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剑刺向半空中的蛟龙,龙神瞬忽转身,巨大的身体灵活无比地卷向了迦楼罗,金甲之间闪电萦绕,探出的巨爪中发出刺目的光华!

“喀”,迸裂般的一声响,龙爪被金色的无形光剑格住。云焕往后退了一步,脚踝在迦楼罗坚硬的机壳上生生踏出一个深坑!

交锋的一瞬,双方心里都涌现出惊骇与赞叹。

这般强大的力量!是多少年才得一见?

然而就在这一刻,悬浮在白塔上空的神庙忽然放出了金光,一瞬照彻天地!

紧闭的九重门瞬间洞开,风云激变,令所有正在交战的人霍然抬头——看来,有人已经进了神庙,正在和“那个人”进行着殊死的搏杀,每一方的力量都足以惊动天地。

——是谁?

然而,在金光盛放的那一刻,云焕手上凝成的剑忽然黯淡下去。

他心里陡然有一种恐惧:怎么回事?…身体里刚刚获得的那种力量,原来并未完全属于他自己,而同样被另一个人在反复借用!只觉体内如暗潮汹涌,涨落无定,根本无法完善的控制这一股刚刚进入身体的巨大力量。

——难道,是因为长夜未尽,“传承”还没有完成?

云焕克制住体内力量的涨落,不令自己表现出丝毫的动摇,就这样站在伽楼罗巨大的金翼上,和半空中的龙神静静对峙。

黎明前的天空里万籁俱寂,大地上战火燃烧,征天军团全体出动,在虚空中和倾巢来犯的空桑冥灵军团交战。风声呼啸过耳,战火中,坠毁的风隼如同烟火般坠落,漫天盛开了华丽之极的光芒。

无数寒星如同冷锐的眼睛一样静静俯视着这片大地,铭记了这千年始得一遇的场面。

破军光芒大盛,北斗缓缓倒转——

柄勺换位,即将完成最终的逆转。

神庙里,那一场等待了七千年的神魔之战已经开始。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生何欢、死何苦?…百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将师门的“九问”完整使出。后土神戒的神光在黑暗中闪耀,令她的光剑仿佛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每一击、都发出了超过从前百倍的力量。

在那种力量的引导之下,白璎冲破了屏障的阻力,以光剑斩开虚空,一重一重地推开九道神殿之门,所有一切在手底下摧枯拉朽,一直突破到了最里层。

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个声音的来源,一剑劈落!

真是奇怪…魔之左手的力量,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心底有着略微的诧异。然而,在一剑劈开黑暗时,她忽然间觉得某种震惊,下意识地收住手。不,不对!光剑上的这种感觉,根本不像是劈入血肉,而是——

“小心!”她听到有人低呼——那是白薇皇后的声音。

神殿的玉石地面在颤抖,仿佛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复苏了,正在沉沉地一步步逼近,白璎不由自主地将剑横于面前,猝然后退,摆出了防卫的姿态。然而,就在那一瞬,通过手上后土神戒微弱的亮光,她却看到了…

“啊?!”她再也止不住地脱口惊呼出来,看着黑暗深处一步一步走出的东西。

那、那是…

白璎不可思议地看着从内室里“走”出的东西,退了一步,光剑因为震惊而垂落。那个东西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缓缓对她举起了手里的剑——就在那一瞬,一道黑色的影子闪电般卷来,刹时拦在了她前面!

苏摩一直在黑暗里无声地等候,此刻动如脱兔,抢身上前之时十指扬起,黑暗里微微的光如同流星划过,转瞬交织成了一道无形无质的屏障!

“喀嚓”,黑暗里有微弱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纤细引线织成的网拦住了。

苏摩也被那种巨大的力量带得立足不稳,居然往前冲了一步,引线在他手里绷紧,那肉眼不可见的细线居然勒入了他的肌肤,暗红色的血从鲛人的手腕上滴落。然而,他顾不上这些,看到了黑暗中走出的东西,面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

——这,难道就是上古破坏神、魔之左手的真容?

这难道就是星尊大帝·琅玕?!

