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的人觉得生辰八字和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昭示着自己的一切,轻易不让人知道。十一娘生产后两个时辰后,才放出消息说孩子生下来了。

绣橼她们才得到消息。

“送什么礼好呢?”她愁眉不展,喃喃地道,“杨姨娘估计和我们一样,就是文姨娘那里…恐怕要打听打听。如果能递个音给她,那就更好了!”

珠蕊没有搭腔。

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别有心事。

珠蕊比绣橼小两岁。说起来,也是老大不小了。绣橼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她心生警惕。前些日子让人信给自己的娘老子,委婉地把这事说了说。

也不知道她娘老子能不能明白?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有些烦起来。

杨氏此刻也有些烦躁。

没想到,夫人真的生了儿子。

听说她生产的时候还把侯爷也叫去了产室陪着…这样一个娇滴滴又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怎么就偏偏入了侯爷的眼?

杨氏想着,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似的,十分难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好了些。

自己等下去,孩子会越长越大,侯爷对孩子的感情就越来越深,她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她不由脸色微黯。

第二天,宋妈妈奉命给亲朋好友送红蛋,徐令宜则会在床头和十一娘商量着孩子的名字:“先前也准备了一些,女孩子的多,男孩子的少,我昨天又梳理了一下。你看看取哪个字好?”

徐令宜递给她一张白色笺纸,上面写着“诚”、“谨”、“谦”、“凉”…一口气写了十几个。他还在一旁解释:“诚,诚者自成也;谨,谨身节用,以养父母;谦,谦谦君子,用涉大川;谅,众信曰谅…”然后道,“我觉得‘谦’字好。以谦逊温和之姿行事,才能海纳百川,胸怀山川…”

但还可以解释为国君奉行谦逊的政策,才能在威加四海,才能使邦国前来归附臣服。

十一娘笑道:“还是叫‘谨’吧!百善孝为先。希望他以后是个孝顺的孩子。”

徐令宜立刻明白过来。

他微微有些不自在。

十一娘握了他的手:“我希望他能在我身边长大,以后,也能承欢膝下。”语气十分的真诚。

徐令宜反握了十一娘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睡在十一娘身边的孩子大哭了起来。

十一娘慌手慌脚地抱了孩子:“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吃?”

听到动静的万妈妈已小跑了进来。

“我来,我来!”她笑盈盈地去抱孩子,“怕是饿了,我抱去给乳娘们喂喂。”

十一娘却道:“你让乳娘进来吧!”

到底为什么哭,她看着,心里也踏实点。

一面说,一边轻轻地拍着孩子。

万妈妈忙去叫乳娘。

徐令宜高声喊了临波:“奶子府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临波隔着窗棂答道:“天刚亮就送五个乳娘过来,正在外院侯着。”

“把她们都叫进来!”

临波应喏而去。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十一娘焦急地坐了起来。

“我来!”徐令宜忙在她身后垫了个迎枕,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十一娘倚了迎枕。徐令宜抱了孩子,一面走,一面轻轻地拍着。孩子却依旧哭个不休。

他声音宏响,哭得伤心,在这安静的空间就有了几份惊心动魄。

不过几息的功夫,十一娘已觉度日如年。

徐令宜眉宇间更是有了几份焦虑。

一旁的红纹度欲言又止,被秋雨看了个分明。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耳语道:“怎么了?”

红纹怯生生地道:“会不会是撒了尿?”

秋雨怔了怔,想着给六少爷挑丫鬟时,全选的是那些年纪在十三、四岁,曾在家里带过弟弟妹妹的,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想了想,上前悄声道:“夫人,红纹说,六少爷会不会是撒了尿?”

十一娘此刻只求孩子别再哭了,忙喊了徐令宜:“…抱过来看看!”

