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丢下笔,跑到了父亲的跟前,却没有像徐嗣谆或是徐嗣诫那样恭敬地站在那里,而是抱住了徐令宜的胳膊。

徐令宜心时一软,声音越发的柔和了:“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谨哥儿嘻嘻地笑:“爹爹知道了!”

徐令宜抬了抬眉,一副你别想瞒过我的样子。

“他们都说,四哥要成亲了…”谨哥儿的表情还带着几份试探,“然后会搬到我们屋子后面住,那他住的地方就会空出来了…我能不能搬到四哥那里住?”

徐令宜一愣,笑道:“你怎么想到要搬到四哥那里去住?”

谨哥儿见父亲表情温和,声音大了起来:“我不想住在正院。我想像四哥和五哥那样住在外院。反正四哥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说着,他不满地嚷道,“她们总是大惊小怪的。看见我从抄手游廊上跳下来也去告诉娘,看见我背心有汗也跑去告诉娘,看见我和长安对练也去告诉娘…娘就会把我训一顿。”说到这时,他暗暗后悔。爹爹知道娘教训过他,说不定还会接着继续教训他。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一路低了下去,“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他眼角的余光偷睃着徐令宜,“有时候着急了,就会从抄手游廊直接跳到院子里,从甬路出去…走直路比走弯路要近多了,这还是您告诉我的”看见徐嗣令宜笑了起来,谨哥儿声音不仅重新高了起来,而且还振振有词的,“我现在跟着庞师傅练拳,练拳怎么可能没有汗呢?至于和长安对练,那些小丫鬟不知道,您难道也不知道?要是不对练,遇到了敌手,怎么可能反应敏捷…”

“你少给我信口开河。”徐令宜拧了拧儿子的鼻子,“你要只是和长安对练,你母亲怎么会教训你?”他说着,神色一正,“你想搬出来住就说想搬出来,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更不能把责任推到你母亲身上。我告诉你,你母亲可不是什么无知妇人。她既然教训你,那你肯定有错。”

谨哥儿脸涨得通红。

有小厮进来禀道:“侯爷,王树求见!”

徐令宜是不会当着这些下人的面教训谨哥儿的。

他深深地看了谨哥儿一眼,沉声道:“让他进来!”

魏紫和杭妈妈正和徐嗣谆说着搬家的事:“…东西已经全部收在了后罩房里,这是帐册。你派个人清点了,就可以贴封条了。”

因是为了他的婚事,徐嗣谆有些不好意思。他喊了碧螺:“你和王树一起去和两位妈妈贴封条吧!”

碧螺喜气盈盈地笑望着徐嗣谆,曲膝应是,和两去了后罩房。

“王树跑哪里去了?”碧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人。

火清笑道:“少爷让去送陶管事了…说不定被陶管事拉去喝酒了!”

陶管事每次来都会到处献殷勤。

“好啊,你竟然在我背后编排我。”火清的话音还没有落,王树笑着走了进来,“这次让我抓了个正着吧!”

“少爷到处找你呢!”火清忙转移王树的注意力,“你跑到哪里去了?快,帮我们一起清点先夫人那边搬过来的东西,等会也好去给少爷回话!”

王树心里有也事,笑了笑,接过了碧螺手里的帐册:“你们点到哪里了…”

太夫人把沉香木念珠放在了黑漆镙钿花鸟图样的炕桌上,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声响。

“十一娘心胸也是大度的了。”她接过杜妈妈奉的茶盅,轻轻地啜了一口,“这么多年了,元娘屋里的东西都一直让人清扫着,逢年过年、忌日就带了谆哥儿去拜奠一番。谆哥儿马上要成亲了,让姜家九小姐看了,还以为我们对十一娘有什么不满的,那可就不好了。趁着这个机会把那屋子修缮一番也好。”说完,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我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谆哥儿那里,把这些话也跟他说说。免得他心时有个疙瘩。”

杜妈妈不敢多说一句话,笑着扶了太夫人,一起去了淡泊斋。

“…娘亲去了这么多年了,”徐嗣谆对这件事并没有像太夫人想像的那样感觉不快,“我也大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不会因为娘亲住的地方重新做了安排就觉得大家都忘了娘亲…”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再说了,住在那里的是我,又不是别人。要是娘亲还在,肯定也会很高兴吧!”

