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好奇,没有惊讶,没有沉默,而是沐如春风地给了芳姐儿一个台阶下。

芳姐儿有些吃惊,却又觉得十一娘的反应在情理之中。

那样兰心惠质的女子,本就不应该是寻常的女子。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小郡主长得像我,由乳嬷嬷带着,每天下午都会抱过来给我看看。”说着,叫了一个宫女进来,“去看看小郡主醒了没有。让乳嬷嬷抱过来给永平侯夫人看看。”

宫女应声而去。

十一娘忙道:“可别吵了小郡主的瞌睡!”

“她天天睡。”芳姐儿一直笑到了心里,“也无所谓吵醒不吵醒的。”然后和她说起小郡的手怎么小,头发怎么黑,看人的时候眼睛怎样亮,越说越高兴。抱了小郡主出来给十一娘看不说,还和十一娘聊到了酉时才放了十一娘出宫。

徐令宜早在承光门前等,见她出来,急步上前:“你还好吧!”

十一娘脸色有些苍白,急步出了神武门就吐了起来。

有认识徐令宜的忙端了热茶过来,十一娘喝了两口茶,感觉好些了,忙示意琥珀快些回家。

徐令宜给了那守卫一张名帖,也坐了轿子回了荷花里。

一回到家十一娘就躺下了,什么也没有吃就睡了。

徐令宜见她很疲惫,也不吵她,只吩咐琥珀几个准备宵夜。谁知道十一娘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觉得饿,吃了些白粥,又吐得一塌糊涂。

“怎么又和从前一样了。”徐令宜很担心。

“没事!”十一娘安抚他,“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两天就好了。”

结果休息了两天也没有什么改善,把太夫人也给惊动了,只嗔怪徐令宜:“太子妃年纪轻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怎么能让她进宫去。”

徐令宜只好站在一旁讪讪然地笑。

十一娘忙他下不了台,忙劝太夫人:“是我怀象不好侯爷也没有想到又反复起来。”

太夫人见她这样顾着徐令宜,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怕她再有什么不适,商量着让田妈妈和万妈妈来服侍她。

十一娘自然是满口答应,让琥珀从库里拿了四匹遍地金的妆花、四匹姑绒、四匹淞江的白绫,一对赤金佛手簪子、一对一点滴的赤金手镯,四枚赤金戒指,分赏给了田、万两位妈妈。

两位妈妈谢了又谢,从此在十一娘屋里当起差来,尽心地调理十一娘的身体。

十一娘的情况却不见好转,到了三月十五那天,竟然躺下了。

田妈妈和万妈妈都觉得事情有些异样,细细地问十一娘,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十一娘苦笑:“就是觉得有怪味,闻着就心里不舒服。”

两位妈妈和琥珀等人把屋里屋外的东西都查了一遍,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正奇怪着,十一娘又开始吐起来。

田妈妈若有所思,站在十一娘的身边,闻到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她心中一动。

告了声罪,把十一娘用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却没有闻到与刚才闻到的香味。

田妈妈心里打着敲,又闻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没有两息的功夫人,十一娘伏在炕边吐了起来。

田妈妈不敢做声,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声嘱咐田妈妈:“你多在十一娘身边待会,看看那香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田妈妈应声而去。

有祠堂那边的婆子过来请太夫人示下:“慈源寺派了师傅来,说明天寅时就过来!”

太夫人想了想,对玉版道:“你去跟那婆子说,让慈源寺派来的师傅过来见我!”

太版应声,对立在院子中间的婆子说了。

那婆子飞快地领了慈源寺的师傅过来。

“跟济宁说一声,我那过世四儿媳的道场主就设在慈源寺好了。做二七一十四天的道场。金银纸锭、纸钱各一千,三牲祭品,馔筵五桌。”

那知客师傅喜出意外,连声应了。

太夫人就去了十一娘处。

几个小丫鬟正屋前屋后的草丛里找着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呢?”太夫人进了屋,让躺在炕上的十一娘不要起身,在炕前的锦杌上坐了,问田妈妈。

“夫人说,好像是什么花的香味。”田妈妈笑道,“往年也曾闻见过,只是今年就闻不得这味道了。所以我让小丫鬟们在屋前屋后找一找。”

太夫人点了点头,吩咐杜妈妈把带过来的血燕给田妈妈:“这样下去不行,炖给她吃。”