徐令宜也听到了秋雨的话,将孩子放在了床上。

两人有些笨拙地解了包被。果然是尿了。解了包被,孩子就不哭了,睁了眼睛乌黑的眼睛,小腿乱蹬。

徐令宜望着那双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小脚,有些手足无措。问十一娘:“怎么办?”

能找到孩子哭的原因,全因有红纹的建议。十一娘朝红纹望去。

红纹急步上前,战战兢兢地道:“万妈妈说,要洗一洗,然后换了干净的尿片,重新包上。”

话音未落,万妈妈走了进来,看着不由“哎呀”一声──不过转身去吩咐了小丫鬟一声,回来就全变了。她忙把孩子抱在怀里,将小包被掩得实实的:“小心着了凉,那可就麻烦了。”

十一娘解释道:“他尿了尿!”

万妈妈已经看见了。笑道:“我这就帮六少爷换个尿布。”

那边红纹早已拿了干净的尿布出来,又喊了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和万妈妈一起帮孩子换尿布。

徐令宜道:“这样不行,得快点把奶娘和屋里管事的妈妈定下来才好。”

万妈妈听着心中一动,正思忖给十一娘推荐个人,就听见十一娘道:“你看滨菊如何?她有经验,做事我也放心。”

徐令宜觉得滨菊太年轻,何况这中间还隔着个万大显。

他帮十一娘拉了拉被子,见万妈妈和红纹、秋雨正专心在给孩子打包,低声道:“过了年,司房里有个一等的老管事因年纪大了要回家荣养,司房里的人要动一动。万大显这两年做事也算勤勉。我准备让他做个二等的管事…”

这样一来,滨菊就不适合再内院当差了。特别是在嫡次子身边。

十一娘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万大显得了重用,又觉得有些高兴。想着徐令宜刚才说话的声音,猜着这件事只怕还没有最后公布。也学着徐令宜的样子低声笑道:“没想到万大显竟然有这样的福气…我一时只想到滨菊。要不,先把乳娘的人选定下来再说?反正孩子还小,天气又越来越冷,我想让他暂时就住在正屋的暖阁。我闲着,有乳娘,还有宋妈妈、琥珀和竺香几个,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孩子不成?侯爷,您意下如何?”

徐令宜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就先把乳娘的人选定下来。”又笑道,“吃饭是大事!”

十一娘听着笑起来。

万妈妈把孩子重新包好,抱了过来。

徐令宜见他又睡着了,不由笑道:“可真是娇气。一点点委屈也受不了”眼睛盯着十一娘看。

十一娘脸色一红,娇嗔道:“他尿湿了,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徐令宜只是笑。

十一娘的脸更红了。

正好临波领了奶子府的乳娘来,又小丫鬟领了先前三个乳娘过来了,徐令宜这才敛了笑容,道:“我去趟娘那里。先把孩子的名字定下来。再和她老人家商量商量洗三礼的事。你正坐着月子,少不得要请娘帮着出面应酬应酬。”

选乳娘毕竟是内宅的事,徐令宜自然不好插手。

十一娘点头,待徐令宜走后,让万妈妈把几个乳娘叫了进来。

八个乳娘一字排开,环肥燕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别:二十一、二的年纪,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胸脯鼓鼓的。

十一娘问了她们几句话,选了两个口齿伶俐、产期和自己比较接近的,让她们试着给孩子喂奶。

孩子只顾着睡,好不容易弄醒了,不满地大哭。

万妈妈忙抱了他哄。

其中一个姓顾的乳娘就笑道:“夫人,小少爷正想睡,被弄醒了,自然要发脾气。他要是饿了,自然会醒的。等小少爷醒了再喂奶也不迟啊!”

