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十一娘重新接手了府里的事务,忙着清点庄子上送来的年货,置办过年的东西。徐嗣谆过来问安的时候偶尔提起,也只是笑着听听。

就在这个时候,福建总兵李忠的夫人突然来访。

第五百三十四章

李夫人通常无事不登三宝殿。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进宫去了,让小丫鬟请李夫人到花厅坐了,叫了回事处的赵管事来:“福建李总兵家里可出了什么事?”

赵管事恭敬地道:“听说李总兵把平民当成倭寇围剿,然后往兵部报军功,被蒋大人发现了。皇上震怒,前日子已着钦差悄悄南下,将李总兵押解回京。算日子,钦差应该已到了福建。”

李总兵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十一娘不由皱眉。

看样子,只怕李霁的前途堪忧。

心里有了底,她去花厅见了李夫人。

李夫人提也没有提李总兵的事。只说快过年了,知道十一娘从小在福建长大,所以带了些福建的特产过来。然后问起徐嗣谕的婚事来:“…人品出众,又有您这样的婆婆,我看这上门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

李家一直强调自己家里不允许纳妾,做母亲的自然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家里去,做婆婆的却未必愿意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所以李家的长子在李霁成亲前就很快挑了门家事殷实人家的姑娘做媳妇,李家大小姐左挑右选的,到现在还没有说亲。

十一娘想到这些,又想到刚才赵总事的话,立刻起了戒心,先就把她的话给堵了:“是有很多人说亲。而且都是平日来往密切的好友,所以也不急,想从中慢慢地挑一下。”

李夫人笑着点头:“也是。二少爷毕竟是侯爷的长子,马虎不得。”说着,笑道,“说起来我和夫人也是熟相,我的性子夫人也应该知道,喜欢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不能知道你们家二少爷的婚定下来了没有?”

“还没有。”这种事是瞒不了的,十一娘承认了,却道,“主要是有三家人选,要等侯爷仔细看看了才能决定。”

李夫人听了就倾了身子笑望着她:“既然还没有决定,我毛遂自荐──您看,我的长女如何?”

果然打着联姻的主意!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道:“李小姐相貌出众,性格活泼,如果能和我们家谕哥儿说话,还有什么话说。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里的这些事都是由侯爷决定的。李夫人说的话,我得和侯爷好好商量商量才行。”

“这是大事,自然得和侯爷好生商量。”李夫人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呵呵笑了两句,说了句“那我就等夫人的消息了”的话,然后起身告辞了。

待徐令宜从宫里回来,带了两筐柑橘回来,又掏了个匣子给十娘:“皇后娘娘赏的。”

十一娘打开匣子,里面五枚沉木香的簪子,其中四枚是竹节的,一枚雕了莲花。

她让竺香把柑橘平均给各房,把莲花簪子送到贞姐儿那里,其余四枚由徐嗣谕四兄弟分了。然后把李夫人的来意告诉了徐令宜。

“不行!”徐令宜想也没想,立刻道,“当了总兵就想着当侍郎,当了侍郎就想着当尚书…有这样的亲戚,我们这辈子别想安宁了,说不定最终还要受他们的拖累。”

“妾身何况不明白。”十一娘笑着帮徐令宜换了衣裳,“只是跟侯爷说一声,让侯爷心里也有个数。”

徐令宜听了沉吟道:“李家大小姐,比谕哥儿大吧?”

十一娘点头:“大个两、三岁。”

“那就跟李夫人说,我们给谕哥儿算过命,说谕哥儿不能娶比自己大的姑娘做媳妇。”徐令宜道,“把这件事回了。”

十一娘笑着应“是”。

徐令宜道:“你这些日子也忙,等过完了年,我们好好合计合计谕哥儿的婚事。”然后说起贞姐儿的事来:“明年正逢辰年,要举行春闱。大姑爷会进京参加武举。你提早备些衣裳吃食之类的东西,到时候也好送过去。”

十一娘则想到了钱明:“五姐夫那里,也要去看看才好。”

俩口子说着家里的琐事。第二天李夫人来,十一娘照着徐令宜的话一口回绝了李夫人。

李夫人很是失望的样子,拉着十一娘的手就哭了起来:“实话对您说吧。我是怕我们家老爷的事传到京里,女儿的婚事就更没个着落了。”然后哭着把李总兵的事告诉了十一娘,“当初是侯爷举荐的,如今还请侯爷帮着出面跟兵部打个招呼才好。”泪眼婆娑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觉得李总兵这样,根本不值得帮他。

她很直接地拒绝了:“侯爷最烦女人管这些事。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李夫人这些日子到处求人,到处碰壁,但像十一娘这样直接拒绝的,却是第一个。她微微一怔,哭得更大声了。

十一娘始终咬着牙没有答应,最后李夫人眼底略带几分怨恨之色的走了。

她有些心惊,和徐令宜感叹:“就算帮了她千次万次,一次没有相帮,就惦记上了不说,还要记恨上。”

“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徐令宜宽慰她,“她想记恨就记恨吧,只是可惜了李霁,受了父亲的拖累。”

十一娘不以为然:“到底是拖累,还是他参与了,只怕还两说!”

