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很随意地道,“范维纲差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来。问我的腿到底怎样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躺在床上,还要亲自去外院见送信的人…

十一娘满腹怀疑。

太夫人眼底也闪过一丝困惑。

但两人都没有去问,太夫人更是转移了话题,问三夫人:“家里扫尘的事可准备好了?春联、桃符可都备齐全了?”

三夫人笑道:“您放心好了,都备好了!您只管准备好压岁钱就好!”

太夫人被逗得呵呵笑起来。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三夫人,丰台那边送花来了。”

今年天气特别的冷,家里的花房花不够,就在丰台那边订了一些。

三夫人起身:“我去看看!”又回头对十一娘道,“四弟妹也随我去看看吧!什么地方摆什么花,你心里也有个数。”

十一娘望向太夫人。

太夫人微微点头:“去吧!”

十一娘这才随着三夫人给太夫人曲膝行礼,跟着去了回事的地方。

屋里剩下徐令宜这个做伯伯的和五夫人这个做弟媳的,五夫人不便多留,叉了腰向太夫人告辞:“…想回去躺躺。”

太夫人不便留她,让杜妈妈送五夫人出门,又让魏紫带着几个小字辈去了东次间,自己和徐令宜说起体己话来。

五夫人回到屋里也和石妈妈说起体己话来。

“怎样?三房的易姨娘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石妈妈压低了声音:“具体的易姨娘也不清楚。不过,三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收拾东西,好像是要搬出去住似的。”

“搬出去住?”五夫人停住了脚步,目光中闪烁着困惑,“太夫人还在,不可能分家啊?”

“所以说这事透着蹊跷。”石妈妈也很是不解,“您看三夫人待四夫人…倒是诚心诚意地在告诉她管家似的。”

五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石妈妈听着就“哦”了一声,道:“您这么一说,还真有一桩事!”

五夫人精神一振:“什么事?”

“我听易姨娘说,昨天三夫人听说娴姐儿奉痘神娘娘,特意领了大少爷过去问候。结果被甘家大奶奶屋里的丫鬟拦在了外头,说是大奶奶要照顾姐儿,不方便见客。却把后脚跟着去探病的镇南侯王家的大少爷放了进去…三夫人脸上挂不住,站都没有打一个就匆匆回来了。”

三房一向喜欢虚张声势,五夫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却对另一桩事感兴趣:“镇南侯王家的大少爷?周姐姐的侄儿?”

石妈妈点了点头,笑道:“正是。”

五夫人掩袖笑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十一娘忙完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和三夫人匆匆去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已吃了午饭歇下,给她们留了菜。两人胡乱吃了些,三夫人又拉着她去安排扫尘的事,回到自己院里已是下午申初过三刻,临波正立在炕前服侍徐令宜写着什么。

看见她进来,徐令宜点头说了一声“回来了”,然后继续伏案疾书。临波到是不敢马虎,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

十一娘去了东边净房更衣净脸,出来的时候临波已经不在了,炕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笔墨纸砚却留在了一旁的炕几上,炕头也多出几本书来。

“侯爷这是在忙什么呢?”她笑着和徐令宜打招呼,“妾身中午一直忙到未初,下午又和三嫂安排扫尘的事,没能服侍侯爷的午饭…”

徐令宜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表情有些心不在焉,见她向自己解释,胡乱地点了点头,道:“中午在娘那里吃的饭。你有事尽管忙去,不用管我。”

刚才分手的时候三夫人约她明天一早到回事的地方碰头,将过年的各种事项都分派给管事的妈妈们,恐怕要忙一天。她跟徐令宜说这些本意就是想探探他的口气,现在见他并不在意,暗暗松了口气。

徐令宜突然问她:“你小时候在福建待过,可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十一娘心中一突。

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

“妾身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了。”她有些忐忑,脸上却笑容不减,“侯爷可是要打听什么?要不,我带信让父亲过来家里坐坐?”

徐令宜思忖片刻,道:“算了!”表情有些失望。

看样子,真的是想打听什么,却对大老爷有所顾忌。只是不知道是哪方面的?

她想到了五姨娘…

“要不,妾身回趟娘家,问问姨娘?”

