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夏红就在一旁捂了嘴笑。

秋红佯怒地打了她一巴掌:“还不去帮姨娘把线分出来只知道傻头傻脑地杵在这里!”

夏红笑着躲开,脆生生地说了句“姨娘我去绣花了”,就一溜烟地跑了。

文姨娘直笑。

冬红就讨好地道:“姨娘的这枇杷绣得可真好!”

文姨娘望着手里绣了快半年的帕子,不由皱了皱眉:“我看夫人很轻松的样子,怎么到了我手里,就这么难呢?”然后嘀咕道,“现在大小姐也嫁了,生意也没了,银子也还给了文家,我再也没有了牵挂,又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了,可以过些绣花养鸟的悠闲日子了…”说着,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床角挂着的香囊上。

那里面藏着当年她北上时母亲给她的三万两银票。

这些年她吃穿都在徐府,利滚利,应该有三万三千两银子吧?

过几天得想个法子把利钱兑出来。不然时间长了,钱庄当成死帐处置了可就麻烦了。到时候要到官府的写保书,岂不就暴露了?以徐令宜的性格,到时候肯定会怀疑她偷偷留了三万两银子。

她可不想让母亲关心被人这样的曲解!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头痛起来。

思来想去,文姨娘派夏红打听徐嗣勤什么时候给儿子做满月礼:“…到时候全家都会去三井胡同吃喜酒。到时候只说银子没了要去兑…”

文姨娘在心里盘算着。

十一娘却有些吃惊望着战战兢兢地立在她面前的管事妈妈。

“这样说来,从下个月开始,我们就不用再往大觉寺送香油钱了?”

管事妈妈有些惶恐地点头,用眼角偷偷打量十一娘的神色:“说镜空师傅,不,杨姨娘正式拜在了大觉寺主持门下做了关门弟子,以后就是大觉寺的人了。用不着我们家供养了!”

杨氏,果然在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顽强地生存下去!

十一娘点了点头,让竺香拿了对牌给那婆子,去司房把杨氏的香油钱勾了。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只是点了点头,说起三井胡同那边的满月礼来:“到时候人多口杂,不比在家里,你别让谨哥儿离开你的眼睛。万事小心一点总不为错。”

这还是谨哥儿第一次出门喝喜酒。

“侯爷放心,”十一娘笑道,“妾身会好好照顾谨哥儿的。”

到了去三井胡同吃喜酒的那一天,十一娘一直没有忘谨哥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反而是徐嗣谆和徐嗣诫,两人形影不离,一会儿跑到前面去看前面吃席的人,一会跑到内院在打牌的花厅乱窜。

还发身边的妈妈、婆子都一直跟着,让十一娘放心了不少。

到了下午,德音班的人来唱堂会。

徐嗣谆拉了徐嗣诫去看戏:“…等会我们去后台。那里还有大刀,长枪!”

徐嗣诫很钦佩地望着徐嗣谆:“四哥怎么知道后台有大刀,有长枪!”

徐嗣谆很细心地跟徐嗣诫解释:“上次我跟着父亲到窦阁老家吃喜酒,韩建告诉我的。他说,他们家唱堂会的时候,他就常常跑到后台去玩。还可以耍大刀!”

“韩建是谁吗?”徐嗣诫好奇地道。

“他父亲是工部的一个侍郎。”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唱堂会正院去,“和窦净玩得很好。王允也认识他。”说到这里,他“哦”了一声,道,“王允你还记得吗?”

徐嗣诫点头:“王励王大人的儿子。”

“五弟的记性好好啊!”徐嗣谆笑道,“难道先生教吹笛子,我还只停留表面,五弟已经会吹曲子了!”

徐嗣诫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戈阳腔那独有的铿锵声越来越大地传到耳朵里。

两人个小家伙兴奋起来,在东厢房前的美人倚拥了一个位置,津津有味地听起戏来。

方氏把十一娘带到自己的暖阁:“四婶婶,您先将就着歇一歇。”

三井胡同的宅子太小,在正院前搭了个台子唱堂会,锣鼓一开始,整屋都听得见。谨哥儿习惯了睡午觉,听到很烦躁,午觉没睡好,下午有点吵。方氏就给十一娘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十一娘把儿子放在炕上。

谨哥儿却立刻睁了眼睛。

“娘!”伸了手要十一娘抱。

十一娘现在抱他已经很吃力了。

她想了想,索性脱鞋上炕,半搂了谨哥儿。

谨哥儿在母亲的怀里,又沉沉地睡着了。

方氏看着就松了口气。

“客人这么多,你才刚满月,快去歇会吧!”十一娘轻声道。

方氏笑道:“没事,孩子有乳娘帮着带,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喧哗声。

方氏忙起身去看,很快带了徐嗣谆的贴身小厮王树进来。

“夫人,”王树脸色煞白,人像筛糠似的,“四少爷和五少爷都不见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十一娘也不禁脸色大变,立刻吩咐方氏:“你快去问问各道门上当差的、我们带来的护院,看有没有见谆哥儿和诫哥儿出门,有没有谁搬大件的东西出去。”又问王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树则哆哆嗦嗦地道:“四少爷和五少爷在东厢房的美人倚上站着看戏,小的就一直站在台阶下看着两位少爷。有府里的姐姐递吃的过来,我就扭头道了声谢,回过头来就没看见四少爷和五少爷了。我赶紧去找,走了个遍都没有看见两位少爷。”