“父辈的行为对孩子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徐令宜解释着他所说的“连累”,“有不然,怎么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说法。”

这到也是。

十一娘叹了口气。

没几日,李总兵犯事的事渐渐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却共同地嘲笑李总兵家“不纳妾”的家规:“…原来是惺惺作态,好为自己博取名声。”

十一娘的注意力却放在山东。

七娘来信,说她按照五娘教的,看哪家在过继之事中跳得最欢,就收了那家的儿子做嗣子。十二月二十四日小年夜会开祠堂举行过继仪式。让她转告五夫人一声。

终于还是过了继。

以后就算是七娘生了孩子,嗣子的继承权也在这孩子之前。

她把信给五夫人看。

五夫人咯咯地笑:“七娘可别半途撂挑子,要不然,她百年之后就只能让这孩子供奉香火了。”

两人正说着话,有小丫鬟跑过来:“夫人,沧州送年节礼的妈妈进来给您问安了。”

十一娘辞了五夫人,祭灶王,贴新符,扫扬尘…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徐令宜、徐令宜、徐嗣勤、徐嗣谕在屋里说话,二夫人、方氏则陪着太夫人,十一娘和五夫人抱了谨哥儿和诜哥儿在屋檐下看徐嗣俭、徐嗣谆和徐嗣诫带着各自贴身的小厮在院子里放烟火。

大红的灯笼照得一片红光,火树银花在夜里绽放,徐府的日子如这世间景象,富足、安宁、平和。

大年初一进宫给皇上、皇上恭贺新禧,下午就是开始到处家拜年,一直到初十才消停下来。

徐嗣勤的舅舅突然来访。

“…孩子大了,也该为前程打算了。”他正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吹着茶盅上浮着的茶叶末子道,“姐夫的意思,让我给孩子位找个好先生,到三井胡同闭门读书,以后也考个进士、举人的,为徐家光耀门楣。之前一直没找先生,后来托到了先生,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这才拖到了今天。我特意来和侯爷商量一声,看孩子们什么时候搬家好。到时候我这个做舅舅的少不得要带几个小厮过来帮帮忙。”

徐嗣勤要搬出去可以,却不能由徐令宜提出来,免得被人误会徐嗣勤是被他赶出去的。徐令宜一直在等个台阶下。现在甘家搬了梯子,他自然顺势而下。

“既然是为了读书,搬出去也行。”他思忖着,“要不,等过了正元十五的元宵节再商量也不迟。”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徐嗣勤的舅舅有些不以为然,交了差事,商量正月十九再说,说了会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方氏这才知道婆婆的打算。她倍感狼狈,却只能苦笑,开始收拾箱笼。

好在她刚进门,大部分箱笼都没有打开,事情并不多。慢慢收着,很快到了正月初十。

她的大堂兄方冀突然从江南来了燕京。

徐令宜亲自出面招待了他。

方冀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和方氏十分想像,并肩站着,一看就是兄妹。

他举止大方,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来参加今年的春闱。想着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就提前进京,想看看燕京的风土人情。”然后让人捧上从湖州带来的特产,“婶婶惦记着从妹,亲手做了些她喜欢吃的吃食让我带过来。”

徐令宜觉得方冀玉树临风,很喜欢,引荐徐嗣谆和他认识,并让徐嗣谕带了方冀去见方氏。

方氏喜出望外,把前些日子宫里赏给太夫人、太夫人又赏给她的京八样拿出来招待方冀,又亲自去沏了十一娘给的大红炮。

方冀见她比成亲前开朗了不少,室内的陈设看上没什么稀奇的,却处处透着雅致,上的茶点也都很名贵,这才安下心来:“看样子婶婶独排众议把你嫁到徐家来是嫁对了!”

方氏脸一红,嗔道:“大哥就知道说我,怎么不说说自己?上次来信不是说二月中旬才到燕京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莫非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提前跑了出来?”