田妈妈忙接过下去了厨房。

十一娘很过意不去。

太夫人反而安慰她:“你也不愿意这样。”又叮嘱宋妈妈好好照顾十一娘,这才回了屋。

徐嗣谆得了赵先生的指点,在家里反反复复地练习怎样主持祭日的礼仪。下了学演习给十一娘看。

十一娘欣慰地点头:“我们谆哥长大了。”

徐嗣谆握着面白如纸的十一娘,眸子里盛满了担忧:“母亲,您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十一娘想到元娘重病的时候,徐嗣谆也曾这样在屋边握了元娘的手,眼泪都要落下来。她笑着反握了徐嗣谆的手:“有谆哥帮母亲,母亲不用操心,自然就会很快地好起来。”

徐嗣谆用力地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到了那天,一大早就换了素衣去给十一娘问安。

杜妈妈看了讶然:“四少爷今天要去庙里吗?”

“不是。”徐嗣谆道,“母亲说,她病了,让我代她主持娘祭日。”

杜妈妈不由暗暗喊糟。

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让人服侍徐嗣谆用早膳,去禀了太夫人。

太夫人闻言也苦笑:“年纪大了,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了。”然后道,“你把他叫进来,我来跟他说。老四和十一娘那边只怕还不知道,你也去说一声。”

杜妈妈应声去了十一娘那里。

徐令宜听了脸色微沉,十一娘想了想,和他商量:“要不,侯爷陪着谆哥去趟庙里吧?”

也只能这样了!

徐令宜吩咐白总管准备车马。

杜妈妈回去禀了太夫人。

陶妈妈在祠堂外面左等不到徐嗣谆,右等不到徐嗣谆,做水陆道场的师傅们更是影也没一个。她差了身边的小丫鬟去找徐嗣谆。

“陶妈妈。”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去世四夫人祭日的水陆道场改在了慈源寺,侯爷领着四少爷去了慈源寺。”

“怎么会这样?”陶妈妈有些目瞪口呆,“前两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又改在了慈源寺?”

小丫鬟低声道:“听说四夫人有些不安稳,所以太夫人临时把水陆道场改在了慈源寺。”

陶妈妈听着气得两胁生痛。

“她不安稳,她不安稳更应该好好祭拜大姑奶奶,让大姑奶奶保佑她平安顺利才是。她到好,竟然让死去的大姐给她让路…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这摆起谱来想当初,不过是个婢生女,死乞白赖地在大太太面前巴结奉承…”

那小丫鬟听得冷汗直冒,忙拉了陶妈妈:“妈妈,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您不是说请人给去世的上夫人写了青词,要烧给她老人家吗?可别耽搁了时辰”这才好说歹说把陶妈妈劝了回去。

陶妈妈让那小丫鬟去垂花门前侯着:“四少爷一回来,你就告诉我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完了。”

小丫鬟只得往垂花门去。

路过十一娘院子的时候,就听见时里有小丫鬟的惊呼声:“找到了,找到了!”

田妈妈一听,立刻跑了过去:“快给我看看,是什么?”

小丫鬟手里抓着一把像草似的植物:“妈妈,您闻闻!”

田妈妈立刻面露惊喜:“就是这个味道!”

第四百一十章

“花蕾很小。”季庭媳妇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夹在叶茎间,乍眼看不到。三、四月间开花,会发出像兰花一样的香味。所以特意在院前屋后多种了些。”说着,求助似地望了一眼十一娘,“不仅夫人屋里种了,就是太夫人那边,也种了些。”

让十一娘呕吐不止的罪魁祸首不过是院子里种的几株改良的兰草罢了。谁曾想十一娘怀孕后会对兰花的味道特别的敏感呢!

这草种是立春时种下的,那时候十一娘还没有怀孕的迹象。

太夫人在心里琢磨着,松了口气。吩咐季庭媳妇:“把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清理一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就别种了。”

季庭媳妇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求送她出门的绿云:“好姑娘,不知道是谁发现的这兰草?眼前最要紧的事是要把这兰草都拔了。眼看着是下午了,单靠我们暖房里的几个婆子,今天肯定做不完的。求姑娘把这个先借给我用用。”说着,曲膝给绿云行礼,“姑娘的大恩大德,待我忙过这几天再报。”

“看嫂子说的。”绿云笑道,“都是为夫人的事忙,说什么大恩大德的。只是这调拔丫鬟的事,得琥珀姐姐点头才行。嫂子等一会,我这就去问了琥珀姐姐。”说着,刚要转身,厅堂的夹板帘子撩了起来,玉版走了出来。

“绿云姐姐,太夫人问,是谁发现的兰草,让叫进去说话。”

绿云笑着应了一声,冲一旁立着的几个丫鬟喊了声“双珠”。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跑了过来。

绿云指了玉版:“这是太夫人身边的玉版姐姐,奉了太夫人之命叫你去说话。”

叫双珠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跟了进去。

太夫人见这小丫鬟长得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却很灵活,笑着携了她的手,塞了几块糖给她,亲切地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娘、老子都在做些什么,什么时候入府,最先在哪里当差…

双珠虽然紧张,却也口齿伶俐。

知道她是家生子,娘、老子都在庄子上当差,是白总管介绍进的府,太夫人有些意外。好奇地问她:“你怎么认识这兰草?”