“不用了。”徐令宜道,“你们女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是在福建住个十年八年,只怕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十一娘苦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

正说着,临波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个画轴,眉宇间尽是兴奋:“侯爷,找到了!”

徐令宜听着目光一亮,坐直了身子:“拿过来看看。”

临波匆匆给十一娘行了个礼,然后将画轴轻手轻脚地放在炕桌上打开──竟然是一幅舆图。

徐令宜俯身仔细地观看着。

临波静声屏气地立在一旁。

屋里落针可闻。

十一娘也在一旁打量。

福州、广东、桂林、杭州…她还看到了余杭。是浙江、福建、广州、广西四省的舆图。

又是问自己记不记得福建的事,又看舆论图…徐令宜到底要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

见十一娘一双晶莹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他,他心里一软,不由解释道:“今天一大早,王九保通过黄玉给我送了一封信来。”

原来一大早去外院是见了黄玉派来的人…黄玉是浙江按察使,梁阁老的亲家,她是知道的。可这个王九保又是谁?

十一娘脑筋转了转才明白过来。

王九保是南边最大的海盗,他的家族和靖海侯区家对峙了几辈人,最近刚刚被大赦。

黄玉和王九保都在南边,通过关系走到一起能理解。可黄玉什么时候和徐令宜的关系这么好,竟然帮着王九保在他面前说项?王九保一个海盗头子,给徐令宜写信,所求又是什么?

她满脸的困惑:“黄玉不帮着王九保找梁阁老,找您干什么?”

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抓住了重点,说起话都省力很多!

徐令宜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从昨天听到太夫人那句“这不过三、四个月,就和十一娘有说有笑了”的话以后,他心里一直很别扭,待看到那顶新换的帐子后,他更是觉得不自在,索性去了乔姨娘那里。谁知道,不仅没有感觉好一点,反而比平常更不舒服。早上从太夫人那里回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回正屋歇了个午觉。未初就醒了,人迷迷糊糊的不想睁开眼睛,结果破天荒的睡了个回笼觉。等他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申初了。

被子里还有十一娘常用的玫瑰香味道,狂野而奔放,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她细腻如瓷般的肌肤…身体就随着那花香苏醒过来…正好临波来示下:“范大人的贴身小厮正在外书房候着。他连夜要赶回宣同。要不,让他先回去?”

他不想临波看见自己的窘态,只好让临波把东西搬到了正屋。

临波震惊的表情清晰地浮现在徐令宜的脑海。

他不由感觉心烦意乱起来。

临波自九岁在自己跟前当差,如今也有七、八年了,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公私不分过…

“没什么!”徐令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清冷,“王九保想通过我向皇上进言,由朝廷组船队出海…我现在赋闲在家,已经拒绝了。”

他下意识没有告诉十一娘后续的事。

既然是拒绝了,为什么还要看福建一带的舆图?

十一娘微微一笑,也不点破,也不和他再说这事。笑着起身道:“妾身服侍侯爷更衣吧?快到去娘那里的时候了!”

徐令宜直觉地拒绝了:“把春末或是夏依叫进来就行了!”

十一娘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突然生出了种微妙的排斥,心里一怔。

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好好的!

不过,这种情绪昨天就出现过一回了──在他盯着新换的帐子看了好半天,突然起身去乔莲房屋里过夜的时候,徐令宜对自己的态度就有所改变…当时以为徐令宜是因为自己很温顺地换了新帐子他却决定要和乔莲房过夜所以有些不安。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她心中大急。

难道自己无意做了什么让徐令宜很是不满的事?

虽然心存困惑,可这个时候,却不是梳理的好时机。

她笑盈盈地去喊了春末和夏依进来,自己坐在炕上沉思起来,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一直低着头的临波。

他脸上有无法掩饰的惊讶!

没想到,侯爷竟然会对夫人说这些事。就是五爷和三爷,侯爷也从不和他们说这些的…

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徐令宜直接去了乔莲房那里歇息。

十一娘和琥珀商量春节排班的事,一直到亥初才睡下。

她满脸子都是徐令宜那种冷淡疏离的表情。

到底哪里出了错?

