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达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开了递给姜小乙。

这是一张礼单,上面写着刘大千给郭绩上贡的全部财物,包括黄金三百两、白银两千两、青铜古树一件、珊瑚镜一件、玉佛两尊、玄阴剑一把、深海珠一颗、珠宝首饰若干,滋补药品若干……

达七道:“刘大千找妙手空空,开价就是那三百两黄金,银子太重不好拿,让他自行取用。主要是剩下的珍宝刘大千要尽数拿回,尤其是那件青铜古树,和众多珍宝都锁在郭绩的私人宝箱里,钉死墙中,难以得手。妙手空空是个讲究人,他找到我,金子对半分。当然七爷我更讲究,我就随便抽几颗珍珠意思一下,你只要能拿到钥匙,一百五十两黄金如数奉上,这不就把你之前在齐州亏的钱给补回来了?”

姜小乙看着那张礼金单,问道:“这玄阴剑是什么?”

达七:“就是剑啊。”

姜小乙抬眼看他,达七笑道:“你眼光不错,这玄阴剑是几百年的宝贝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而且据说它是前朝一名得道高人的修炼法宝,内藏玄妙。”

姜小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达七:“至于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是刘大千为了给宝贝贴金,自己杜撰的。”

姜小乙:“我要这个。”

“什么?”

“我说我要这把玄阴剑。”

“啧,人家财主都交代了,金银随便拿,这几样珍宝要全部带回去。”

“金子我可以不要,我就要这个,不行就算了。”她把礼单放回桌面上。

达七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对兵器感兴趣了?”

姜小乙道:“你只说行还是不行。”

达七抬手:“等等,你先容我想想。”他思索一阵,最后应了下来。“行,这事我就做主了,玄阴剑给你,一百五十两金子也给你。”

姜小乙大吃一惊,看向达七。

“几个月不见,七爷竟如此大方了。”

达七笑道:“早说了,我达七是个赤诚之人,这笔买卖算我送你的,庆祝你逢凶化吉。而且你如今进了宫,又跟了皇帝眼前的红人,我等于又通了一条眼路,将来大家多多合作,一块发财。”

姜小乙也笑了。“七爷客气了。”她沉思片刻,道:“如果真是藏在宫里,我大概能猜到钥匙放在哪了。我需要一套郭绩的朝服,明日就要带走,你弄得到吗?”

达七眯了眯他那细长的飞燕眼。

“龙袍我都弄得到。”

姜小乙:“那我明早来取。”她想了想,又道,“我拿到钥匙要如何给你们,我最多月底才能出来一次。”

达七道:“拿到钥匙就交给张洪海,她会想办法送出来的。如果妙手空空得手了,你的钱和宝剑,我也会托她带给你。”

姜小乙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谈好了生意,达七又躺回床上。

“聊点闲事吧,你可知我们那两个月白干了。”

“什么叫白干了?你不是拿到钱了?”

“钱是拿到了,他们的军师来与我交易,可还没来得及回去,威虎军就被杨亥给连锅端了,所以还是等于我俩白干。”

“杨亥?他怎么在那?”

“他的军队从角舟山绕过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威虎军驻扎在齐州西边一百二十里的山坳里,被杨亥发现位置,关门打狗,一天功夫就杀干净了。这威虎军确实就是一群土包子,就算找了个病痨军师,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威虎军原是起于西北的一伙强盗,起初不成规模,仗着血气之勇攻下几座山头。后来来了个姓刘的军师,帮忙整编队伍,管理军务,渐渐才有了点样子。半年之前,他们想对齐州动手,刘军师提前四个月找到达七买齐州布防图和驻军信息。本来一切都就绪了,可惜队伍底蕴太差,军师不过是出去交易了一天,他们就被杨亥抓住破绽,连根拔起。

达七:“当然,也不能说他们一无是处,毕竟杨亥用兵如神,折在他手里,威虎军也不算冤。”

如今纷争四起,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门派组织,军队民团灭亡,无非过眼云烟,姜小乙也懒得记。

她起身道:“你抓紧找衣服,我先走了。”

“等等。”达七在床边磕了磕烟杆。“还有个事,我得多个嘴。”

姜小乙道:“什么事,七爷请说。”

达七:“你想好退路了吧?”

