体贴”的道,“您是我表哥啊,还看在我俩当初保护了皇后娘娘,并且费尽心机地帮助娘娘回宫的份上,处处关怀我,不但在我们成亲那日绞尽脑汁让阿檀出风头,还体贴我们才成亲,怕阿檀误了功业,要调阿檀去西北,您真是太疼我了,作为表妹,我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呀!”

这是什么投桃报李?这不是句句都在告诉大伙,他们俩身负护驾之功,但结果他却在恩将仇报吗?

这丫头片子,嫁了人之后,一张嘴竟然越发利索了。

太子没好脸。

晏衡咧开嘴:“殿下您不用太感动,南风这么会说话,这说明皇上英明,毕竟是他钦封的县主嘛!”

这一唱一和的,太子都不用张嘴了!

高贻没忍住,握拳咳嗽了两声。而后瞅向太子:“我早就说过,这就是对煞神。”

太子深吸气,捧了茶:“既然是煞神,那就别去祸害我大宁边境了,明儿起给我去遛一个月马。”

遛马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正好还可以顺路带南风出城遛遛,一举两得。

晏衡心里美,立刻答应了,然后吩咐了人去膳房备宴,忽又想起来:“袁缜怎么没来?”

说到袁缜,高贻顿了下:“别提了。”

“怎么了?”

“也没什么。”太子咳嗽,指着园子里的牡丹岔开话题,“你这花不错。哪弄来的?”

10

晏衡察觉到袁缜有事儿,但他没能从太子和高贻嘴里打听出来。

下晌俩人告辞之后,管卿便往承恩侯府——不,承恩公府——自打国丈回来,住进了原来的承恩府,如今就晋制了。他

转了一圈回来,告诉了晏衡内情。

晏衡得悉之后又回房告诉了李南风:“那天阿缜穿上喜服扮成你的样子想骗我,结果他们几个看咱们的热闹看得起劲,把他遗忘在正厅,让絮姐儿他们扯掉了喜帕,然后正好让几个女客看到了。把阿缜气得这几日都没搭理他们。”

李南风觉得奇怪:“被女客看到也没什么,大家不都明白怎么回事么?”

这不就是图个热闹喜庆么。气一气是可以的,怎至于好几日还在气?

晏衡轻嘶了一声:“奇就奇在这里,据说阿缜是被当中一位年轻女客当场瞧见之后,突然捂着脸跑掉的。”

李南风嘴巴惊成了圆圈:“年轻女客?”

晏衡郑重点头:“我听说,那位年轻女客还长得很不错。”

李南风的眼睛也亮了,甚至还闪烁出了耀眼的八卦之光……

第577章 春心(一)

