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是郑天行叫他们二人前来诱过红叶僧,骗取他所藏的太子与先帝遗物。二人哪敢说不,只好前来。此时事变顷刻,是生是死,全在于能否将红叶僧完全控制下来。

暗室狭窄,二人并肩对付红叶老僧,心想实在是君命难违,若然不听,家中老小还在监狱中等候脖子上挨刀喂狗,如今就算对方是至交好友,也决难相顾了,只得拼力一搏,或能活得一命。所以尽施全力,或刺或砸,要将老和尚伤于自己兵器之下。

红叶僧空手双掌,跳踯腾挪,倒是应付自如,喝道:“二位贤弟如何这般背信弃义,难道不怕世人唾弃,还望快快住手,随我去捉了那姓乔的,救太子回来。”

邓搏虎一剑又是刺空,正在懊恼,回嘴骂道:“不是你老秃驴要显忠心,我们邙山七侠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苏王蔡李四位兄弟啊,你们死得好冤枉啊。”

红叶僧已然猜到事情的原委,心中也是恻然,愤然道:“邓兄弟不必伤心,待我等一同去将那郑天行杀了,好为死去的四位兄弟全家报仇。”

一边许铁崖觑准位置,钢锥破空卷去,差一点就将红叶僧袍底撕裂一个口子,仍被对方巧妙地避过,砰的一声,钢锥却砸碎了桌面,心下好恼,怒道:“报仇,报仇,当初若不是听信了你的言语,说什么等到太子长大同赴京师,报仇杀贼,取回帝位,大家同享富贵,我等今日也不必做这种背信小人,为天下所不齿。”

甩动钢锥,照准对方位置,猛力一击。

邓搏虎剑气动荡,也气呼呼道:“许兄说得很是,若非我等黄汤灌得多了,那天听你这老秃驴胡吹大气,四位兄弟如何会惨死,我们老老小小十几口家眷,也不必在监中等着挨刀。”

许铁崖点头道:“对了,孟老头,你快快将先帝遗下的物事交了给我,我俩好去交差,说不定这件事情一完,若助郑二皇子如愿当上皇帝,我们可是功劳一件,将来弄个小官当当,也实在不错。”

邓搏虎哈哈笑道:“说到底我哥儿俩倒是选对了时机,等这老秃驴返京除贼不知要到猴年马月,荣华富贵,更是想也休想,许兄,加把劲啊,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了。”

二人原是侠肝义胆,曾经做过不少令人称颂的好事。但性命交关之际,更兼受到四位同道朋友惨死的刺激,却是性情大变。想到一生侠义,到头来还不是下场如此,不如太太平平做人,能结交权贵,捞点实惠也很不错。是以利欲熏心,此刻为求保命,哪还顾平生义气,施出毕生手段,要那红叶僧命丧利剑钢锥之下。

暗室内既窄且狭,桌椅箱柜破碎之声不绝于耳,二人杀得性起,剑气纵横,锥影狂飞,几将红叶僧罩于滚滚杀气之中。

红叶僧狂叫一声,抽空喝道:“以两位手段,杀老夫自然易如反掌,可惜刚才那小太子却是假的,你们将我杀了,真太子再也休想找到。”

邓搏虎、许铁崖一听,手底果然缓了一缓,邓搏虎退步喝道:“想不到老秃驴还留了这一手,你实说,真太子现在何处?”

红叶僧哈哈狂笑,道:“刚才那乔青庐带走的包假无真,要找真的,有种便随我来。”猛喝一声,一掌击碎墙壁青砖,足踩破损凹陷之处,已然腾身蹿起,人在半空,又复击出两掌,但听得屋顶连檐带瓦轰然而下,红叶僧人影一闪,钻顶而出。

邓许二人又急又怒,此刻不待喝骂,只好如法炮制蹿上了屋顶。放眼望去,那红叶僧早已在二十丈开外,正向后山奔去。二人心想,这片山林方圆数里之内已被郑天行团团围住,且看你往哪里逃遁。喘息未定,又复跳下屋瓦追踪过去。