姜小乙起初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应是离开侍卫营的路子。

“我刚进宫,还没考虑这个。”

“我就知道,这个一定要赶快想。”达七吸了口烟,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只要是江湖人,都不会喜欢靠近官差才对。你为何要跟肖宗镜走?”

姜小乙:“我们大人与其他官差不一样。”

达七听得大牙一呲。“这才几天……你已经开始‘我们大人’了?”他沉吟片刻,道:“我看出来了,你不适合在宫里生活,捞够了钱就赶快撤吧。”

姜小乙道:“七爷为何如此说?我下山游历,本也没什么目的,随心而行,到哪都一样。张洪海身为江湖人,不也是在宫里生活,和我有什么两样?”

“有什么两样?”达七瞪她一眼,“张洪海跟的是个守活寡的娘们,毫无危险,说走就走。你跟的可是皇城侍卫营的老大。侍卫营和密狱一样,都处于京城权力最中央,是要真刀真枪出去拼命的!”

而且,他更担心的一点是,姜小乙是个重情之人,若真与侍卫营的人相处久了,定生感情,到时候免不了要一起跳火坑。

达七冷冷道:“将来战火若是烧到天京,侍卫营就是最后一道防线,难道你还要跟他们一起上城墙死战不成?”

姜小乙道:“七爷想得未免太远了些。”

“一点也不远。小乙,你刚下山三年,一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很多事还看不清楚。我这样跟你说吧……”达七烟也不抽了,苦口婆心道:“大黎是马上就要完蛋了,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必将改朝换代。谁坐下一庄现在还不好说,但这些旧朝之臣绝无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姜小乙站在门口,默默不言。

达七见她有些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我给你数一数啊,东南沿海现已被青州军拿下。最北边的滨州也是人迹荒凉,驻军都跑干净了,成了无主之地。还有东北边的抚州,匪患持续几十年,几路悍匪仗着地势剿之不尽,杨亥拿他们都没办法。现在南边各路叛军也都渐成规模了,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他再次吞了口烟雾,总结道:“大黎气数已尽,就算那姓肖的再厉害,仅凭一己之力也无法扭转乾坤。还是听我的吧,多赚几笔银子,赶快撤退吧!”

过了好久,姜小乙低声道:“七爷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达七歪了歪头,意思是,那你如何打算?

姜小乙思索片刻,缓缓道:“当初我为给敏娘一家报仇,与肖宗镜结识,见之如故,自愿随他进京。他并未强迫我。直至今日,他也没做过任何倒行逆施,伤天害理之事,更没有丝毫对不起我之处。他待我不薄,甚至还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捞完钱就跑,那不成了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小人?”

达七拉着一张脸,得,等同他全白说了。

关键他还没法反驳。

其实,在得知姜小乙进了侍卫营后,达七还特地跑黑市上去打听肖宗镜的消息,想寻点他干的脏事,用以劝说姜小乙,别付以真情。没想到找了一圈,肖宗镜的消息实在少得可怜,而且大多都是惩治贪官污吏的义举。就算是下狠手,大开杀戒,也都在法度之内行事,全然没有滥杀无辜,欺男霸女之行径。

简直干净得令他恶心。

姜小乙又道:“我是冲着肖宗镜才进宫的,至于朝廷前景如何,将来谁坐江山,与我无任何干系。”她朝达七抱了抱拳。“不过七爷的提醒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一定会慎之又慎的。”

弦月高挂。

夜已极深。

天京的热闹也落下帷幕。

姜小乙与达七分别后,回到客栈,稍做洗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李临醉倒在迷幻的十八香。

野猫轻灵走过空空的石板桥,落叶飘旋,水波寒凉。

而皇宫的夜,似乎比外面更为浓重。

一道黑影走进肖宗镜的营房。

肖宗镜正在灯下反复阅读章太竹的奏章,那影子来到肖宗镜身边,垂首道:“大人。”

这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正是周寅。

肖宗镜:“你怎么来了?”