太夫人微微点头,拉着徐嗣谆的手感叹了一番:“我们谆哥儿,果然长大了!”

祖孙俩谈了一下午的心,太夫人才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还在用早膳,徐令宜让贴身的小厮灯火来叫他过去。

徐嗣谆有些惊讶。

每天早上,他在外书房,徐令宜在外书房后的小书房,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是了…怎么没等他去外书房叫到家里来了!

徐嗣谆顾不得用早膳,丢下筷子就催着碧螺帮他换衣裳,又猜着父亲的心思:难道是为了搬家的事找他说话?

他匆匆去了外书房。

徐令宜背手站在外书房的台阶上,穿着大红纻丝锦袍的谨哥儿拉着父亲的衣角,满脸好奇地望着徐嗣谆。

徐嗣谆更是狐疑。

“爹爹!”他刚揖手行了个礼,徐令宜已抬脚下了台阶:“我们出去转转!”

谨哥儿小跑着跟在徐令宜的身后。

徐嗣谆一愣,也跟了上去。

天刚刚亮,路上都是晨扫的仆妇。

大家慌忙退到一旁躬身行礼。

徐府的大门早就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顶齐头马车停在那里。

徐令宜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大兴。”

鞭子一扬,马车就骨碌碌地飞奔起来。

徐嗣谆很是吃惊,但很快就坐身姿笔直地坐在那里,眼观着鼻,鼻观着心。一派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

谨哥儿却趴在徐令宜的腿上:“爹爹,我们为什么要去大兴啊?大兴要走一天路,我们是不是到馆子用午膳?”说到这里,他显得很兴奋,“爹爹,我们今天回来吗?是不是要住客栈?我听庞师傅说,客栈很大,还给客人喂马,也有吃的。从沧州到燕京的路上,有个很有名的客栈,叫高升客栈。里面的高梁酒很带劲…”

“给我坐好了!”徐令宜拎了小儿子衣领,“带你出来你还啰啰嗦嗦的…”

“我不说话了,我不说话了!”谨哥儿忙用双手捂了嘴巴,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手掌间溢出来,“爹爹下次出来还带我!”

徐嗣谆再也忍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马车停了下来,徐令宜撩开车窗,坐在马车里的徐嗣谆和谨哥儿不由于朝窗外望去。

四月的田庄,郁郁葱葱,正长满半截的庄稼。东南边的田埂上凸着几个坟包。清明节刚过没多久,坟边还有被风吹雨打散落的花瓣。

“爹爹,这是我们家的田庄吗?”谨哥儿仰头望头父亲。

徐令宜摸了摸小儿子的头:“这是你四哥的田庄!”

徐嗣谆吃惊地望着徐令宜。

他知道娘亲留给他的田庄就在大兴,却从来没有来过。

是因为他要成亲了,所以父亲特意带他来看看吗?

转念又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简单。

就算要把田庄交给他,父亲完全可以让管事领他过来看看就成了,根本不用一大清早就带着六弟和他风尘仆仆地赶到这个地方。

“父亲…”他欲言又止。

徐令宜大有深意地望了徐嗣谆一眼:“陶妈妈就葬在这里!”

徐嗣谆难掩错愕。

外面传来个陌生而又恭敬的声音:“侯爷,有乡邻路过!”

徐令宜“嗯”了一声,吩咐:“上请去问话!”

外面的应了是“是”。

马车里的人不由安静下来,车外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

“你问永平侯世子的田庄啊?这一片都是。”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那里就是陶管事母亲的坟了…早上来过…我天天从这边路过,怎么不知道…何况清明节刚过,他们家又来给陶老太太上坟…还没有清明节时候烧得纸钱多…”

徐嗣谆脸色微变。

他眼角不由朝徐令宜瞥去。

徐令宜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端凝,眉宇间自有威严。徐嗣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管事道了谢。上前低声禀着徐令宜:“问清楚了。陶管事今天没有来给陶妈妈上纹。”

徐令宜“嗯”了一声,又坐了一会,估算着那乡邻已经走远了,这才起身:“我们下车去看看。”

徐嗣谆不敢怠慢,忙跟着下了车。

谨哥儿坐了大半天的车,新鲜感一去,早就觉得无卿了,此刻能下车去透透气,高高兴兴地跳下了马车。

外面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青绸长衫,十分干练。上前行了礼,领着他们往田埂上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立着陶妈妈墓碑的坟头。

坟头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刚整理过的。坟前用来烧纸钱的陶盆里还残留着纸钱的灰烬。

徐令宜背手站在坟头,问徐嗣谆:“你怎么想到赏一百两银子让陶成到陶妈妈坟前来上香?”