那后山林子甚密,此刻虽说雾气略淡,对于二人追踪却颇不便利,要知红叶僧在此地住了十几年,一草一木都已了然于胸,熟悉得不得了。那二人一入雾茫茫的枫树林,犹如进了迷宫一般,虽然江湖经验老道,也只得加紧防备,相互间不敢拉开距离,怕被他逐个暗算了。

如此小心翼翼前行,反倒与红叶僧拉开了距离。二人心虚胆怯,眼观八方,耳听四路,依稀闻得前面西北角上有东西走动发出的声音。

二人相互对视,心道:“在这里了,这回看你往哪里逃。”径直走去。

树枝掩映中,只觉前面有团灰扑扑的物事在动,二人赔了小心,持着兵器慢慢靠近,听那声音正在前面,于是拔开树丛向前探视。

眼前两丈远处,一个衣衫褴缕蓬头垢面的小孩趴在地上,双手正用木棒挖着什么东西一般,再仔细一看,他右手已然抓起一条蚯蚓,那蚯蚓左右摆动,上下猛钻,似在拼命挣扎,小孩只是对着嘻嘻而笑,突然他又将蚯蚓举过头顶,仰头张口,吱地一声,竟是将蚯蚓生吞活嚼起来。邓许二人见此场景,实在恶心难忍,恨不得将早上吃的酒饭全吐了出来方好。却见那小孩枯瘦干瘪的脸上带着傻笑,似乎刚才吃下去的乃是龙肝凤腑,其味绝美,正在细细品尝,慢慢回味。二人相互皱眉而视,平生所见之恶心事,除了郑天行暴虐残忍外,只怕无过于此小孩生食蚯蚓一事了。

心中烦恶,却又忍不住再看。

那小孩食罢蚯蚓,显然远未曾饱,又握着木棒向别处挖起来。挖了一阵,他脸上却露出苦色,定是再也找不到一支虫儿来吃。于是扔了木棒,向前方慢走慢寻,似在找些野果充饥。但深秋雾重,野果也已不多。正在艰难寻觅之际,突听见前方传来吱吱叫声,抬起小脸看去,原来是两只野猴子在一棵银杏树上争抢杏子,一只稍小个儿猴子捧了果子向树顶蹿去,另一只大个儿的吱吱怒叫,在后猛追不舍,想将它赶下树去。小个猴儿跃到树梢,不时用掌中的杏果击打大个猴子,树枝摇晃,叫声不断。

那小孩见状,眉间一舒,登时来了精神,他伏下了身,如蹿如跳,迅捷无比地来到银杏树下,仰头向树上窥视,不时地口流馋涎下来。

此刻树上那小个猴子已无去路,大个猴子不顾对方掷来杏果,猛地蹿了上去,立刻将小个猴子掐住项脖,又撕又咬,小个猴子呀呀怪叫,显得极为痛楚。猛地里,那小孩竟如鬼魅一般向树上攀去,动作之快几如游蛇相似。灰影一闪,突听得大个猴儿惨声呼嚎起来,它背上已骑着一个似人的东西,正在张口咬它皮肉,吸它鲜血。小个猴子吓得魂飞天外,呀呀怪叫着,连跑带跳,缒树而下,蹿入野草丛中,逃得不知去向。

树上大个猴子原来还不停挣扎,没过片刻,却渐渐不动了,想是它身上鲜血被那小孩吸得十之八九,哪还有力气抗挣。那小孩吸食已饱,便将猴儿随地一扔,掷下树来,自己却找根粗大树干蹲下,想必要休息片刻。

他舔嘴拭血,意味懒散,正想好好休息一番,突听见附近什么活物发出喘气之声,又有那卟嗵卟嗵心跳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半蹲着身体,仰起脖子,茫然四顾,鼻子抽动,似是闻到了什么古怪气味,同时眨了眨那双浑浊不堪的怪眼,努力地嗅了半晌,最后竟向邓许二人藏身之处扫来。

邓搏虎许铁崖二人见他方才吸食猴血的可怖之状,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此刻见小孩已由蹲变站,想是要跳过来将他俩的人血也饱吸一顿,哪里还敢逗留,来不及吆喝呼叫,拾起兵器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