方大老爷只活下了方冀这一个儿子,其他的孩子都是二房方县令的,有些溺爱,养成了喜欢收集金石之物的爱好,看到好东西,常常把身上的玉佩什么的拿来换物,不免被母亲叨唠。

方冀被妹妹说中,有些不自在,左顾右盼道:“燕京的天气可真是冷。吃的东西又粗糙。我看,我还是一考完就回江南好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哥!”方氏不由气结,“你都考了三次了。第一次说天气太冷,你没有睡好;第二次说吃食不和胃口,饿得头昏眼花…”

“你小小年纪,怎么和我娘一样啰嗦啊!”方冀忙打断了妹妹的话,“这一次我一定好好考还不成吗?”

方氏知道自己这个大哥的性子有些吃软不吃硬。说了句“大哥好好用功,考中了进士,大伯母就再也没话说了,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快话”的话,就不敢再多说,然后问起家里的情况来。

“都挺好的!”方冀也不愿意和妹妹说这些,笑道,“二妹定了四月十八出阁的日子,三妹许了东阳江家的子弟,虽是旁支,家境平常,可祖父、父亲都是秀才,他小小年纪,也颇有文名。至于二弟,读书也大有长进…”

兄妹俩絮叨了良久,方氏又是哭,又是笑的,直到秋雨过来说“侯爷在外院设宴款待舅少爷”,这才送方冀出了门。

十一娘差人请方氏过去说话:“听说舅少爷来了。如果还没有定下住的地方,不如就住在府里的丛香馆吧?要是觉得丛香馆那边离街近,太吵,我让白总管把双芙院旁边的松针轩收拾出来也一样。”

“大嫂是刘侍郎的外甥女。大哥每次进京都在刘侍郎家的别院落脚。”方氏谢了又谢,道,“多谢婶婶挂念。只是大哥昨天就住进了刘侍郎家的别院,冒冒然搬出来有些不好。”婉言拒绝了。

十一娘听了就说了些“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开口的话”,到了元宵节那天,又请了方冀过府来吃饭。

方冀十八岁就中了举,然后一直在进士的门口徘徊。看似磊落大方,但骨子里透着几份目下无尘的傲气。徐嗣勤在他面前搭不上话,到是徐嗣谕,很得他的好感,认识之后,几次邀了徐嗣勤和徐嗣谕到他住的地方做客,介绍了些好友给徐嗣谕认识,知道徐嗣勤定了二月初四搬家,他挺赞成,私下对方氏说:“能踏踏实实地好好过日子也不错。好在你的学问不错。不能教夫,总能教子吧!”

因此对徐嗣勤竟然另眼相待,少了初见面时的轻怠。

徐嗣勤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个舅兄反复无常,不好相处,借口搬家琐事多,方冀相邀,三次就有一次不去。渐渐地,方冀反和徐嗣谕亲近起来。

到了三月底,福建总兵李忠父子被押解进京,事情曝露,京中哗然。

方冀等进京赶考的学子群情激扬,写了万言书进献皇上,要求处死李忠。

十一娘很是担心,忙讨徐令宜的口风:“…李总兵那里,皇上是什么意思?”

“这要看皇上有什么打算了。”徐令宜端了她递过去的热茶,“如果想把区家的人牵扯进来,自然会在李总兵的事上大做文章。如果暂时不动区家的人,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以侯爷的眼光,皇上这个时候会处置区家的人吗?”十一娘沉吟道,“这可是个好机会。”

“的确是个好机会。”徐令宜笑道,“就看皇上怎么办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徐嗣谕就是参与到这件事里去了,也不过是个摇旗呐喊的角色。成了,不关他什么事,不成,却可能被连累。

十一娘就把徐嗣谕拘在家里:“你妹夫这几天就要进京了,我们家少不得要宴请邵家的人。谆哥儿年纪小,你到时候跟在他身边,多多帮衬他一下,免得顾此失彼,有什么失礼之处。”

姜先生希望知道这次科考的题目和前十甲及殿试三甲的卷子,让徐嗣谕春闱过后想办法誊了卷子再回乐安。她怎么着也要把徐嗣谕留到开考的那一天,那些参加春闱的士子消停下来。

徐嗣谆有些意外,恭敬地应“是”,先是和赵管事在城门外接了邵仲然和邵家来燕京赶考的人,然后陪着去了邵家的别院,叫了春熙楼的外卖,留了邵家的人修整安顿,第二天拿了徐令宜的名帖请邵家的人过府吃酒,给邵家众人洗尘,又奉了十一娘之命给邵仲然送了衣服和清凉膏之类的药物过去。邵家的人又回请徐嗣谕和徐嗣谆,一来二去的,已到了三月初三。他这才得空去见方冀。