袁缜为何会在南风出嫁时因为女客撞客了而跑掉,这得先从老太后薨逝那时说起。

皇后才刚刚进宫,老太后就薨了,这边厢才跟着封爵的袁家又要忙着搬家,又要适应外戚的身份,里里外外忙的脚不沾地。

皇帝太子当然更是忙了,刚传出消息这几日,前朝后宫都是事儿,根本没有办法时时呆在皇后身边照应。

袁邺也进不去,后宫就只能倚仗李夫人与靖王妃帮忙了。郡主是高家人,又是太师夫人,有他们两家在场,让人心里十分踏实。

可袁邺还是担心皇后在宫里适应不过来,他便打发袁缜去走动走动,因为他至少还可以随着太子或者南风一道进宫。

宗室里秦王府的人先来,这日几个人在东宫商量了下回头迎接陆续抵京的其余宗室的时候,太子给他安排了与秦王世子高贻一道负责招待的差事。

袁缜虽然呆在李家那么长时间,接触着李南风和晏衡这样的顶级权贵子弟,并没有露过怯,但因为与秦王府从未接触过,又因为隔着帝后这层关系而成了亲戚,多少带着点戒备。

可是没想到这位贻世子倒是个很爽朗很和气的人,当日从宫里出来,高贻就邀他上十王府吃茶去了。

十王府是在外的宗室进京下榻之处,整条街都是前朝的王府占地,大宁接手后,仍然沿用至今。

袁缜随着高贻刚进门,迎面就与秦王夫妇遇了个正着。他们身旁还有位面带春风的中年文士,一看便是带着家眷前来拜访秦王夫妇的朝官。

他的家眷里有位小姐,十四五岁的样子,甜美安静,美得像朝露下的玫瑰。

两家看起来从前就认识,聊得很是融洽。

袁缜在京也有些日子了,因李南风之故,他也认识了不少大官,但这位他没有印象。一经介绍才知道,原来是才进京上任的工部侍郎苏敬一家。

苏小姐闺名叫苏绵,这是袁缜后来才知道的。

整个国丧期间不许宴饮,等到除服,已经是春末夏初,小孩子们纷纷像小兽出笼一样的季节。

城里因国丧而推后的各路宴会也操办起来了。苏家是前朝的士子,苏敬师从曾任周朝太师的周启安老先生,因此人脉颇广。

进京之后除去与秦王夫妇叙了旧,苏家也受到了先进京的一众老朋友招待,于是挑了个日子回请诸君。

苏敬任着工部侍郎,跟钦天监有政务往来,恰好袁邺又有家传的观星的技艺,一次饭局上两人有了接触,聊下来简直停不住话头。

后来苏敬在主理南边水患的事上就多番请教了袁邺相关问题。因此,苏家这次的宴会,袁家也在受邀之列。

袁缜是行武的,本来也不喜欢扎堆凑趣,平日就与南风晏衡他们熟络,今日来的都是文人,话题难免有些枯燥,要不是袁邺说他们作为皇后的娘家人,必须替她掌好袁家,与朝官保持适当的接触,他也不会来。

但是没想到,他这个承恩侯世子哪怕是个武夫,前来主动迎合他的人也不少。

苏家公子苏澄是个细心人,将他从人群里请出来说话,然后伴着他散了会儿步,刚好李隽和晏弘来了,便就请他们在僻静院子里吃茶。

晏弘当初还在皇后被刘坤害进牢狱的时候出手帮过忙,袁缜一直当他为大哥敬着,李隽他也认识,去李家的时候也常见面,因此气氛倒是轻松融洽。

茶没喝两盅,就听到了一曲琴声,晏弘听得是隔壁传来,便笑道:“我猜这定是苏小姐。听说苏大人的掌上明珠精通音律。”

“何止?淳明说他妹子诗书丹青也是好手。”李隽笑道。

袁缜只见过苏绵一次,只记得她长得好,别的毫无印象。此刻仔细听这个琴音,倒也品出几分好来。

袁家并非白丁,据说爷爷袁坤也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偶尔会在竹林里抚两曲。

袁缜没见过爷爷,可是家学渊源,显然袁邺也不是个粗人,袁缜也是能看得懂书,听得懂琴的。

京师里闺秀他见的最多的是李家的闺秀,李南风和李舒她们都被外人称道,可在他眼里,就跟平常十几岁的活泼小姑娘没两样,亲切而自然。

但这个苏小姐,长得像个瓷娃娃,还会弹这么好的琴,更会作诗作画,浑身上下挑不出毛病,便像是活在画里,完美得不真实,也像是隔着很远。

他就像欣赏着一幅画一样欣赏着苏小姐,太过完美的姑娘,他会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哦!他跟苏小姐并不熟,为什么会想到跟人怎么相处的事上了呢?

他连忙收敛了心思,以及更加不好意思加入讨论这样的话题。

晏弘和李隽都是有主的人了,浅谈了这么两句便也没再往下说。

袁缜也没有想到,转头他就在院门口遇见了这位让他感觉活在画里的苏小姐。

“怎么回事呢,明明盐和糖都是按母亲交代的放的,怎么味道偏就差了这么多?”

庑廊下,她手捧着一盘看不出究竟的食物,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皱眉咕哝,似乎正在费思量。

身后的丫鬟看起来话也不少,安慰她说:“姑娘别气馁,咱们才做了五次而已,再做几次肯定就成功了。”

庑廊就那么宽,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同时路过,尤其她还是主人。

袁缜就在廊下等着她先过来。

苏绵发现他了,但显然不认识他。微顿了一下然后跟他屈膝行了个礼,走过去了。

过去的瞬间,袁缜看了眼那盘子,那是盘半焦半黄的东西,看不出来原样。袁缜仔细思索然后发现,那竟然是盘点心。

他姑姑做的点心都是明明白白的,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想到她一个无所不能的千金小姐,做出来的点心居然是这个样子……而且这还是做了五次的成果!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她。

她的背影纤巧灵动,还是很美丽,但那盘焦黑的点心,却在他脑海里抹不去了。

第578章 春心(二)

