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卫小玉点点头,下一刻却展颜欢笑,伸臂搂着他脖子,“其实我骗你的,你这个样子更英俊,我更喜欢。”

“好啊,敢骗我!”陈七星恶狠狠地露出牙齿,“看我怎么收拾你。”

“呀,不要,你是大魔头。”卫小玉转身想逃,哪里逃得掉?一通戏闹,最后给捉上床,满室春意……

陈七星在卫小玉这里待了近十天,不过还是得离开。当然,这回的解释不是说要帮小陈郎中,而是把祝五福被害的事提了出来,只说要替师门寻找凶手,卫小玉自然不会怀疑。其实陈七星猜测,就算他说出来祝五福是他杀的,卫小玉估计也会站在他这一边。首先,祝五福为了国师的帽子,居然不惜拿关莹莹的婚姻去换,这就有了可杀的理由;再一个,卫小玉这种生于江湖帮会的女子,对事情的看法和容华郡主那种养于深闺中的女孩子也完全不同,人在江湖,万事从权,江湖中刀光剑影,勾心斗角,什么没见过,不会太当回事。不过陈七星还是没说。

不能说,对谁也不能,即便在梦中对着死去的娘和胡大伯。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才恍惚地想起,有多少日子,没有梦见过娘了。

尸灵子还是接管一处店铺就把联系方法送回来,有巨鹰传送,速度极快,中间也没什么变故。看来宫九那一着确实是起了作用,连谭轻衣都不怀疑,自然再没有人会怀疑,陈七星也就彻底放心。但余下的店铺散布的范围实在太广,即便有巨鹰,估计没有一两个月也是弄不完的,陈七星不能一直等着,也没必要,告辞卫小玉后,仍回魄京来。

上次的离别,卫小玉虽强颜欢笑,眼底却是黯然神伤,这一次,卫小玉虽也不舍,但陈七星看得出来,她眼底藏着的,是对重逢的渴望。他这一次来,又露出真容,彻底打消了卫小玉心底的顾虑——她不再担心他一去不回了。

“等着我,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陈七星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嗯。”卫小玉红晕上脸,却是用力点头,她喜欢他这种强有力的声音。

陈七星吻了吻她,转身跨上巨鹰。巨鹰展翅,径往西飞,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卫小玉,陈七星心中也充满了强烈的信心。这一次来,他改变了卫小玉,而卫小玉也更进一步增强了他的信心。如果不是容华郡主与卫小玉的柔情,他真的无法对抗关山越带给他的巨大阴影。

不过也不能直接回魄京,他是以采药为名出来的,采药诊病,在一些地方留下踪迹,也好应付关山越有可能的怀疑。其实他并不肯定关山越就疑上了他,可他心里就是害怕,做贼心虚,就是这样。

进赤虎关后,他在一个山区落了下来,采了药,下山诊病,一路往京师去。

这一日,他正在一个小山村里诊病,忽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小陈郎中在哪里?小陈郎中在哪里?”语声急促。不用问,是急着求诊的,这种情形陈七星碰到过很多次,也不以为意,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转身看去,见一条汉子大踏步过来。这汉子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根根怒刺如针,颇为威猛。

“在下胡猛,哪位是小陈郎中?”胡猛抱拳一揖,眼光已落到了陈七星身上。

“我是。”陈七星点头,“阁下有什么事吗?”

“急事!还请小陈郎中一行。”胡猛上前,也不管陈七星同意不同意,竟是扯了他手就走。

汶种人少见,倒也不是没见过,心里急啊。陈七星倒也不恼,道:“你放手,我跟你去就是。是家里什么人病了吗?什么症状?”

“你跟我去就是了。那一边有马,请快一点儿。”胡猛虽然放手,却是不停地催促。陈七星相信,他若走得慢了,这粗汉绝对会再来扯他的手,拖着他跑,只得加快步子。

拐过屋角,果然有两匹马。待陈七星翻身上马,胡猛一骑当先,飞驰出去。陈七星很少骑马,但身有魄术,却也骑得稳稳当当,紧跟在后。

胡猛去的方向是赤虎关,一路飞驰,赶在天黑之前,居然就出了赤虎关,到关外这才停下来打尖休息。

到店中歇下,陈七星这才弄清楚,病人还在化州,非常危急,所以胡猛才这么不顾一切拖了陈七星急赶。救人如救火,他这么急,情有可原,陈七星也不以为恼。

歇息一夜,天明时才又赶路。化州在赤虎关西北,州城化州城距赤虎关七百余里,一路急赶,第三天晌午就看见了化州城,却没进城。胡猛带陈七星去了城西,进了一座庄子。那庄子极大,庄外有河环绕,庄墙高达两丈有余,几乎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庄门上题着三个字:三义庄。

看到庄名,陈七星倒是愣了一下,因为三义庄在江湖上相当有名,他听说过。

三义庄三个庄主,大庄主胡秋义,二庄主李学义,三庄主高成义,都是四魄师。三人义结金兰,又因名字中都有一个义字,建了这一座三义庄,合称化州三义。三人都是磊落豪爽的汉子,恩怨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在江湖上闯下了极大的名头,关山越和三义打过一次交道,跟陈七星提起江湖人物时,颇为赞赏,所以陈七星知道三义名头。