周寅没说话,也没动。

肖宗镜目光依旧停留在奏章上,淡淡道:“你今日不是该出宫巡查外营吗,怎么来这了?”

周寅眉眼中流露几分犹豫。

肖宗镜:“明显就是有事,说吧。”

周寅抿抿唇,道:“大人,属下今日在宫外,碰到姜小乙了……”

肖宗镜:“我让李临带她出去转转,宫里太闷了。”

周寅:“但我见到他时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远离采购路线,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上去,发现他在喜迎楼见了一个人。”

肖宗镜神色不变,随口问道:“谁?”

周寅:“那人很谨慎,专门挑了间死角房间见面,我不能靠太近。姜小乙离开喜迎楼后,我再去探查,发现那人已经没了踪影。我找客栈掌柜查了他的符牌记录,做假做得相当高明。”

肖宗镜嗯了一声。

周寅:“大人,这人明显是个道上老手,姜小乙年纪轻轻,又刚进宫,我怕他……”

肖宗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用说了,我带回来的人,我心里有数。”

第19章

姜小乙今年芳龄十八,入行三年,不算久。不过她却将“三清鼠”这个名号在江湖上打得很响,实是因为她脑子活,本领精,手脚也快。

在接下妙手空空的委托之后,姜小乙很快就开始准备了。

托之前执勤的福,姜小乙早早把皇宫各处摸得清清楚楚。

郭绩是吏部官员,下朝后的办公地点在外廷宣和门外千步廊东侧,正好在侍卫营的巡逻范围之内。姜小乙回宫后,连续跟几个营内的兄弟调了排班,巡逻千步廊。

其实大伙都不爱去千步廊,又远又开阔,风吹日晒,没个遮挡,所以姜小乙愿意换班,大家都十分乐意。

就这样,姜小乙观察了两日,记下了几处要点,第三天就动手了。

这天,风和日丽,秋风习习,姜小乙随队巡逻。在走到吏部办公地点的时候,姜小乙以腹痛为由,让其他兄弟先走,自己去茅房。

时辰尚早。

永祥帝不常上朝,但又怕文武百官太过松懈,不务正业,所以规定大臣们每日去千秋殿上奏政事,由杨严主持,太监执笔记录,再由刘行淞带去给他。

五更开始,整场上奏大概持续一个时辰。

姜小乙发现郭绩有个非常明显的习惯,就是他下朝后回到千步廊,通常会先去茅房蹲一柱香的时间,再进行办公。

而有习惯的人最好利用。

姜小乙藏在茅房后面的树后,等到辰时三刻,郭绩跟其他几名官员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不出所料,他果然又钻进茅房。姜小乙从树后出来,她早已穿戴好达七事先准备的朝服,变做了郭绩的模样。

她点了一根毒香,插在茅房后方的木缝里。这香会使人头脑昏沉,意识麻痹,产生醉酒的效果,却不至于昏迷。用这种香是为了让郭绩等下回去只想着休息,不会多与人交流,防止露馅。

姜小乙用一根树棍轻轻别住门,随即前往吏部办公处。

两名侍卫朝她恭敬行礼。

“郭大人。”

姜小乙大摇大摆进了门,环顾一圈,刚巧尚书王世殷不在,整个房间她最大。

她先欣赏了一番。

吏部是掌管天下户籍财经之机关,事务应该相当繁忙,可从这屋里可完全看不出来,几张桌案上放的不是笔墨,而是香茗。周遭书架上摆的也不是书卷,而是各式摆件。房间内坐着几名主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文书。