后土神戒的微光照亮了黑暗的殿堂,神庙的地面在微微震动,伴随着一声一声迟缓的脚步声,却毫无“人”的气息——从黑暗最深处走出的,居然是一尊巨大的玉雕神像!

那是空桑人供奉的孪生双神神像,玉石雕刻而成,不知从前朝那一代起就被供奉在白塔顶端。在智者带领沧流人覆灭了空桑后,也未下令将其毁弃。

然而,这一座玉石的神像,此刻居然从莲台上走了下来!

孪生神像一步步走过来,破坏神那一面朝向诸人,金晶石镶嵌的眼睛凝视着闯入者,高举的左手手臂擎着长剑,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沉重的脚步声令地面颤抖。

冰冷的面容,冰冷的眼眸,冰冷的身体——完全没有“生”的气息。

然而,那一双金晶石镶嵌的眼里,却居然有神色流转。

那是杀戮的气息,来自于极黑暗的地方,完全凌驾于人类——只是一眼看过,便让联手抗敌的两人悚然心惊。虽然被引线牵绊,沉重的脚步不断响起,那座活了的神像就这样直直走向了白璎,手里的长剑缓缓下劈——

剑势虽缓、然而力道却是惊人,只听嗤啦一声,居然有引线已经在剑下断裂。

“出剑!”苏摩凝神控制引线,对背后的女子低叱。

白璎悚然一惊,立刻重新抬头,眼神凝聚——对,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不管对方是死是活,事到如今她早已不能再犹豫半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

手中光剑白芒陡生,她低低轻叱,身形一动,如同白鸟掠起,直刺那座雕像而去!“苍生何辜”!——剑圣门下的“击铗九问”气势磅礴,连绵而下,直面洪荒万古。而在所有九问中、唯有此问最为磅礴,大开大阖,为苍生而叩问苍天,悲天悯人之情流露无疑。

以此问来叩问复生之魔,一击可当百人。

——后土的持有者和新生的海皇,当这两个人联手,整个云荒之上、又有谁能抵挡?

“喀喇”!——然而就在这一刻,黑夜里却忽然发出了巨大的裂响,有什么东西忽然间碎裂。整个神殿发出了一瞬的震动,仿佛这座虚浮于半空的殿堂就要分崩离析。

“白璎!”苏摩脱口惊呼,看向虚空里持剑下击的女子。

白璎一击已中,宛如飞燕般回翔,折身落回了他身侧。然而,在微弱的光芒里,他们却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切中,那座玉石的神像竟然居中裂了开来!

破坏神和创造神一分为二,玉石的切口光滑如新。喀喇的碎裂声里,创造神从破坏神背上脱离,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迈出了轻缓的脚步。白玉雕刻的女神面容宁静而庄严,手持莲花,眼波微微流转,侧身转向自己的孪生兄弟。

“白…”在女神像转过的瞬间,白璎脱口而出。

——白薇皇后!那是白薇皇后的眼睛!

黑暗里那一双眼睛是如此熟悉——那个只有一双眼睛存留的皇后、居然在此刻迅速的附身于神像上,趁着后代血裔一剑劈下,生生撕裂了玉石的雕像,获得了暂时的寄生!

在破坏神的长剑下击时,女神神像手腕轻抬,手中的莲花格挡住了滴血的剑。

巨大的破坏神停顿住,金色的眼睛闪烁着,看着创造神的纯黑色的眼睛——亘古以来,第一次,背向而坐的孪生双神看到了彼此的脸。

“哦…是你。”破坏神冰冷的嘴开阖着,吐出了长长的叹息。

“很久很久…不曾再见了。”

冰冷的石像开启了嘴唇,说出那样温暖而失落的话语,那个在神庙里孤独居住了千年的魔伸出了右手,一寸寸地靠近,似要试图触摸对面女神的面颊。两座石像默默相对,冰冷的面庞上有着人类特有的血肉表情。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凝滞。

这个神庙里,光阴被停止,空间被打乱,七千年来所有一切仿佛在刹那全部重现、又一一成为齑粉,宛如烟火依次无声地绽放和毁灭,华美得令人绝望。

“事到如今,你何必垂死挣扎。”

纯白的女神像开口,黑曜石的眼睛里闪过肃然的杀气,手里的莲花格住他的剑。

“破!”在这个刹那,苏摩低叱了一声,十指之间光芒大增,引线陡然化为闪电,萦绕在破坏神雕像四周——与此同时,仿佛心意相通、白璎也是拔剑瞬忽掠起,光剑的光芒宛如雷霆下击,一瞬间穿透了萦绕的光!

