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只觉气血上涌,刚刚那点旖旎之思全部忘到了脑后,她一把抓住肖宗镜的手腕。

“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抓给肖宗镜吓一跳。

“你做什么?”

姜小乙深深凝眉,思考心里的话到底该怎么说明。就在这时,她忽见窗外路过一个算命老头,眼睛一亮,半边身子支到窗外。“你——!”她冲那老头喊道:“老先生!请上楼来!”

“小乙?”

“大人请别说话。”

那老头被她喊了上来,姜小乙往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指着肖宗镜。

“老先生,请帮我算他的命,好好算。”

这算命老头一看便是整日没什么收成,见到银子那叫一个亲切,转向肖宗镜,绿豆大小的眼睛放出璀璨的光芒。

“嘿呀!小老还从没见过足下这般神采奕奕如日方升之佼佼豪杰!端的是一副宏图大展,誉满天下之尊容!所谓岁大运红,拨云见——”

“等等,”姜小乙打断他,“不用这么大,说点平常的。”

“平常的?懂懂懂!”算命老头捋捋稀松的胡子,又道:“小老观足下身如幻梦影,目若月下莲,实是不可多得的仙福之姿,此生定是暖衣饱食,安心乐业,琴瑟和谐,儿孙满堂,百年之后,无疾登仙!”

姜小乙满意道:“好,这个好!”她一开心,又给了一锭银子打发老头走了。

“听到了吗大人?”姜小乙严肃道,“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就得算命的来说才准。”

肖宗镜低下头,半晌没动静。

姜小乙抻长脖子:“大人,您听见我的话了吗?”

他肩膀微颤,笑了起来,起初笑得很轻,最后终于忍不住,就像当初在冀县吕坊那晚一样,笑得爽朗开怀。

“听到了,我听到了。”

她也同那日一样,再次被他笑得后背滚烫,她往后躲了躲,却被肖宗镜反手握住手腕。

他握得比她刚刚还要紧。

“借你吉言。”他看着她,目光坚实又炽热。“小乙,借你吉言。”

他们这晚喝了太多酒,姜小乙已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

第二天醒来,她脑袋昏沉,离开屋子碰见晨巡归来的周寅。姜小乙微微一愣,她记得最近晨巡都是李临负责的。不过她向来与这一板一眼的周寅没什么话说,也就没有多问。

平平无奇过了几天,姜小乙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营里静得出奇,好像少了不止李临一个人。

她终于找到周寅询问。

“周大哥,李临去哪了?”

“肖大人带他和徐怀安还有另外几名弟兄去往抚州了。”

“什么?!抚州?”姜小乙诧异。“他们去抚州干嘛?……不对,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大人扛你回来的第二天一早。”

“……扛?”

“你睡得沉,没听到声响。杨亥将军在抚州被匪患牵制太久,陛下十分着急,命大人做督军前往监察。”

“那怎么不带我去?”她甚至都没有听肖宗镜提起过此事。

“大人说你在军饷的案子里耗了太多心神,这次就先歇一歇。”

“我不累,谁说我累了?”

周寅正色道:“要服从大人的安排。……对了,今日我本来也要找你的,你跟我来。”

姜下乙沉浸在被遗留在宫中的失落里,亦步亦趋来到周寅的营房。

周寅取了一个小卷轴给姜小乙。

“这是大人临走前给我的,让我在今日给你。”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

姜小乙拿来卷轴,随口道:“为何要今日给我?”

周寅道:“大人就说要立冬这天给你,没说理由。”

立冬?

“……今日立冬?”

