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饶命!”丫鬟侍从们顿时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仿佛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地暴怒,真的动怒杀人,赤王吩咐管家继续找人,扭头便出了府邸。他没有带上一个侍从,独自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熟门熟路地穿行,甩掉了一切身边的人。
等再度出来时,眼前豁
然开朗,已经是白王行宫的后院。
“赤兄,等你好久了。”房间深处赫然已经坐了一个人,却是白王亲自在此处等待,阖起了手里的书信,“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大司命刚刚已经获

得了帝君的旨意,许可时影辞去神职。”
“是吗?还真是有本事。”赤王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句,“但那小子就算不当神官了,也未必肯回来当皇帝吧?有个屁用。”
“赤兄今日为何如此急躁?”白王有些愕然。
“我女儿不见了!”赤王咬牙,“找了这些日子都没影儿,你说急不急?”
“原来又是为了小郡主?赤兄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白王叹了口气,不得不先放下正事,好言好语安慰同僚,“令千金不是普通女子,术法造诣

高深,一般人伤不了她;她又没有什么宿敌仇家——如今出走,大概不过一时贪玩罢了。赤兄不用太过担心。我马上让风麟亲自带人出去好好找找。”
赤王叹了口气:“多谢了。”
“不必谢,”白王笑了一笑,“迟早是一家人。”
“唉,现在别说这个,”然而赤王一听到这句话却是烦躁不已,“我都担心那丫头是得知了两族联姻的消息,所以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上次她就逃了

婚,这次再让她嫁给白风麟,只怕又……”
听到此话,白王脸色不由得有些不悦,语气淡淡:“我家风麟虽然愚钝,好歹也是白族长子,如
今叶城的总督……配令千金,也不算辱没了吧?”
“不算,当然不算。”赤王性格粗豪,说话不注意细节,此刻明白同僚动怒,才连忙道,“只是我那女儿顽劣不堪,哪里肯听我的话?如果她一怒之下

又离家出走,在外面遇到什么不测……”
“放心,”白王安抚同僚,“郡主多半是想偷偷出去玩一圈,等过几天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可现在不同以往,复国军造反,到处杀机四伏啊,”赤王又焦躁起来,“你看,连皇太子都在这一次动乱里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外头流言四起,

连你我都被牵扯了进去。”
刚说了这句话,赤王又停了下来,满腹疑虑地看了一眼白王。
在不久前,喜好玩乐的皇太子时雨偷偷出宫,带着雪莺郡主去叶城微服私访,不巧却遇到了复国军动乱。混乱中,雪莺郡主和皇太子走散了,跌跌撞撞

地回到了叶城总督府,然而皇太子却再也没有出现。
宫内流言纷起,其中更是有一种说法,暗示是白王从背后操纵了这一切,而最近和白王走得近的赤王也不免被扯了进去。赤王性子急躁,自然觉得冤枉

,然而白王却是气定神闲,竟是对流言不以为意。
“火炮不长眼,当时叶城那么乱,皇太子又没带随从,出事也是有可能的。”白王叹了口气,眼神忽然微妙地变了一下,“说不定,青王他们是再也找

不到
皇太子了。”
“什么?”赤王大吃一惊,“你……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白王笑了一笑,“但我有预感。”
“预感?”赤王一时说不出话来,“难道是你……”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白王立刻摇头否认。
“那就好……那就好。”赤王松了一口气,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如果你真的直接对皇太子下手,那也太胆大妄为了一些。万一……”
“万一?”白王看了同僚一眼,眼神却是锋锐如刀,“如果我真的做了此事,赤兄难道临阵退缩了?”
这句话说得厉害,赤王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的人,哪能再有退路?——只是如此行事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直接干掉时雨,把青王兄妹逼到绝处,不知道会有怎样结果。”
白王笑了笑,语气深远:“那就逼一逼,看看结果?”
赤王沉默,只道:“可雪莺她那么喜欢皇太子……”
“那又如何?我又不止她一个女儿。”白王声音平静,冷冷道,“本来她是要嫁给时雨做空桑皇后的,如今时雨不见了,我另外给她找个夫婿就是——

听说紫王的内弟新丧了夫人,还没续弦。”
“雪莺郡主和皇太子自幼青梅竹马,怎么肯另嫁他人?”赤王听得这种安排,不由得摇头苦笑,“嫁给紫王的内弟?他都快五十了吧?……换了我,可


不得让自己的女儿遭这罪。”
“赤兄统共只得一个女儿,难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白王笑了笑,语气却颇不以为然,“身为王室子女,本来就该有当筹码的觉悟。就算是你和我

,当初的婚事、难道也是自己做主的吗?”
赤王怔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自己少时为了父母之命,不得不让朱颜生母委屈多年,直到正妃去世,才能把心爱的女子扶正。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

气,道:“就因为我们自己当年也吃过这样的苦,所以更不能让现在的孩子们受这等委屈……”
“是么?”白王听得同僚这等语气,忍不住失笑,“没想到赤兄一介轩昂大汉,内心居然如此细腻?朱颜郡主是积了多少福,才投胎到你家……”
两位王者在内室书房低语,一个刚要进门的妙龄少女在门外听着,渐渐全身发抖,用手绢捂住嘴巴、掉头往回便走。出门没几步,眼里的泪水便直流下

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位嬷嬷正在四处找她,此刻看到哭倒在蔷薇花架下的少女,连忙上来道:“雪莺郡主,你刚刚从乱军里回来,身体还没好呢,怎么就起来到处走了?

地上这么凉,快起来——别让王爷王妃担心。”
“担心?他们才不管我死活呢!”雪莺郡主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用手绢擦着眼角,哽咽,“横竖是个死,不如今日死了算了!”
“郡主莫哭郡主莫哭,
哭肿了眼睛就不美了。”嬷嬷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只能连忙赔笑,挑着她爱听的事儿说,“你看,今儿中州那边的珠宝商又来了,据说有极好的羊脂

玉,其中有一只镯子正好可以和郡主手上那一只配成一对儿——要不要去看看?”
雪莺郡主从小喜欢玉石珠宝,每次心情不好,白王只要送女儿一堆首饰便能令她破涕为笑。她听嬷嬷说到这儿,果然渐渐止住了啼哭。然而,当嬷嬷以

为郡主心情好转时,却见她忽地一跺脚,摘下手腕上的镯子,狠狠地砸了下去,哭道:“什么一对儿?谁稀罕!死了算了!”
“哎哟!”嬷嬷大吃一惊,连忙扑过去抢,“这可是上万金铢的镯子呀!”
哪里来得及?只听叮的一声,连城之宝瞬间破裂。
嬷嬷心疼得呼天喊地,而雪莺郡主定定站在花园里,想着父王说过的话,想着不知下落的恋人,握着手绢,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恨不能立刻逃离了

这个王府——可是,她不是朱颜那样有本事的人,被重重高墙包围着,没有翅膀,又怎么能飞得出去呢?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了。她……是宁为玉碎?还是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