十一娘急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就喝了两口水。”

顾乳娘就笑道:“可能是刚生下来,胃口还没有开,夫人不如请大夫开两剂调脾胃的汤药。”

十一娘见她说话行事很有主见,对孩子的事好像也比较在行,不由多看了两眼。

顾乳娘穿了件靓蓝色粗布小袄,黑色八幅湘裙,裙子有点短,露出了黑色的布鞋和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布袜子。

十一娘暗暗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太医来了。”

十一娘让万妈妈先把孩子抱出去给太医看看。但万妈妈很快就折了回来:“太医说,太医院的吴大人擅长看小儿疑难杂症。”十一娘为之气结,让秋雨拿了自己的对牌差外院的管事去请吴大夫,只留了田妈妈在一旁服侍,然后放了帐子,在手腕上搭了帕子请太夫诊了脉,开了药方。

田妈妈服侍十一娘吃了药。

二夫人搀了太夫人过来。

孩子刚哭过,正醒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清澈得能映出人的倒影。太夫人看着不知道有多喜欢,道:“刚才老上去我那里,说给孩子取名叫‘谨’?”

十一娘笑道应“是”:“侯爷和我都觉得这名字好!”

二夫人看着就淡淡地笑了笑。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笑呵呵地冲着孩子道:“那我们以后就叫‘谨哥儿’,你说好不好?”

孩子张着粉红的小嘴就打了个哈欠,然后闭眼睛,睡觉去了。

太夫人看着心都软了,对十一娘道:“要是你照看不过来,就抱到我那里去。来年谆哥也要般到外院去住了。”

吓了十一娘一身冷汗,忙道:“您年纪大了,孩子太小,不免有些吵吵闹闹的。等大些了再去也不迟。”然后忙转移了话题:“听说昨天晚上诫哥儿歇在您那里,没有吵着您吧?”

“没有,没有!”太夫人笑道,“两兄弟在一起,都很听话。吹了会笛子,背了会书,就歇下了。一大早,谆哥儿也没让人叫,自己爬起来了不说,还叫了诫哥儿。倒比平时还乖巧几分。”

二夫人笑道:“两兄弟在一起,谆哥儿是哥哥,自然不能像在您跟前似的,总是个孩子。”

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问起孩子的情况来。知道他因为撒了尿大哭了一场,就笑着对二夫人道:“你看这孩子,多聪明!”知道谨哥儿还没有吃奶,跟着着起急来,“得找个太医来看看才在?”

“已经差人去请太医院的吴太医了!”

说着,五夫人抱了歆姐儿过来。

歆姐儿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太夫人怀里谨哥儿,见祖母、二伯母、四伯母和母亲都在说话,悄悄伸了白嫩嫩的指头,轻轻地戳了戳谨哥儿的脸。谨哥儿嘴角翕了翕,继续睡。歆姐儿觉得有趣,又戳了戳谨哥儿的脸。谨哥儿皱了鼻子,好一会才舒展开来。歆姐儿更觉得有趣,连着戳了谨哥儿两下,谨哥儿“哇”地一下哭了起来,反把歆姐儿吓得呆在那里。

太夫人忙哄着谨哥儿:“没事,没事,你姐姐逗你玩呢!”

五夫人则脸面涨的通红,忙抱了歆姐儿,劈头盖脸就把旁边的小丫鬟训了一通:“把你带在身边是让你看着二小姐的,你倒好,只知道呆呆地站在那里。”又忙着对十一娘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四嫂别放在心里!”

歆姐儿还是个孩子,十一娘怎么会为这个生气。可看着谨哥儿哭,她还是觉得心痛。

“歆姐儿也是因为喜欢才逗他玩的嘛!”

