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本来可以做一件事。

继续发动,一气搏杀王小石!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反而停了下来。

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然后反手一掌,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王小石想去抉着他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

王小石把一股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元十三限才能说话。

他说:“…··你终于给你师父报了仇。”

王小石:“你刚才大可以最后一击,杀了我的。”

元十三限:“我两目已瞎,众叛亲离,活来何用?自甜山一役,我受诸葛枪击,再误用已授弟子的武功,功力实只剩一半。今天中毒在先,负伤在后,双目失明,活下去,还剩什么?不如一死。反正、我这些个日子,已和无梦女恩爱逾恒,快活过神仙了。你刚才二度救我,予我公平决战之机,而又让我有止血疗毒之机会,我宁可死于你手中。我不是说过的吗?三招杀不了你,我会解决我自己。这对招子瞎了,我心里可清楚得很。”

他逐而长叹道:“我这辈子,都追不上诸葛小花,真是既生诸葛,何生元限!”

王小石一时不知说什么、如何说是好。

元十三限却突然抓着王小石的手,在他手心塞人了一物,道:

“我反正已快要死了,这是我花毕生时间、精力才得到的‘伤心一箭’的练法,你收着吧,好好练,总有用的。”

王小石连忙一挣,急道:“我不能……”

元十三限沉声道:“你是自在门的弟子,我仍是你的师叔,你已报了师仇,我也送了性命,我的意旨,你岂可抗命!?再说,你练伤心之箭,可以除好诛邪,行侠仗义,杀掉那些诸如天下第七那干大逆不义之徒!”

王小石垂下了头。

他忽然感到后悔。

——为啥要报仇?

——何必苦苦报仇?

——眼前这人,真的是该死吗?

——这个师叔、真的是该杀吗?

他很迷茫。

元十三限苦笑道:“别三心两意了,这是门正直的武功,总该传下去的,我只是误人歧途,遇人陷害,错练了它。我把‘忍辱神功’心诀,已传给了无梦女。你找到她,就可以合练这旷古绝今的箭法了…”

玉小石见他一口气已缓不过来了,忙道:“是。”

元十三限这才见一丝喜容,隐现在满脸披血间,更为可怖。

忽然,他像又记起什么似的,急道:“……还有‘山字经’,‘伤心神箭’必须……必须还要配合‘忍辱神功’以及……‘山……字……经’寸可以…成事……但……山……山……山一一”

他说到第三声“山”字之际,突然断了气。

这时,那只曾啄瞎了元十三限两只眼的斑鸠“乖乖”,这才敢飞回王小石的肩上。

这时际,细雪下得更密了。

远处的古都城堞,已几乎望不见。

箫声却转而悲切。

王小石凝神,终于看见风吹雪影中,在枯枝上,遥遥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稚艳的神容里流露着恨。

还有怨。

她是望着元十三限的骸尸吹箫的,仿佛在为这天地间曾叱咤风云的一代雄豪如此凄寂死去,而奉着挽歌悲曲。

一一她就是无梦女吗?

(一个年轻女子,怎会没有梦了呢?)

(自己呢?自己以前初踏足京师时的大梦呢?)

(——那段曾经温柔的梦呢?)

这一瞬间,王小石宛觉自己已过了百年,已梦了百年。

百年如一箭。

且带着少许惊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