双珠道:“我在庄子上常割草喂猪,这不是青草。”

太夫人听着呵呵笑起来,扭了头对十一娘道:“你这个孩子,虽然调皮,可也是个有福气的。你说,我们满院子,有几个丫鬟认识什么是青草,什么是兰草。偏生就让你遇上了。”

徐令宜回来听说也呵呵地笑,抚着十一娘的额头:“怀的肯定是个女儿。要不然,怎么这样的娇贵!”

十一娘半卧在炕头的迎枕上,侧头就可以透过玻璃窗户看见猫着腰在屋前拔兰草的丫鬟、婆子们。

她想到太夫人一番兴师动众,脸色绯红,讪讪然转移了话题,问站在一旁的徐嗣谆:“明天还要去庙里吗?”

徐嗣谆道:“师傅说,可以不去。可我想去!”

母子天性,是割不断的血亲。

十一娘点头,柔声道:“那你下去歇了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

徐嗣谆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刚出了十一娘的院子,有小丫鬟跑过来:“四少爷,四少爷,陶妈妈让我过来问您,您今天还去念恩堂祭拜吗?”

徐嗣谆认出这小丫鬟是陶妈妈身边的,道:“我正要去呢!”

小丫鬟就在前面带路,去了元娘的故居。

元娘生前的内室东面墙上挂着一张元娘的半身影。

徐嗣谆上前行了礼,敬了香,陶妈妈请他到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亲手斟了茶。

“妈妈也坐下来说话吧!”徐嗣谆客气地道,“娘的旧居,多亏妈妈照应。”

陶妈妈并不坐下,立在徐嗣谆的面前,恭敬地道:“这原是我份内的事。”说话间,看徐嗣谆的眼睛已微湿,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四少爷比前两个月又长高了些!”很是感慨。

徐嗣谆笑道:“赵先生让我每天早上起来要绕着后罩房的小院子走十圈。”说着,他高兴地跳下炕,在原地蹦跳了几下。

“妈妈,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有力气了?”

陶妈妈想着要是元娘在,看见徐嗣谆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高兴。眼角湿润起来,连连点头:“比以前有力气,比以前有力气!”

徐嗣谆听着眼睛骤然间明亮起来,抿了嘴笑,带着几份天真烂漫的稚气,恍如元娘当年。

陶妈妈看着一怔,心里酸酸的。

徐嗣谆已和陶妈妈说起闲话来:“妈妈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怎么没去看我?”

陶妈妈忙收敛了心神,笑道:“妈妈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得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四少爷,就没去给四少爷请安。”说着,有小丫鬟端了茯苓糕进来,陶妈妈接过来亲手放在了炕桌上,“这是奴婢亲手做的,四少爷尝尝,还合口味不?”

茯苓糕香糯绵糖,里面还夹着几个葡萄干,徐嗣谆笑盈盈地点头:“好吃!”

陶妈妈笑着给徐嗣谆斟了杯清茶:“茯苓糕里放葡萄干,这还是您娘想出来的。四少爷要是觉得好吃,我以后常做给四少爷吃。”

听说是跟着去世娘亲学的,徐嗣谆又吃了两块。

陶妈妈就问起徐嗣谆去庙里的情况。

“原先是准备在偏殿做水陆道场,济宁师太见爹爹去了,就改在了大雄宝殿的后殿。四七二十八个人,济宁师太的大弟子为首座,引领诵《法华经》,拜三昧水忏。”

如果父亲不去,娘亲的道场就会在偏殿举行了。

想到这些,徐嗣谆言辞间流露出几份失望。

如果母亲不病就好了…

陶妈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要是家里,何至于只有四七二十八个人,怎么也得五七三十五个人!”