五夫人到底有些讪讪然,说了几句话,借口屋里有事,带着歆姐儿走了。

这样应酬了半天,十一娘倦意丛生,掩袖打了个哈欠。

二夫人看着就轻轻地拉了拉太夫人衣襟,说起洗三礼的事:“…娘拟了个单子,四弟妹看还有没有添减的。要是没有,下午就拿去回事处下帖子。”

也就是说,必须在下午以前把这件事落实了。

十一娘笑着应喏。

太夫人说了几句“好生休养”、“太医怎么说,到时候给我报个信”之类的话,起身和二夫人回了屋。

十一娘困得不行。吩咐万妈妈:“你好生守着谨哥儿。如果醒了,就让那个姓顾的乳娘先给孩子喂奶,如果他不吃,再试抱给其他人试一试。”

万妈妈知道她这是看中了姓顾的乳娘,笑着应了,抱着孩子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了。

十一娘抬眼就能看见孩子,安下心来,渐渐睡着了。

第四百六十章

朦朦胧胧中,十一娘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她猛地坐了起来,却看见万妈妈神色安祥地坐在炕上,正轻轻地拍着怀里的谨哥儿。

“夫人,”一旁服侍的秋雨忙走上前去,“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万妈妈也循声望了过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孩子不吃,她哪里能睡得安生!

“没事,没事。”十一娘缓缓地靠在了迎枕上,“谨哥儿怎样?”

秋雨听着神色一黯:“中途醒过一次。万妈妈让那个姓顾的乳娘给六少爷喂奶,六少爷没有吃。万妈妈只好喂了点清水。”

十一娘急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秋雨道:“午初还差一刻。”

“可让吴太医瞧过了?”

秋雨轻轻摇了摇头:“小厮说,吴太医今天在宫里当差。要到未正才能出宫。”

出了宫,再到荷花里,岂不到了申初?

万妈妈抱着谨哥儿走了过来。

“夫人别担心,侯爷一听说,立刻去了宫里!”

十一娘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万妈妈道:“巳正就去了。”

也就说,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递牌子,见皇上,请旨,回荷花里…这一件事一件事的下来,就算是顺顺当当,也要未正了。到时候,吴太医也该出宫了。与其进宫去请皇上下旨,还不如派了管事在宫门外等!

心里算着,十一娘微微一愣。

徐令宜经常出入皇宫,利弊自然比她更清楚,可他还是去了…是因为与其等着,还不如做点事更让人安心吗?

十一娘接过万妈妈手中的儿子,望着他睡意正酣的小脸,不由俯身亲了亲他的面颊。

面颊软软的、柔柔的,有着小婴儿才有的嫩滑。

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七个时辰了,却只喝了几次清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想吃乳娘的奶?还是哪里不舒服?偏偏又不会说话…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安地掖了掖孩子的包被。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秋雨忙在一旁解释道:“夫人,您刚歇下,大小姐就来了。见您和六少爷都睡着了。大小姐看了会孩子就先回去了。说了等会来看您的。”夫人醒来就问孩子,她当时没有机会说。又从一旁装孩子衣物的高柜里拿了个小匣子来,“这是大小姐一早送过来的。”

十一娘打开,是一对小小的赤金手镯,悬了一簇小小的海棠花,非常的漂亮。

她很是意外:“快请大小姐进来。”

贞姐儿穿了件白色的绫袄,玫瑰红的比甲,在初冬的季节,显得温暖而明亮。

十一娘让秋雨端了锦杌给她坐,指了匣子道:“这是什么?也太贵重了些。”

贞姐儿闻言微微有些不安,低声道:“是二哥去落叶山之前给我的。说是给六弟的。”

是吗?

十一娘望着手镯上悬着的海棠花。

悬海棠花,多半是送给女孩子的。那个时候孩子还没出生,根本不知道是男是女,她的孩子又是嫡次子。以徐嗣谕谨慎的性格,就是要送,也只会送个雕了什么“岁岁平安”或是“吉祥富贵”之类绝不出错的金锁片才是…怎么会送了悬着海棠花的小手镯。

莫非是贞姐儿自作主张…这手镯原是她小时候戴过的?