苏家的官做的不大不小。在一般官吏眼里当然是高官,但跟李晏两家相比,当然只能说一般。但这位才调进京的苏大人,却因为在治理水患期间表现不俗,终于也攒下了自己的口碑。

顺道,苏家一双正值好年华的儿女也渐入人们视野。京城里传说苏家大公子苏澄玉树临风,是仅逊于延平候世子的有为子弟,而苏家的小姐,是才貌双全无所不能的大家闺秀。

袁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苏家赴了这么一次宴回来,耳朵里听到的苏小姐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而每次听到旁人这么赞,他就忍不住想到那盘焦黑的点心。

谁能想到,一个外人争相称道的完美闺秀,竟然会试了五次都没能成功做出一盘点心呢?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个“表里不一”的苏家小姐,竟然会对烹饪食物会有着那样的执着。要放一般人,应该早就放弃了吧?

南风生日的时候,他在四宝斋订了一方镂花的纸镇给她当生日礼。那日取完出来,约了姚凌在旁边面馆里碰面,而后一道去屯营。姚凌还没到,这时旁边已有人坐了下来。

袁缜几乎是抬眼的瞬间就认出了她,她坐下来,丫鬟唤来小二,点了两碗面,然后让丫鬟也坐下。

丫鬟道:“姑娘,太太只让咱们不把菜烹焦就好了,也没指望咱们手艺多出众,这种卤肉面,羊肉面,光是汤底就很难做的,还是别上这种地方偷师了,还是把蒸鸡蛋学会对付过去得了。”

丫鬟一面说着,脸上一面凝结着无奈。袁缜简直都能看出来她是有多么不对她小姐抱有期望。

袁缜默默算了下日子,距离上次她蒸焦了点心,到如今又是五个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的厨艺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吗?

他回想起了姑姑,印象中姑姑对烹煮食物一向胸有成竹,虽是家常菜系,却有好些拿手菜。就算是才学的新菜,她也很快就能上手,他不明白,烹煮个菜肴而已,有那么难吗?

当然,他也知道,像城中这些大家闺秀,烹饪也是一门必修的学问,但他以为往往会那么一两道点心或者羹汤,足以在父母公婆面前尽孝也就够了,家里请的厨子什么不会做?她怎至于还要跑来馆子里偷师?

“我也知道很难,但是外祖母马上过寿了,我就想煮碗面给她老人家吃。再说了,我要是连面都煮不好,还谈什么烹饪菜肴?母亲对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我自己得争气。”

苏绵小声而苦恼地说着,但却理直气壮。

这丫鬟倒是大胆:“那奴婢可要求求您了,回头煮失败的面可千万别再让奴婢吃了。”

苏绵顿了下,语气又低软了下去:“你不要这么小器嘛。”

“奴婢不是小气,是有心无力啊!您看看,自打您开始学烹饪,下手的食物全都是奴婢一个人,这才半年,去年的衣裳奴婢如今是胖的全穿不进去了。

“上回去给表姑娘送花样子,还让表姑娘给笑话有了双下巴。我的姑娘,奴婢的娘还指望奴婢将来嫁人的呢,您再这么把奴婢喂下去,奴婢岂不成了个水桶?

“您就算是猪,倒是也让别的猪也分担点,别仅着一头猪使劲儿撑啊!”

丫鬟年岁不大,嘴皮子倒是利索。

苏绵如坐针毡,声音更低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回肯定让她们也吃点。”

说完她又似反应过来:“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我还要失败很多次似的?”

丫鬟眼一抬,眼看着就有话要出口,却忽然就看到了这边正直直看着她们的袁缜。

稍顿之后她立刻把头缩下去,凑到苏绵耳边说起话来。

袁缜收回目光,低头清了清嗓子。

方才听着听着他竟听入神了,被撞个正着,多么失礼。

“公子,您的面!”

小二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袁缜点了头,举箸吃面。却又察觉有目光投过来,他侧首,正对上苏绵好奇的目光。

“袁世子。”苏绵回神端坐,冲他笑了下。

袁缜越发不自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抓到刚才偷听。他从前刚认识南风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的。

苏绵看他抿唇不语,慢慢也收敛了笑容。

她记得这个人,那次家里设宴,她兴冲冲地想蒸盘点心出来显摆,没想到再一次失败,端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这位承恩侯世子。当时不认识他,后来他出院走到人群里,那么多人跟他打招呼,她怎么着也知道了。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种地方巧遇他。

这位承恩侯世子,看上去有点腼腆呢。

袁缜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可既然人家都打了招呼,他也不能不回应。他放下筷子,说道:“苏小姐也来吃面?”

