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金鱼(修完)

沈路瑶的家弥漫着一股酸涩的中药味儿。

她的母亲路芬芳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路瑶,你同学来啦?”路芬芳勉强地支起身体,挤出笑容对小真和刘星泉打招呼。

“是的,这是我们班班长刘星泉,这是颜真。”沈路瑶上前将一个枕头垫在路阿姨的背后,扶她坐起来。

“刘星泉?家长群里天天都在夸你,年级第一,出了名的好学生。路瑶,你可要向着你们班长好好学学。”路芬芳看着刘星泉不住点头。

刘星泉赶紧喊了一声路阿姨好,他看起来已经很习惯被家长们当面称赞。

路芬芳又把目光转向小真,“颜真,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哎呀,长得也好。”她转头对沈路瑶说:“还不快点让人家坐下来。水果快拿出来给他们吃。”

“阿姨,您别客气呀,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这位路阿姨显得很不好意思,她不住地对刘星泉和小真表示歉意,说自己身体这样,只能让沈路瑶忙里忙外,真是让女儿的同学见笑了。

然后她疑惑地问刘星泉是不是沈路瑶在班上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他们到访。

刘星泉赶紧摇头。小真看着刘星泉这犹犹豫豫的神情,心知游说沈路瑶参加比赛这事要被堵在他喉咙里了。

路阿姨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在家里忙碌地只有沈路瑶一个人。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游说沈路瑶去参赛的好时机。而让小真颇为吃惊的是路阿姨的浅层意识。从他一进入沈路瑶的家,他就感觉到了路阿姨那暗沉的情绪,犹如浓厚的黑雾——由痛苦和绝望混杂而成,弥漫在空气之中。

小真曾经多次品味过这种情感,在智慧生物的医院里尤为常见,那是将死之人的悲痛,对人生放弃希望的绝望。在一接触到那个情感的那刹那,小真就忍不住扫描了路阿姨上半身,她的生命体征平稳,虽然有些虚弱,但并不像身患绝症之人。

她应该没有得什么无药可救的绝症,但她的情绪却毫无求生之意。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种心态会指挥大脑让她慢性死亡,而浓厚而暗沉的情绪会像毒素一般向四周扩散,蔓延入周边之人的心中。沈路瑶,她的女儿,原本浅蓝清澈的浅层意识如今也已被渗入了这浓厚暗沉的毒素。

小真注视着路阿姨,他开口道:“阿姨,我们是想动员沈路瑶参加校运动会。”

“校运动会?”路阿姨显得有些疑惑,她问沈路瑶:“你要去比赛?”

“妈,我已经回绝了。”沈路瑶坚决地摇头,“我去训练的话,晚上煮药就来不及。”

路阿姨轻声说:“可这是学校的活动,你参加参加也好。”

“妈,我不参加。”沈路瑶转身对刘星泉和小真说,“我妈需要我照顾,我现在真没心思去比赛。”

刘星泉沉默了,这种理由的确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但小真感觉到在沈路瑶说出这话后,路阿姨的情绪明显又低落了一些。他开口问道:“请问路阿姨是得了什么病……”

路阿姨拉起了盖在身上薄毯,刘星泉低低地啊了一声,因为毯子下,路阿姨的一条腿裤筒空空荡荡。她拉起裤管,这条腿自膝盖下被完整地切掉了。

“车祸,只能截肢。”路阿姨叹了口气,将毯子重新盖上,“已经有几个月了。她爸是海员,常年不在家。我现在只能躺在家里靠着路瑶。是妈不中用,拖累了她。”

“妈,你千万别这么说。”沈路瑶说道,“你人不是好好的吗!”

路阿姨倚在靠背枕头上,她忧愁地又重复了一遍:“是妈拖累了你。”

小真看到那来自路阿姨的黑色情绪毒素正在沈路瑶清澈的浅层意识中扩散,沈路瑶浅层意识的颜色开始变得黯淡。这位母亲正在无意识地对女儿传播精神负面情绪,而且看起来已是常态。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没有多少智慧生物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肢体残缺。就算是身处科技发达的银河文明,人们使用便利的义肢来代替残肢,也意味着要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只有价高性能才会更好。

无论身处什么文明,都一样。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这极端丧气的情绪黑雾,小真试着对路阿姨释放了一些快乐的信息。作为异端噬心魔,他一直都很不喜欢直接操控智慧生物的意识。意识操作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和小动物们不同,一些违反智人本身意志的操作往往可能会伤害到智人的大脑。除非是面对像伊泽尔异形这样的敌人,小真绝不会采取强硬手段。