徐嗣谆摇头:“可赵先生说了,太夫人在,不可超过那五七之数。”

“所以说还是在家里好啊!”陶妈妈笑道,“在自己家里,也不用这样的讲究。做个五七之数也不是不可能的。”又叹口气,“还好是侯爷去了,要不然,怎么能改在大雄宝殿的后殿?也是我们大姑奶奶的运气不好,遇到四夫人身体不爽利。要不然,太夫人也不会临时决定到慈源寺去做道场,大姑奶奶的祭日也不至于这样冷清。”

徐嗣谆听了反而安抚陶妈妈:“不过是今年特别些。往年都是在家里做!”

陶妈妈见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更是着急,略一思忖,问道:“四少爷,我怎么听说四夫人是闻了什么花的香味,所以不好!”然后又道,“说起来,我们四夫人可是个文雅的人。喜欢自己摆弄水仙不说,还常让那季庭媳妇按照自己的心愿种些稀罕的东西。别的不说,就说那栀子花。那可是南边的花,北边轻易是养不活的。她专拔了银子给季庭的媳妇,硬是让季庭媳妇给养成了。还到处送人。弄得别人提起我们家的暖房就羡艳,说比那专供内宫的丰台花房还要厉害。人怕出名猪怕肥,我听了心里直打鼓,生怕宫里因此而责怪侯爷呢!”

太夫人一直告诉徐嗣谆行事要低调,不可张扬。他听着陶妈妈的话,觉得与太夫人说的有几份相似。认真地道:“妈妈别担心。这件事我会私下跟母亲说的。母亲知道了,肯定不会再到处送花了。”他说着,脑子里却想着十一娘大惊失色的样子,然后会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感激他的提醒…他心里就有小小的激动。

陶妈妈很是诧异徐嗣谆对十一娘的毫不防设。沉吟道:“四夫人是长辈,四少爷说话可要注意。要不然,侯爷会觉得四少爷对四夫人少了尊敬之意。我看,您要提醒四夫人,不如跟杜妈妈说,这样一来,有了个中间人,四夫人颜面上也好过些。”

徐嗣谆心里隐隐觉得这样不妥,想了想,道:“这样一来,祖母岂不也知道了!”

“这您就不知道了。”陶妈妈笑道,“杜妈妈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有杆秤。要不然,什么事都嚷到太夫人面前去了,好事还好说,要是不好的事,太夫人岂不早就被烦死了。”

仆妇们听到些什么,会以“报喜不报忧”为原则斟酌着说话,这些徐嗣谆是知道的。

徐嗣谆微微点了点头。

陶妈妈眼底深处就绽出笑意,加了一句:“喜欢花草的人因为花草差点害了自己,这样的波折,也算是善泅着溺于水吧!”

“去了陶妈妈那里!”十一娘懒懒地依在迎枕上,“知道说了些什么吗?”

雁容轻轻摇头,道:“当时遣了屋里服侍的。不过,四少爷进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心思忡忡的样子。回去后只勉强吃了几口饭就说饱了!”

十一娘微微点头,沉思道:“看样子,得和赵先生说说才行!”

雁容听了低声道:“夫人,我看,不如找个借口把陶妈妈送回她儿子身边去…”

“你说,找什么借口好?”十一娘听了望着雁容。

雁容一时为难起来,喃喃地道:“她现在除了去给四少爷请安,哪里也不走动…您现在又有了身孕,只怕落在有心人眼里,会觉得您自恃有了孩子,眼里容不下沙子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雁容考虑问题还不够周密。

想名正言顺地把陶妈妈打发出去,多的是理由。

十一娘笑着打发了雁容。

琥珀过来劝:“夫人,雁容的话也有道理…”

“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十一娘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想送陶妈妈走,多的是办法。”说到这里,她挑了挑眉角,“有些人,我一直不放心。只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总不能日日盯着。陶妈妈纵有千般的错,她维护谆哥的心却不会错。我当初顺势而下把她留下,不过是怕我照顾谆哥的时候有什么疏忽大意的地方,她在一旁看着,也能补苴罅漏罢了”说完,她面色一正,“不过,陶妈妈总认为我占了大姐的位置,享了原本应该由大姐享受的福份。现在我又怀了身孕,只怕她心里更是不安了。她那边你得注意些才是。我虽然没想过谆哥能把我当成母亲一样喜欢,可也不想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琥珀应喏,回到屋里正寻思着怎样打听陶妈妈都和徐嗣谆说了些什么话,杜妈妈来访。

她忙把杜妈妈迎到房里临窗的炕上坐了,用十一娘赏的西湖龙井待客。

杜妈妈打量着小小一间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挂了半新不旧的宝蓝色帐子,大红色锦被,鹅黄色枕头,窗台上还摆了一盆小小的文竹,大方又得体。