这里毕竟是三爷的府第,有些地方王树未必熟悉。而且徐嗣诫身边还跟着南勇媳妇。

她立刻道:“你找的时候可曾碰见五少爷身边的人?”

“没有!”王树精神一振,“我在东厢房台阶旁,五少爷身边的人在两位少爷身后。”

这样嘈杂的环境,十一娘在两人身边都安排了服侍的人。徐嗣谆身边的人没看见徐嗣谆,徐嗣诫身边的人却没有动静,而且两边的人还没有碰头…

十一娘心中略定,一面下炕趿鞋,一面吩咐红纹好生照看谨哥儿,然后叫了竺香了秋雨:“竺香带着玉梅几个到外面找一找,秋雨跟我到后院去找。”又吩咐王树,“把那个给你递吃的丫鬟找来,我有话问。”最后道,“我们在正房旁的夹道碰面。”

大家应声而去。

可能都去看戏了,后罩房没有人,前院的锣鼓声、笑声、喝彩声不时传过来,让院落更显几分静谧。

十一娘很快转了一圈,匆匆去了事先说好碰面的夹道。

那边早站了三个惴惴不安的三个人──一个王树,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看见十一娘,三个人都有些慌张地迎了上来。那个三十来岁的妇和小丫鬟更是惴惴不安地跪在了地上:“四夫人,是三夫人的吩咐,让奴婢给看戏的爷们送些茶点。”说着,指了那小丫鬟,“东厢房那边安排的是她。”

正说着,方氏带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四婶婶,我仔细问过了,没人看见四叔和五叔出门。也没有谁搬东西出去。”然后望着那妇人和小丫鬟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说完突然明白过来,忙对十一娘道,“四婶婶,这两个都是我的陪房,从小在我身服侍…”

也就是说,这是突发事件了。

十一娘思忖着,带了王树:“走,我们去外面看看!”

方氏不敢慢怠,忙和那妇人跟在身后。

人高的戏台座南朝北搭在正屋前,戏台围了一层大红粗布,台上正在唱《观灯》。小夫妻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喜气洋洋的。

身份重要的女着在东厢房,男宾在西厢房,一些街坊邻居就在院子里看戏,大人笑,小孩窜,十分热闹。

十一娘站在正屋和东厢房路口张望,竺香正好从东厢房出来,两个碰了个正着。

“怎样?”她急急地问。

“五少爷身边的人说,南妈妈跟在五少爷的身边。”竺香道,“我让他们去找南妈妈了,还没有回音。”

十一娘不由低头沉思。

一群衣饰华丽、年轻貌美的女人站在那里,已有人朝他们张望。

方氏不敢吭声,竺香想了想,喊了声“夫人”,正想提醒十一娘,十一娘已指了戏台下的红围帐道:“那个地方你们可找过了?”

那里是戏子们换行头、休息的地方。

竺香和王树都反应过来,两人齐声说了句“我去看看”,匆匆撩了围布钻了进去。

十一娘也跟着钻了进去。

迎面一阵刺鼻的粉香。定睛一看,里面有十来个人。其中一个相貌妖绕、穿着青衣服饰的人正平八稳地坐在棚子里唯一一张太师椅上,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一旁端茶倒水地服侍着,还有两、三个年长的男子,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收拾东西演服、头饰,其他的人都围在一起哄笑,还有人声音高声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道:“…七师兄,你快来看像不像当年名满燕京的柳惠芳…”却看见珠环翠绕,肃然生威的十一娘。

那人的声音嘁然而止。

围在一起的人立刻感觉到了异样,纷纷转过身来,圈子也就散了。

十一娘看见了神色窘迫地站在那里徐嗣谆和南勇媳妇,还有满脸兴奋的徐嗣诫。

她的脸沉了下去。

竺香和王树却没有查觉。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两人一个喊着“四少爷”,一个喊着“五少爷”,热泪盈眶地扑了过去。

前先围着徐嗣谆和徐嗣诫的人都露出几分不安,神色惶恐地退到了一旁。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坐在太师椅上的更是起身朝着十一娘作揖:“夫人,您是?”

十一娘看也没看他一眼。

“夫人!”南勇媳妇脸色有些青白,嘴角翕翕地望着十一娘,满脸的惭愧。

徐嗣诫却朝十一娘跑过去。

“母亲,母亲!”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十一娘,挥着长长的水袖,“好不好看?”