想到这里,她笑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贞姐儿只小徐嗣谕几天。虽然不像其他的兄妹那样从小在一块长大,可她自懂事起就听着丫鬟、妈妈嘀咕着“我们家二少爷”什么什么,就很想见见这个二哥,待见到了,他聪明又活泼,还敢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像她,坐到美人椅上都要放个锦垫,怕衣裳脏了太夫人不高兴,她很是羡慕…再后来,又觉得他很可怜…特别是秦姨娘死后,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动秦姨娘的东西,跟着文姨娘学过算盘,后来被十一娘调到了她屋里当差的秀兰却听文姨娘说,除了一些上了册的物件,秦姨娘把二哥历年所得的赏钱和金饰统统挥霍一空,只留了不到一百两的碎银子。…当她听到那些管事的妈妈议论送什么东西给六弟时,怕徐嗣谕为难,正好前些日子文姨娘把帮她保管的一些饰品全交给了她,她就从中找了这副她满月时文家送的、却从来没有戴过的赤金手镯…又怕二伯母问,所以特意来迟了些。

她不免有些如坐针毡起来:“我,我昨天一直等这边的信…睡晚了…起来的也有些晚。”越说越心虚,想着平时十一娘教她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别说。也比虚情假意的好。忙微微坐直了身子,微微拔高了声调,笑道:“母亲,我听万妈妈说,父亲给六弟取名叫‘谨’,是真的吗?”

十一娘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她虽然不知道两个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贞姐儿这样维护徐嗣谕,总比落井下石的强。她也就顺着贞姐儿的话道:“你父亲和我都觉得这个名字好…”

话音还没有落,谨哥儿突然哭了起来。

十一娘忙抱了谨哥儿,喊万妈妈:“是不是又尿了?”

万妈妈快步上前,散了包被,尿片干干的。

“是不是要喝水?”万妈妈犹豫道。

“那就喂点水他喝!”

贞姐儿好奇地在一旁看着。

谨哥儿嚅着小嘴,把喂的水给吐了出来。

“是不是饿了?”十一娘道。

红纹一溜烟地去叫了顾氏来。

这次谨哥儿顺利地含了奶头,可吮吸了两下,又放声哭了起来。

顾氏脸色有些发白。

万妈妈顾不得这些,又叫了另一个乳娘来。

谨哥儿侧过脸去大哭,不仅如此,还像呛着了似的,咳了起来。

万妈妈竖抱着孩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咳了起来。

“又不是尿了,又不是喝了,吃了两口奶又不吃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会不会是有其他的什么毛病?”想着稳婆说出生的时候肩膀卡了一下,十一娘撩了被子要下床。

“夫人,您不能起来。”万妈妈急得大叫,“太医说了,您要好好躺几天才行,要不然,会落下月子病的。”想把孩子送过去,又见孩子咳得厉害,不敢让孩子躺着,想去过去阻止十一娘,又不能把孩子交给别人,只好喊了“秋雨”,“快服侍夫人躺下。”

孩子哭得十一娘肝肠寸断,本来就听不进去,执意起床抱了孩子不说,还轻轻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拍着他。

万妈妈头都大了。

又想到徐令宜在产房里陪着十一娘生产,听说孩子病了就急急进宫请旨…

这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的…

只盼着在小厨房里指导厨娘给十一娘做吃食的田妈妈早点来!

而贞姐儿开始见乳娘给谨哥儿喂奶,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谨哥儿哭得厉害,又有些担心起来,拉着万妈妈直问:“这如何是好?”

万妈妈心急如焚,却也灵机一动,咬了咬牙,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让那彭医婆来看看?”

十一娘有些意外:“彭医婆还在府里?”

万妈妈点头:“两位稳婆和彭医婆都在府里。”说完,怕十一娘不明白,又道,“侯爷高兴,让她们过了六少爷的洗三礼再走。”

洗三礼由稳婆主持,到时候“添盆”的东西稳婆都可以拿走。

想到生产那天彭医婆的举动,十一娘有些犹豫。

万妈妈此刻只想先把十一娘安抚着上床躺下。

“那彭医婆不是说了吗,她不会接生。皇后娘娘让她来,全因她会看小儿之病。”她上前搀了十一娘往床边去,“既是宫里出来的,肯定有几分见识,要不然,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也容不得她。您不如让她来看看。要是说的有道理,我们照着行事就是。要是说的没道理,我们全当是请了郎中来问了诊的。”

十一娘望着大哭不止的儿子,又想着徐令宜那边就算是一切顺利,等吴太医来,也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这样哭上两个时辰不成?