一眼扫来,这整个屋子也没什么特殊藏物的地方……

一名官员见了她,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大人辛苦,大人辛苦,卑职已为您泡好了茶。”他压低声音,“卑职听说您最近上火生疮,特地在茶里加了波斯石榴叶,大人要注意休息,莫太操劳啊。”

姜小乙嗯了一声。

“你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快请坐。”

姜小乙顺着他示意方向看过去,是靠南边的一张桌子,想来就是郭绩的位置。

桌上摆着一盏刚泡好的茶,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

姜小乙心说这官当得也太舒服了些。

忽然间,她注意到那张椅子有些奇怪,下方并非镂空,而是往下延了半尺。她走过去坐下,往旁侧一瞄,果然是个小抽屉。

抽屉上着锁,不过是设计较为简单的锁,大概郭绩认为宫内把守森严,没人能到这来偷东西。姜小乙表面装作研究棋局,一只手不动声色从腰带里扣出一根铁丝,轻松撬开锁。抽屉里东西不多,只有几方精美的松烟墨,还有一对田黄石的佛手把件,内侧则是一个细长的盒子。

姜小乙抽出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钥匙。

达七与她描述过锁芯形状,姜小乙一眼判定这就是她要的东西。

她右手一抖,从朝服的袖子里落下一个小盒,上下一搓,露出内部平整的朱砂泥,眨眼便将钥匙烙了印,又物归原处。

合上抽屉,姜小乙往屋外看了看,天高云淡,秋意正浓。

她端起那杯泡了波斯石榴叶的茶,喝了一口。

太苦,不是她的口味。

出了吏部,郭绩还没从茅房出来,她听了听,还在里面哼哼唧唧拉屎。姜小乙偷笑两声,取了树棍,吹了毒香,于角落里变回原貌,换好衣服,翻出后墙。

她原本打算今日先去看看热闹,端是踩个盘子,没想到如此顺利,哼着小曲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当日下午,姜小乙再次与人换班,去外廷巡逻,与前往浣衣坊的张洪海擦肩而过,递了东西。

巡逻回来的姜小乙无事一身轻,推开侍卫营的大门。练武场上,肖宗镜正与周寅说话。

肖宗镜每日忙得要命,一整天也难见一面,姜小乙心里高兴,跑过去跟他打招呼。

“大人!”

肖宗镜冲她笑了笑。

“回来了?”

“大人今日在营里?”

“不,等下就要出去。”

姜小乙抱抱拳道:“那我不打扰大人了。”

“等等。”肖宗镜叫住她,“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他又交代了周寅几句,便对姜小乙道:“你跟我来。”

肖宗镜带她回了自己的营房,关好门。

“这几日我未曾问过你过得如何,可有什么需要?”

“我过得很好,没有需要。”

肖宗镜顿了顿,道:“我听周寅说,这几日你都跟外廷的兄弟换班了?不觉得辛苦?”

姜小乙睁眼说瞎话。

“不辛苦啊,外廷敞亮,最近天气凉了,正好去晒太阳。”

她心想肖宗镜为何问这个,难道他怀疑什么了?不应该啊,他那么忙,哪有功夫管她。

“小乙。”

姜小乙一激灵,站直身子。

“在!”

肖宗镜道:“过段时间跟我出趟门。”

姜小乙愣了愣,问道:“去哪啊?”

肖宗镜:“丰州。”

丰州在大黎正南面,离天京有三千多里的距离,快一杆子支到海里了。

姜小乙奇怪道:“去丰州做什么?”

肖宗镜道:“查案。”

姜小乙又问:“那……什么时候走啊?”

肖宗镜道:“我这边还有一点事,处理好就走。”

姜小乙心里琢磨达七和妙手空空什么时候能得手,她很想在出发前拿到玄阴剑。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肖宗镜问道。

“没!没其他事。”

肖宗镜但笑不语,姜小乙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干笑两声,道:“那、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小乙。”走到门口,肖宗镜又叫住了她。他盯着她发愣的表情,稍久一点,就好像能透过这层伪装,看到那双曾在齐州附近山谷里见过的,精明又稚嫩的眼睛。

姜小乙:“……大人可还有话要吩咐小的?”