十一娘把自己进门以前发生的每件事都回顾了一遍。

一切都朝着越来越有利的方向发展,自己反复思量,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想到这里,她更睡不着了。

不怕知道,就怕不知道。知道,还可以改正。不知道,却是改也无从改起…

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和,那就是房事了。可就算这样,她不也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在进步吗?或者,是因为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熟悉,她对他行为举止间少了一份恭敬?可自己也没有失礼,之前他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啊!

十一娘百思不得其解,隐隐感觉到院子里有动静。

这个时辰,各院都落了锁,不是大事不会敲门!

她不由披衣起床,出了内室。

外面真的有响动传来。

十一娘喊了值班的绿云:“…你听见什么没有?”

绿云侧耳倾听:“好像外面是有动静!”然后穿好了小袄,“夫人,我去看看!”

十一娘点头。

绿云急步而去,过了好一会折了回来:“是外院的管事来找侯爷!”

十一娘的心砰砰乱跳:“可知道是为什么?”

绿云摇头:“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侯爷已经走了。值夜的婆子重新落了锁。”

十一娘睡意全无。

回到屋里让绿云搬了绣花架子绣字,一直到天色微白才有了点睡意。

可又要去给太夫人问安了。

她打着哈欠去净房洗了个脸,还没来得及梳头,有小丫鬟跑了进来:“侯爷回来了!”

半夜出去,这个时候回来了!

十一娘惊讶地迎了出去。

就看见徐令宜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手里还举重若轻地提着个鼓鼓囊囊蓝花粗布大包袱。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看着那包袱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想到徐令宜还有一把憨力气”。

徐令宜看见十一娘,脸上像挂了一层霜似的,冷冷地道:“回去再说!”

十一娘见他神色不善,低眉顺目地跟着他进了屋。

他遣了屋里的丫鬟,随手就把那包袱放在了内室临窗的炕上:“你找几个口风严实的妈妈暂且帮着照看着。”随着他话音落下,包袱散开。

十一娘目瞪口呆,如被雷击,半晌不能动弹。

包袱里竟然是个小孩子。

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苍白瘦小,缩成一团,分不出清楚男女。穿着件明显偏小的大红色的绫缎的小袄,沾满油渍,领口袖口磨得发光,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胳膊。或者是天太冷,皮肤有些发乌。头发乱蓬蓬地顶在头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正惊恐不安地望着她。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情不自禁地指着那孩子脏兮兮小脸上一双既圆且大的凤眼:“这,这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慌乱!

徐令宜自己心里正烦着,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十一娘的异样,只是冷冷地道:“你别问那么多,照我的嘱咐找几个口风严实的妈妈来照顾他就是了!”

十一娘一下子冷静下来。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徐令宜欲意何为?

“养在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而从容,理智而冷静,“我屋里人多口杂,只怕有些不方便。要不,暂时在花园里找个地方?西北角住着五夫人,东北角是半月泮。五夫人那里人来人往比较热闹…”

暗示他东北角最清静,风险最小。

“你看着办就行了。”徐令宜神色凝重,“暂时先瞒着家里的人就行了。”

暂时瞒着家里的人…也就是说,家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再联想到他是用包袱像拎东西似的把孩子拎进来交给她的。是不是可以说,徐令宜到目前为止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看来之前到是白担心了!

十一娘心头一松。又想到世间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个大活人,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哭闹起来是常事…可这是徐令宜交给她的任务。

她正色地道:“妾身当尽力而为。”

徐令宜看着脸色微霁,道:“给我换件衣裳,我要出去一趟。”

是为这个孩子的事?

十一娘猜测,小声地提醒徐令宜:“侯爷,您的足痹之症…”

“我心里有数!”徐令宜沉声道,“你只管照顾好孩子就行了!”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十一娘不再说什么,又担心两人去了净房,那孩子乱跑。

“要不要叫个人进来看着孩子?”她上前帮徐令宜脱外衣。

徐令宜点头:“你看最信得过谁?就把她叫进来吧!”

十一娘轻声应喏,让人去喊了冬青来。

到不是她觉得其他几个人不够忠心,而是冬青家里兄弟姊妹多,她有带孩子的经验。而冬青进门看到屋里突然多了个长着和徐令宜一样凤眼的孩子,吓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十一娘自己都没弄清楚情况,更别谈和冬青解释什么了,只得嘱咐她:“你仔细哄着这孩子,千万别让他哭闹起来,更别让他乱跑,惊动了外面的人。”

冬青望着她呆呆地点头,好像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似的。十一娘有些担心她控制不住场面,可见徐令宜已经大步进了净房,又不好多耽搁,只得又强调了一句“千万别让外面的人知道屋里有个孩子”,然后匆匆跟了进去。

期间,她试探徐令宜:“这孩子叫什么?我们怎么称呼才好?”