徐嗣谆不过是想着他马上要成亲了,是件喜事,多赏些给陶成,让陶成在陶妈妈的坟头多烧点纸钱,让阴间的人也跟着沾沾他的喜气罢了。

可这样的话,当着徐令宜的面,他却说不出来。

“那你知不知道一百两银子能买多少纸钱?”好在徐令宜并不是要他回答,对他的沉默并没有放在心上。

徐嗣谆不知道。但他知道,丫鬟们家里的了红白喜事,一等的也不过赏五两银带回家去。一百两,是个很大的数目。

“可以拉八、九马车。”徐令宜淡淡地道,“烧上大半天!”

徐嗣谆“啊”了一声,张口结舌地望着父亲,脑子乱哄哄的。

徐令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陶妈妈的坟:“我们回去吧!”

机敏的谨哥儿已感觉到了父亲和哥哥之间的异样,他安静地站在一旁,乖巧地跟着徐令宜上了马车。

一路上,徐令宜闭目养神。

谨哥儿开始还能正襟端坐,但很快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徐令宜的怀里睡着了。

徐嗣谆却在想今天的所见所闻。

父亲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告诉他陶成这个人阴奉阳违不可靠吗?

可陶成是娘亲的陪房…

想到这些,他心情开始有些烦燥起来。

这个陶成,平时做事很稳当,怎么这次却出了这样的错?

现在爹爹知道了,会不会狠狠地惩罚他呢?

“爹爹,”徐嗣谆吞吞吐吐地道,“陶成他不是故意的…”颇有些为他求情的味道。

徐令宜突然睁开了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走这一趟吗?”

徐嗣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让你到外管学着管理庶务,并不是指望着你能写会算,而是想你学着怎样识人用人、知人善用。”徐令宜盯着他的眼睛,“可你看你…你快人成亲了,想多烧点纸钱给陶妈妈,这不为过。可你却一口气给了陶成一百两银子。如果说,你因为感念陶妈妈对你母亲亲的喂养之恩,赏陶成一百两子,也成可你却是让陶成买一百两的纸钱烧给陶妈妈。人都有私心,陶成要是买了九十两,落了十两,也成。可你看他,只怕十两银子也没有用上,其他的,全落了自己的腰包。你一次两次不追究,时间长了,陶成就会养成习惯。等你有什么大事要交给他的时候,他只会觉得你好糊弄,又怎么会尽心尽力地帮你的忙?谆哥儿,”徐令宜颇有些感慨,“以后永平府里里外外的事都会交给你的,你要睁大了眼睛才行。不能因为他是你母亲亲的陪房,你就随性而为。要知道,以后府时给你当差的,不仅有你母亲亲的人,还有我留给你的人,太夫人留给你的人,你要是不能一碗水端水,又怎么能服众?”

徐嗣谆心里五味俱陈。

他怎么知道陶成会这样…而且,他也不能每件事都去像今天这样查究一番啊!

徐嗣谆自然不敢驳自己的父亲,只有低下头,低低地应了解声“是”。

徐令宜见他没有任何问题问自己,不由失望地摇了摇头。

“陶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良久,他轻轻地问儿子。

徐嗣谆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有些目瞪口呆:“我,我找他说说…”

“怎么说?”徐令宜道,“说你到陶妈妈这里来看过了,发现他没有按你的吩咐给陶妈妈烧纸钱?”

“不是,不是。”这样肯定是不成的。哪有交给别人办事,还背地里暗暗查访的,哪有一点世家子弟的风范。可不这样,又该怎样呢?他迟疑道,“我,我,我…”

徐令宜并不是来为难儿子的。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查陶成?”他低声道,“因为陶成是你最信任的管事我们要信任一个人,通常要对这个人有所了解才行。但你对陶成没有任何的了解,仅仅凭着他是你母亲亲的陪房,你就对他无限地信赖。不仅把田庄的事交给他,还在其他管事面前处处给他体面,让他凌驾于其他管事之上,却又对他的事一无所知。这是很危险的。以后,在你手下干事的人多了。你想用谁,一定要了解他。想了解一个人,一定要看小事。就拿这件事来说。你嘱咐陶成的,他立刻去办了。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却只用了你给的十分之一的银子买纸钱,可见这个人很贪婪。一个能办事,又有贪婪的人,你用他的时候就要注意不能把大宗的钱财交到他手里…”