“对。”

姜小乙心中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谢谢周大哥!”姜小乙拿着卷轴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迫不及待打开卷轴。

这是一幅小画,画上是一名少女。

姜小乙并不认识这画上的少女,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她想再翻翻看有没有其他的留言,可视线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样都不能离开这幅画卷。

她与画中少女久久对视,时间越长,越是沉沦。

最终,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姜小乙坐回榻上。

她好像知道这少女是谁了。

她脑海中浮现当初在冀县,自己对肖宗镜说过的话。

——元神全不全也没什么差别,都照样能活,只不过是见不到自己的真实样貌而已。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她躺倒在榻上,忽觉这烫金的纸张有些眼熟。不久前的那一夜,她从宫外回来,去找肖宗镜。当时他在房中写东西,见她进门,就拿开不让她看,好像就是这种纸。

姜小乙偏过头,窗外是光秃秃的天。

周围安静极了,阴冷的空气充斥鼻腔,沉寂仿佛是深宫永恒的写照。

天边飞过一只青鸟,孤独地掠过整片灰色的天空。那一瞬间,姜小乙的心里也拂过一丝怪妙的感觉。

她隐隐觉得,自己与肖宗镜之间,似乎有些就在嘴边的话。

将说未说,可又绝不能说。

最终,她再次拿起卷轴,看着画中少女,问道:“你见大人的时候,都聊了些什么呢?”

少女自然不会回答她。

姜小乙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你得同我一样聪明,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才好。”

第53章 迷恋夜色的流莺,于她面前起舞。……

肖宗镜不在的日子, 姜小乙对这深宫冷院也是兴趣大减,数日逗留宫外。

天冷了,时间的流速似乎也跟着缓慢起来。

某日, 一场寒雨后, 无聊的姜小乙来到十八香,找紫嫣消磨时光。

他为她泡了一杯茶。

昨夜那场雨下到深夜, 已见零星的雪花,想来是今年最后一场雨水了。姜小乙见紫嫣轻衣薄衫,竟比第一次见面时穿得还少,露出小半清瘦的胸口, 显出几分飘零的美感。

“你多穿点吧,这屋子不禁风,你该跟老鸨说一声,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要冻死人了。”

“奴家不冷。”

“这天气我都受不了, 你怎么可能不冷。”

紫嫣伸手, 盖在姜小乙脖子处,手掌十分温热。

姜小乙奇道:“你火气好旺。”

紫嫣柔声一笑, 道:“是奴家疏忽了,忘记公子会怕冷, 奴家这去烧个火盆来。”

紫嫣走了后,姜小乙站起来在屋里踱步。她来到角落,这里的小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神像, 前面是一堆药材, 还有一把小刀。她拿起那刀子,又轻又薄,打磨得格外锋利。这刀形状特殊,像是一片竹叶, 没有手握之处。

桌上铺着几张绢纸,上面有一小撮磨好的粉末,呈淡淡的猩红色,旁边还放着一个胭脂盒,姜小乙猜想,这可是紫嫣用来调配脂粉的材料。她好奇地闻了闻,一股奇异的怪香直钻鼻腔,她意识一顿,眼睛上翻,瞬间向后栽倒。

紫嫣进门,刚巧看到这一幕。“哎?”他丢掉火盆,一把将姜小乙接住。“姜公子,姜公子?”他抬眼,看见飘落在地的粉末,微微一挑眉。他将姜小乙抱到床上,轻轻掐她的脸蛋,轻声道:“公子怎么这么不老实,谁让你动奴家的东西了?”他手撑着下巴,半趴在床上,看着晕倒的姜小乙。片刻,抿嘴一笑。“不过,公子这样看起来,可比平时温顺多了。”他兴致来了,拉起袖子。“哈,就让奴家为公子好好查查身体吧。”

他指尖伸入姜小乙的脖领下,顺着肩膀一路向旁侧移动,先拨开她左侧衣衫,露出光洁的身躯。“那……咱们就先来看看脉吧。”他调笑着将手指压在姜小乙的手腕上,品味之下,脸色忽然一变。

“嗯?”

他极为诧异,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再次将手搭在姜小乙的脉上。

没有错,脉象是不会骗人的。

“……你是女人?”他上下打量。“那这副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姜小乙,越看越觉得面容有几分清秀,最后莞尔一笑。

“世间当真千奇百怪,瑰异离奇之人比比皆是,你算一个,奴家也算一个。”他贴近姜小乙的面庞,一边抚摸,一边微微苦恼道:“以奴家的脾性,对谁感兴趣,便想同谁欢好一番。”他的手指在姜小乙胸口缓缓移动,到了她腰身位置,换做用掌心覆盖。“男人有男人的法子,女人有女人的法子,可你这副样子,到底要奴家如何求欢呢?”