粉蓝色云锦,衬着徐嗣诫粉嫩的清丽的小脸,如四月初绽的白玉兰。

有什么东西在十一娘心里划过,让她突然觉得胸口很疼,眼前有些糊涂。

“母亲,母亲!”耳边传来徐嗣谆和徐嗣诫惊慌的呼声,有人扶着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口气,片刻后才缓了过来。

看着眼前担心、惶恐的脸,她笑着安慰徐嗣谆和徐嗣诫:“母亲没事,这里太闷了!”

“哦!”她看见徐嗣谆和徐嗣诫都长长地吐了口气,笑容重新爬上两人的眼角眉梢。

“母亲,我搀您出去!”两个争先恐后,把扶着十一娘的竺香和南勇媳妇拥到了一旁。

十一娘笑盈盈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徐嗣诫像想起什么似的,忙把身上的戏服脱下来塞给了一旁的人,又小跑到了十一娘的身边,笑眯眯地扶着十一娘出了棚子。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戏台子里出来,十一娘却觉得光线那里明亮刺眼。

她一手牵着徐嗣谆,一手牵着徐嗣诫。

“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吓得我们一身汗冷,到处乱找。”十一娘声音轻柔,不带一丝的怒意,“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了。知道了吗?”又对徐嗣谆道,“如果要去哪里,记得跟身边的人交待一声。”

徐嗣谆羞愧地向十一娘解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着弟弟跑到后台去!”

徐嗣诫仰了小脸看着十一娘道:“不是哥哥,是我要去的!”

十一娘笑着揽了两人的肩膀进了暖阁。

谨哥儿还有睡觉。

方氏见雨过天晴,起身告辞。

十一娘就遣了身边服侍的,问徐嗣谆:“刚才那些人为什么围着你们哄笑?”

徐嗣谆脸色一红:“有个人说五弟长得像个叫什么柳惠芳。五弟就问谁是柳惠芳。那人说,是原来燕京鼎鼎有名的戏子,一曲《滚楼》艳惊四座。说着,还唱了几句。五弟一听,立刻就跟着学了两句。”说着,他满脸惊奇地望着十一娘,“唱得一模一样”然后道,“那人听了,怪叫起来,教了五弟两句,五弟一学就会。那些人听着都啧啧称奇地围了过来。南妈妈要拉了五弟走,五弟却想那个再教他几句…”说着,低下头去,“都是我不好,没有帮着南妈妈把五弟拉走…”

徐嗣诫露出怯意来,小声道:“母亲,我,我一学就会…比那个人唱得还好…”

十一娘笑着把徐嗣诫招到身边,搂了他问徐嗣谆:“五弟喜欢唱,又唱得好。你为什么要把五弟拉走?”

徐嗣谆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喃喃地道:“那些人笑得十分…十分…”好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好。

“是不是笑得让人十分不舒服?”十一娘问他。

“嗯!”徐嗣谆忙点着头,“还有,那些人说话怪怪的好像,好像在看我们的热闹一样”语气带着点忿然。

在徐令宁这样的人家唱堂会,那些跑江湖的戏子就算不认识两人,看着徐嗣谆穿着件刻丝袍子,徐嗣诫穿着件蜀锦袍子就应该知道两人即富且贵,把徐嗣诫比喻成戏子不说,还拿两人嬉笑,可见这些人的为人、品性了。

“那你们别再去那些地方了,知道了吗?”十一娘道,“那地方很复杂,不是正人君子的去处。”

“知道了!”徐嗣谆大声地道。

十一娘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问徐嗣诫:“你很喜欢唱小曲吗?”

徐嗣诫感觉到十一娘有些不悦,忙道:“我不喜欢!”说完,又有一丝后悔。

十一娘看在眼里,硬了心肠,把他抱在怀里赞了声“乖”,轻声道:“唱曲谁都会,可弹琴、制笛却不是谁都会的你看你四哥,那么聪明,学吹笛子就没有你学的快,学的好!”

徐嗣谆不住地点头。

徐嗣诫高兴起来,有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了十一娘的怀里。

母子三人都笑起来。

谨哥儿被惊醒,睡眼惺忪地坐在了起来,看见徐嗣诫在母亲的怀里,立刻扑了过去:“娘,娘!”