徐嗣谆听头大如斗,囫囵吞枣般地强记着父亲的话。

而本来昏昏酣睡的谨哥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们是和去玉泉山取水的车队一起进的城。

马车里,徐嗣谆和谨哥儿一右一左地靠在徐令宜的肩膀上,早已沉沉睡去。徐令宜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黑暗中,闪闪发亮。

管事拿了徐令宜的名帖,守城的官兵别说是上前查看了,立刻帮着把前面的几辆马车赶到一旁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回到荷花里,已是寅正。

十一娘担心的一夜没睡,披着衣裳就迎了出来。

“没事!”徐令宜神采奕奕,横抱着睡得正香的谨哥儿,举止轻快,根本看不出来是坐了一天一夜马车的人。“我们就是出去走了走!”

可能是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谨哥儿睡眼惺忪地捏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他扭着身子朝十一娘扑去,“我们去看了四哥的田庄…”双手紧紧地搂了十一娘的脖子。

“谨哥儿!”徐令宜忙道,“你母亲抱不动你。爹爹抱!”

谨哥儿正迷迷糊糊地,嗯嗯嗯地撒着娇。

十一娘没有办法,就让他这样由徐令宜抱着,然后搂着她的脖子,别别捏捏地把儿子弄回了厢房。

徐嗣谆却是完全清醒过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表情凝重走进了淡泊斋又很快转身出了淡泊斋。

“四少爷醒了没有?”一边问,一边去了徐嗣诫那里。

“要不,我们去问问母亲?”徐嗣诫被徐嗣谆叫醒,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明白徐嗣谆到底要说什么,他不由打了个哈欠,“母亲管着内院的庶务。你有什么不懂的,正好问问母亲!”

娘亲的陪房做出了这样的事,还问母亲怎么办?

“算了!”徐嗣谆有点沮丧,“这件事还是别惊动母亲了。你再睡会吧!我先回去了!”

没有帮上哥哥的忙,徐嗣诫很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你今天上午还要去书房吗?要不,我们晚上再仔细说说这件事?”

“也好!”徐嗣谆想了想,“免得耽搁了你的功课。”

徐嗣诫叫小丫鬟打水洗脸:“要是赵先生那里,还可以请个假。常先生最讨厌请假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徐嗣谆怏怏然回了淡泊斋。躺在床上睡不着,闭上眼睛耳边就开始回荡父亲的那些话。

难道就这样丢下陶成不管了…

他想想心里就觉得有不舒服。

下午去双芙院上课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赵先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徐嗣谆以后是要掌管永平侯府的人。小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徐嗣谆大了,徐令宜开始教导他怎样处事。有些事,徐嗣谆不说,他也就不好主动问起。

好在给太夫人问过安后,徐嗣诫和徐嗣谆一起回了淡泊斋。

“是为了陶成的事吗?”仲春的夜晚的天气还很凉爽,院子里浮动的夜来香的芬芳,兄弟两坐在屋檐下的美人倚上,吃着碧螺洗好的樱桃。

“嗯!”徐嗣谆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是娘亲留下来的陪房呢!”

徐嗣诫见过陶成几次,觉得他和那些见人就谄媚的管事没有什么两样。谈不上印象好,也谈不上印象坏。

“你可以大面上和对待其他管事一样。”徐嗣诫想了想,道,“他有什么事,你私底下再赏些银子好了。就像母亲对管青家的一样。该干什么的时候干什么。要是出了错,也一样的罚。可要常常会把自己的衣裳、首饰之类的赏给管青家的。你觉得你也可以学学母亲的样子。这样,又照顾了他,又不至于让其他的管事看着心中不平。”

管青家的,就是琥珀。

徐嗣谆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

能帮到哥哥,徐嗣诫很高兴。

“关心则乱嘛!”他笑道,“四哥是太担心了!”