“原来你大妹夫是沧州邵家的人。”方冀之前接到徐嗣谕的书信,知道他这些日子在招待来京参加武举的妹夫,见了面,方冀很感兴趣地道,“他们家出了好几位有名的游侠,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哪天抽空你帮我引见引见。”

徐嗣谕满口答应,忙问起一直惦记在心里的万言书之事。

“李忠的事牵扯出了靖海侯区家。”方冀说的眉飞色舞,“皇上已派了近臣王励王大人为钦差,专司福建之事。即日就会启程。”

徐嗣谕也不禁喜上眉梢:“这样一来,那些被冤死的人就可以沉冤昭雪了!”

“可惜你当时不在。”方冀神色飞扬,“我们冲进礼部的时候,那些人都慌了手脚…”说着,神色暗淡下来,“都是朝廷重臣,却像那市井妇人似的,个个面如土色,有的甚至躲到了书案之下”很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你们冲进了礼部?”徐嗣谕很是惊愕。

方冀点头:“大周如果用的都是这样的人,前景堪忧啊!”

徐嗣谕却突然想到了十一娘这几天让他做的事…他急急地起身:“家里正在宴请,我不便久留。知道几位兄长都好,我就先回去了。等过几天几位兄长上场,我再来相送。”

方冀也听说过永平侯府有名的三月三宴请。客气几句,亲自送他出了门。

十一娘此刻却正和周夫人耳语。

“…李忠全认了,安成再帮着走了些门路,李霁摘干净了。李忠恐怕性命难保了。”

用父亲的性命换了活下去的机会。李霁只怕终身都会背负这个内疚过日子了。可要是不接受这个机会,李家恐怕就此一撅不振,甚至是从此破落下去也有可能。他接受了,安成公主为了女儿就会庇护他,他多多少少也能帮帮家里的人。

十一娘十分嘘唏。

周夫人也叹了口气:“李忠太激进了。”

随着李忠的获罪,李夫人的身影也会从宴会上消失…

两人想起李夫人就是笑都带几份小心翼翼的面孔,不由都沉默下来。

外面就传来了林大奶奶的爽朗的笑声:“…徐家的暖房在燕京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虽然不是正主子,可我也敢代徐四夫人答应你们──到时候你们只管派了丫鬟、婆子来讨,要是徐四夫人皱一下眉,都是我的不是。”

十一娘和周夫人都笑起来。

屋里的气氛一轻。

“这个邵氏,又在瞎许诺。”周夫人笑着站起身来,“我们快去看看,不然你可要吃大亏了。”

十一娘笑盈盈地和周夫人出了门。就看见林大奶奶陪着个身着蜜合色遍地金褙子的四旬妇人在点春堂门口说话,他们身边还站着黄三奶奶等七、八个妇人。

窦阁老的夫人。

十一娘上前打招呼,向她引荐周夫人。

“我们见过。”窦夫人见两人并肩从旁边的厢房出来,笑容里又多了一份亲昵,“在李大人长子的婚宴上。周夫人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周夫人笑着和她见了礼。

窦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早就听说四夫人擅长种花养草,今天来,忍不住问起…”

“都是几位姐姐抬爱。一分的好就变成了五分的好。”十一娘客气道,“要是窦夫人不嫌弃,我陪着去花园子里逛逛如何?”

“好啊!”窦夫人忙笑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有些不好开口。”

十一娘和她往暖房去,介绍方氏给她认识:“这是大侄媳妇。也是爱花的人。”

窦夫人朝着方氏颌首,方氏忙曲膝行了礼,待进了暖房,主动帮着介绍各种花草的习性,听得窦夫人不住地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悄声对十一娘道:“夫人,二少爷来见您!”

徐家的三月三宴请的都是女客,徐令宜等到了这一天都会回避。徐嗣谕却在这个时候来见她,难道方冀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找了个机会出了暖房。

徐嗣谕站在暖房外的一株玉兰树下。

有洁白如雪的花瓣落在他穿着青色的直裰肩头,静静的,清雅的如副水墨画。

听到动静,他抬头望过来,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让他整个人变得和平常很不一样起来。

十一娘微微一愣,道:“出了什么事?”

望着她坦诚的目光,回程时在他脑海里如开水般翻滚着的话突然就凝结在了嘴边。

有些话,她从来没有说过,有些事,却一直在默默地做。

徐嗣谕突然笑起来。

问与不问,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因为没有说,就因此而不去做!