肖宗镜回神,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恐怕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一旦心虚,就会自称“小的”。

他道:“没什么,休息去吧。”

当晚,李临来传肖宗镜的话,两日后出发。

姜小乙到浣衣坊找张洪海询问情况,张洪海告诉她,钥匙已经送出去了,以妙手空空的手段,拿到钥匙当日就会得手,但东西进宫还需要时间。

姜小乙急道:“可我还有两天就要离开京城了。”

张洪海:“今日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最快也要明日傍晚,如果我拿到了,会把东西藏到金水河西边的断虹桥下面。”

姜小乙:“好,明晚我会去看的。”

张洪海:“夜晚皇宫巡逻森严,你万事小心。”

这两日过得格外焦心。

到了最后一夜,姜小乙躲在房间里,偷看外面天色。

天气晴朗,月明星稀,不太适合夜行。

她考虑了一会,从榻下拿出黄纸朱砂,月下书符。

写好符后,她两指夹住,轻轻一抖,符箓自燃,姜小乙用碗接住灰烬,兑水服下,盘坐榻上,口诵太上六壬明鉴符阴经。

很快,她周身生出淡淡的云烟,让她的身体似隐非隐,看不真切。

姜小乙就带着这股烟离开了房间,悄悄跳出侍卫营的高墙。

侍卫营里那几个常驻的,武功都不差,她不敢明目张胆跑来跑去,只能寄托玄门术法。

这招确实瞒过了当晚执勤的李临,可惜没有瞒过另一人。

肖宗镜在姜小乙离开房间的瞬间便察觉了,他来到窗边,开了一道缝隙向外看,只见姜小乙的房门一开一闭,却模模糊糊,不见人影。

肖宗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姜小乙穿梭于黑夜,一路向南,来到外廷,顺着金水河摸到断虹桥下。踏入金水河,她冻得一哆嗦。

姜小乙心中默念,可千万别让她白来一趟。

她忙着在桥下找东西,并没有注意到崇楼之上有个人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夜风吹动肖宗镜的发丝和衣摆,这里离断虹桥有几十丈远,又是黑夜,但肖宗镜目力惊人,借着微弱月光,将断虹桥下荡漾的清波瞧得一清二楚。

后来,他干脆蹲在垂脊上,等着瞧姜小乙要搞什么名堂。

蓦然间,他目光一转,看到远处出现一队人。外廷夜间的巡逻由禁军负责,他们五人一队,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就在这时,姜小乙找到了张洪海存放的包裹,她心下一喜,当场就想打开查验。

肖宗镜随手掰开一块瓦片,朝前一丢——

瓦块敲在离断虹桥最近的一棵树上。

“嗯?”

姜小乙瞬间警觉。

紧接着肖宗镜便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桥下探头出来,姜小乙施了术法,真人看不清,但河水里的倒影却映得清清楚楚。

姜小乙也看到了那伙禁军,她不敢托大,把包裹系在身上,顺着原路摸了回去。

肖宗镜站在崇楼上看着她溜边离开,轻呵一声,发自内心道了句:

“真像只耗子。”

姜小乙翻回侍卫营,见肖宗镜房间安安静静,猜想他可能是为了明日出行,所以早早睡下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迫不及待打开包裹。最上面是数根湿漉漉的金条,她拨到一旁,露出下面那把玄阴剑。

宝剑约三尺四寸长,鞘柄皆为黑色,纯铜装具,极为古朴。她闻了闻剑鞘,应是黑檀木,再观察手柄,上面有细密的颗粒,摸着手感,乃是鲨鱼皮所制。

这剑外表看起来不甚起眼,不料拔出剑,顿见奇异景象,剑身发出月色般轻柔光芒,冰凉寒意席卷周身,周围散发一股阴凉冷香。

等她再定睛想细看,光芒又急速消失了。

“这……?”