徐嗣谆点头,很诚恳地承认道:“是啊。我一想到我连娘亲留下来的人都不能照顾,心里就觉得闷闷的…”然后笑道,“你的话提醒了我。我记得太夫人也是这样的。有什么事想多打赏身边的人时,就会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陶成…”

十一娘朝着儿子白嫩的小脚丫子狠狠地拍了一下:“好了!”然后示意丫鬟把洗脸水端走。

谨哥儿就捂脚“哎呀”了一声。

“娘!”他嘟着嘴,很委屈的样子,“您的手好重。我的脚好疼!”

“疼?”十一娘笑着坐到了炕边,“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吵着要娘给洗脚。不狠狠地打两下,你那小尾巴还不翘上天去了。”

谨哥儿嘻嘻笑,从十一娘背后搂了她。

“娘,今天我们去了四哥的田庄!”他早上回来刚睡了一会就去秀木院蹲马步了,下午又在徐令宜的书房里描红,还没来得及和十一娘说悄悄话,“四哥的田庄好大,马车走了好半天才走出去。爹爹今天还教训了四哥。说四哥不应该给那么多的银子给陶成…”

十一娘早就知道了。

徐令宜今天上午也在床上躺了一上午,虽然没有长吁短叹,但一直情绪不高。

“你这个小耳报神。”她笑着拍了拍儿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快去睡去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去秀木院呢!”

“嗯!”谨哥儿乖乖地钻进了被子,“早知道爹爹要在外面过夜,我就不去了。害得我差点蹲不成马步。”他抱怨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虽然陶成有错,可四哥的错更大。”

十一娘一愣。

“一百两银子,丫鬟都可以买好几个了。四哥给了那么大一笔钱给陶成,那陶成还不两眼发红,怎么也会动心思的。偏偏四哥又不把话挑明了,就这样笼笼统统地说是赏给他。陶成不动脑袋才怪呢结果被父亲喝斥,连个惩戒都不好给。”他说着,翻身望着十一娘,“要是我,就跟他说清楚:二十两银子给你买酒喝,八十两银子给你买纸钱。你看他敢不敢只花十两银子去买纸钱?”他学着大人的声音帮做深沉地道。

十一娘明白儿子的意思。

把哪些是让陶成办事的,哪些是赏陶成的说清楚了。查出陶成没有按吩咐办事,就可以狠狠地惩戒陶成一番。徐嗣谆话说的笼统,陶成狡辩起来,完成可以说他理解成了用十两银子给陶妈妈买纸钱,其他的是赏钱。当然,敢跟主家狡辩几乎不可能,但徐嗣谆的做法毕竟有失严谨。

“你这是跟谁学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惊讶儿子的早慧。

“保定府那边的马场要给兵部送马,爹爹就是这样对马场管事说的。”谨哥儿神色间带着小小的骄傲,“爹爹给了那人二千两银子。说,其中一千八百两是让他打点的,其余二百两是给那个管事喝酒的。当时那个管事喜出意外,还给父亲磕了个头呢!”

十一娘忍俊不禁:“你呀,一天到晚就捣腾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然后正色道,“你看,你也是看到你父亲处置过类似的事情,这才知道该怎样做的。你四哥没见过,自然不知道。你切不可因此得意洋洋。觉得你四哥没有你厉害,指责他。要知道,夫妻不和邻也欺,兄弟不和被奴欺。他可是你哥哥。做弟弟,这样议论哥哥的不是,可不好你一定要劳劳记住娘亲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子往下一滑,用被子盖住了脸。

“刚才还自己夸自己好来着!”十一娘把被子往下扎,谨哥儿的脸露了出来,“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小心憋着。”

谨哥儿抿了嘴笑。

十一娘去把灯芯调小,半躺着拍着谨哥儿:“闭上眼睛。”

谨哥儿咯咯笑,把脸躲在十一娘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十一娘注视着灯光下儿子红扑扑的脸庞,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良久,她才轻轻地帮谨哥儿掖了掖被,蹑手蹑脚地出了厢房。

“睡着了!”徐令宜放下手中的书,神色有些怅然。

“为谆哥儿的事?”十一娘笑着坐到了他身边,“谆哥儿性情纯良,又涉及到他娘亲的事,一时半会想不过来也是有的。侯爷今天提点了他,他过后肯定会细细琢磨的。侯爷也别急,暂且先看看。要是还不行,侯爷再愁眉苦脸也不迟啊!”

