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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齐最不喜这种动武的场面,只是又不能临阵脱逃,遂大声道:“薛晋,我和秦明现在也是金吾卫了,方才李经历宣读了禁军律令,我记得清清楚楚,凡是结党营私、设局赌博、口角斗殴、抢吃恶要、夜巡逃班、有事不报、临阵脱逃、有令不行八罪者,皆要处以鞭笞或杖刑。你们这是结党营私、意欲挑事斗殴,两罪并罚,可是罪加一等,要逐出禁军的。”

丁恒冷笑一声,转了下短刀,瞬间刀光四闪。

显然,这人功夫有些了得,他厉声道:“一看你便是个书呆子!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禁军之内,我丁恒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新丁,谁管得了!”

张玉也笑道:“竟敢与我们谈律令?那我说你们有令不行,岂不也是犯了八罪之一?还不乖乖服罪,趴下来受刑!”

说着他们就要上前揪住白齐。

秦明急忙护住白齐,喝道:“不准动他!”

“嗬!有种!”丁恒等人再上前几步,旁边不相干的人早已吓得退却两边,生怕引火烧身。毕竟第一天入伍就遇到这种事,对这些新兵而言,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白齐退了几步,愤愤道:“我听闻魏指挥使一向公私分明,最恨徇私枉法之人,我二人若是执意检举,你们几个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魏东侯的为人作风,军中无人不知。丁恒等人顿了一下,显然有些忌惮。背后的薛晋却干笑了一声,道:“唉,各位哥哥何必这么心急,如今他人在我辟火司,还能跑哪里去,再说我金吾卫也是讲道理的地方,岂能与地方流氓一般做法,不如……安排这二人,从今日起负责皇城外的夜巡如何?”

京城之内,历来有宵禁。尤其是近来火灾频发,魏东侯要求辟火司的金吾卫每夜都要巡城,以便及时发现处理灾情。这夜巡从子时持续到天明,平日里是由辟火司的人安排三班人员轮流巡查,但薛晋的意思显然是让秦明二人单独巡一晚上。

丁恒笑道:“这法子好,新兵熟悉熟悉京城也是应该的。”

白齐朗声道:“夜巡历来是轮流当任,只有我们两个夜巡似乎不合要求吧,这事我要见薛千户!”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器宇轩昂,好似他不是新来的生员,而是皇城内出来的官员一样。丁恒先是愣了下,而后不禁冷笑道:“见薛千户?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这资格吗?!”

白齐脸色微微一变,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过是辟火司一名最普通的新兵而已,如何有这个资格这么喝令对方,他正思索着如何应话,一旁秦明却呸了一声,直截了当道:“那你这是摆明了要整我们了?”

薛晋冷笑了起来:“整你又怎么样?想打架吗?!”

秦明摔了帽子,怒道:“你想仗着人多是不是,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丁恒咧着嘴巴,做了一个抹脖子姿势:“入了禁军,一切皆由不得你!擅自脱离禁军以逃兵论处,全家人都要受牵连!你说,我能把你怎么样?”

秦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往头上涌,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袖中的藏锋也是呼之欲出,他低吼道:“大不了我先宰了你!”一旁的白齐及时地拉住了他,白齐弯腰顺手捡起秦明的帽子,冷笑道:“算了吧,不过是夜巡罢了,过几日你我再找机会跟薛千户禀报此事,不信他们不按规矩办事。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便去做傻事。”

“可是……”秦明怒火难消,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别可是了,成大事者拘这等小节做什么,这道理你不懂吗?”白齐的目光不知为何越发地深邃起来,只是这光芒一闪而过,他便拉着秦明重新站回队伍之中。

第十三章 阴兵借道

子时,新月如钩。

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高耸的城墙上,反射出青幽幽的光泽,这每一块古老的青砖就像一片龙鳞,诉说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巍峨城墙一路向前,犹如巨龙盘踞在这个繁华的都城上,雄伟又森严。

此刻,深夜寂静,万物早已沉沉睡去。

远处,两盏绛纱灯笼出现在道路的尽头,红光昏昏暗暗像巨兽未完全睁开的双眼,一闪一闪。秦明和白齐哭丧着脸沿着城墙木然地前进着,这已是二人入伍后的第十一天了,二人白天训练,晚间夜巡,休息间隙,还时不时被安排干些杂活,这样折腾下来,任是秦明这样强健的身体也觉得有些消受不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水缸满满,灶仓清清!”