十一娘只好放开徐嗣诫抱了谨哥儿。

谨哥儿高兴起来,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大声地喊着“哥哥”,一副“我喊了你,你别和我抢母亲”的样子。

徐嗣谆“扑哧”地笑。

徐嗣诫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

十一娘就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

谨哥儿把母亲搂得更紧了。

十一娘和徐嗣谆、徐嗣诫都大笑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来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周德惠跪在地上,声音清晰明亮,却难掩不安:“…原答应了李大人的,结果接了五爷的帖子。我们戏班的二掌柜带了几个徒弟去了李大人那里,我带了几个徒弟赶了过来。因人手不够,就临时从其他戏班借了两个打杂的。没想到竟然冲撞了世子爷和五少爷。实在是该死”说着,咚咚咚,毫不含糊地磕了三个响头,“我已经把人给绑了起来,就跪在门外,听候夫人的发落。”

十一娘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盅,用茶盖拂了拂浮在水面上碧绿的茶叶。

清脆的撞瓷声在安静的屋子里瑟瑟作响,给人一种略一使劲,这茶盅就会被打碎般揪心,一如他此刻的处境,只要端着茶盅的人一发怒,他就会粉身碎骨…

如颗大石头压在心里,周德惠的头低得更低了。

“本来呢,教我们家五少爷唱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五爷就好这一口。”十一娘见周德惠身子微抖,这才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可把我们家五少爷比戏子,还围着哄笑,未免太过失礼了些。”这世间相像的人多的是,如果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只怕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如以平常的心态对待,“何况你们走江湖的,练的是眼皮子功夫。我们家两位少爷今天出来喝喜酒,一个穿着刻丝,一个穿着蜀锦,他都敢这样行事,可见是个胆子极大的。我今天要是不惩戒他一番,只怕他以后还会做出连累班主的事。我要是惩戒他一番,听班主的意思,这个人是临时从其他戏班借来的,只怕泼了班主的面子。”说着,她语气里就有了几分迟疑,“实在是让人为难。”

周德惠来前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听十一娘的语气有些松动,不亚于佛语纶音,忙道:“千错万错,全是我识人不清。夫人大人大量,我也不让那人的秽气沾了世子爷、五少爷和孙少爷的,待唱完了堂会,我立刻将这人按班规处置,赶出燕京。”说着,重重地给十一娘磕起头来。

“周班主快起来。”虽然嫁到徐家很长时候了,十一娘还是不太习惯有人这样给她磕头,“我也是来做客的,不想坏了我们三爷的兴致。既然周班主已经有了主意,那这件事我回去也就不用跟侯爷和五爷提起了!”

周德惠满脸感激地退了下去。

徐嗣谆欲言又止。

十一娘笑道:“怎么了?”

徐嗣谆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人既然不是德音班的人,周班主怎么能处置他…”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十一娘一愣,随后笑起来。上前揽了徐嗣谆的肩膀在他额头“叭”地亲了一下。

徐嗣谆脸色绯红:“母亲…”一副手脚无措的样子。

十一娘亲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我们谆哥儿长大了!”十一娘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欣慰,“知道动脑筋,判决是非了”然后揽了他的肩膀到炕上坐下,“你说的很对。那个周德惠一进门就没有说实话。你想想,既然是你五叔下的帖子,又是到你三伯家里来唱堂会,虽然比不上去我们家,可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就带人来。要知道,这个时候通常都比较混乱,内院外院也不是分得那么清楚,要是带来的人偷了东西被发现或是冲撞了女眷,那就万死不辞其咎了。所以说,这个人决不可能是从其他戏班里借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借来的,也是和他们戏班关系非常好,周班主不仅知根知底,而且还常常会在这种缺人手的时候跟着周班主唱堂会的。算是半个班里的人。要不然,周班主也不会说按班规处置了。”

徐嗣谆点头。

“他一开口就说是你五叔下的帖子,又说先前答应了其他人,言下之意是因为看在你五叔的面子上,他才会想办法来你三伯家唱堂会的。我们一听,自然会心里一软。他紧接着已经把人给绑了,就在屋外等我们处置。我们听了,怒气会消一点。再提到今天是你侄儿做满月,我们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也不好大闹,这样会东一下,西一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母亲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徐嗣谆困惑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那是因为周班主最后处置的结果我很满意啊!”

徐嗣谆不解。

十一娘轻声道:“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人际圈子,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规矩。班规处置,是要在祖师爷面前开堂,请了得高望众的前辈,当着徒子徒孙的面惩罚的。德音班是燕京三大戏班之首,在梨园影响深远。那人顶撞了你们,周班主用班规处置他,就算周班主不把他赶出燕京,别的戏班知道了他的事,就再也不敢用他了。他以后也不可能唱戏了。这样就足够了。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要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都是被逼的。那人虽然不能唱戏了,但还可以做别的。有一线生机,就不会乱来。我们又何必为自己惹些麻烦呢?”