“没什么事!”他长长地透了口气,骤然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母亲在招待客人,我想问问六弟要不要我帮着照看一下。”

十一娘想到把东西全都翻出来摆在暖阁大炕上的谨哥儿,不由头痛。道:“他在暖阁,你要是有空,就和他玩一会吧!”

徐嗣谕行礼退了下去。

陪着谨哥儿把东西翻出来,然后再收起来,再翻出来,再收起来…直到他玩累了,顾妈妈把他哄着睡着了,徐嗣谕这才坐到炕边的太师椅上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硬硬的黑发,喃喃地说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楚的话。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有小丫鬟跑进来:“二少爷,二少爷,有位方少爷,说是您的朋友,要见您!”

姓方,自己的朋友?

他只认识方冀一个姓方的,可方冀是大嫂的堂哥,要想见自己,跟大门当差的说一声,自有小厮领了他进来…

徐嗣谕不免有些困惑,又见谨哥儿睡得十分熟,交待了阿金几句,去了会客的花厅。

看到方冀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失笑:“方大哥这是怎么了?你报说是我的朋友,我还猜测了半天…”说着,笑容僵在了脸上,“方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冀神色凝重,见到徐嗣谕没有半分的笑容。

见徐嗣谕问他,他神色肃穆地把徐嗣谕拉到了墙角,低声道:“刘少言被尹天府的人拘走了!”

刘少言就是这次万言书的执笔者之一。

徐嗣谕大惊失色,又隐隐觉得这是理情之中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他低声道,“方大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办?”

干脆利索。

方冀眼底闪过欣赏的目光,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敛了心情,道:“我在燕京没有熟人,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刘少言的罪名是什么?可人苦主、证物。”

徐嗣谕没有犹豫,道:“方大哥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到三井胡同去坐坐。”

方冀想了想,道:“我就在春熙楼等你吧!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免得惊动了长辈们,让他们担心。”

徐嗣谕看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又想到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情谊,不由道:“方大哥,有句话,你喜欢听我也要讲,你不喜欢听我也要讲。”

方冀愣住。

在他的印象里,徐嗣谕不仅彬彬有礼,而且谨言慎行…没想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我可不是那些小肚鸡肠的人。”他笑道,“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好去给我办事去。”

徐嗣谕眼底就了些许的笑意。

他喜欢和方冀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看这事,还是跟长辈说说吧!”他低声道,“谁这一生不干点糊涂的事。我相信顺天府把刘少言拘去,一定苦主、证物齐作。方大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方冀是聪明人,闻言色变:“你是说…”

“皇上虽然想处置李忠,可处置李忠是一回事,被迫处置李忠又是别一回事。”徐嗣谕若有所指地道,“我记得开国之初,参加春闱的学子曾为开国功臣、文渊阁大学士李瑞贪墨案进过万言书。最后李瑞虽然被问斩。可参加进言的学子有的被终身不得参加科举,有的被禁考三年…”

没等徐嗣谕的话说话,方冀已是冷汗直流。

他朝着徐嗣谕躬身长揖。

“大恩不言谢。”方冀打断了徐嗣谕的话,“我这就去找刘侍郎。少言兄那里,还请小弟帮着奔波一二。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能就样撒手不管了。”

徐嗣谕道:“我这就去尹天府。一有消息就通知大哥。”然后让留了口信给十一娘,说他和方冀出去吃饭去了。这才和方冀出了门。

十一娘得了消息并没有太在意,一来徐嗣谕有这么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很正常;二来方冀在江南颇有名文,能和他交往,并通过他来认识一些朋友,对徐嗣谕今后有很大的好处。

她只是叫了文竹过来:“要是二少爷手头紧,你就到我这里来支点银子。”

文竹忙道:“二少爷平日没什么花销。银子过用了。”

十一娘没和她多说,转身去看谨哥儿。

谨哥儿刚刚醒,坐在炕边吃苹果。看见十一娘进来,张开手臂太要母亲抱。

十一娘抱了他,喂他吃苹果,和往常一样和他说话:“…娘不在,谨哥儿都在干什么啊?今天睡午觉了没有?吃过晚饭没有?这苹果是你的姑姑,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赏的。据说是山东那边的贡口。你的七姨,就嫁到了山东一个叫高青的地方。等你大了,去那里串门去…”

谨哥儿歪着脑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十一娘,好像在奇怪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似的,十一娘不长叹了口气,沮丧地摸了摸谨哥儿的头:“你都快一岁半了,我也天天和你说话,你怎么就是不回答娘呢?”

