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朱大块儿已暴发出一声大叫。

惨叫。

惨叫声像一支给捂看裹起来的爆竹在半空闷闷地爆炸。

「我的妈呀」朱大块儿如此狂喊。

仅就是为了一只水蛭!

这时,刘全我、司徒、司马、还有赵昼四,已潜行穿过甜山山阴的「有味岭」,进入了「私房山」的范围里。

他们往「老林寺」推进:得先取下「老林寺」。老林寺居高临下,是甜山的制高点。我们拿下了那儿,轨可以占尽上风。何况,那儿有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取得天衣居士行踪的讯息。要攻甜山,先要进军老林寺。

这是刘全我的意见。

其他叁人都很同意。

趁月色如刀,他们四人分开但不远离的向目标推进。

这时候,他们便乍然听见那一声叫。

那一声惨叫:朱大块儿的嚎叫声。

发生甚麽事了?

既然前面有惨叫声,敢情敌人仍未退走?

可是又为啥发出惨叫?

是敌人遇敌?是援军来了?或是敌手们自己内哄?还是故布疑阵?

这会儿,自己这几人,究竟是要涉奇局,还是卷入敌人的埋伏里呢。

二十二.生局

张炭和蔡水择埋伏的方式很「特别」。

——虽然「特别」,但他们仍能在一起,而且,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的举止行动,张炭很留意蔡水择的「行动」。

这点蔡水择也发现了。

他本来正在看着地上的蚂蚁。

蚂蚁正在搬家:有的蚂蚁夹在中间「护送」,有的走在前边和两侧「探哨,有的伸着触颚」放风「,有的举托比它们自己至少还重上四倍的食物急步猛走,他在看蚂蚁的布局,就像在下一盘棋,读一本艰深而有趣的书。他是那末专注,但忽然抬头,望向张炭:「你在看我:「张炭望看眼前的人。像看看自己指甲里的坭垢。蔡水择却迳自说下去:「你已望了我很久了。」

张炭冷哂:「你知道我为甚麽要盯住你?」

蔡水择:「因为你怕我 走。」

张炭:「想不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介意我过去那件事?」别提过去,我跟你没有过去,而且,你的事也没那麽伟大。得教人老记着:蔡水择用手指去碰那灯蕊的火焰。

他用拇食二指去捏它。

滋的一声:火焰居然淡淡的燃在他的指尖上,张炭冷冷的说:「玩火的人终为火所焚。

怕死的人终究还是死的,怕事的人就算不惹事,但到头来终还是有事躲不过。」

蔡水择也不生气,只是忽然改了话题:「你看今晚会不会有战役」张炭沉吟了一下子:

「恐怕难免。」

「是生局还是死局?」

「生死难分,胜负未定」

「你对今晚的局面会不会有些担心?!」

「我只担心天衣居士。」

「为甚麽?」

「因为元十叁限的主要目的,还不是在截击或阻止对蔡京的刺杀行动,如果要防止有人取蔡京性命,只要在姓蔡的身边小心维护便是了,何必劳师动众的到甜出来阻截?元十叁限要对付的是天衣居士。天衣居士就算留在『白须园』,他也一样会找上门去的,所以,天衣居士把战场放到前边来,让元十叁限背後的人受到威胁,化被动为主动,反守为攻,我怕真打起来,我们都 不上居士甚麽忙。」

「所以你怕?!」

「你这是甚麽意思?」蔡水择一笑,他的笑意里有无限缅怀的无奈,但全无敌意:「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战役之前,总是在想:这一刻甚麽时候才过去?我几时才能过了这一关?过了这一刻的心情又是怎样啊?在战役之後多轻松啊,但为啥偏这时侯却在是重大关头之前,一切仍是未知:你说的:这种时候最是难过!」张炭的眼睛彷佛给蔡水择指上的火点亮了。

