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马上要求见那名护士。

在医生办公室,一名又瘦又高的护士说:“她的话很短,反复就那么几句:阿累你饶了我,阿累你饶了我……我问她发现杨薇死了之后,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说一个叫什么老甫的抱着她就下了楼,他们都害怕极了,在楼下老甫打电话报警,她要跑,要离开,老甫不让,一直抱着她不松手,说警察马上就来了。我问她知道凶手是谁吗,她说是阿累,然后又在不停地喊阿累你饶了我,一边喊一边浑身发抖,之后就再也没说句完整的话了……”

“她的病看来是不会好了。”医生叹息道,“这么大的惊吓,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她以前就犯过病。”

呼延云一愣:“以前就犯过病?什么意思?”

医生打开文件柜,取出一份病历放在他面前:“这是我在研究樊一帆的病情时发现的。她以前在市六医院看过一次精神病,好像是玩‘三步昏迷’差点死过去。她当时受到了惊吓,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给她看病的医生特别在医嘱里写到:绝对不能让她再受过度的惊吓,否则可能导致无法治愈的精神分裂症——不幸被这位医生言中了。”

“三步昏迷是什么东西?”马笑中一头雾水。

“一种游戏。”医生的脸上浮现出无比的厌恶,“第一步,一个人靠着墙蹲下,用力深呼吸三次,然后屏住呼吸迅速站起来;第二步,旁边的一个人猛地按压他的胸部,被按压者便会立刻陷入某种幻觉,蓝天白云,穿越时空什么的,有的还能产生类似性高潮的快感;第三步,旁边的人将他唤醒——所以叫三步昏迷。其实,这是使心脏的血液不能流到大脑,导致大脑短暂性缺氧,出现窒息,在这个窒息过程中,就会产生各种幻觉。这个游戏非常危险,你想,伤害的可是大脑,所以玩完之后,常常出现恶心、昏睡等现象,严重的甚至会闹出人命。所以我们也叫它‘死亡游戏’。”

“现在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一个个都活得就剩下想死了?!”马笑中不禁大叫起来。

“人要是不自制,还不如禽兽呢。”医生苦笑道,“这话我也就敢在医院里说说,要是流传出去,估计又得被人骂我什么伪君子、扼杀人性之类的……”

“扼杀人性?”呼延云冷冷地说,“他们才是在真正的扼杀人性呢!对了,医生,樊一帆这个不能受到惊吓的事情,警方在讯问涉案人员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提到过,难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吗?”

医生说:“我的猜想是,樊一帆病好了之后,还是想继续胡玩儿,又怕玩伴们一旦知道,就会畏手畏脚,不能玩得痛快了,所以对大多数人隐瞒了她的病情。当初给她看病的那位医生,恰好是我在医科大学读研时的同学,他跟我说只有一个人知道樊一帆的那次患病,因为正是那个人打车把神志不清的樊一帆送到市六医院的。”

“谁?”呼延云问。

“她叫杨薇。”医生说,“就是这个案件中被杀死的那个女人。”

开车回派出所的路上,马笑中实在忍不住了,气愤地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了,从来没有遇到过一起这么古怪和复杂的案子!我说哥们儿,明天上午你真的能在名茗馆说出真凶是谁吗?”

呼延云淡淡地说:“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

马笑中歪歪嘴:“我到现在为止,可什么都没看出来。”

呼延云说,“你只是缺乏定力而已。这个案子的真凶无论是谁,都是一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他就像在跟我们玩儿三步昏迷一样,用一个诡异的现场,让我们在惊惧中产生错觉,走进一个又一个的误区。我所做的就是绝对不会被凶手牵着鼻子走。所有装神弄鬼的东西都不过是障眼法,只要你始终把视线直直地瞄准靶心,不受任何干扰,你就能勘破真相。”

正在这时,马笑中的警用车载台响了,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传出司马凉的呼叫:“小马,听得见吗?”

“老司,你说,我听得见。”马笑中说。

司马凉说:“呼延先生在你旁边吧。我们从电信部门调出杨薇手机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息了。她的短信息极少,好像不大喜欢发短信似的。通话记录显示,她在命案发生那天夜里12点确实打通过樊一帆的手机,但比较奇怪的是,却没有她在11点30分左右打通青塔小区住宅座机的记录,也就是说她在‘恐怖座谭’上的往空房子打电话,纯粹是做戏,并没有什么人真的接听。”

停了停,他接着说:“另外,杨薇的社交似乎也很少,她拨打和接听的手机号码除了同事和亲戚,主要就是樊一帆,但是在命案发生的那天夜里11点46分,她接到过一个电话——这个时间她应该正在骑车赶往青塔小区的路上——这个电话号码在出事前曾经和杨薇频繁联络,但已经被电信部门证明是用改号软件修改过的,所以查不出机主的任何信息。此外,电信部门还核查发现,这个号码除了和杨薇联系过之外,没有拨打过任何其他号码,更没有发过任何短信。”

司马凉结束通话之后,马笑中想问呼延云有什么想法,一侧脸,见呼延云满脸的困惑,目光像笼着雾一样,连忙问:“怎么了?”

“我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呼延云喃喃自语,“既然是这样,凶手为什么要……”他的眉头锁了很久也没有打开,最后十分沉重地说,“无论怎样,先把小青找到再说吧。”

小青坐在床上发呆,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提示有短信发来。

她懒洋洋地起身去拿手机。从上次阿累来她这里,甩下一句“其实我一点都不爱你”之后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起先,她几乎每天都要上百遍地看手机,看看有没有阿累打来的未接电话或发的短信,感觉手机的屏幕都被自己的视线看出了一层擦痕,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仿佛完全消失了,或者彻底把她忘了。

她绝望了,她开始恨他,恨他玩弄自己的感情,欺负自己这样一个从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这种恨甚至延伸到所有城里人的身上,她在酒吧里时常为了一点点小事和客人发生激烈的争吵,以至于一向很护着她的老板力哥也当众警告她:“你再这个样子就等于砸我的场子!”她也不辩解,黑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