她不由暗暗点头,低声说了来意:“…从庙里回来,四少爷去先头四夫人住的旧宅子上了香。回来竟然对我说,四夫人喜欢花,又花大力气让季庭媳妇在后花园的暖房养了些稀罕东西,自己留着玩就行了,到处送人,只怕招人妒忌,反而弄巧成拙,说我们家骄奢。”

杜妈妈是太夫人身边最体己、最得力的。有时候,代表的就是太夫人。

琥珀大惊失色,忙道:“还请杜妈妈明辩。我们家夫人虽然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可也没那则天女帝的本事令百花齐放。不过是因家里有暖房,又有季庭媳妇这个惠心巧手的,让花期提早几天、延后几天罢了。至于说到送人,除了甘家太夫人那里和林家大奶奶那里、永昌侯黄夫人这样的人之外,倒也没有送别家。这几位夫人,或是姻亲,或是一起经过磨难的故交…”

杜妈妈见琥珀急起来,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忙笑道:“琥珀姑娘别急。四夫人是怎样的人,阖府皆知。不是哪个人说一句不好,就不好了;哪个人说一句好,就说好了的。把这些话告诉琥珀姑娘,也是我们太夫人的意思。”

琥珀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请妈妈吩咐!”

她恭敬地态度让杜妈妈看着如六月天喝了冰镇的绿豆水,从里到外透着舒坦,声音更柔和了几份:“我们太夫人的意思是,四少爷年纪小,一向不理会这些小事,怎么突然间关心这些来。让姑娘跟夫人传个话,有些事,要好好查查才是。免得被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挑唆着,把好好个少爷给养坏了。”

琥珀听着神色一凝,忙道:“请妈妈放心,这话我一定传到。”

杜妈妈微微点头,见正事说完了,问起琥珀来:“听说你母亲、老子还在余杭的庄子上,怎么不跟夫人提一声,接过来养老算了!”

琥珀笑道:“他们在江南住惯了,左右都是些老邻居,我虽然不在膝下,说说笑笑,日子倒也过得快活。”

“那你岂不就落在燕京了!”

琥珀脸色一红:“我是服侍夫人的,夫人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

杜妈妈笑着微微颌首,对她的这番说词很满意似的,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琥珀虽然觉得杜妈妈这话问得有些蹊跷,可惦记着把太夫人的意思转达给十一娘,顾不得细想,匆匆去了十一娘那里。

十一娘眉头微蹙,问琥珀:“谆哥在哪里?”

琥珀低声道:“在五少爷屋里。”

徐嗣谆很是困惑。

娘亲死的时候曾反反复复地叮咛他,说陶妈妈是她最信任的人,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听陶妈妈的。还让他发誓,决不违背她的嘱咐。可他听陶妈妈的话,把母亲送花的事告诉了杜妈妈,杜妈妈却笑着对他说:送花是件小事,皇家自有泱泱气度,不会为了这种事责怪永平侯府的。他想着太夫人“大人物通常都因小失大”的话,辩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越是小事,越要注意才是。”

杜妈妈直笑,夸奖他:“我们四少爷跟着赵先生长了学问,什么事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跟太夫人说的,让太夫人跟四夫人说说,以后再也别送花给别人了。”说完让小丫鬟领他回屋,自己则把立在屋檐下等着的管事妈妈叫了进去:“太夫人只是暂时帮着四夫人管管家里的事,像这种夏裳用哪里的布料之类的大事,我看还是知会四夫人一声的好…”对他所说的话好像有些不以为意的样子。

徐嗣谆有些失望,想问问徐嗣俭。可徐嗣俭一下学就和徐嗣勤去了外院。听徐嗣俭的小厮说。徐嗣俭的外家从忠勤伯府搬出来在外面置了宅院,他外祖母可以在家里随意地招待客人了。徐嗣勤和徐嗣俭有两年没在燕京,他外祖母很是惦记。常常差人叫他和徐嗣勤去吃饭,或是有表兄弟请他们出去游玩,不得闲。

徐嗣谆不免有些郁闷。

徐嗣诫就问徐嗣谆:“四哥,四哥,你别伤心。三哥不和你玩,我和你玩。”然后让喜儿去拿了个蜈蚣风筝:“…我把这个送给你。”

春天到了,十一娘请了人到府里给他们两兄弟做风筝,还让他们两兄弟跟着学做风筝。那手艺人为了显手艺,带了一个百足蜈蚣的风筝进府。徐嗣谆看着稀罕,可徐嗣诫也喜欢,他就让给了徐嗣诫。没想到徐嗣诫又把风筝让给了他。

他有些感动,学着十一娘的样子摸了摸徐嗣诫的头:“你留着吧!到时候我们一起放就是了!”