这样一想,不再犹豫:“让她来看看!”

红纹听着,没待人吩咐,就跑了出去。

万妈妈松了口气,抱过啼哭不止的谨哥儿,耐心地哄了起来。

十一娘感觉下身有些痛,由着贞姐儿服侍上床歇了。

没半盏茶的功夫,彭医婆就来了。

她这次穿了件真紫色的褙子,看上去依旧带着点怪异。

万妈妈把孩子抱给她看。

她在路上已经问明了叫她来的原因,进屋就给谨哥儿把脉。

孩子的手臂小,彭医婆的指头粗,十一娘见她根本没有搭在寸关尺脉上,心里就有了几份不满,又见她眼睛乱转,不像专心诊脉的样子,正怀疑她是否真的能诊出脉象来,她已经得出了结论:“六少爷这是生产的时候呛了东西在喉咙里。我有祖传的回春丹,六少爷吃上三粒就没事了。”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三粒鹌鹑蛋大小的蜡丸来,“化成水,分三次喝下就成了。”

如果是平时,十一娘打发几两银子就让她走了,可这一次,她不由气恨难平。

你想骗银子也要看场合。竟然还拿了药丸给孩子吃。要是吃出个什么毛病来到时候怎么办?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

她脸色沉了下去,也不让人接蜡丸,道:“浮脉如木之漂于水面;洪脉如洪水般波涛汹涌;虚脉浮而无力,且大且迟。不知道我们谨哥儿脉象如何?”

第四百六十一章

彭医婆愣住。

她没有想到会遇到个懂医理的。

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也不是,继续那样伸着也不是,脸色涨得通红。

十一娘越发肯定这个彭医婆是个浪得虚名之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医婆,表情如冰似霜。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屏气敛息地望着她们,只有谨哥儿,依旧放声大哭,又因大家都静下来,哭声比刚才显得更宏亮,显得更为悲切。

十一娘的心被揪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严峻起来。

屋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彭医婆就想到了产室时徐令宜那杀气腾腾的目光,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后悔自己不应该贪图侯府的赏赐跟着稳婆留了下来,又想到徐家那些已被她装到包袱里的丰厚赏赐──难道入宝山空手而归不成?

念头一起,她不由硬了头皮道:“小公子的脉象很好…没什么不妥的…平稳又有力…”

十一娘听她犹在那里强辩,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秋雨,”她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彭医婆的话,“你去侯爷书房拿了侯爷的名帖,让白总管把人送到内务府去。然后跟内务府总管说一声,让他们好歹给我个交待。”

彭医婆听着心里一颤。

宫里的那些贵人要往死里处置宫女的时候,怜悯眼前的人就要死了,有些事也就不计较了,就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她吓得“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床前。

“夫人,夫人,我说实话,我说实话。”彭医婆一心想着要打动十一娘,眨巴着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们彭家的回春丹,是祖传的秘方。传儿不传女,传媳不传婿。不管是什么病,只要三粒就行。如果吃不好,再多吃几粒也一样不好。”

十一娘错愕。

彭医婆一看,哭得更大声了:“夫人,我真的没有骗您。当初小公主腹泻,太医院的太医看了大半个月也没有看好。就是靠这三粒回春丹救的性命。后来太子爷家的小郡主停痰不出,也是靠我的三粒回春丹。”

她这一说,十一娘反而有些相信了。

彭医婆原在乡间给人算命卜卦兼看小儿杂症,最会察颜观色,见十一娘脸色微缓,立刻道:“我从前见过和小少爷一样的病症,这才敢拿了药丸出来。要等会小公子服了药丸还不见好,您再把我送到内务府,我哆嗦一下就是个小人。”

十一娘望着哭得已经有点声嘶力竭的谨哥儿,想到民间藏龙卧虎,中药性多半温和,心一横,道:“是每粒分三次喝下,还是共分三次喝下!”