徐令宜脸绷得紧紧的,半晌才道:“说叫凤卿!”

凤卿…女孩子吗?好像不太像。或者是男孩子?感觉又不太稳重的样子。

她又大着胆子问道:“孩子多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没把乳娘一起带过来?”

徐令宜嘴抿得紧紧的,眼中寒光四射,低了头洗脸。

十一娘闻音知雅,不再追问,帮他换了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袍子,送他出了净房。

炕边,冬青和那个孩子还保持着他们进净房时的姿态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看见两人出来,冬青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忙解释道:“他不让我碰他,我怕他闹起来,只好在一旁看着。”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直站在炕边。

十一娘却发现那孩子看见徐令宜眼睛一亮,目光中流露出几份欢喜来。

她不动声色,笑道:“他刚来,不免认生。只要不闹就是件好事了。”也是委婉地向徐令宜解释,带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不一定全是自己的错。

徐令宜听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十一娘的解释。吩咐她:“你不用送我了。把这孩子看好就成了。如果我中午还没有回来,你就跟娘说,我一大早去了王励王大人府上,要晚些才能回来。”

十一娘应喏着送他出了内室,转身却看见那孩子噙着眼泪,眼巴巴地望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子。

她心中一动,柔声上前:“侯爷说你叫凤卿。你母亲平时怎么喊你?是直接叫凤卿?还是另有小名?”

那孩子却眼露惊恐,惶惶不安地朝窗边挪去──好像她是个要欺负他的大坏蛋似的。

“那我叫你凤卿好不好?”十一娘笑容温和地坐到了炕边。

那孩子却猛地把一旁的迎枕抱在了怀里挡在了胸前,做出了一副防备的姿态。

“夫人,您问也是白问。”一旁的冬青有些不满地道,“我刚才也问了他半天,他硬是一声也没有吭。”

“一声也没有吭?”十一娘奇道。

冬青点头:“一声也没有吭。”又露出惊容,“夫人,您说,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是用包袱把他拎进来的,他在包袱里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什么动静。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人用包袱拎着不知道去往何方,却不做声…这也太奇怪了。难道真的是有问题?可看他目光灵活,又不像是有问题的?

十一娘思忖着,就看见冬青伸手去拉那个孩子:“夫人问你话呢!你要是不好好回答,等会就不给你糖吃?”动作的幅度有些大。

那孩子突然尖叫着踢打冬青。

两人都吓了一跳。

立刻有丫鬟隔着帘子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帮忙?”

冬青再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捂了那孩子的嘴,尖锐的叫声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十一娘也怕把人引来,没有阻止,只是回答那丫鬟:“我这边有点事,你让琥珀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

冬青“哎呀”一声松了手。

十一娘一看,那孩子竟然把冬青的虎口咬出血来。

这孩子真是狠!

十一娘愕然,拿了帕子给冬青包手,然后看了这个叫凤卿的孩子一眼。

他正像落入陷阱的小兽般害怕又凶狠地瞪她。

“夫人,这孩子要好好教教才行!”冬青的脸苍白如纸,“我家里兄弟姊妹七、八个,也没有哪个见人就咬…”

她正说着,琥珀进来。

看见屋里的这副情景,也呆在了那里:“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十一娘苦笑,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这期间凤卿一直缩在窗前,把那个大迎枕抱在胸前戒备地望着她们。

“不会是侯爷的孩子吧?”琥珀仔细打量着那孩子的五官。

“这可怎么办?”冬青一听就急起来,“这孩子只有两、三岁,按这岁数,正是大姑奶奶病得正厉害的时候…也难怪侯爷不好把孩子带进府来!”