……

秦明故意扯开嗓子叫喊着,腰间的竹筒也敲得????作响,他心有怨气,一副聒噪的架势恨不得把沿街的人全部吵醒。这一路闹得鸡犬不宁,果然一户户沿街民舍推开窗户,大骂道:“打更的,叫魂啊,家里死人了啊!”

“还让不让人睡觉?!当夜游神啊!”

秦明抬头高声道:“我乃辟火司金吾卫,今夜秉公巡街敲更,你们再吵,我就进门查火烛水缸!”

按金吾卫水火防灾要求,为防止民户火灾发生,每家每户入夜须灭烛火、满水缸,若有不熄烛火者罚铜钱十板,水缸不满者亦是十板,院子内未张贴防灾字样者,再加十板!

所谓防火、防盗、防金吾卫巡更的顺口溜便是因此而来。

门户瞬间皆闭,无一再吵。

秦明哼道,心想这些人也是欺软怕硬之徒,自己一横起来,也都怕了。只是自己这样闹了一阵,也很快疲沓了下来,毕竟已是深夜,多日未好好休息,现在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两张眼皮子直打架,不一会儿更是哈欠连连。

秦明回头看了看白齐,突然问道:“对了,白齐,你为什么这么想当金吾卫啊?”

白齐愣了下,过了片刻才说道:“人各有志,这事你问了又有何用。”

秦明道:“话虽如此,但是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适合这里啊,你应该好好看书,考取功名,进个翰林院给皇上抄抄圣旨什么的。”

白齐欲言又止,自己心中的秘密又岂是一般人能了解的。他低声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有点累了,我们再转一圈就找个地方休息下吧。”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偌大的城门,城门早已关闭,在寂静的夜里,巨大的城楼就像一头巨兽蛰伏在前方,它张开了黑洞洞的巨口,仿佛静静地等候他们到来,然后将他们吞进无尽的黑暗。

这夜好深好静啊,二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良久,白齐突然停了下来,抬头问道:“秦明,你听过一个传说没有?”

“什么传说?”

“一个跟这个地方有关的传说。”

白齐徐徐道:此处名曰泰安门,这条街道叫泰安大道,说是大道但其实连京城十八条主要街道都不算,平日里更是极少有人经过。当年还是除君在位时,有一天夜里,一队携带秘密军情的军马从对面的崇光门进来,一路直奔着泰安门而去,这些人的着装与寻常的军队很不一样,很显然他们的身份很特殊,也怀揣着极为机要的信函。只是这七个人走在半路,突然被埋伏在这里的杀手伏击了,杀手功夫很高,七名将士很快就被悉数斩杀,连马匹都没放过,杀手连夜将这些人马埋入原先就挖空的厚厚城墙之中,而后换上对方的衣服假冒送信的机密将士进城埋伏,等候最后一道密令,杀掉除君!不过除君命不该绝,在天章死侍的帮助下成功逃脱,从此不知所踪,只是那些冤死的将士魂魄被埋在城墙内不得往生,戾气难消。后来有一群老鼠挖进了城墙,在冤魂的指引下,啃掉了这些人的尸骨,这些人的灵魂就趁机寄居在老鼠的身上,化作了传说中的鼠脸阴兵!只要每到深夜,他们就会化作阴冷恐怖的鼠兵破城而出,在这皇城内来回巡游,若是遇到生人,便格杀勿论,并收割他们的灵魂带回石墙里,叫这些人永生永世不能投胎!