他帮姜小乙把被子盖好,再次出门准备新的火盆。

大约两个时辰后,姜小乙醒了,她坐起身子,茫然环顾。

紫嫣背对着她,正在擦拭月琴,听到动静,转过头。

“你醒了?”

姜小乙一愣,忘了要说的话。

紫嫣不知何时洗去了一脸的胭脂厚粉,露出本来面容。他骨骼轻薄,眉眼细腻恬淡,卸掉浓妆后,少了点刻意的妩媚,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幽清丽。

“你……”姜小乙张张嘴,“你怎么……”

紫嫣笑道:“你怎么如此震惊,公子?”

姜小乙并没有注意到他刻意强调的“公子”二字,还沉浸在关于色相的震撼中。

“没想到你突然开窍了。”

他这素容,看起来却比之前更为魅惑。

“哦,那奴家美吗?”

“这……比刚刚美了些。”

他不经意道:“那比你心里的那个人呢?”

姜小乙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实话实说道:“其实,若论‘美’,你自是比他‘美’的。”

“除了美,论别的呢?”

姜小乙一笑。“那就说不好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有些好奇地围着紫嫣转了好几圈。

他拉住她的手。

“公子刚醒,多歇一歇,不要乱走。”

“啊,对了。”姜小乙这才想起刚刚遭遇,“这是怎么回事?那红色粉末是什么,怎么我一闻就晕过去了。”

“那是奴家做的迷药。”

姜小乙一惊。

“迷药?”

“公子放心,这药对身体没有伤害。”他起身,为姜小乙理了理脖颈的碎发,笑道:“有时楼里有不听话的姑娘,秦妈妈就会命奴家做些药来用。奴家入楼以来,任性妄为,也未能帮她赚几个钱,好在从前学了些零散的活计,才让她同意奴家留在这里。”

绿柳是说过他有一手做药的本事,原来是这方面的用途……

夜幕降临,竹院昏暗沉寂。

紫嫣点燃一支蜡烛,与姜小乙坐在桌旁。他的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看着越发窄细,眼尾上挑,好似两条冷池里的游鱼,双眸之间,波光盈盈,似痴似醉。

姜小乙看得有些入神,问道:“听说你是自愿进阁的,你就这么喜欢这里的生活?”

紫嫣凝视着她,懒洋洋道:“若说喜欢,也没太喜欢,不过总归要留一段时间,体验一下她曾经的日子。”

姜小乙:“她?”

紫嫣接着道:“等时机到了,奴家自然会走。”

姜小乙:“时机?什么时机?”

紫嫣微微一笑,嘴唇勾出一道极美的弧线。

“公子……就如此好奇奴家之事吗?”

姜小乙偏开眼:“也没,你不想说也无妨。”

“其实,奴家觉得自己与公子甚为有缘。”他去角落取来签筒,轻轻一摇,落出一签。他将此签放到桌上,姜小乙看过去,签上只有一个“诚”字。紫嫣笑道:“看吧,世间万事,都是天意使然。”他拉住姜小乙的手,语气柔媚。“奴家可以将一切坦诚相告……”他眼眸转来,当中含有一股莫名的诱惑。“不过,作为交换,公子必须得让奴家快活一番才行。”

姜小乙闻言一僵,把手抽了出来。

“那还是算了,我肾亏体弱,而且不好这一口。”

紫嫣噗嗤一声笑出来。

“请公子放心,奴家坏不了公子的清洁之身。”他笑眯眯道,“只用公子一只手就行了。”

姜小乙有些好奇:“用手做什么?”