十一娘觉得头痛得厉害。

倒不是怕这孩子是徐令宜的。徐令宜虽然只带了孩子没带母亲,甚至连这孩子身边服侍的都没有带回来,说明这孩子的母亲是见不得光的,只怕出身连徐嗣谕都不如。又不是长子,根本威胁不到谆哥…她担心的是没办法向徐令宜交待──既然他让暂时瞒着家里的人,又把这孩子给带了回来,那就是想认下这孩子,又碍于有一定的阻力,不能这个时候就光明正大的让孩子归宗。还不顾自己有足痹之症跑了出去,十之八九是为这孩子的事去奔波了,说不定还会为这孩子捏造一个假身份。那在事情解决之前,这孩子的存在当然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十一娘胡思乱想着。

可瞒着家里人…怎么瞒啊?不说别的,怎样把这个孩子弄到后花园里去就是个大问题。她可没有徐令宜的力气,可以一只手就把孩子拎进来。就算她有这力气,又怎么向人解释…她心念一动。不如学徐令宜的法子,用东西把这孩子拎到半月泮去。

想到被徐令宜视为圣地的半月泮里突然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她忍不住嘴角微翘,有种恶作剧的愉悦。

对,这就么干!

反正自己已经说过,东北角最清静…

十一娘不理冬青的喋喋不休,和琥珀商量:“有没有什么藤筐之类的东西。把这孩子装到藤筐里,然后让粗使的妈妈抬到半月泮去。就说是侯爷让送些日常的用具过去。然后找个老实可靠的在半月泮里服侍着。待侯爷回来再说!”

“半月泮?”冬青的脸色更白了,“那可是侯爷的书房?闲杂人等不能进去的。这要是让侯爷知道了,只怕会大发脾气。再说,半月泮离我们这里两刻钟的路程,让妈妈在那里服侍不难,但是饭菜怎么办?日常的浆洗怎么办?突然出现了小孩子的衣裳,说不过去啊…”

琥珀却沉吟道:“夫人这主意我瞧着不错。反正半月泮寻常的人不敢去,就是有个什么响动,大家也不敢随随便便跑进去。至于说饭菜,上次我去寻侯爷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个小厨房,东角门还直接通外院的夹道,到时候在那里开伙就是。至于日常浆洗的,想办法晾到屋后,总能找到遮挡的地方!”

“不行,不行。”冬青还是觉得不妥,“那可是侯爷的书房…”

十一娘却笑道:“他能这样丢给我们一个孩子,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用他的半月泮…难道这是我闯出来的祸不成?”

琥珀看着十一娘眼角眉稍都流露出几分笑意,也忍不住笑起来。可还是有些担心:“夫人,您还是商量商量侯爷吧?”

对男人来说,这是风流债…操作的好,说不定还会被传为一时的美谈。十一娘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但她可以在锦袍上悄悄地剪个洞,让徐令宜小小的苦恼一下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精神百倍:“琥珀,去,找个藤筐来!”

第一百九十章

藤筐好找,可看孩子的人却不好找?

一时间,十一娘又有些犯愁起来。

冬青毛遂自荐:“要不,我去吧!把正那地方和五夫人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琥珀也赞成:“那里毕竟是侯爷的地方,五夫人是做弟媳的,就是走错也不会走到那个地方去。”

十一娘想想有道理,琥珀去厨房找了个装苹果的藤筐,还有意敲诈了十几斤苹果,准备等会放在筐里,走近了就能闻见苹果的香味,可以打消别人的怀疑。

她的差事办的不错,又有新问题出现了。

怎么把凤卿装到筐里去?

他缩成了一团,目光警戒地着她们,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属于孩子的凶狠。

十一娘试着像对待那些问题儿童一样和他沟通:“…我们送你到你住的地方去。你别害怕。”又指了冬青,“这位姐姐会陪你一起去。以后她也会照顾你的吃饭、睡觉,还会给你洗澡、洗衣裳…”

看得出现,凤卿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立刻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但他也立刻表露出了自己的态度──紧紧地抓住一旁炕几的脚,一副死活不离开的模样。

十一娘不由抚额,吩咐冬青:“你在这里看着他吧!我还要和三夫人碰头,商量过年的事。”又想到刚才冬青被凤卿咬了一口,道,“把滨菊喊进来吧!人多好办事。”