彭医婆大喜。

屋里的气氛却不见轻松。

“每粒分三次喝下去!”彭医婆生怕十一娘反悔似的,殷勤地道,“我这就去帮小少爷弄药。”

十一娘点了点头。

红纹立刻奉了热水上来。

化了药丸,彭医婆捏了谨哥儿的下颌灌药。

谨哥儿哭丧着脸,却偏偏不能动弹,小小身子在包被里扭来扭去,又被裹得严密,看着就让人难受。

十一娘不停地在一旁嘱咐彭医婆:“你轻点,你轻点!”

灌进去的汤药一滴也没有撒出来,孩子也没有被呛到。

十一娘心里就有了几份期待。

酒盏大小的一杯汤药灌完了,彭医婆就斜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这是做什么呢?”十一娘紧张地问。

彭医婆道:“得把他喉咙里呛的东西吐出来才行。”正说着,谨哥儿打了个嗝,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褐色的汤药。

屋里的人大惊失色,彭医婆却欣喜若狂:“好了,好了,有效。”

原来彭医婆也是在撞运气!

念头在万妈妈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已来不及细想,忙叫小丫鬟去打水进来给谨哥儿换洗。

半个时辰之后,谨哥儿开始狼吞虎咽地吃奶。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十一娘忙吩咐秋雨:“到外院去跟白总管说一声,派个小厮守在宫门口,侯爷一出来,就跟侯爷说一声,免得侯爷担心。”

秋雨应声而去。

十一娘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有汗。

她抱着吃饱了沉沉睡去的儿子,长长地吁了口气。笑着吩咐万妈妈:“去跟白总管说一声,就留了顾氏吧!”

顾氏是从奶子府里出来的,既然要用,应该还有手续要办。

掩了衣襟的顾氏忙跪下来叩谢。

万妈妈笑着应喏,带着顾氏下去,谨哥儿屋里的另一个叫阿金的丫鬟给她讲府里的规矩,安排她歇息的地方。差了秀莲去太夫人那里回音,玉梅去小厨房里传膳:“大小姐也在,按大小姐平时吃的做桌菜端进来。”

玉梅应声而去,万妈妈就看见琥珀和竺香肩并着肩,小声说着话走了过来。

十一娘生产的时候,琥珀在屋里,竺香在屋外,两个人跟着熬了两天两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去歇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来了。

万妈妈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怎么也不多歇会?”

琥珀惦记着谨哥儿:“六少爷开始吃东西了没有?”

万妈妈把刚才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顺便夸了夸自己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

两人听了都面露喜色,说了几句“还好有万妈妈守在身边”的话,和万妈妈一前一后进了耳房。

十一娘眉目含笑地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贞姐儿则坐在床边,正笑盈盈打量着谨哥儿:“…母亲,您看六弟的发际,和我像不像?”说着,捋了自己刘海给十一娘看。

“真有点像。”十一娘笑道,看见琥珀几个进来,也有些意外,“这么早就过来了。”想着时间不早了,关心地道:“你们吃了午饭没有?”

两人给十一娘行了礼。

“吃了午饭。”然后异口同声地问起谨哥儿,“听说六少爷开始吃奶了?”