紫嫣缓缓起身,站到姜小乙面前,光从旁侧照来,他的身体笼罩在火红的光影下,让姜小乙想起了深宫的高墙,都一样艳丽,也都一样暗含着某种悲凉。

姜小乙仰头,看紫嫣轻轻解开腰带,他的上衣落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雪白的身体好似一道天泻的银河,坠落茫茫黑夜中。

他拉着她站起,向旁走了几步,靠在床柱上,眯起眼睛。

姜小乙问:“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紫嫣语气愈轻,好像在安抚她。

“公子别紧张,简单,很简单。”他用她的手拨开衣裳的缝隙,置于腹部,长吸一口气,道:“就请公子……摸一摸奴家吧。”

掌下的皮肤十分紧致。

温热,细腻,充满韧性。

随着紫嫣的呼吸,他的身体一收一缩,皮肤下的血脉轻微跳动。

姜小乙怔住了,他的红衣仿佛着了火,在她面前营造出一个猩红色的虚幻世间,在那个世界里,繁花盛开,流光溢彩,绚烂的蝴蝶漫天飞舞。

“你的眼神不对。”紫嫣两指托住她的下颌,淡笑道:“你该把奴家想成,那个人才行。”他轻声引导,“如果是他,站在公子的面前,敞开衣衫,任君爱抚……公子会如何呢?”

烈酒霎那入喉。

姜小乙受其蛊惑,身子一麻。

“不不不,他不会的,他不可能这样的……”她想抽出手,却被紫嫣攥得更紧。“什么不会,哪里不会?”紫嫣笑着道,“人什么都可能不会,只有这个,绝无可能。”

说着,他取下了发簪。

浓黑的长发如瀑下落,他按着她的手缓缓向上,烛光晃动在他脸上,面容愈发晦暗不明。

既柔,也美,而且饱含着冷峻的力量。

某一瞬间,姜小乙彻底迷茫,她有点分不清面前人究竟是男生女相,还是女修男身。紫嫣的神色似是极乐,似是冷漠,完全沉浸在自我的迷思中,任何人都无法介入。

姜小乙的脸颊不知不觉红了起来,被他感染了一般,浑身燥热,呼吸也乱了几分。

姜小乙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抚摸他的身体,从坚实的小腹,到胸口的玉珠,再到笔直而清晰的锁骨,最后……停在他的脸颊上。

紫嫣偏过头,嘴唇在她掌心轻轻一印,与她道:“谢公子成全。”

随后,他放开了她,回到桌旁。

站定片刻,他侧身回眸,蓦然一笑。

“奴家这故事有些长,公子想听吗?”

姜小乙点头。

“好。那……奴家就先告诉公子,奴家的本名。”他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轻声说——

“我叫徐梓焉。”

他本是一名孤儿,早年流浪街头,后来被他的义父收养。他的义父是一名姓徐的富绅。这位富绅是天京人,十分神秘,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家中产业为何,只知道他很有钱。邻里之间都称他为徐员外。

徐员外早年因为一单生意,去了趟闽州,喜欢上当地一名花妓,经常为其一掷千金,却难买一笑。很多人想为这花妓赎身,其中不乏才子名流,江湖义士,可她都不愿意。徐员外并不气馁,他每天都去找她,他坚信早晚有一天花妓会属于自己。可不久后,又有一名当地大官喜欢上了那花妓,抓她进府做妾,徐员外得知大怒,将那官员斩首泄愤。

姜小乙原本把这当个情爱话本听,直到这里,她才听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坐直了身子。

“杀了?”

“没错。”

后来官家知道了此事,当然不会罢休,派出许多衙役抓捕徐员外,却徒劳无功。徐员外毫发未损,还把那花妓给带走了。

只可惜,在回京的路上,花妓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徐梓焉一手拨弄着烛火,笑着道:“听我义父说,他们夜宿山林,花妓晚上起夜,失足摔死了。”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徐梓焉接着道:“从那以后,我义父就开始了痛苦的相思,他日思夜想,心焦成病,人也变得有些痴傻。”

“他就是那个时候收养了我,只因觉得我的眉眼依稀有几分故人的神韵。那花妓花名‘紫嫣’,所以他给我也起了同名。”

从那以后,徐员外每日教授徐梓焉唱歌弹琴,模仿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徐梓焉慢慢长大,言行举止越来越像那花妓,徐员外喜爱极了,日日夜夜与他倾诉衷肠。

“我义父没有活很久,他劳思成疾,于前年病死了。而我做‘紫嫣’做得太久,心里觉得只有烟柳之地才是我的家,所以便来了十八香,一直到今天。”

姜小乙啊了一声,她思索道:“那你说自己在等时机,是想等一个……像你义父那样的人出现吗?带你离开这里。”

徐梓焉盯着火烛,片刻,从他嗓子里流出一串风铃似的细密笑声,让姜小乙感觉一阵发冷。

“果然,你也不懂。”他坐在桌旁,乌黑的长发铺在桌面,在火烛光芒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他一手托着脸颊,一手玩弄着火烛,面带浅淡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只有我是紫嫣,所以,只有我懂紫嫣,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姜小乙:“成功?什么意思?”