就像现在这样,他对着路阿姨抛出了一些包含着“快乐”“愉悦”的暗示,这种只会对智人对象产生轻微的暗示,并不会伤害他们。这招虽然对冯老师失败过,但在网红歌手谢冉身上很成功。

路阿姨的眼睛亮了亮,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抬,她露出了微笑,轻声说:“如果孩子她爸能早日回来,路瑶就会轻松一些。”在提到“孩子她爸”时,她的语气很温柔。然后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床头柜上的小金鱼缸,金鱼缸里养着一条小金鱼。她轻声说:“这是她爸这次出海之前,跟我去公园逛街给买的小金鱼。”

她的目光停留在金鱼缸上许久,小真绝望地看着他投放的明亮的快乐信息被浓厚的黑雾全部吞噬,一点都没留。

路阿姨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又变回了那个生无可恋的虚弱女人。

小真清晰地听到了她浅层意识中的一句话:“我就像是这条金鱼。”

金鱼缸里的小金鱼好像是鱼鳍受了伤,从鱼鳍处到腹部都呈现出不健康的暗色。

“这是我爸在公园摊位上捞的小金鱼,已经养了大半年了。”沈路瑶轻快地说,她拿起一旁的鱼食袋,往里面投了一点点鱼食。小金鱼感受到有饵食,立刻摇摇晃晃地向水面游去。

但由于小金鱼鱼鳍受伤的关系,它几乎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翻了半个肚皮,侧着身体游了上去,吃了几口饵食。

(我就像是这条金鱼。半死不活地等死。)

小真又听到了这句话。他抬起头,路阿姨忧郁地凝视着翻着半个肚皮的小金鱼,浓厚的黑雾笼罩了她的全身。

已经翻了半个肚皮,这条鱼也的确活不了几天了,小真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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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路瑶的两个同学都离开了。

路芬芳倚着靠背沉默地发呆,女儿贴心地为她开了电视,她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自从车祸受伤断肢以来的几个月,她都过得恍恍惚惚,到了如今,她仍觉得就像一场梦。

她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膝盖之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梦,是冷酷的现实。

如今她已经是个废人。

路芬芳想起了来探望她的亲朋好友们,他们看到她断肢时的那副怜悯与震惊的神态让她至今都想发抖。是的,她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也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只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残废。

老公看到她这幅样子会怎么想呢?他们是相亲认识交往结婚,她老公是个普通海员,夫妻一直聚少离多,可婚姻生活一直很和睦。每次老公出海归来,她都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再烧一桌好菜,每一次归来重聚是他们家最开心的一天。

如今,她只能躺在床上,成为一个残废,等着她老公的归来。他会怎么想自己?可怜?同情?嫌弃?等着他的不再是一个贴心的妻子,而是一个断腿的女人,一个可怜的残废,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废人。

还有她可怜的女儿,她的女儿自她出事后就很坚强,出院后肩负了照顾她这个残废的责任。如今她一放学就要赶着去菜场买菜,回家给她煮药。在前面伤口没有愈合的那段时期,小小的女儿还跟着护工学会了给她擦身清洁。

这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啊,如今却被迫学着做这些事。

是我拖累了她。路芬芳想。

我的女儿,我的珍珠,我的心肝,她被我拖累了,被一个我这么一个残废。

就算女儿每天都会精神满满地做家务,但她看见了女儿眉间的疲倦,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拖垮她的女儿。

她又把目光投放到床头柜的金鱼缸内,那条小金鱼干死不活地在水里游着。翻着半个肚皮。

它也是个残废,而且快死了。

我就像是这条金鱼。

***********

当晚,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骑着一条金鱼在海面上遨游。这条金鱼半翻着肚皮,鱼鳍和鱼腹都有着不正常的暗色。

为什么我会骑一条金鱼?等等,为什么金鱼会这么大?

好在金鱼的肚皮很软,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舒适。只是这个金鱼半翻着肚皮,一副快要升天的样子,她很怀疑这个坐骑还能坚持多久。

“这儿是哪儿?”路芬芳自言自语。

“海上。”金鱼回答道。

“……”路芬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为什么我会在海上还是说你为什么会说话。她愣了好半天问道:“那么,我们是去哪儿?”

“去看你的女儿。”

“啊?”路芬芳说:“她在哪儿?”

金鱼抬起了鱼鳍指向远方,她的女儿沈路瑶正在远处一个小岛上对她招手。看到女儿小小的身影,路芬芳不由得心中欢喜,她拍着金鱼喊道:“是我女儿!快过去!快过去!”