一席话说的徐令宜笑起来。

十一娘趁机打趣道:“侯爷以后切不可如此了。心里不舒服了,妾身倒要看您的脸色。我又不是那惹祸的人。白白受这些牵连…”

“是,是,是…”徐令宜拉了她的手,“全是我不好…”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去,看十一娘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默言,这个家里,多亏有你…”

这样的郑重,倒让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

“我明天约了大哥算帐。”她站了起来,“先去梳漱去了…”话音未落,徐令宜手略一用力,十一娘跌到他的怀里。

“我也没洗!”徐令宜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鬟来禀说罗振兴到了,十一娘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去了花厅──净房,内室到处湿漉漉的,秋雨几个或在净房收拾,或在换帐子、被褥。

“谆哥儿的婚期定下来了没有?”一坐下来,罗振兴就问。

“我们请钦天监帮着定了几个日子,已经请黄三奶奶送到了姜府。只等那边的消息了。”

罗振兴点了点头,迟疑道:“侯爷…不过来吗?”

这么多年,徐令宜从来没有过问过元娘留下来的产业。

“侯爷去了定国公府。”十一娘想到四平八稳地坐在内室临窗大炕上看书的徐令宜,心中微赧。

罗振兴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欲说什么,徐嗣谆来了,大家打住了话题,说起交接的事来。

徐令宜则注意着徐嗣谆。

元娘的陪嫁交给徐嗣谆没几日,徐嗣谆的婚期定了下来。他把陶成叫进了府,先是婉言地告诉陶成,他前几天有事去大兴,顺便去给陶妈妈上了坟。又拿了三十两银子给陶成,让他全部买纸钱、祭品供奉给陶妈妈,把自己成亲的日期报给陶妈妈。然后问他缺不缺钱用。要是缺钱,就到他手里来拿。而且破天荒地没有留陶成在府里吃饭。

陶成又羞又惭地走了。

徐令宜松了口气,一心一意和十一娘准备徐嗣谆的婚事:“…九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新房六月之前就能修缮一新。帘子、幔帐、窗纱之类的,七月之前应该能换上。八月份开始请客,一进入九月就把宴请的事定下来。我看时间还比较充足。”又道,“余杭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大哥已经差人去余杭了。”十一娘笑道,“大嫂他们肯定是要来的,只是不知道爹爹来不来。”

“南京那边都来。”徐令宜说起徐家的亲戚,“你早点把百花馆那边的几个院子都让人打扫出来,免得到时候没地方住。”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十一娘给太夫人做了寿,过了端午,新房也就粉刷一新了。

十一娘让人把元娘的东西再重新搬回去:“穿堂前面有左右厢房,做书房也好,做会客的花厅也好,到时候姜氏进门了由她自己去安排去。第二进就做你们的新房。你母亲的东西摆在第三进。逢年过年、忌日的时候你也可以进去祭拜一番。”

“母亲!”徐嗣谆神色激动,眼圈有点红,“娘亲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我看还是算了…”虽然是拒绝的话,语气却有些犹豫。

徐嗣谆如果不是顾忌她的感受,怎么会犹豫?能这样,已是对她这个做继母的肯定了。

“就这样吧!”十一娘笑着端了茶。

徐令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叹了口气。

第六百五十八章

徐嗣谆的新房刚收拾好,罗振声护着罗大奶奶等人到了燕京。

“…三姨娘留在余杭照顾大老爷。七舅爷、四舅奶奶、五姨娘、六姨娘、几位表少爷、表小姐都来了。”

十一娘自然喜出望外。

她和五姨娘有九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到罗振鸿的时,他还在襁褓里。

“快拿了我的贴子去弓弦胡同。”十一娘有些兴奋地站了起来,“我明天就过去看他们。”

琥珀应声而去。

十一娘捧着谨哥儿的脸就“啪”地连亲了两下:“你外祖母和你小舅舅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舅舅家串门了。”谨哥儿面庞发亮,“我要吃舅舅家的羊肉饼。”

“是啊,是啊!”十一娘也顾不得教训谨哥儿贪吃了,笑盈盈地道,“到时候我们去你舅舅家串门去。”

徐令宜看着好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吩咐回事处的打点去弓弦胡同的礼品。

掌灯时分,琥珀回来了:“大舅奶奶正在收拾箱笼,知道您明天要去,高兴得很。还说,让您明天早点去,让厨房里做您最喜欢吃的酒糟鱼。”

十一娘忙拉了她到一旁问:“你看见五姨娘和七少爷没有?”