“紫嫣并不喜欢我义父,她也不喜欢那大官,但是这两人,她谁也得罪不起。”徐梓焉缓缓道,“她先是利用我义父杀了那官员,之后又想利用官府收拾我义父。可惜,她低估了我义父的本事……她最后被他带走,尚抱有一丝期许,妄想逃脱。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被他追得坠崖而亡。”

“哦?你怎么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姜小乙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徐梓焉摇头,笑容里透露几分凉薄。

“我义父杀人,是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的,更何况只是杀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官府那么确切知道是他所为,还知道了他的藏身地点,定是有人暗地告知,这件事只有紫嫣知晓。而且,我义父本领高强,羽翼丰满,紫嫣在他的庇护下仍丢了性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主动寻死。”

姜小乙道:“这又何苦呢?你义父对紫嫣那么好,如此付出,还救她出了牢笼,为何她不喜欢你义父?”

“是啊。”徐梓焉仍看着火烛,轻轻一笑。“官员有权有势,而我义父有才有貌,她再美,也不过是他人眼中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这么好的归宿,为何不去呢?”

姜小乙猜测道:“也许……是她另有所爱?”

徐梓焉:“世人永远认为,一个女人拒绝一个男人,一定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我还以为你不是个俗人呢。”

姜小乙哑然。

“我义父离世后,我曾去过闽州,找到了当时妓院的老鸨,问她紫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老鸨对我说,‘她是一朵风情万种的野花。’”徐梓焉说着说着,又笑起来。“能让我义父如此痴迷的人物,必然精彩绝伦。她本该有一世的风流之旅,却提早化作香风而去了。我时常在想,当年她被那些自视甚高的权贵疯狂追逐之时,该是何等的心情呢?”

伴随他的话,竹院风起,烛光摇颤。徐梓焉站起身,走到屋外。夜风吹开他火红的衣裳,漫天的竹叶像裁剪的飞刀,萦绕他冰白的身躯。

姜小乙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杀气,她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压到最低。

“我七岁前的记忆几乎空白,直到义父将‘紫嫣’这个名字赐予我,我才始开心智。想来,定是她心有不甘,才降身于我。”他细长的手指轻轻触碰脸颊,像是在抚摸自己,更像是在抚摸紫嫣,他柔声道:“从今往后,我与她同喜同悲,生死相随。我将带她看尽人间繁华,享透男女情乐,遍察世态炎凉,我们永远都不会属于任何人。”

说到这,他再次笑起来,与刚刚他抓着她的手抚摸自己身体时一样,他沉浸在彻底的欢愉之中,他不在意屋内的姜小乙,他不在意所有人。

冰冷的冬夜,轻薄的红衣,漫天的竹叶。

有一瞬间,姜小乙似乎真的看到了双重的影子。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徐梓焉是个神神叨叨,甚至有点疯癫的人物,可这一刻,她改变了想法。

世事迷幻荒诞,人心莫测难明,所有装模作样,自视清醒之辈,其实又能读懂人间几分真实?

姜小乙看着看着,竟也莫名笑了起来。

她想,自己应该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幕……在一个平凡如常的冬夜里,曾有两只迷恋夜色的流莺,于她面前起舞。

第54章 出大事了。

姜小乙离开了十八香。

其实, 这个故事听完,姜小乙还有诸多疑问……

比如徐梓焉的义父是做什么的?为何说他杀人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还有徐梓焉桌上的迷药,想来之前李临如此戒备, 还被迷倒, 也是他的杰作。

以姜小乙的江湖经验判断,徐梓焉绝对另有身份。

问题很多, 可当时那氛围又不好问。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姜小乙还在思忖徐梓焉和他义父的种种可能。

不知不觉走到城东,一转首,恰好是给谢凝订做项链的首饰铺。

……嗯?