那边徐嗣谕奔波了两天才去回方冀的话。

“刘侍郎怎么说?”他先问方冀的情况。

“现在还不知道。”可能是最初的冲击已经过去,方冀的神态还算平静。他笑道,“刘世伯说,皇上既然有了这个心,少不得有人要倒霉。可也不能做得太过。让我安心准备科考,其他的事自有他帮着出面。”又道,“这几天我也仔细想过。不能参加春闱,我倒无所谓。只是让家慈伤心…”说到这里,他目光一黯,“还有叔父。本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要不是因为家父得罪朝中权贵辞官归家,他又怎么会万里奔波,受那案牍之苦。原指望着我能金榜提名,这样叔父也就能卸下家族重担,回到湖洲,读书耕读,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徐嗣谕错愕:“大哥说的是大嫂的父亲吗?”

方冀点头,面露愧色:“叔父一直希望我能考中进士,我却怕那仕途拘束,一直嬉戏人生。父亲和叔父一直睁只睛闭只睛,任我胡来…如果这次我因此终身不得参加科举,父亲和叔父不知道有多失望…二弟虽然年幼,读书却不及我幼年良多,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支应门庭…”他喃喃地道,语气透着几分怅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事了。你既然来,少言兄的事想必有些眉目了。到底怎样了?”

徐嗣谕忙收敛了心情,道:“刘大哥是因为‘强占民女’的罪名拘进去的。苦主、物证一一俱全。”

方冀听着不由苦笑:“说起来,少言兄只有这一个毛病,没想到却成了它人的把柄。”

徐嗣谕听着,暗暗生凛。

也许是刘侍郎的奔波起了作用,也许是皇上觉得抓到了那几个品德上能找到瑕疵的人已经足够了,三月十八日那天,方冀顺利地进了场,让来送他的徐嗣谕和徐嗣勤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去了三井胡同。

方氏知道了,双后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去佛堂给菩萨敬了柱香,叹道:“希望这次大哥能不负众望。这样,爹爹也可以回湖州了。陕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徐嗣勤有些不虞。

方氏惊觉自己失言。

自己的公公也在陕西当官,而且还当得乐不思蜀。

补救似的,她笑道:“相公不知道我们江南的人,但凡家里有点家底的,考中了进士,然后出去做几年官,就算是对祖宗有个交待了。”

徐嗣勤还是第一次听到。笑道:“可朝中有很多是江南人啊!”

方氏但笑不语。

徐嗣谕想到方氏那两万两的嫁妆,笑道:“只怕多是贫寒出身吧!”

方氏觉得这话有些太过绝对,笑道:“也不全是。只是我娘家的人都爱安逸,所以才会如此。”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题,就问徐嗣谕:“我新请了个燕京的师傅,酱肉肘子做得可好了。二叔不如留下来吃午饭吧?”

徐嗣谕想着自己回去也没什么事,笑着应了。

早出晚归,在三井胡同混了三天,晚上去接了方冀出场。

“方大哥,今天是什么题目?”徐嗣谕接过方冀手中的考篮。

方冀的目光炯炯:“论语是‘国有道,其言足以信’两句;中庸是‘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两句;孟子是‘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两唏,诗题是‘霁后终南望余雪’。”

“哦!”徐嗣谕大感兴趣,“方大哥是怎么答的?”

徐嗣勤却见方冀神色疲惫,忙道:“这些等会再说吧!──先回去吃饭,吃了饭你们再秉烛夜谈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登车去三井胡同。果然就秉烛夜谈了一宿。方冀知道徐嗣谕要收集考卷,自告奋勇地帮他,徐嗣谕正为这件事犯愁,闻言自然是意出望外,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殿试前三甲的卷子由方冀负责,会试前十的卷子由徐嗣谕负责。到了放榜那天,两人早早就去了。虽然人山人海,可徐嗣谕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第方冀的名字──他排在第一,会元的位置。

他兴奋地喊着方冀,方冀则表情有些呆滞地站在那里,好像不敢相信似的,过了片刻才高兴地揽了徐嗣谕的肩膀:“走,我们去春熙楼喝酒去。今天不醉不归,我请客。”

徐嗣谕也很高兴,连连点头。

徐嗣勤却拉了两人:“你们等等,你们等等。我记得四婶婶的五姐夫今年也参加科举,叫钱明的,我们找找他的名字,也好去给四婶婶报个喜讯。”

徐嗣谕这才想起来,不免有些羞愧。

方冀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顺眼,立刻吩咐徐嗣谕:“你找这几张皇榜,我找这边的几张,妹夫找那边的几张。快点看完榜,好去喝酒。”

两人连声应好,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在一个旮旯里找到了钱明的名字。

“宜春钱明。第三百三十二名。”方冀高声道,“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了。看这排名,多半是同进士了。”

徐嗣勤和方嗣谕不由面面相觑:“那,我们还去不去报信。”

方冀拉了两人:“同进士有什么好去报喜的。你们就当不知道好了。我们喝酒去!”