“看见了!”琥珀笑道,“大舅奶奶特意指了七舅爷给我看呢”她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七舅爷长得和夫人有五、六分相似,穿了件月白色的茧绸直裰,戴了赤金的项圈,像观世音面前的金童似的,不仅模样儿俊俏,而且进退有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读书的小公子。七舅爷知道我是您派去送名帖的,还让我代他问夫人好呢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五姨娘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拉着我问了半天夫人的事,还赏了我一锭银子。”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看上去有最少有一两的样子。“珊瑚姐嫁给了大舅奶奶的陪房,如今做了大舅奶奶贴身的妈妈。是她送我出的门。我听她说,七舅爷回到余杭后就养在大舅奶奶屋里,大舅奶奶待七舅爷和庥少爷、庚少爷、康少爷一样,五岁就启了蒙,如今一本《幼学》快读完了。不仅会作诗,还会写文章呢!”

罗振兴的次子叫罗家庚,王姨娘生的三子叫罗家康。

十一娘听了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罗大奶奶把罗振鸿养在她的屋里,喜的是五姨娘和弟弟在罗家都过得比她想像的好多了。

她吩咐琥珀:“把我的箱笼开了。我要挑些宫里赏的贡缎给几位侄儿、侄女做衣裳。”又觉得这礼太轻了,“把装首饰的匣子也拿来,我再挑几件首饰给两位嫂嫂。”然后去徐令宜那里挑了几块上好的端砚、湖笔。

“好在几年才来一次。”徐令宜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打趣道,“要不然,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十一娘心情好,和他耍花枪。

“怎么?舍不得?”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横过去,“我们名动燕京的永平侯不会这样经不起挥霍吧?”自有股潋滟之色。

徐令宜看着心动不己。贴着她后背站了,双手箍着她的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嗅着她的脖子:“你也知道是挥霍啊?谁轮到这挥霍的事都有些心疼的。你怎么也要想办法让我心里好过些吧”气氛十分的暧昧。

十一娘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去,藕臂软软地搭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

“侯爷,”她斜睨着他,“你要妾身怎么安慰你好呢?”声音柔得能滴得出水来,眼睛亮闪闪的,显得有些狡黠。

徐令宜心里暗暗好笑。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十一娘要是有胆子在槅扇外立满了小厮、丫鬟的书房里跟他共效于飞,那她就不是十一娘了。

“我想想看…”他沉吟道,“唱个小曲?或者是…”他盯着她因为后仰而显得特别丰盈的胸,“跳个胡舞?”

“妾身都不会,”十一娘叹气,“这可怎么好?”

“我教你唱好了!”徐令宜说着,在她耳连低声地哼了几句,十一娘满脸绯红,“侯爷这是跟谁学的呢?”败下阵来。

徐令宜望着她有些狼狈的身影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辞了太夫人,和徐令宜带了几个孩子去了弓弦胡同。

几年不见,罗大奶奶丰腴了很多,看上就有了几分年纪。罗四奶奶没有罗大奶奶的模样儿好,反而轻老,看上去和原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三个人站在垂花门前就笑成了一团。还是罗振兴重重地咳了一声,大家才矜持了些。

“这是七弟!”他轻轻地推了推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孩子,向他引荐徐令宜和十一娘,“这是永平侯,这是十一姑奶奶!”

“侯爷!”那孩子恭敬地给十一娘行礼,“十一姐!”

徐令宜微微点头,十一娘看着他和五姨娘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眼眶一湿,抬头在人群里寻找五姨娘。

“五姨娘在后罩房里歇着。”罗四奶奶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她说,等侯爷去坐席了,她再来见姑奶奶。”

这样,就可以避开徐令宜了。

十一娘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谨哥儿心里害怕,忙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

“哎呀,一家团圆的好时候,怎么哭起来!”罗大奶奶忙拿了帕子给十一娘擦眼泪,自己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这些女人,就是经不住事。”罗振声不以为然地道,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也带了几份哽咽。

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家庥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和原杭州知府、现已辞官归家的周大人千金订了亲,婚期就明年春天。罗家庚和罗家康却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都遗传到了罗家人的白皮肤,俊朗的模样。几个人站在那里,罗家庥沉稳,罗家庚磊落,怎么看都觉得比罗家康和罗振鸿多了些许的大方。

十一娘暗暗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依偎在罗四奶奶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是英娘吧?”