“中了!”并力一击后,白璎低叱,准备提气返回。

轰然巨响中,破坏神雕像霍然化为千片,碎裂的玉石粉屑在神庙内腾起,仿佛呼啸的狂风席卷而来,无数的帷幕猛烈地拂动,宛如水底急流中的水草。

——奇怪,为什么在她释放出那样强烈力量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难道说破坏神、魔之左手,在七千年里已经衰弱到如此了?

然而,就在那一瞬,她听到了苏摩的惊呼:“小心!”

巨大的金光在神庙内绽放,一瞬间耀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些迸裂的碎片在半空中忽然停住、凝滞,然后,在神奇的力量召唤下,以可怖的速度迅速沿着迸裂的轨迹一片一片返回,转瞬重新拼凑凝聚成形!

“呵呵呵…”低沉的笑声回荡在黑暗的神庙里,魔的眼睛重新出现,里闪出可怕的金光——一切完成于一瞬间,在白璎还没来得及收剑回身之前,一剑劈向了她!

白璎脸色苍白,极力后退,尽管她在一刹将力量发挥到了极至,还是无法避开闪电般斩来的剑锋——在她就要脱出魔之左手的范围之前,那剑齐齐斩入了她的腰间,一瞬几乎把纤细的女子拦腰斩断。

“白璎!”苏摩脱口惊呼。

然而,就在魔之手要斩断白璎的一瞬,她手上忽然盛放出了巨大的光华。

后土神戒发出了耀眼的光华,那种光和她光剑上的光相互辉映,两种力量仿佛被合并了——先天血液里继承的“护”之力量和后天剑圣门下继承的天问剑法相互激发,一时间,她全身都笼罩在强烈的剑气下,居然将那把几乎已经要切断她身体的巨剑生生逼了回去。

跌落在地面上的女子随即敏捷地站起,发现身上居然没有丝毫血迹,不由有些愕然,随即握剑后退,和同伴并肩而立,低声:“我没事。”

“嗯。”苏摩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他极力控制着虚空中的引线,那些若有若无的线依然停留在空中,密布于魔的周身,凝聚成一道屏障——然而,他的手却在不易觉察的微微发抖。

有看不见的黑色光芒,如同活了一样、从线的另一端侵蚀过来,逐步逼近他的手指。

“很奇怪,他的力量时断时续——有时候空空荡荡,但有时候却充盈到可以爆发,”白璎通过念力在心底向他传话,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座重新凝聚的雕像,“苏摩,你千万小心…它的力量太诡异,根本无从判断。”

“嗯。”苏摩依然只是应了一声,收紧了引线。

那些从魔身周燃起的诡异黑色光芒,沿着引线一分分悄无声息的渗过来,蔓延到了他的指尖。他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松开。

“不过也真是奇怪,他方才的攻击居然没有对我造成伤害…”白璎诧然低语,心中渐渐开始安定振作——或许,对方也只是虚张声势?毕竟过了几千年,作为破坏神的魔也该衰弱得很了吧?

苏摩没有看她,手指缓缓收紧,黑暗的室内一张无形的网重新收拢。

那些活了一样的黑色光芒,已经浸染到了他的双手——然后,仿佛闪电一样的蔓延,透过了他的指尖、双手,手臂,肩膀,迅速渗透上去。

“出剑。”他只是低声,“我来困住他。”

“好。”白璎应了一声,心神凝聚,右手上剑芒瞬间大涨,笼罩住了她全身,仿佛人和剑合一,化为了一柄锋芒逼人的利剑!