十一娘点头,笑道:“总算守得青天见明月了。”是她真实的感受。

琥珀几个却笑了起来。

十一娘则想起一桩事来,对琥珀道:“你不来,我也准备让人去找你。”然后指了床头闷心柜:“洗三礼的名单在里面,你对一对,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未正之前交给杜妈妈。”

琥珀笑着应是。

田妈妈和玉梅指挥着粗使的婆子端了炕桌进来,玉梅和小鹂服侍贞姐儿在炕上用午膳,田妈妈服侍十一娘在床上喝粥:“…用乌鸡熬了汤,然后去渣留汤,用小米、黑米、糯米熬了粥。您尝尝,看好不好吃?”

十一娘现在看什么都顺眼,何况那粥的确香糯润口,笑着点头:“给贞姐儿也盛一碗。”

贞姐儿笑道:“那是给母亲做的…”

“反正是滋补的东西,”十一娘笑道,“吃些也无碍。”

两人说说笑笑的,太夫人和二夫人过来。

“说开始吃奶了!”无限欢喜。

十一娘笑着应“是”,正想问太夫人吃了午饭没有,徐嗣谆和徐嗣诫来了。看见太夫人在,两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太夫人看着好笑,板了脸:“不是让你们别吵着母亲,一下学就到我那里去的吗?怎么又跑了过来?”

徐嗣诫和太夫人并不十分亲近,一向有点怕太夫人,闻言拉着徐嗣谆的衣角就躲到了他的身后。

徐嗣谆可怜兮兮地望着十一娘,期期艾艾地道:“我们,我们看弟弟一眼就走。马上就去吃饭,也不会耽搁午觉的时间。”

太夫人在心里笑,道:“看看就快些回去,杜妈妈还等着服侍你们用膳呢!”

兄弟俩都松了口气,笑逐颜开地跑到了床边看谨哥儿。见弟弟在睡觉,徐嗣谆很是失望,小声嘀咕着:“为什么我每次来他都在睡觉!”

十一娘揽了揽他的肩膀:“因为弟弟还小。等大些了,瞌睡自然少了!”

“所以祖母的磕睡最少?”挤在徐嗣谆身旁的徐嗣诫突然道。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太夫人的脸也板不下去了。

徐嗣诫看着胆子越发的大起来,道:“本来就是。我昨天晚上看见祖母起来给我们掖被子了!”

徐嗣谆一听,忙去捂徐嗣诫的嘴。

屋里的人都很是惊讶。

太夫人想到徐嗣谆那次就是半夜出的事,这次南勇媳妇跟着在屋里服侍,不由神色一肃:“那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有睡?”其他的人不由支着耳朵听。

徐嗣谆不敢做声,太夫人望着徐嗣诫。徐嗣诫见徐嗣谆不做声,抿了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太夫人又好气又好笑。

十一娘忙道:“做错了改正就是。要是知错不改,还不跟长辈说实话,祖母可要生气了!”

徐嗣谆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和五弟想给六弟做个大花灯。”

“做花灯?”

徐嗣谆垂了头:“想六弟做满月的时候挂。”

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吧!

十一娘揽了徐嗣谆的肩膀:“是给你六弟做的吧?”

徐嗣谆点头。

“反正他现在睡着了,也没有听见。我们都不告诉他。这样也不算是泄密。你说是不是?”

徐嗣谆听着脸庞亮了起来。

“不过,你们可不能用晚上睡觉的时间做花灯。要做,就白天做。晚上睡不好,怎么能好好听赵先生讲课?赵先生要是知道他讲课你们都没有听,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徐嗣谆连连点头,就是徐嗣诫,也跟着点起头来。

二夫人看着,眼中闪过异彩。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太夫人见十一娘和贞姐儿的饭还只吃了一半,站了起来:“谨哥儿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你正在月子里,好生歇着。”说着,看了徐嗣谆和徐嗣诫一眼,“你们两个呢,跟着我回屋去吃午饭、歇午觉,下午还要去上课呢!”

徐嗣谆见祖母不再追究,喜上眉梢,拉了徐嗣诫的手连连点头。

十一娘不好留太夫人,让贞姐儿帮着把人送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