沈路瑶露出渴望的神情喊道:“妈妈!妈妈!”可突然从她的背后出来了一群大螃蟹,挥着巨爪将她团团围住,她的女儿试图逃跑,但螃蟹们撒下一张网,把她的女儿给网住了。

“妈妈救我!妈妈救我!”她的女儿在网里惊慌失措地大喊。螃蟹们毫不留情地拖着网里的她就走。

“路瑶!路瑶!!”路芬芳急得发疯,金鱼将她载到了小岛岸边,路芬芳慌忙地从鱼身上跳下来,但瞬间就栽倒在地。她想了起来,她是个废人,她是个残废,她没有右腿。

她也没法站立。她根本救不了她的女儿。

她眼睁睁地趴在地上,看着螃蟹们拖行着她的女儿返回营地,不由得失声大哭。

金鱼问道:“你在哭什么?你不去救你的女儿吗?”

路芬芳哭道:“我是个残废,我根本救不了她。”她焦急地四望,“如果我老公在的话,如果我老公在的话,就能救她了。老公,老公,你在哪儿!!!”

金鱼说:“现在这个岛上只有你和你女儿两个人类。指望他人是浪费时间。”

路芬芳哭道:“可我是个残废啊!我怎么去救我的女儿呢?”

“我也是个残废。”金鱼对路芬芳说,“但你的女儿曾经给我喂过鱼食。所以我会去救她。”翻着半个肚皮的金鱼毫不犹豫地游走了。

路芬芳趴在地上目送它远去,她不明白这条金鱼怎么救她的女儿。它只是一条快要死的残废金鱼,怎么能救人呢?

金鱼游到了大螃蟹的营地附近,对着大螃蟹们不断地吐水泡攻击。大螃蟹们顿时就怒了,张牙舞爪地围攻金鱼,它们的钳子非常锐利,不断地给金鱼肚皮造成伤害。金鱼一边用鱼鳍击打浪花一边后退。

(快!就是现在!)路芬芳听到了脑海里的声音。

(什么?)

(我引走它们,你来救你的女儿。)

(可我……)

路芬芳没有再说话,她看到翻着肚皮的金鱼已经垂死,却依然在和螃蟹们缠斗,它的鱼鳍已经被螃蟹的钳子夹得破破烂烂,它的肚皮也已经被划破,流出了肠子。

这是金鱼用命给她换出的时间。

她咬住牙,在地上爬行,直到接近关押女儿的小树林。她捡起两根树枝,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可她的身体依然无法保持平衡,这不要紧,至少,她还能行动。旁边是树,她可以扶着它们作为依靠。金鱼已经豁出了它的性命,她要是再只会趴在地上哭那就真的是废物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这就来救你。

又一个失去平衡,她栽倒在地。呵呵,因为自她残废以来,她从来没有好好做过复健,只是一味让自己沉浸于痛苦之中。这就她自怨自艾的苦果。她拿起一根树枝,折成比右腿略长的长度,直接插入了残缺右腿的下肢,血顺着树枝滴了下来。很痛,非常痛。但这不要紧,现在她能靠着插入下肢的树枝勉强保持平衡了。

血滴顺着一瘸一拐的她在地上蜿蜒。

妈妈这就来救你。

金鱼果然引诱走了所有大螃蟹。

营地里只有被网束缚住的沈路瑶一个人。

路芬芳和沈路瑶相互扶持着走出大螃蟹的营地。路芬芳向岸边看去,大螃蟹们依然在围攻金鱼,只是,那已经是金鱼的尸体了。

……

路芬芳从梦中惊醒。

她翻过身,盯着床头柜旁边的金鱼缸看了许久,金鱼缸里的金鱼已经彻底翻了肚皮,死了。

**********

沈路瑶按下闹铃,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冲到厨房,诧异地看着一向卧床不起的母亲正拄着拐杖站在厨房里烧早饭。

“妈,你怎么起来了?”

“妈妈前面实在是太消沉了。”路芬芳说,“连个金鱼都比我有志气。断了半条腿怎么了,我还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妈?”

“我准备从今天开始复健。等后面你爸回来,我要去医院按个义肢。不就是断条腿吗?日子还是能好好过的。”

“妈?”沈路瑶欣喜地叫道。

路芬芳拄着拐杖艰难地转身说:“校运动会,你去参加比赛吧。多参加学校活动对你有好处。以前你的体育老师就跟我提过,你有这个天赋。”

“但是……”

“去吧,你比赛那天,妈妈要去学校看。”

“嗯!”沈路瑶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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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先生说:“你不觉得你这个梦中剧本有点弱智吗?”