“快动手。”苏摩心神凝聚,控制着手里无数的引线,一分分调整方位、将对面那个魔物笼罩。那些细微而锋利的线,在魔的周身布下了天罗地网。

——然而,就在那一刹,他眉心忽然闪过了微弱的光。

从那道火焰状的伤痕里闪现出了黑色的光,仿佛是颅脑深处有什么霍然被点燃了!

黑暗里,两双眼静静凝视着并肩战斗的两个人,却没有动——纯黑的眼眸里带着某种赞赏和悲悯;而金色的眼眸里,却是复杂辽远得看不到尽头。

“看啊…”石雕开阖着嘴唇,魔吐出了低语,“她多像你,阿薇。”

“——让我来看看七千年后,后土传人的力量吧!”

魔的手忽然动了,它周身那些密布的引线随之勒紧,死死限制住它的一切举动。魔忽然冷笑,金色的眼眸里放出黑暗的光,看着布线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蓝发鲛人。

“愚蠢啊…”魔举起了手,仿佛冥冥中召唤着什么,“有着这样黑暗的灵魂、居然还敢走到我面前来?——你难道不知道在我身侧、所有罪恶都将觉醒和蔓延么?”

在魔举手的刹那,虚空里的引线全部被牵动,然后仿佛奇迹般地、那些引线上忽然涌动着黑暗的火焰,一路迅疾向着苏摩烧了过来!

他的双手,在刹那间被黑色的光芒侵蚀,变得漆黑如墨。

然而,无论如何,他却都没有松开手。引线贯注了极大的力量,死死限制住了魔的行动。在看不见的光网外,白璎剑出如流星,毫不犹豫地飞掠而至!

“海皇啊,你心里蛰伏着如此邪恶的灵魂,居然还敢靠近黑暗的源头?…真是愚蠢。”在黑色火焰燃烧的刹那,魔吐出了微笑的低语,诱惑而邪异,“来吧,蛰伏的黑暗灵魂!出来吧,让这黑暗的火焰燃尽一切你所憎恨的!”

在白璎再度一剑洞穿石像心脏的刹那,魔举起了双手,完成了召唤。

半空中的引线齐齐一震。苏摩忽然间松开了手,十指掩住了眉心,仿佛受到出其不意的一击,霍然弯下了腰去,踉跄跪倒。他死死捂着眉心,仿佛那里有火焰即将烧透颅脑。在难以克制的剧烈颤抖中,有低低的呼声从他嘴角吐出。

“苏摩!”白璎一击回首,失声惊呼——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性格,能令他低呼出声的、不知道是怎样的痛苦!

“苏摩?苏摩!”那一瞬,她已然顾不得什么破坏神,回身狂奔而去,只盼来得及阻拦。然而,在奔到他面前三步开外时,她却猛然一个踉跄——虚空中,居然瞬间凝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阻隔!

“别过来!”跪在地上的人蓦然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别过来!”

“苏摩!”她惊骇地看着他——他的手!那只手,居然已经成了漆黑!

他虽然松开了手,然而十指上的引线却没有因此脱落,反而仿佛活了一样、自动地卷住了他!那些引线悬浮在虚空中,上面有火焰状的黑色光芒沿着线一路逆向燃烧而来。

“别过来…”他伸出手,嘶哑地开口。

然而,在他松开了掩着额头的手时,她却震惊地看到,他眉心的刻痕里。竟然有火焰隐隐透出!那种颅脑里燃烧的火焰,隐隐透出极其不祥的气息,令她悚然心惊。

“你怎么了?”她试图冲破那道阻拦的屏障,去到他身侧。

“是阿诺…他又要出来了…又要出来了。”苏摩喃喃,深碧色的眼睛里转过憎恨的表情,“它被召唤出来了…真是恨不得把它,连着我自己的灵魂…一起焚烧得干干净净啊…你、你千万不要过来,小心背后!”

“不!”就在那一瞬,她竭尽全力一剑劈下,击破了他的结界。

“苏摩!”她冲到了他身侧,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膀,急切而颤栗,“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的身体冰冷而颤抖,仿佛琉璃般脆弱。死死地摁住眉心那个刻痕,极力压制着身体里某种即将破壳而出的力量,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从未看到过他有这样的表情。

白璎惊慌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