冬青也怕一个人拿不住这孩子,闻言立刻叫了滨菊进来。

滨菊一大早过来就听说侯爷和夫人在屋里说话,吩咐谁也不准进去。后来又招了冬青进去,不一会就有尖叫声传来。接着侯爷走了,四夫人和冬青却一直没有出来,也没让人上前服侍。然后冬青又出来招了琥珀进去…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静气屏息地。滨菊正担心着,见冬青招她,三步并做两步跟着走了进去,抬睑看见内室的炕上坐着个陌生的小孩子,还有一双和徐令宜一样的凤眼,张口结舌,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有小丫鬟来禀,说三位姨娘过来给十一娘请安。

她让冬青跟滨菊解释,自己去厅堂受了三位姨娘的礼,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了三人。

回到屋里,已经知道情况的滨菊眼露焦虑地迎了上来:“夫人,瞒得了一时,瞒不得一世。我看这事,还是早一点说穿的好。”

十一娘何尝不知。

“等侯爷回来再说吧!”她沉吟道,“现在不知道侯爷的意思,冒冒然地,要是坏了侯爷的事,只怕到时候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滨菊点头,提醒十一娘:“去太夫人那里的时辰快到了!”

十一娘点头,把孩子交给了她们,自己披了斗篷带着绿云和红绣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一早已经来过了,十一娘给太夫人问过安后依约去了三夫人那里。

她到的时候管事的妈妈都已经到齐了,大家都在厅堂等着三夫人示下,看见她进来,纷纷上前曲膝行礼,七嘴八舌地问好,态度都十分的殷勤。

十一娘还是很尊重三夫人当家的身份。让小丫鬟去禀了一声,自己和管事的妈妈们说了几句闲话,待小丫鬟来传,才笑着点头和管事的妈妈做别进了东次间。

三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弟妹来了。快到炕上坐!”

秋绫忙起来引了十一娘坐到三夫人对面,又手脚麻利地上了茶。

三夫人望着举止沉稳的秋绫想起冬青来,道:“…听说配给了万大显。明年开春就定日子?”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毕竟没有三书六礼,十一娘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含含糊糊地道:“那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份!”

三夫人笑道:“说起来,她是你屋里头一个放出去的,可要好好操办操办才是。”

十一娘保守地道:“这些都是有旧例的。”

三夫人见她说话不爽利,也没了兴趣,让秋绫将账册拿给十一娘,转移了话题:“你先在一旁看着,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是翻帐册,或是问我。”

“三嫂请便!”十一娘语气十分客气,这让三夫人很满意──说起来,十一娘也是个十分伶俐乖巧的。要不是两人隔着这样的身份,她到十分愿意和十一娘常来常往。

念头一闪而过,她已吩咐秋绫:“百善孝为先。就先让管祠堂的妈妈进来说说祭祀的东西都准备的如何了吧?”

秋绫应声而去。

十一娘打起精神来看着三夫人处理家务事。

一个早上很快就过去了,三夫人把早上处理了的事、做了的决定让秋绫一一整理出来,然后起身要和十一娘去太夫人那里:“…趁着去服侍她老人家吃午饭,跟她老人家说一说,让她老人家心里也有个数。”

十一娘却惦记着家里那个烫手的山芋,找了借口:“我先回去换件衣裳吧!翻了一早上的帐册,觉得手上全是灰。”

那些帐册有些年头了。平时放在库里,只有在遇到了不懂的地方拿出来看看做个参考,书页间落了细细的灰。

三夫人自己也曾经翻过那帐册,闻言笑道:“那我就先去了!”对于这种能压着其他几个妯娌出风头的事她从来都是很积极的。

十一娘笑着和三夫人辞别回了自己院里。

服侍的人像她走的时候一样,或立在正屋厅堂门口,或立在屋檐下,内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好像早上所发生的都是她的幻觉似的。

双玉上前禀道:“夫人,冬青姐姐、琥珀姐姐和滨菊姐姐去了半月泮。”

这样说来,是顺利地把孩子给弄走了?

她松一口气,神色如常地笑道:“怎么突然去了半月泮?”

“说是快过年了,半月泮那边的照影想请几位手脚麻利的姐姐过去帮着收拾收拾。琥珀姐姐说,那是侯爷的书房,怕不识字的丫鬟不知道哪些东西是要的,哪些东西不要,所以带了冬青姐姐和滨菊姐姐过去了。”

说得不清不楚的。

看样子只有待三人回来再问了。

十一娘点头,进屋换了件衣裳,又问:“侯爷回来了吗?”