徐嗣诫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见徐嗣谆不要,松了口气,高兴地让喜儿收了,道:“那哥哥别生气了。我们去放风筝吧!”

徐嗣谆望着他满是期待的眸子,心里一阵激动,觉得这世上诫哥对他最好。和他说起十一娘送花的事:“…我有些担心。所以想跟母亲说说这事!”

徐嗣诫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话,待他说完,很认真地点头:“那四哥就跟母亲说说吧!”

“可我是晚辈,这样去说,合适吗?”

“那就不说呗!”徐嗣诫听了也表示赞同。

徐嗣谆有些哭笑不得:“喂,到底说好,还是不说好?”

徐嗣诫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眨着大大的凤眼,郑重地道:“我听四哥的!”

等于没说。

徐嗣谆见他一副天真无忧的模样,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想着要是徐嗣俭在这里就好了,心里又隐隐觉得,就算是徐嗣俭在这里,恐怕也不能理解他矛盾的心情,心里更觉得彷徨了。

听说十一娘叫他,他有些怏怏然地去了十一娘处。

暮春的阳光明媚又灿烂,让人的心都跟着温暖起来。

十一娘和徐嗣谆坐在花架下的美人靠上晒太阳,斑驳的碎影洒落在两人身上。

“谆哥,杜妈妈把你的担心都告诉我了。”她笑望着他,开门见山地道,“谢谢你给我提了个醒。”

阳光下,十一娘的目光坦然而又真诚。徐嗣谆的脸“腾”地一下绯红。

“不,不用谢!”他羞赧地低下了头,“我,我…赵先生说,我是永平侯的世子,以后要照顾祖母、母亲、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

十一娘把徐嗣谆揽在了怀里:“谆哥是个好世子!”欣慰中带着几份喜悦。

徐嗣谆抬起头来,目光如晨星般的璀璨,嘴角无法抑制地高高翘了起来。

“送花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够稳妥。”十一娘细细地和他说着体己话,“不过,我送的几位夫人,都是很好的朋友。像甘太夫人,既是你三伯母的长辈,又是我及笄时的赞者,而且和我们私交很好,就像你和俭哥儿…”

徐嗣谆听着微微点头。

“…另外还有林大奶奶,是你大姐夫的姑妈,黄太夫人,和太夫人是闺中好友。”十一娘笑道,“因为我对这些人都很了解,知道她们不会说三道四。才敢把这花送给她们。”

徐嗣谆不好意思地笑。

“我,我错怪母亲了!”

“可谆哥能想到做事要低调,想到可能会有人拿这做话柄攻讦我们家,已经有几份世子爷的气度了。”十一娘笑着紧了紧揽了徐嗣谆的手臂,“大姐知道,不知道有多高兴。我以后也可以放心下来,让谆哥照顾了。”

谆哥抿了嘴笑,这两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送走了谆哥,十一娘让琥珀帮着找了本《幼学》,把写着人章的那一页折了个书角,让琥珀送给赵先生。

“这…”琥珀狐惑地望着十一娘。

“你送去就行了。”十一娘笑道,“赵先生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琥珀曲膝应“是”,将书送给了赵先生。

第四百一十二章

赵先生当着琥珀的面读了书信,又当着琥珀的面将封烧了,然后笑着对琥珀道:“你去回了夫人。就说过几天我就要给世子爷讲《幼学》里的人事了。特别是像‘谗口交加,市中可信有虎;众奸鼓衅,聚蚊可以成雷。萋斐成锦,谓谮人之酿祸;含沙射影,言鬼域之害人’这样的句子。”

琥珀回去禀了。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

徐嗣谆已经和徐嗣诫去了后花园,正由一大群丫鬟婆子服侍着放风筝。

陶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送了茶水、糕点过来。

徐嗣谆见状,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妈妈,妈妈,你给我送什么东西来了!”

陶妈妈忙拿了帕子给徐嗣谆擦汗。

“我做了四少爷爱吃的茯苓糕,还有五少爷爱吃的玫瑰酥。”

紧跟在徐嗣谆身后的徐嗣诫听了一阵欢呼:“我也有吗?”