还有一个原因十一娘没有告诉徐嗣谆。

她要是亲自处置这个人,势必会惊动太夫人、徐令宜、徐令宽,甚至是五夫人,让徐嗣诫再一次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

往事,对徐嗣诫是一种伤害。

但纸包不住火。

她想等徐嗣诫再大一些,找一个适当的机会,由她亲自来告诉他一个关于他身世的“故事”,而不是待他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版本后伤心不已地到处找人求证…徐嗣诫虽然不是她生的,却在她身边长大。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狼狈。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会对服侍徐嗣诫的丫鬟、婆子都精挑细选,甚至超过了之后为谨哥儿挑选丫鬟、婆子的慎重。也是她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的原因。只有在她的身边,那些人才不会乱说,减少徐嗣诫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机会。

所以她最后提到徐令宜和徐令宽,实际上是在告诫周德惠,如果不遵守诺言把那个人赶出燕京,徐家是决不会罢休的。

徐嗣谆哪里知道十一娘心里的这些弯弯曲曲,他两眼发亮地望着十一娘:“母亲,您好厉害。连他们的班规都知道?”

十一娘不由汗颜。

忙道:“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不像你,能跟着你父亲到处走动,印证这些事是不是正确的。”然后笑道,“事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亦文章。所以你要好好地跟着你父亲学习那些庶务,遇到那些狡猾的人,就骗不了你了。以后弟弟们遇到危险,你也可以好好地保护他们了,不让别人欺负他们了!”

“我知道!”徐嗣谆大声道,“我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跟着父亲学习管理庶务的。到时候不让别人欺负弟弟们。”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他点头。

徐嗣谆也绽开一个羞赧的笑容。

十一娘就趁机道:“你是哥哥,要是以后再遇到刚才那种情景,只管拉了诫哥儿出来。知道了吗?”

谁知道徐嗣谆听了表情一滞,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十一娘有些意外,想了想,柔声道:“不要紧,我们谆哥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不免有些紧张。以后就知道了!”

徐嗣谆却摇了摇头,性生生地望了十一娘一眼,低声道:“我,我害怕!”

十一娘一愣。

徐嗣谆已道:“…他们那么多人…南妈妈要去报信…我害怕…拽着南妈妈的手臂…”

十一娘“扑哧”笑起来。

徐嗣谆愕然地抬头。

十一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几分狡黠:“你害怕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也害怕你!”

“他们也怕我?”徐嗣谆吃惊地望着十一娘,“他们人多,怎么会害怕我?”

“这世上,可不只是人多就行的!”十一娘慢悠悠地道,“你想想,他们人虽然多,可你的身份比他们高,到周班主那里说一声,就能让他们被班规处置,甚至是被赶出燕京。他们明明知道,为什么他们还会围着你们哄笑呢?”

徐嗣谆显得很困惑。

十一娘鼓励他:“你想想当时的情景!”

“我们去后台…”徐嗣谆回忆道,“他们看到我们都垂手立到了一旁…听见我问有没有大刀,都围了过来…还有人给我们端茶水过来,有人告诉我怎么舞大刀…只有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没有动…那个人就主动给我们唱戏。还问我们爱听不爱听,要是爱听,以后可以点了他去唱堂会,如果想学,他还可以告诉我们唱…他脸上扑了很多的粉,却不像雨花她们,是香香的,反而味道很怪,很难闻…我拉了五弟要走,他却拦了我,非常要教我唱戏不可。南妈妈进来了,要带我走,那人一直求…”他说着,怯生生地望着十一娘,“我就听他唱了两句…五弟听着好听,跟着他学起来…”

十一娘不听也能猜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很多初出社会的人一样,心里明明不愿意,却不好拒绝,结果被人得寸进尺…

她轻声问他:“你看,你们刚进去的时候,他们主动问你要什么,还端茶水给你们喝。和我们家那些小厮一样。那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笑你们呢?”

徐嗣谆没有立刻回答,脸上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是南妈妈说他们,我紧紧拽了南妈妈的胳膊,五弟唱戏给他们听的时候…”

十一娘就若有所指地道:“你看,你不怕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看你的脸色行事。等你露出害怕的表情时,他们不仅不怕你了,还笑话你所以说,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是谁的胆子更大的事!”

徐嗣谆低下头,拳头紧紧地握成了攥。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有些事,点到就行了。说多了,只会让人反感,有时候甚至有理也变成了没理。祥林嫂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十一娘望着徐嗣谆表情凝重的小脸,笑道:“好了,我让秋雨她们打水你们洗把脸──那地方,乌烟瘴气的,等会还要到祖母面前问安,可别冲撞了祖母。”然后叫了秋雨进来,“让大少奶奶虚惊了一场,你们就别再麻烦大少奶奶了,让小丫鬟打水进来就是了。你们服侍四少爷、五少爷梳洗一番。”让她带了徐嗣谆和徐嗣诫去了旁边的耳房。又叫了竺香进来:“去跟太夫人禀一声,就说今天鱼龙混珠的,我怕吓着谨哥儿,等会就不出去听戏了。”