“侯爷还没有回来。”双玉恭敬地答道。

看样子,王励这个借口可以用上了。

十一娘思忖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从太夫人吃了午饭回来,琥珀已在屋里等。

没等十一娘开口,她已朝着十一娘点头,意思是事情办妥了。

十一娘放下心来。遣了身边服侍的,问起具体情况来。

“…我们一靠近他就咬人,没办法,三个人用蛮力堵了那孩子的嘴、绑了手脚装进了藤筐。”琥珀低声向十一娘说着事情的经过,“当时还早,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照影看到我们吓了一跳。我跟他把事情一说,他倒是很果断,立刻让我们进了屋,还帮我们要了热水。我和冬青强按着凤卿少爷洗澡,换了三次水才把人弄干净。滨菊又去南永媳妇那里要了几件衣裳。这才勉勉强强地把人安置下来。冬青姐姐和滨菊姐姐在那里守着,我怕您担心,就先回来给您报个信。”

“凤卿少爷?”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

没想到是个男孩。

琥珀目光有些闪烁:“嗯。是位少爷。”

十一娘看着沉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琥珀迟疑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凤卿少爷身上有伤!”

有伤!

十一娘想到他来时的邋遢样子…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怎样的伤?”

“好像是用两指来宽的竹篾抽的。青一条紫一条的,都抽在背上,有这两天刚抽上去的新伤,也有往日的旧伤。”琥珀斟酌道,“大腿上也有…都在穿了衣裳一时看不见的地方。”

徐令宜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十一娘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

她最鄙视欺凌女人、孩子的人。

“孩子现在怎样了?”她的声音很冷峻。

“缩成一团躲在床角,谁也不让靠近。”琥珀语气也有些怅然,“我来的时候就那样睡着了。午饭也没有吃。”

这话到提醒了十一娘。

“你们都吃了饭没有?”

“吃了!”琥珀道,“照影帮着弄了饭、菜来。当着外面的人只说是请了我们去帮忙。”

十一娘点头:“一切都等侯爷回来再说!”心头的忿然却无法消退。

琥珀应喏,道:“夫人,我服侍您歇个午觉吧!那边有冬青姐姐和滨菊姐姐,您不用担心。”

十一娘哪里睡得着,倚在迎枕上和琥珀说话:“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如果是侯爷在外面生的,以侯爷的为人,虽然不至于温柔体贴,但也会安排妥当人照顾。怎么着孩子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这孩子的来历,只怕有些问题。”

琥珀亲自给十一娘沏了热茶端上。

“会不会之前侯爷不知道?”她猜测道,“要不然,侯爷也不会临时起意,半夜三更出去了?”

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知道呢?难道是艳遇的意外产物…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十一娘轻轻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三年前徐令宜正在苗疆…时间上不对!

而且,这孩子既然养在外面,身边肯定有照顾的人。只要他金钱上及时供给,有谁敢去打孩子。况且他在金钱方面又不是个小气的人。

或者是,生母出了事?

念头一起,十一娘再一次摇头。

那就更不可能──孩子的母亲出了事,身边服侍的人不可能不告诉徐令宜。看孩子那身小衣裳,显然很久都没人好好地照顾他了。

而且,那个时候元娘千方百计要捉徐令宜的把柄,好让徐令宜就范…徐令宜行事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元娘也不是那么好被糊弄的人。

她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这孩子不大可能是徐令宜的。

“照影看着那孩子有什么反应?”十一娘沉吟道。

“吓了一大跳。”琥珀道,“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凤卿少爷脾气暴躁,全赖照影帮忙。期间他盯着凤卿少爷的眼睛看了好几次。”

也就是说,不知道有这个孩子了!

“孩子身上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记号?”

琥珀一时不解。

十一娘提醒她:“挂了玉佩,或是戴了小手镯之类的。”

琥珀明白过来:“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想了想,回忆道,“衣裳是寻常二两三分钱子一匹的红绫,里面是一两八分钱子一匹的棉布…都是市面上的花色。鞋子到是很精细,要不是做鞋的人手艺很好,就是在鞋铺子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