白齐说的这个政变,正是朱棣夺位的靖难之变,朱棣以皇叔的身份起兵杀进南京,并火烧皇宫,夺取了皇权,更吓得文弱的建文帝弃宫而逃,到现在都不知所踪。而七名杀手暗指当年进皇宫执行秘密任务的七个人,至于后面的鼠脸阴兵一说就是子虚乌有了,这故事半真半假,还暗喻朱棣夺位来路不正。所以坊间虽然偶有传说,但也无人敢正大光明地议论,毕竟若是叫旁人听见了传出去必是要被杀头的。

白齐一向谨慎,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说起这件事,这其中的利害秦明自然是知道的。他正要告诫白齐最好不要乱说,只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双眼突然睁得浑圆,一只手指了指前方,大叫道:“啊,白齐,你,你身后……”

白齐急忙回头一看,却见清冷的月光下,这城墙下不知何时涌起一阵阵青白色的薄雾,月光透过雾气,折射出鬼魅迷离的光线,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整个大街瞬间化作了阴曹地府一般。

雾气漫卷,一串串马蹄声开始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嘚!嘚!嘚!

可是这水雾的后面就是一堵厚实的城墙,眼前黑黢黢的一片,并无军马出现,可这马蹄声又从何而来?

声音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秦明脊背都有些发寒,心想这传言莫不是真的?白齐这家伙一时乌鸦嘴真就活见鬼了!难不成是那个阴兵真的来了?

白齐直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秦明道:“那这声音怎么解释?莫非……我们的六合香毒又发作了?”

“也不可能,这六合香六日一过就自动失了毒性。不过我听闻,城墙内生有大大小小的空隙,有时会收集反射两侧的声音,就像夜明珠一样,白天吸光晚上放光,这声音一定是白天时路过马队的声音,只是现在被放出来了而已!”白齐分析得有理有据,秦明却有些半信半疑,他定了定神,一手将灯笼高高挑起,一手按住自己的藏锋匕首,往前挪去,他想要确认这声音是不是从城墙内传出来的。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近在眼前了。

秦明却始终没看到任何东西,眼前空荡荡的唯有那堵城墙,他心想这声音果然是从墙里发出的,看来白齐说得没错,这城墙果然可以反射声音。他刚嘘了一口气,紧接着眼前情景的变化又迅速让他浑身一紧,四周的雾气突然狂卷而起,一道道黑影在城墙上快速掠动,这光影变化得既突然又诡异,而后四名穿着破碎长袍的黑影突然破雾而出,黑影凌空而起,手中还举着三张人皮拼接起来的诡异灯笼,就像风筝一样飞在了半空中。

黑影像灯笼鱼一样在暗沉的半空中游动,他们手中的灯笼缓缓转动,三张人皮惨白如纸,却又透露出一丝丝暗红色的血印,尖锐的声音响起:“鼠神过道,生人为何还不避让?!”

迷雾之中,一头两人高的黑色战马踏了出来,这马上赫然坐着一名身着黑袍,穿戴青色胄甲的白面将军。这将军,白脸惨惨像扑了粉,眼窝黝黑又似豆子,长脸长须,尖嘴尖牙,背上插了五面青黑旗,身着一套铁青兽甲,手里还捧着朱红色的宝匣,犹如阴将般在迷雾中居高临下。

秦明单手一指,错愕道:“这……真的是阴兵啊!”

白齐木然地矗立在原处,不解道:“没道理啊,这事是我临时胡诌的……对了,我听说这城墙里面有空隙,不但可以吸收声音,还能吸收光线,反射白天的影像……”

这话音未落,阴将已经带着灯笼鱼一般的掌灯鬼侍冲了过来,

秦明拉着白齐终于大叫了起来:“你还解释个屁啊!还不快跑!”两人甩开胳膊蹽开腿,扯起喉咙喊着拼命狂奔起来。

越来越多的掌灯鬼侍飘动出来,黑影和尖啸声充斥整个街道,场面诡异而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