竺香应声而去。

十一娘笑容微敛,露出沉思的表情。

早些年,徐嗣诫虽然漂亮,但毕竟年纪小,养在内院,来来往往都是亲朋好友,徐家其他孩子也多是相貌出众,大家还不觉得。这些年眉目渐渐长开了,他眉目间渐渐有了份别与徐家孩子俊朗的妍丽。如果不提,也只是觉得这孩子太过精致。现在既然有人道破,难保不会忆起从前的旧事,把他和当年艳名远播的戏子柳惠芳联想到一块。与其引起别人的注意惹来些麻烦,还不如找个借口待在暖阁,待戏散了场再说。

十一娘一向对谨哥儿的事很上心,太夫人听了并没有疑心,而两个孩子被十一娘拉着他们生活的一些趣事,自然讲得津津有味,更是没有查觉到她的用心。只有谨哥儿,睡好了,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笑语喧阗,锣鼓震天,哪里还坐得住,嚷着要出去看热闹。

一向最喜欢粘着十一娘的徐嗣诫闻言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他抿着嘴,忍了又忍,最后垂下了头。

十一娘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吩咐竺香去把五夫人家的诜哥儿带过来:“…有个做陪的,也免得谨哥儿闹腾。”

五夫人对三夫人请了这么多的邻里街坊心中本就不满,怕有粗鄙之人吓着了诜哥儿,竺香的到来正好让她有个台阶下,不仅让乳娘把诜哥儿送到了暖阁,还把歆姐儿也一并送了过去。

方氏在厢房里陪着太夫人和自己的母亲,想着满屋的男孩子,只有歆姐儿一个小姑娘,又想到她平素和金氏玩得来,忙请了金氏过去做陪。

大人说话小孩子听。金氏正是无聊的时候,闻言喜滋滋地去了。

三夫人看着不由气结。

方夫人自来燕京后,和她已经打了几次擂台,每次她都败北。这次她特意把金氏安排在太夫人身边,就是想让亲家方夫人看看太夫人是怎样宠金氏的,谁知道太夫人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被方氏支走了不说,还是满心欢喜被支走的。她不由生出“扶不起的阿斗”之意来。

歆姐儿自从和谨哥儿为了一对黄鹂鸟结了怨之后,每次看见谨哥儿都扭了头走。偏偏谨哥儿对这件事早就没有了印象,跑到她面前喊“姐姐”。歆姐儿气鼓鼓的,见十一娘在跟前,又不能不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六弟”,然后笑盈盈地跑到了徐嗣谕的面前:“四哥,我们玩丢沙包。”还得意地看谨哥儿一眼。

谨哥儿正被她的弟弟诜哥儿追着:“六哥,六哥,我们骑马马!”

和歆姐儿不同,诜哥儿最喜欢和谨哥儿玩。不仅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而且是在谨哥儿屋里,十一娘不像五夫人,对他有很多的限制,很多在自己屋里不准做的事,在谨哥儿这里都可以尽情地去做。让他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他一进屋就挣扎着从乳娘的怀里溜了下来,拉了谨哥儿的衣襟,讨好地喊着“六哥”:“我们骑马马!”模样儿很是谄媚。

歆姐儿看着就跺了跺脚,尖声喊着“诜哥儿”:“小心我回去告诉娘说你在谨哥儿屋里乱来。”

父亲最喜欢姐姐,姐姐因此脾气最大。诜哥儿对歆姐儿隔三岔五的愤怒早就视而不见。继续缠着谨哥儿:“好不好?六哥。好不好?”

谨哥儿也很喜欢和诜哥儿玩。

在他的印象里,徐嗣谕今天在,明天走,印象不深,交集也不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徐嗣谆虽然好,却胆子很小。这也不让他干,那也不让他干,比身边的妈妈管的还宽。徐嗣诫和他住在一起,他要干什么,总是很耐心地陪着他,还做小鸡小鸟送给他。可总不如诜哥儿──两人在一起玩什么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让人觉得尽兴。

他立刻蹬蹬地爬到了长案上的太师椅上,笨拙地去抽花觚里的鸡毛掸子。

阿金看了忙上前帮忙。

谨哥儿就把鸡毛掸子给了诜哥儿。

诜哥儿夹在腿间做骑马的样子,在屋里“驾驾驾”地跳着,还喊谨哥和:“六哥也来玩!”

谨哥儿就跑到炕上拿了佛尘,两个人在屋里嬉笑打闹着。

歆姐儿脸绷得紧紧的。

徐嗣谆忙道:“二妹妹,我们来丢沙包吧!”

金氏也哄着歆姐儿:“好啊,好啊!我们好久都没有在一起玩了!”

歆姐儿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孩子们现在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长大了,却都是美好的回忆。

十一娘看在眼里,笑着把炕让出来给歆姐儿丢沙包。

两个小的却一个拿着鸡毛掸子一个拿着佛尘打了起来。

屋里闹腾的比过年还热闹。

十一娘却松了口气。

回到家里,她问徐令宜:“外面的人都是怎么传诫哥儿的?”