英娘也长成了大姑娘,更像罗四奶奶。虽然不十分漂亮,可眉宇间一派风光霁月,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十一姨!”她笑着上前行礼。

“英娘,你还记不记得我!”徐令宜笑着问她。

“记得!”英娘笑着,十分爽快,“十一姨的住的地方有株石榴树,我小时候要摘石榴花,够不着,我还记得是侯爷抱得我。”

徐令宜转头对十一娘笑道:“真是好记性!”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罗振声俩口子见英娘讨徐令宜喜欢,也很高兴。罗四奶奶指了英娘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是卉娘。”又指了被乳母抱在怀里的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这是度哥儿!”

她生了英娘和卉娘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度哥儿是罗振声的妾室倚柳所生。

十一娘则把徐家的几个孩子介绍给罗家的人。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番才进屋坐下。

十二娘和王泽带着孩子过来了。

屋里又是一番热闹。特别是六姨娘,摸着十二娘的两个孩子,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惜五姐姐去了五姐夫那里,要不然,更热闹!”十二娘感慨道。

“我们过了年才回余杭。”罗大奶奶笑道,“写信给她,让她回燕京过年。”

“好啊,好啊!”十二娘高兴极了。

徐令宜突然站了起来:“怎么没见五姨娘?”

屋子里的各种声音如被刀割断了似的嘎然而止。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罗振兴的身上。

“五姨娘有些水土不服。”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正在屋里歇着…”

徐令宜就看了十一娘一眼,淡淡地道:“那我们去给五姨娘问个安个也带孩子们去给五姨娘看一眼。”

十一娘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好啊!”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随着徐令宜去见了五姨娘,看见徐令宜给五姨娘行礼,看见五姨娘惊慌失措地避开,看见谨哥儿喊“外祖母”,看见五姨娘用帕子捂着脸无声地哭…

“喂,喂,喂,你别哭了!”徐令宜啼笑皆非地望着十一娘,“你再哭,眼睛可就肿成桃子了!”

“我见了娘家的人,”十一娘用帕子擦着眼角,眼泪又落下来,好像永远也擦不完似的,“高兴呗!”

十一娘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徐令宜笑着叹了口气,把她搂在了怀里。

十一娘靠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光线有些昏暗的马车里,窸窸窣窣地握了他的手。

徐令宜紧紧地回握着她,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面颊。

车马里,寂静无声,却安宁静好。

“哦姨娘也来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望着谨哥儿。

“是啊!”谨哥儿满脸兴奋,“她和我娘长得好像啊!身上香香的,说话也轻轻柔柔的,还…还给我做了好多的衣裳,喂西瓜我吃…”

太夫人呵呵地笑。

立在一旁的徐令宜就笑道:“娘,既然姨娘来了。我们也不能太失礼了。我看,这两天碧漪湖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选个日子,让大舅奶奶陪着,到我们家里坐坐。您看怎样?”

太夫人有些意外。

十一娘不觉紧紧地屏住了呼吸。

“行啊!”太夫人沉思了片刻,笑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天准备准备,后天如何?”最后一句,是望着十一娘说的。

“好!”十一娘笑着点头,眼角有水光闪动。

第六百五十九章

十一娘抱了徐令宜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怎么了?”徐令宜有些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十一娘声音有些闷闷的,“就是想抱抱你。”

徐令宜反而睡不着了,去摸她的脸。

脸上光滑细腻,却没有水迹。

“热死了。”早些年十一娘的身体不好,徐令宜成了惊弓之鸟,不敢让她热着也不敢让她冷着。夏天的晚上不敢用冰,只好用绡纱糊了窗户再换上葛布的帐子吹些自然风。见十一娘没什么,他脱下中衣丢在了床尾,从枕头底下摸了把扇子,呼啦啦地扇了两下。

“我来!”十一娘支肘起身拿过扇子,不急不缓地帮他打着扇。

“还是我来吧!扇了像没扇似的。”徐令宜道,“等会又说胳膊酸。”把扇子夺了过去,忍不住道,“我说让个小丫鬟在旁边打扇,你又不准…真是折腾人”正说着,肩膀被轻轻地舔了一下。

他的肌肉一下子紧了起来。

非常的意外,又怕自己误会。不由屏住了吸呼。

温温的唇,延着他的脊背一点点的吻下去…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一直漫延到四肢。

他闭上了眼睛,享受了一会这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