寒光在如水的剑身上流淌,好像滋养的银河,清清楚楚映照人脸。河底藏有七星,靠近剑柄处,以小篆刻着两个字,正是“玄阴”。

姜小乙惊道:“果然是好东西!”

她在那研究了一会,低声道:“所谓‘宝剑配英雄’,这般神兵若留在刘大千与郭绩身边,毫无用武之地,只会渐渐落于俗流。”她举起宝剑,轻轻一弹剑身,笑道:“明日我就将你送到真正的英雄身边,让你蛟龙出水,飞腾升天!”

玄阴剑被她弹出悦耳的嗡鸣,好似回应。

第20章

晴空如洗。

这是个出远门的好天气。

李临为肖宗镜和姜小乙此次丰州之行挑选了马匹,送行之时对姜小乙道:“果然被我言中了,你接到大活了。”他撇撇嘴,又道:“不过你才来几天啊,大人就要单独带你出门了。此次任务如此重要,可是个立大功的好机会。”

肖宗镜还在房里整理东西,姜小乙跟李临在外院调侃。

“什么味?我怎么闻着酸吧拉几的,为什么带我?想来是觉得我最顶用吧。”

李临手掐她脖子,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蹬鼻子上脸了你!”

不仅李临,营房内,谢瑾对于肖宗镜要带姜小乙去丰州的决定也颇有微词。

“军饷之案事关重大,你怎么挑了这么个人去?徐怀安呢?周寅呢?就连李临都比他稳妥!”

肖宗镜道:“我自有我的考虑。”

他语气浅淡,似是不想多谈。谢瑾知道肖宗镜做事一向深思熟虑,且他绝不会拿这么大的案子开玩笑,虽心中有所不满,但也没有再提异议。他思索片刻,道:“敢劫军饷,必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一定要小心。陛下给了你调动驻军的权力,必要之时就调兵相助,务必要找回军饷,查明赵将军下落,为陛下分忧。”

肖宗镜:“我知道,这一趟少说也要月余,天京城的事就辛苦你了。”

谢瑾:“职责所在,何来辛苦。”

肖宗镜从房间出来,见姜小乙和李临还在外院闹,你踢我一脚,我怼你一拳,好不热闹。

“小乙,走了。”

姜小乙同李临周寅等人告别,与肖宗镜一起离开了皇宫。

天京城内繁忙拥堵,暂时骑不了马,两人牵着马匹朝城外走。肖宗镜记挂着军饷的案子,走一路想一路,而姜小乙却不怎么在意,只知道是出来放风了,走走停停看热闹,路边卖什么新奇玩意她都要去瞧瞧。

她不仅自己瞧,还想拉着肖宗镜一起瞧,可几次暗示下来,肖宗镜都没什么反应,她的兴致也淡了,默不作声跟在他后面。

走到一条小河边,姜小乙忽然开口。

“大人。”

肖宗镜回头,姜小乙在自己的行囊里翻了翻,掏出一件包着靛蓝方布的长长的物品,递给肖宗镜。

“这个给您。”

肖宗镜接过,从入手重量和质感判断出,这是一件兵器。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这是何物?”

姜小乙道:“我上次跟李临出宫时在路边碰到的,您平日没有武器傍身,我看这剑做工还凑合,就买回来了。”

肖宗镜笑道:“哦?送给我的?”

姜小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肖宗镜打开方布,看着手中之物。

“剑。”

越到里面就越湿,说明剑鞘和手柄近期浸过水,还没来得及晾干。

想起昨夜姜小乙在金水河里的表现,肖宗镜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漆黑的玄阴剑置于阳光之下,肖宗镜拿手里掂了掂,随即抽出——

其实,挑选这个时候送剑,姜小乙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首先是肖宗镜最近被军饷的案子弄得十分严肃,营内人多热闹还好,现在就两个人,她不太适应。再来就是昨夜这宝剑无故发光一事,玄之又玄,不好解释,如果白天送出去,多少可以掩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