“原来胡兄是三义庄中人,莫非是哪位庄主有恙?”一般魄师极少得病,尤其是摄住两魄之后,寻常的风寒水湿已是难以人体。当然也有例外,只不过到了两魄以上,一旦病人,可就相当难治了,所以陈七星一猜是三义之一得病,既有些喜,又有些忧。喜的是若真是三义之一得病,治好后回禀师父,关山越应该会高兴;忧的是,胡猛这么急,得病的人病况只怕不轻,难治。

不想胡猛听得他问,忽地翻身下马,扑通一下跪在了他马前,叩起头来。庄前铺了青石板,他这头叩得重,竟将青石板叩得咚咚作响。

陈七星吃了一惊,急跳下马来,伸手相扶:“胡兄,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你放心,无论是哪位庄主有恙,我必尽心诊治。”

“不是。”胡猛却不肯起身,“三位庄主好好的,也没人生病。我请小陈郎中来,是想请小陈郎中救救顾太守。”

“行啊行啊。”不是三义生病,这顾太守是谁,用得着胡猛这般卖力叩头,陈七星倒是有些儿好奇了,“顾太守是吧,不管他有什么病,我一定尽心诊治。”

“顾太守没有病,是让州牧邵仁那狗官诬蔑入狱了。请小陈大人一定要救救他。”

敢情根本不是有人生病,而是什么顾太守被诬陷,找陈七星伸冤求援来了。陈七星一时也有些着恼了,皱着眉头。胡猛一见不对,又猛力叩下头去,边叩边道:“顾太守清正廉明,是难得的好官,请小陈大人一定救救他。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怕小陈大人不肯来,先不敢说啊。只要小陈大人肯出手救顾太守,要打要罚,我全都接着。”

他叩了半天,见陈七星不肯应声,“铮”地一下,竟然抽出了腰间短刀,指向自己咽喉道:“要不我以这条命,赎了自己罪过,请小陈大人谅解。”

说着竟真的刺了下去。陈七星大吃一惊,忙伸手一扯,虽然扯得快,还是破皮出血,这粗汉这一刀.用的力气竟是极大。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陈七星虽然有些恼,但还不至于恼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便在这时,庄中脚步声杂沓,数人急步而来,人未至,最前面一人已喝出声来:“胡猛,你在做什么?请到小陈郎中了吗?”

胡猛转身,一脸愧疚:“禀三位庄主,请到小陈郎中了。不过是小人骗来的,正在向小陈郎中请罪。”

“好大的狗胆,敢骗小陈郎中!”最前面那人怒喝出声,“要我取你的狗头吗?”

“是三位庄主吗?敝人陈七星有礼了!”陈七星知道这个结得他来解,抱拳为礼。

三人忙也回礼,一字排开,报了名字:最前面红脸矮胖的是胡秋义,白脸高瘦的是李学义,黑脸环须的是高成义。

见了礼,陈七星只说并不见怪,请三位庄主看他面子,不要责怪胡猛。虽然胡猛骗了他,他也不知那顾太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事给下了大狱的,但胡猛如此急人之事,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不想见他受责。

有他说情,胡秋义对胡猛又呵斥两句,也就算了。随即请陈七星入庄。下人引陈七星到偏房洗漱了,再引到正厅,已摆上酒菜,胡秋义三人非常热情地请陈七星入座。

“家仆无礼,我弟兄三人自罚三杯,给小陈郎中赔罪。”三义齐齐举杯。陈七星忙说不必,三义的酒却已经灌了下去。再举杯,这下是给陈七星接风,陈七星举杯相陪,三通酒下去,三义这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三义派胡猛请陈七星来,还真是为了顾太守的事。

顾太守名顾书青,是重豆郡太守,为官清正,极受百姓爱戴。不久前,顾太守发现了一桩弊案,有奸商内外勾结,在盗卖常平仓中的官粮。

所谓常平仓,最初就是为平抑粮价而设,丰粮时粮贱,官府便以高出市价一定的额度收购粮食,以免粮贱伤农;灾年粮食短缺,粮价飞涨时,便以低出市价一定的额度往外卖粮食,这样粮价也就不至于无限度地猛涨。

可以说,常平仓就是个大天平,平抑着一地的粮价,保护着一地的稳定。而到了后来,常平仓更成了官粮的储备仓,不仅是平抑粮价要用到它,灾年更要靠它,极为重要。可一帮奸商硕鼠却盯上了常平仓,竟然盗卖官粮。顾太守发现的时候,重豆郡几个大粮仓基本上都卖空了,除了用来应付抽验的一两个粮垛,其他粮垛充塞的,或者是马料,或者是干草,有两个仓连这些表面功夫都没做,干脆就是空空如也。

顾太守查得清楚,又惊又怒,但他不是个冲动的人,敢盗卖官粮,而且能成功卖出去的,绝不是一般的人。一般人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本事,于是他先不吱声,而是悄悄调查,却是越查越惊。不仅仅只是他的重豆郡,化州下属八个郡六十多个县,所有的常平仓几乎都给卖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