姜小乙摸摸下巴, 走进铺子。

店铺已快打烊,赵掌柜正在清账,见姜小乙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哎呦, 大人怎么这么晚了光临敝店, 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小乙靠在柜桌上,笑道:“没什么, 掌柜的别紧张,只是路过, 与你聊聊。”

赵掌柜将她请到一旁太师椅里,殷勤道:“大人想聊什么?”

姜小乙:“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在你这看到一个琥珀吊坠, 你还有印象吗?”

赵掌柜一顿, 道:“有,有……”

“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贱内的首饰,之前不小心弄丢了,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不对吧。”姜小乙翘着腿, 轻松道:“这难道不是尊夫人向大灵师求的护法圣器吗?”

赵掌柜听见大灵师的名字,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

“什么护法圣器,无非是些骗人的花样!”

姜小乙揣摩他的态度,觉得他也对此事极为反感,遂正色道:“赵掌柜,实不相瞒,在下有个朋友最近也弄了这么个东西,她现在人变得油盐不进,神经兮兮,我十分担心。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大灵师究竟是什么人,在搞什么鬼?”

赵掌柜叹了口气:“原来大人也有朋友受此畜生的迫害。”他站起身,将店铺关门。四下无人,他低声道:“我当然愿意相告,不过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只知道他们是近几年兴起的一个教派,名为灵人教,教主自称大灵师。此派拜一个叫灵仙的东西,说是什么世间万物唯一的真神,这位大灵师就是此神的人间肉身,替他传达上天的旨意。”

“那这个所谓的护法器是……”

“大人也看到了,不过是块普通的琥珀,这大灵师却用极高的价格卖与他人,明显是想骗人钱财!”

“尊夫人也是上了他的当?”

提起妻子,赵掌柜长叹一声,无限懊悔。

“自从我们的孩子不幸病故,她便大受打击,也怪我那段时间没有照顾好她,才让有心人有机可趁。他们告诉她可以用护法器保护孩子在天之灵,让他早日投胎转世,再来见我们。为弄什么至纯之血,她竟向邻里婴孩下手!幸好被我发现,才没铸成大错!大人,这大灵师鬼话连篇控制人心,灵人教的教众信到最后简直是六亲不认,只对他唯命是从。”

“原来如此,掌柜的可知此教法坛设在哪?”

“他们行踪非常隐蔽,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处地点,除非是教中长老,谁也不清楚他们在哪。当初也是贱内想要拉我入教,我才知晓了此事。原本我以为她只是寻个心中慰藉,没有多管,谁知那大灵师贪得无厌,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哄骗她偷了家中十几样珍宝,全部上交作为祭礼,家中损失惨重。从那开始我便不让她再出门,把那法器也藏了起来。但她……唉,大人那日也看到了……”

姜小乙与赵掌柜聊了一会,离开首饰铺。

她暗自思索,原来这教派在民间已经有些规模了。

她走着走着,心中生出几分忧虑来,她倒不担心阿燕从微心园偷东西献给大灵师,毕竟安王的产业一时半会也掏不空。她担心的是,若是阿燕也拉着谢凝入教,或者教中有人知晓了阿燕在微心园供职,那可就……

深夜,回到宫中。

侍卫营内,肖宗镜的房间竟亮着光。

姜小乙心中一喜,他从抚州回来了?

姜小乙跑到门口,听见屋里隐约传来肖宗镜和谢瑾谈话的声音。他们在讨论这次剿匪之行,似乎还算顺利。站了一会,屋中人问:“谁在外面?”姜小乙回神。“大人……”肖宗镜打开门,看见她,淡笑道:“这么晚才回宫?”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他似乎又瘦了些,刚回来不久,脸上还带着风尘。

“怎么了?”肖宗镜察觉到什么,“有什么事吗?”

姜小乙看到肖宗镜身后的谢瑾,还有桌上厚厚一叠地图,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没事。”她施礼道,“属下不打扰二位大人,先告退了。”

回到房间,姜小乙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三更天,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

“小乙,睡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