第五百三十七章

那边十一娘也得到了消息。

“就是名次太靠后了。”徐令宜含蓄地道,“听说这次只取了三十百四十人。”

十一娘突然想到那则流传很广的对联──“给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把小妾和同进士出身的官员相提并论,就可想而知同进士出身的人在官场中论资排辈时的尴尬与无奈了。糟糕的它还不像高考,考不好可以重考。它是一考定了终身。

“说不定殿试的时候五姐夫答得特别出彩呢?”她希望道。

再出彩,进前二甲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小啊!

可结果还没有出现,何必让这些虚无的东西惹得十一娘不快。

徐令宜笑道:“也时。最多一个月,殿试的结果就出来了。而且皇上问论,多关系朝廷大事,子纯在京多年,又有一定的阅历,说不定就具的进了前二甲。”

十一娘知道徐令宜这是在安慰她,笑着点头,问起要不要去四象胡同那边恭贺一下。

“你派个贴身的妈妈去吧!”徐令宜道,“等放了榜,我再去恭贺子纯。”

十一娘想到钱明考中要打赏,要去拜会师座,还有同窗、同年互相宴请,用钱的地方多着,派宋妈妈送了二百两银子的封红。

宋妈妈回来和她低语:“五姨为了灼桃打了个茶盅就大发雷霆,还说要把牙婆子叫来。钱大爷看着心里烦,躲在厨房里喝闷酒呢!”

恐怕是因为钱明考得不好而借题发挥吧!

十一娘不由皱眉。

五娘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就算钱明最后赐了同进士出身,难道这样发脾气就能改变事实不成!

她越发留意起殿试的时间和结果来。

就在这时,宫里传出消息,芳姐儿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

周夫人喜得不知道该如何好。虽然大街上已经宵禁,她还是赶到了荷花里给十一娘报喜。

“我天天求神拜佛,真是宁愿短十年的阳寿。”她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太子妃如何可算是得偿所愿了。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要不然,太子妃怎么能连怀三胎。”

十一娘听她把功劳归结给太子,忍不住笑起来,随手把被谨哥儿丢在炕上的不倒翁收到炕几下的藤篮里。

周夫人就“噫”了一声:“我们谨哥儿呢?怎么不见谨哥儿?”然后道,“说起来,太子妃能生下皇长孙,多亏有我们谨哥儿呢”她笑眯眯吩咐一旁的秋雨,“快,快去抱了谨哥儿来,我这里还有大红包要给他呢!”

十一娘不由汗颜。忙道:“这都是太子妃的福气,与我们谨哥儿有什么关系?”

周夫人也不理她,只催着秋雨去把谨哥儿抱来。

秋雨求助似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见周夫人喜滋滋的,想着反正是个凑趣的事,就朝着秋雨点了点头。

秋雨就高高兴兴地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周夫人这才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笑道:“我可不是那些内阁大学士──好事是自己的,坏事都是六部主事的。要不是我们谨哥儿的福泽厚,怎么能先引了诜哥儿,后又引了皇长孙来…”说话间,秋雨抱着谨哥儿进来。周夫人竟然下炕迎了上去,一把就接过了谨哥儿。

“谨哥儿,”她喊着,就在谨哥儿的面颊上“叭”地亲了一口,“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你做了叔叔知道不知道?”

谨哥儿本就不怕生,见有人喜欢他,咯咯直笑。

周夫人看着更是喜欢,把他抱在炕上坐了,真从衣袖里掏了个大红底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荷包来塞到了谨哥儿的手里,“给,这是伯母给的红包,你留着慢慢用。”

“姐姐太客气了。”高兴的时候打赏些银子,让周围的人也沾沾喜气。十一娘能理解周夫人的心情,笑着替谨哥儿道谢。谨哥儿已经坐到了一旁去解了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串用红络子穿着的小金元宝来,八个,个个都有花生米大小。

他十分高兴,咦咦呀呀地举给十一娘看。

这东西虽然名贵,却也不稀罕。

十一娘笑着把它系在了谨哥儿的腰上。

谨哥儿坐在炕上拿着那几个金元宝玩,头也不抬一下。

周夫人看他喜欢,也跟着欢喜,抱了谨哥儿又亲了几口:“难怪我们太夫人一天见不到心里就惦记得慌,就是我,也恨不得抱回家去才好。”

十一娘抿了嘴笑,和周夫人说起洗三礼的事:“…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周夫人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谨哥儿在她怀里挣扎着要爬到炕上,放了手。谨哥儿连爬带走地钻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周夫人就摸了摸谨哥儿乌黑的头发,“还有我们谨哥儿,也一起去。”

进宫…

十一娘不由暴汗,道:“他正是顽皮的年纪。我看还是别去了。免得把宫里的东西磕着碰着了,不太好!”