徐令宜一愣,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十一娘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令宜:“…有一就有二,我们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要早做打算才是!”

徐令宜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明天开春诫哥儿就要搬到外院去了。”十一娘道,“我想给他安排个偏僻些的院子,再让白总管给诫哥儿挑几个机灵的小厮,有什么话,传到他那里去也不容易。等过两年,他懂事些了,再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别的也不多说,只说他生母是侯爷的外室,后来生母去世,侯爷就把他抱了回来…”

徐令宜想了想:“行,就照你的意思办!”

过了几天是冬至,十一娘趁着帮太夫人贴九九消寒图的时候把这件事说了:“…清清静静的,也好读书。”

徐家的男孩子到了十岁就会搬到外院去另院而居。至于怎样安排,十一娘是母亲,自然是听她的。太夫人也没有仔细地想。一面笑着喂了一小块柿饼给谨哥儿吃,一面道:“你安排就行了!”

“那我就开始准备给诫哥儿搬家的事了!”十一娘说着,给太夫人递了支沾了朱红色颜料的笔,给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图点花瓣──待九九八十一枚花瓣点完,冬天就过完了。

谨哥儿站起来:“祖母,祖母,我帮您点上。”

“好,好,好。”太夫人溺爱地把笔递给了谨哥儿,“我们谨哥儿帮祖母点上。”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噫”了一声,道,“上次听戏,方夫人说她这几天就要启程回湖州了,准备仪程的银子你让竺香到玉版那里拿吧!”

安府里的旧例,方夫人这样的亲戚,仪程是二十两银子。太夫人让从玉版那里拿,那就是走太夫人自己的帐,分明是想给添一些。

十一娘想到方夫人在太夫人面前落落大方的模样,知道太夫人是对方夫人有了好感。笑着应了,待方夫人走的时候请了桌宴席,除了送上太夫人的仪程,还送上了她自己的仪程。

方夫人笑着道谢回了湖州。年前给三夫人送春节的时候,专程给太夫人送了两支五十年的人参,给十一娘送了几两上好的血燕。照着太夫人和十一娘送的东西加了一成。

十一娘说给徐令宜听。

徐令宜道:“所以我说这样的人家沾不得──你不送东西,他觉得你失礼;你送东西,他要和你算得一清二楚的还要再加一点,特别没有意思。”

十一娘听了直笑,道:“我听说都察院的左都察使对方探花别眼相看,想请方探花到都察院任职?可真有此事要是这样一来,他们家又要出个御史了!”

徐令宜奇道:“你听谁说的?”

十一娘笑道:“只许侯爷眼观四路,不许妾身耳听八方啊!”

徐令宜失笑。

有小丫鬟进来:“夫人,高青和南京那边的年节礼到了!”

东西由外院的管事们入库,如果有随车的妈妈,会进来问安,送上些小礼物。

十一娘丢下徐令宜去了花厅。

南京那边照例是些时兴的饰品,太夫人如今已经不见客了,十一娘赏了银子、席面打发下去吃酒、歇息。七娘送的是些药材。除了给十一娘问安,还带了两封信过来。

“一封是给夫人的,一封给五夫人的。”那婆子难掩喜色,“我们家太太九月份的时候就诊出喜脉,如今平安顺利,想着夫人和五夫人一直为我们太太担心,得提前给两位夫人送个信才是。五夫人又到了快生产的日子,太太做了些小衣裳送过来。所以才把这送年节礼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几桩事一起办了。还望夫人不要见怪”说着,曲膝福了福。

“真的!”十一娘听了也不禁为七娘高兴,迫不及待地拆了封,一目三行地瞥了一眼,忙笑着喊了秋雨,“陪这位妈妈去五夫人那里。”

那婆子喜盈盈地去了。

十一娘望着那婆子的背影,突然想以了被七娘收养的嗣子…

第五百九十章

五夫人接了信,立刻来找十一娘:“怎么样,我这主意好吧!”十分得意的样子,“那次我陪她去看大夫的时候,大夫也说了,让她别着急。我看,她没孩子就是急得。”然后道,“四嫂,我看,你不如清两件谨哥儿小时候穿的衣裳,我再找两件诜哥儿小时候穿的衣裳,让那婆子一并带到高青好了。保佑她这次能一举得男。”说完,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十一娘看着不由笑起来。

五夫人就催她去找衣裳。

“九月份就诊出喜脉,产期应该在夏天。”十一娘笑着,挑了两件大一点的白色淞江三梭布的衣裳:“谨哥儿是冬天出世的,这衣裳带过去只怕到时候小了些。”

“哎呀!”五夫人笑道,“图个好兆头罢了。穿不穿随她了”说着,看见箱子里有件大红的刻丝百子嬉游的小袄,不由弯腰拎了看:“这件衣裳真漂亮,我怎么没什么印象…”话没说完,脸色一变,一手叉了腰,“四嫂,我好像要生了!”