“四少爷有的,我们五少自然也有!”陶妈妈掩了嘴笑。

徐嗣谆高兴地拉了徐嗣诫进了凉亭,坐在了垫着猩猩红坐褥的石桌上喝茶,吃点心。

帮两人扯着风筝的小厮一阵惊呼,只见徐嗣谆的蝴蝶风筝就和徐嗣诫的百足蜈蚣风筝搅在了一起。

徐嗣诫心里着急,拔腿就跑了出去,服侍徐嗣诫的丫鬟、婆子见了,也都跟了过去。

徐嗣谆却被陶妈妈拉住,一面拿了帕子给他擦拭着背心的汗,一面心疼地道:“我的小祖宗。你歇会。那风筝自有小厮们顾着,不会有事的。”又低声问他:“哥儿,四夫人送花的事,杜妈妈有没有跟太夫人提起?”

太夫人并没当着孩子提这件事,徐嗣谆也就以为太夫人不知道。

“没有!”徐嗣谆摇头,想到陶妈妈曾断言杜妈妈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扬了脸笑道,“都被妈妈说中了。祖母什么也没有说。母亲却找了我去说话。母亲还夸我,说我是个好世子…”

“是吗?”他想把十一娘说的话都告诉陶妈妈,正说得起劲,却被陶妈妈一声笑打断了,然后答非所问地道,“四少爷还小,有些事不懂。如今家里是四夫人把持着,杜妈妈也好,喜儿也好,都要到她手下讨口饭吃。我却不一样。我是你母亲亲的陪房,吃的是你母亲亲的陪嫁,穿的是你母亲亲的赏赐,有些话,自然也只有我能说了。”

这话题转得太快,又不通畅,徐嗣谆一时有些发愣。

陶妈妈见了笑道:“哥儿只需记得,陶妈妈赤胆忠心,只对哥儿说真话就是了。”

徐嗣谆想起逝世娘亲的叮嘱,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

陶妈妈就笑着站起身来,道:“哥儿快去玩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到了给大姑奶奶上香的时候了。”

徐嗣谆点了点头,努力地想着那个日渐褪色的影子,没有了嬉闹之心。

站在凉亭外的喜儿望着陶妈妈渐行渐远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徐嗣谆。

第二天去上学,徐嗣俭眉飞色舞地讲着和几个表哥去踏青遇到翰林院韩大学士携妓游玩之事,赵先生笑着说他说话尖酸,跟徐嗣勤、徐嗣俭、徐嗣谆和徐嗣诫四兄弟讲起《幼学》里的人事来。

徐嗣勤和徐嗣俭不免有些讪讪然,徐嗣谆和徐嗣诫则听得有些糊里糊涂。

赵先生在心里叹气。

学问也好,做人也好,要循序渐进,这样拔苗助长,效果肯定不佳。

前思想后,让小厮跟琥珀去说:“这几天正讲着幼学,只是四少爷和五少爷年纪太小,怕是难以吃透其中的精髓。”

十一娘想了想,看着徐嗣谆要下学了,把几个刚进院当差的小丫鬟叫进来做游戏──让她们隔着三、四尺的距离站了,琥珀悄悄对站在左边的第一个小丫鬟说句话,然后让那小丫鬟再悄悄告诉紧挨着她的小丫鬟,这样传到右边第一个丫鬟时,大声说出来她听见的是句什么话,然后再让左边第一个丫鬟说出琥珀告诉她的是句什么话。

琥珀的话自然被传得面目全非。

几个小丫鬟忍得难受,个个表情怪异。

徐嗣谆和徐嗣诫下了学。

看着不由奇怪。

琥珀就笑盈盈地讲给他们听。

徐嗣谆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把话传变了?”

十一娘就等着他这句话,笑着揽了徐嗣诫:“要是不相信,谆哥儿试试。”

徐嗣谆自告奋勇地站在了左边的第一个。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

他笑得不行,道:“都是这些小丫鬟不知道说话。”

十一娘笑着把琥珀、绿云几个都叫来,大家一个起做这个游戏。

最后话还是被传变了。

琥珀和绿云不比几个小丫鬟,笑成了一团。

徐嗣谆也笑着揉着肚子倒在了十一娘的怀里,吓得琥珀几个忙把他拉起来:“我的爷,仔细夫人的身子骨,可轻不起您这样一撞。”

他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直点头。

十一娘就训斥几个小丫鬟,不可口舌生非,不可以讹传讹。

徐嗣谆听着跳了起来,忍到十一娘说完话,几个小丫鬟退了下去,这才兴奋地道:“我知道赵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话就是这样被传变的,所以‘谣言止于智者’。”

十一娘趁机笑道:“所以聪明的人决不会听到风吹草动就急着下结论。”

徐嗣谆重重地颌首。

之后赵先生又讲了《三人成虎》的故事,讲了《含沙射影》的故事。陶妈妈的话,也就慢慢地被抛到了脑后。

十一娘却没有忘记。

原想着,要是她因为元娘祭日的事发几句牢骚,她也就算了。但她竟然再次挑唆徐嗣谆,这就让她有些厌倦了。

十一娘趁着徐令宜被余怡清请去家里商量余成的婚事,叫了卢永贵来。

“陶妈妈的儿子陶成虽然在山庄上管事,可和你同是大姐的陪房,彼此间也应该比较熟悉和了解吧!”