“要去,怎么能不去!”周夫人执意道,“到时候我亲自帮忙看着,决不会让他把宫里的东西弄坏的。”

她是怕把儿子给碰着碰着了。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到了那天却把谨哥儿交给了徐令宜。周夫人埋怨了几句,要派人去接了谨哥儿再进宫,十一娘只好拿“再不进宫就晚了”的借口打消了周夫人的念头。谁知进了宫,芳姐儿又问起,听十一娘说是怕谨哥儿把宫里的东西弄坏了,掩了袖直笑:“这些东西难道还有我们谨哥儿金贵不成?”吩咐内侍去荷花里接谨哥儿。

大公主听了就在一旁叫嚷:“不要谨哥儿进宫,他把我耳朵弄疼了。”

满屋穿大红色翟衣、戴了九株花钗的妇人都在面面相觑,又纷纷低下头去喝茶。

屋子里就响起皇后娘娘温和、轻柔的声音:“谨哥儿还小,他是无心的。你可是做姐姐,要让着他一些…”

十一娘心中暗喜,朝着芳姐儿使眼色。

芳姐儿明白过来,朝着周夫人使眼色。

周夫人待皇后娘娘的话一说完,立刻笑道:“钦天监定了什么时辰的吉时。要不要开始给皇长孙洗澡了?”

常宁公主立刻接了话茬,吩咐宫女:“快去看看什么时候了?”

宫女曲膝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常宁公主就说起任昆洗三礼的事来:“…大冬天的,我看着就心痛。还是我们皇长孙有福气,春暖花开的四月份出身…”

大家说说笑笑的,把刚才的尴尬掩了过去,又是一片欢庆景象。

十一娘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很长时候都没有挪开。

她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一眼。

是站在常宁公主身边的江锦葵。

她神色更见萎靡,缩在常宁公主身后,比旁边站着的宫女还要卑谦。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想到那江锦葵主动和她打招呼,又想到任昆杀王琅的手段,最后还是决定装做没看见,笑盈盈地听屋里的内、外命妇说话。

有宫女跑进来低声和芳姐儿说了几句话。

芳姐儿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回了那宫女几句,宫女听着行礼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看着就轻轻地瞥了十一娘一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十一娘有些不安,朝周夫人望去。

周夫人朝着她轻轻点头,示意这件事包在她的身上。

十一娘却不敢马虎。接下来的洗三礼场面虽然热闹,她却循规蹈矩地跟在太夫人身边,力求低调再低调。好不容易熬到待内来请众人到偏殿吃皇长孙的长寿面,她看见周夫人坐在那里没有动,她们出了暖阁她还没有出来,这才心中微定,搀着太夫人去了偏殿。

大家都坐定的时候,周夫人走了进来,朝着十一娘眨了眨眼睛。

十一娘微微翕首。

吃过长寿面,大家去辞别芳姐儿。

十一娘走着走着,就和周夫人走到了一起。

“没事,”周夫人低声道,“是太子殿下差人来问谨哥儿来了没有。想让人把谨哥儿抱过去瞧瞧。”又抱怨道,“我让你带了谨哥儿进宫,你偏不听。失去了一个见太子殿下的机会。”

“谁知道会有这样的机会。”十一娘只好陪笑道,“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正说着,有人在小声地喊十一娘:“永平侯夫人!”

十一娘有些吃惊地回头。

江锦葵站在合抱粗的大红色落地柱旁怯生生的望着她。

十一娘不禁在人群里寻找常宁公主。

就看见常宁公主走在皇后娘娘身边,正聚精会神地听皇后娘娘说话。

江锦葵找自己干什么?

“任夫人!”十一娘在心里腹诽着,有些犹豫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我,我有要紧的事告诉你。”她左顾右眼的,好像怕人发现似的。

周夫人听着朝十一娘笑了笑,快步赶上了前面的永安公主。

十一娘只好停步,笑道:“任夫人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