“嗯。我听人说这里的面好吃,所以来尝尝看。”

袁缜哦了一声。

他没有话说了,谁也没教过他怎么跟姑娘说话,而且面前这姑娘一看就跟南风不是一种类型的,他不知道说什么。

但他能感觉得到,旁边这道视线一直在好奇地打量他。

他耳朵有一点点热。

不是说她是温婉矜持的大家闺秀吗?为什么他会这么大胆地看一个男子?

袁缜本来有点饿,眼下却有一点吃不下了。

终于他忍不住又看过去,堪堪好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苏绵轻咳,说道:“我听说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传奇的故事,还听说袁世子也会观星,抓捕赵旸的时候,世子也出了大力。我刚才……就是好奇,唐突了。”

袁缜耳朵尖上的红蔓延到了腮畔。

他纵然没看到姑娘的神色,也听出来她言语里的羞赧。这个总也做不好菜的姑娘,在关注他。

袁缜低头挑动着碗里的面,心湖在微微地荡漾。

此后便没再见过。

太子他们商量着在南风出阁时闹闹婚,他答应了,让他扮新娘他也觉得没问题。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事后撇下他不管,并且还让他在揭开了喜帕之后,顶着一脸胭脂水粉让她撞了个正着……

第579章 春心(三)

袁缜一连几日,除去差事之外哪里也没有去。看花花无趣,看水水没劲。袁邺那么严肃的一个人,都看出来他不对头。

但问他他也不出声,想想这么大个小伙子,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撂开了。饭桌上说道:“前番你姑姑给你挑的几个姑娘,你可有满意的?”

袁缜闷头不语。

袁邺又道:“你该成家了,咱们家也缺个主内的人。昨儿进宫你姑姑还问起我来。早点给个回话,省得她惦记。皇上说要是你选不出来,他可就要帮你选了。”

袁缜停箸抬头:“如果只是为了多个主内的人,那么父亲也可以续弦。”

“我没打算续弦。”袁邺道,“你母亲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她没享过的福,咱也不能让别人取而代之。”

说完他又回过神来:“你这话说的,就算我续弦,也跟你娶妻没关系。难不成我续弦你就可以不娶妻了?”

袁缜郁闷极了。

本来在苏小姐面前丢了人就已经够难过了,现在还要面临逼婚。关键是,现在他就算是提出来他想跟苏家联姻,苏绵也肯定不会答应了吧?谁会喜欢上一个在人家婚礼上装扮得怪模怪样的男人呢?

而且她当时身边还有小伙伴,到时她难道要跟她的小伙伴说,她要嫁的人就是那个毫无仪态可言的承恩侯世子?

袁缜食不知味,看着袁邺去了衙门,也起身离桌回了房。

护卫来说谁谁家公子来拜访,他也摆手不见。

如此几回,护卫也没辙了,最后一次进来他说道:“公子,县主来了,您见不见?”

满朝如今在京的只有李南风一个县主,袁缜从枕头里转过头,脑海里过了下当时她出阁时那场面,愈加丧气起来。

但他仍坐起,坚强地挥手:“请到花厅里坐。”

不管怎么说,人家新婚燕尔地还专门跑来找他,肯定是有事,万一是晏衡又撒野了,欺负了她呢?他不能不见。

到了花厅,只见珠光宝气地坐着一人,头发挽着,可不就是新晋为靖王世子妃的李南风?

他坐下来仔细看她脸上,红润光鲜得很,端茶放茶抚绢抬头的姿势都很灵活,尤其那上扬的嘴角还显得似笑非笑,一看就不是受到了什么委屈。

“你不在王府好好呆着,怎么上我这儿来了?”他问道。

李南风慢慢地咽了口茶:“我听说那日你被我哥他们给欺负了,我先前把他们说了一顿。”

袁缜没精打采地拨弄着盘子里的杏仁,没太把这话往心里去。“恶果”已经造成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骂他们一顿又不能让苏小姐忘记那个场面。

李南风往前凑了凑:“我听说你是被女客撞见了才生气的,不知是哪家女客?”

袁缜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真是的,成了亲还是一样的这么八卦。他方才怎么就没猜着她是来当探子的呢?早知道就不见她了。

李南风瞅着他,笑道:“我准备去喝茶,你要不要去?”

袁缜顿了下。

李南风挤了挤眼:“我准备约苏小姐出来。”

她说完笑起来,放茶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袁缜心头刮过了一阵风,卷起了万千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