“不是说月中的吗?”十一娘先是心头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先扶她坐到了旁边的垫了大红织锦坐垫的太师椅上,然后吩咐秋雨、芳溪叫的叫稳婆,喊的喊肩舆,又叫了宋妈妈在家看着谨哥儿,十一娘陪着去了五夫人那里。

等到掌灯时分,五夫人很顺利地生了次子。

五夫人一面吃着酒酿卧蛋,一面嗔道:“跟七娘说,都是为了她,我这才早产的。”

十一娘抱着白白胖胖的孩子直笑:“你放心,我这就写信给她。”

正说着,得了信的太夫人过来了。

看到眼睛还没有睁开的小孙子,老人家高兴得不得了:“瞧这模样,和谨哥儿长得可真像!”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太夫人时时把谨哥儿挂在嘴上,偶尔就会出现这样说漏嘴的时候。

她忙道:“是啊,和我们谨哥儿出生的时候一样,长得壮实。”然后高声问石妈妈:“怎么?五爷还没有回来吗?”

石妈妈是个通透之人,立刻笑道:“已经派人去宫门外等了。我再派人催去。”又问五夫人,“您看,红灯胡同那边是现在就去报信好呢?还是明天一大早去报信呢?”

孙老侯爷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诜哥儿出生那会,不顾俗礼,洗三的时候过府来看外孙。这次五夫人又生了个儿子,孙老侯爷的喜悦可想而知。

“这就派人去报给我爹知道。”五夫人想起来脸上就溢满了笑容。

十一娘就建议:“要不,顺便也给三井胡同送个信?”然后和五夫人说起孩子的洗三礼来,“…你看怎么办好。到时候我也好把菜式定下来。”

现在是冬天,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很多铺子早就关了门,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可五夫人一向心疼孩子,又是要面子的人,只要是她这个房头办事,总要争个喝彩。闻言沉吟道:“我想到时候席面上用道芥菜或是菠菜,不知道能不能买得到?”

北方的冬天新鲜蔬菜难得,何况是春天收获的菠菜。

“我回去就跟管事们说,”十一娘道,“看能不能到丰台的温棚寻一些。要是不行,你看用水萝卜或是小黄瓜怎样?我们家备了不少用做过年。”

用水萝卜或是小黄瓜也很体面了。五夫人没有太过纠结,笑道:“行啊!四嫂帮着拿主意就行了。上次诜哥儿的周岁礼,大家都说好!”

大家说说笑笑的,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待徐令宽回来,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忙了大半夜,给孩子取名叫“诚”。

“信也,君子也!”

太夫人连声说“好”。

十一娘则忙着买菠菜。

好在白总管是个十分能干,当天下午就送了一筐进来。

十一娘算了算,还有多的。让宋妈妈用牛皮纸包了两份,一份送到弓弦胡同,一份送到甘太夫人那里。

晚上宋妈妈回来,带了甘太夫人给谨哥儿做的衣裳和吃食,又低声对十一娘道:“余杭的大舅奶奶来信了。让大舅爷开春就把五少爷送回余杭去。这样王姨娘也可以一心一意地照顾大舅爷了。王姨娘出来接菜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的。”

十一娘暗暗吃惊。

今年开春,罗振兴的姨娘生了个儿子,罗家“家”字辈里排行第五。因是庶子,没有宴请,只有四娘、五娘、十一娘几个做姑妈的去看了看,送了份见面礼。

“谁告诉你的?”她不禁道,“我大哥怎么说?”

夫妻分离,身边这个又是日夜相处、嘘寒问暖、生了儿子的人,十一娘有些担心,怕罗振兴夫妻之间因此生隙。

宋妈妈道:“杭妈妈跟我说的。听杭妈妈的口气,大舅爷也答应了。”

她不由透了口气。道:“你记下吧!到时候别忘了提醒我一声,我也好给余杭带些东西回去。”

十一娘呆坐了一会才起身去了花厅,让竺香把几位管事的妈妈叫来,安排诚哥儿的洗三礼。

因到了年关,各家都忙,吃过席面就散了。满月礼又在初八,正是各府请春客、串门的时候,五夫人就商量十一娘:“…百日礼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办一办总不能让他弱了他姐姐、哥哥。”

十一娘能理解五夫人想把一碗水端平的心情,笑道:“好啊!那时候正是三月中旬,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我们也可以趁机热闹一番。”

五夫人就想起七娘来:“可惜她不能来。”说完,“哎呀”一声,道,“我好糊涂。十月份谕哥儿娶媳妇,到时候下了帖子请七娘来喝喜酒…”

十一娘泼她的冷水:“那时候孩子还小,七姐怎么舍得孩子长途跋涉。”

“也是!”五夫人不免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