自上次十一娘安了个憨头憨脑的小厮天天跟在他身边后,他心里已经很明白,十一娘这是在暗示他,除非他一辈子不犯一点点的错,不然,十一娘随时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他头颅微垂,恭声道:“小人和他有些来往。”

十一娘笑道:“他为人如何?”

卢永贵斟酌道:“大姑奶奶的田庄在他手里,隔几年就置几亩地,几年下来,倒比原来添了百来亩良田。有时遇到灾年,也能让田庄上的人填饿了肚子,不至于开仓放粮。”

十一娘笑道:“这样说来,倒是个能干的。”

卢永贵笑着应了一声“是”。

十一娘点头,端起茶盅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又问:“不知道他都有些什么嗜好?”

卢永贵一怔,抬了眼睑打量十一娘,谁知道却和十一娘望过来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他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嗜好…好像没有什么嗜好!”

“人怎么没有一点嗜好。”十一娘就笑着磨挲着茶盅,“比如说卢管事,就喜欢收集铜钱。比如说我,就喜欢摆弄些花草。你不是说陶成每隔几年就要置几亩地,说不定,陶成的嗜好就是买地!”

卢永贵听着心里一紧。

十一娘笑了笑,也不做声,用盅盖拂着茶盅里的浮叶,偶有清脆的撞瓷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给原本有些压抑的空气就平添了几份紧张。

卢永贵见这阵势,知道十一娘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陶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事罢了。十一娘能记得他的名字,肯定是因为陶妈妈。

内宅的事,永远没有对错。

卢永贵并不想牵扯进去。

他装做不知道,勉强露出个笑意,道:“陶成这个人行事谨小慎微。要说嗜好,就是爱喝点小酒。可惜酒量又不是很好,十次倒有九次酩酊大醉。”

十一娘笑着点头,道:“卢管事既然对陶成这样了解,我看,有件事还得请卢管事出面才好。”

卢永贵在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没有别的法子。笑道:“四夫人原是罗家的小姐,我原是罗家的仆妇。一笔写不两个罗字。夫人有什么事,我自当仁不让。只是我为人愚鲁,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四夫人多多包涵。”

十一娘笑道:“说起来,这件事也很简单。那陶成既然好酒,又十次有九次喝醉。我想,他要是喝了酒去跟人家说买地的事,会不会被人骗”说完,她笑盈盈地望着卢永贵,“这件事,还请卢管事帮着查一查才好。这样一来,也免得被其他的人发现,坏了我们罗家的名声。”

卢永贵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才低声道:“既然是夫人的吩咐,我自当尽心尽力去办!”

十一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茶送了客。

过了大半个月,陶成慌慌张张进府来见母亲。

陶妈妈插了香案上插着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阵乱打。

陶成抱了头:“三百亩长势良好的麦田,谁听了不心动啊!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不是地主。”

“你还敢辩!”自己养的自己知道,“你是不是喝了酒和人签的地契?”

陶成哪敢承认,咬了牙:“没有,绝对没有。”

事已至此,打也没用,骂也没有。

陶妈妈脾气发过了,一面往内室去,一面问陶成:“差多少银子?”

陶成畏畏缩缩地道:“两,两千两!”

第四百一十三章

陶妈妈脚底一滑,要不是陶成眼明手快,就摔了个仰八叉。

“谁这么大的胆了!”她血往头顶直涌,“竟然敢设‘仙人跳’让你钻!”

陶成肩膀又缩了缩:“是大兴的应大。”

陶妈妈一时语塞。

元娘的田庄在大兴,这应大是大兴的一个闲帮,常帮着知府跑跑腿,办些小事,因此在大兴地界上人人都给他几份面子。

“所以我才没注意。”陶成有些沮丧,“我当时看着三百亩麦田卖两百两银子,还以为是任大人在哪里得的,要悄悄处置了。这才买下的。谁知道酒醒后,二百两变成了二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