因为蔡水择记住了他的话。

——有甚麽事,比人记住了他自己也认为得意的话更高兴。

所以,其实要使一个男人开心是很容易的事,——至少要比这女人开心要花点心思更不花钱。

於是他说了下去:「一场重要的战役,其迫力只在之前,而不是在战役中、战斗後。战役里哪有时间思考,唯有全力以赴,甚麽都忘了。战斗之後,结果已定,好的坏的死的生的,都无关重大了。人最感压力的是在一件事知道它会来临但仍当未知结果之际,时间是不能改换,转位的,要不然,前一刹换後一利,心情使完全不一样了,所以,面对重大的战役,我总是在希望它快点过去,并一直在揣想如果现在已经道去了,我的的?心情又会如何?蔡水择:「只要难关过去了之後,人们多又放松了下来,很少去回颧难关末渡之前的忐忑心情,所以也不能珍惜此刻无事便是福的心境。」

张炭:「便是。我也常常在未渡难关时苦思:那些名侠大侠、战将勇将,在一战定江山前。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会怕:会紧张?会 徨疑虑?我们只知道他们战胜这一仗、那一战,如何名动天下,怎样威震八方,但他们在一战功成之前,曾怕过吗?恐惧过吗?耽心过惨败的後果吗?我不知道。」

蔡水择:「他们也一样会怕的。」

「哦?!」

「他们是人,是人就会怕,就会注重得失,就会期待取胜。我想:他们在决战之前,一样会担惊受怕的。我也问过一些前辈高手大人物,他们也承认这点,他们还说,不耽忧的轨不是人了,而且紧张也有好处:紧张才会把潜力全激发出来,能发挥比平时更大十百倍的力量。所以有时害怕也是好事有恐惧才有克服服服恐惧;有难关亦是美事。有难关才有冲破难关。」

张炭这才有了些笑意绽放他脸上的小痘痘之间:「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吧?在决战之前,为了放松自己,故意找些事来分心。找跟你一道作战过不少次数了吧?那次跟『桃花社』去对付『四大名缉』时,你在研究自己和同行的弟兄们掌中的婚姻线……」

「我本来是看自己的,结果大家都要我看一看。」

「有次我们『七道旋风』去对付『九大鬼』之际,你却陶醉在自己的腹痛中。」

「那天我确是腹疼如绞。」

「但你却十分陶酩,像是一种享受。」

「——这也是的,当一个正忍受断指之痛,才不会记得蚊子螫了一口的痛。」

「那次我们两人去伏袭金大朱和朱大金,你却看着一只蜈蚣,看得竟似痴了。」

「那的确是一只美艳动人的蜈蚣。」

「但那只是一只蜈蚣。」

「那怕只是一条小小的虫,上天造万物,都美得惊人。只要看一花一草一树一叶,都有着令人一世赞羡不绝的美。」

「所以刚才你就在看蚂蚁。」

「蚂蚁比人伟大。」

「伟大?!」

「它们比人团结,且不受分化;它们不止伟大,远比人强。」

「强?!」

「它们每一只都可以抬起比它自己重四十分的事物,我们人除了少数习武有成的高手之外,仅以本身的能力,爪不如虎利,牙不如蛇尖,便连翅膀他没有,蚂蚁有预知地震、地陷、豪雨、火灾和雷殛的本领,这些,我们都付诸阙如。」

「我倒有一些。」

「所以找也喜欢观察你。」

「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发现你自私,遇上事情,你逃避,你只求自保,你由得兄弟朋友去顶,你退开一边,以假的热情来进行真的无情,以伤人的冷酷来进行 人的把戏,我看透你了。」

蔡水择垂下了头:「我不企求你的原谅。」

说完这句话之後,他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际,却传来朱大块儿惊心动魂的惨嚎。

张炭变色。

蔡水择却镇定:「他不是遇敌,只是不知又踩着甚麽了。」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遇险了?」

「这叫声跟他上次见着一只蜥蜴时是一样的,有些人,平时胆小畏怯,但遇上真正的大敌的时候,可能会比甚麽人都勇悍坚定。」

「对了:正如有些人,看来沉着镇定,但一旦遇上要拿出勇色豪情的大事,他能拿出来的只有好色绝情。」

蔡水择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