小真说:“哪里弱智了,效果还挺好的啊。”

“小袁老师肯定不会高兴你把螃蟹拉出来出演反派。”

“我一时之间没想到什么好的素材,大螃蟹真的挺好的。”小真说:“对了,我们现在有了新的可以做生意的对象。”

他摊开手,拂晓正站在他的手掌上:“你定的安神真菌我会让人在沈路瑶家在暗处种下的。500个信用点谢谢。”

“这玩意效果好吗?”

“绝对没问题。”拂晓说,“安神真菌可以有效减轻智人的负面情绪,促进智人脑内的多巴胺分泌哦。而且对人体没有副作用。”

“行吧。”小真点点头,至少这位拂晓助手看起来比韩老板靠谱,而且还便宜。

第72章 校运动会

第四中学的校运动会终于开始了!!

碧空万里,旌旗飘扬,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响彻全场。

四中的吴校长和各位校领导精神抖擞地坐在主席台上。

小真打了个哈欠,站在本班级的运动员方阵之中。他是被拉来凑数的。因为项泽宇和刘星泉的动员行动都遭遇了大失败,最后冯老师不得不使出杀手锏用抽签的方式出人头参赛。他就是被抽中的一员。

现在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站在操场跑道上,跟着前方的1班进了场。

只见2年1班的方阵方方正正规规整整地来到主席台前,齐刷刷地突然脱下了校服外衣,露出了整齐的T恤,1班同学们在数十秒内走出一个阵形,场上音乐由激昂的进行曲变化为柔和熟悉的流行乐。

他们在班长顾语和副班长崔明智的带领下开始对着主席台齐声歌唱。

“是拥抱天空。”小真身旁的高远愤怒地说,“想不到1班竟然玩这手。”

观众席中的莉莉老师激动地站起身,挥舞着手臂给1班方阵指挥,而1班的临时演出同学们也不负莉莉老师所望,无论是合唱还是配套的动作,都有模有样。

项泽宇哼了一声:“不愧是1班,什么时候都想着出风头。”

“崔明智什么都没透露呢。”刘星泉幽幽地说。他阴沉地注视前方,这时崔明智正和他的女搭档顾语一边唱歌一边转圈,一副熟练的姿态。“这应该暗地里偷偷练了不少时间,颜真你看,他竟然对我们也保密。”

“呃,大概兄弟友情在班级荣耀面前不值一提吧。”小真冷静地得出了结论。

“过分!”“我就说过1班没好人。”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批判着1班的出风头行为。

徐可唯小声说:“关键得看校长喜不喜欢。”

“你看校长,脸都笑歪了!看我们的冯老师,他看起来真丧。”

小真抬起头,冯老师正坐在2班的观众席位,他脸上挂着刻板的笑容,僵硬地鼓着掌。小真毫不意外地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酸味。他转头看向主席台,校长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但他的眼神明显有些古怪,视线并没有集中在表演的1班身上,而是在左右飘忽。小真好奇地伸出意识触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校长的脑袋。

(我的假发磕得头皮有点痒。)

……

小真沉默地注视着吴校长,他年约五十多岁,但面相看起来只有40多岁,一头浓密的灰黑头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斯文而有威严。可惜那让他显得睿智沉稳的灰黑头发是假的。

(好痒。我好想抓一抓头皮。)

(这群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唱完。)

(太他妈痒了。)

……

小真扭头对刘星泉说:“我觉得吴校长大概不是很在意这种表演。”

“是吗?你看他的脸都笑歪了!”

那是因为他头皮真的很痒。

1班终于结束了他们的歌唱表演。运动会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顺着大喇叭响彻了全场:“非常感谢初二1班的精彩表演,接下来,走向主席台的是初二2班!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带着飞扬的青春气息,带着蓬勃的阳光朝气,自信地走过来了!!他们将会在主席台前如何展现年轻的自己呢?”

高远轻声嘀咕:“这主持人能说点好听的话吗?在1班后面,我们还能怎么展现?”

“别说话,校领导看着我们呢。”

2班的方阵停在了主席台面前,齐声喊道“厚德博学!勤奋严谨!”喊完八字校训,2班方阵原地踏步了几下,校长点了点头,方阵就笔直地向前离开了。

观众席上1班的韩悠心开了嘲讽:“就这?就这?”一些观众不由得跟着起哄大笑。

项泽宇低声道:“我就说1班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真说:“其实校长最喜欢我们班这样的。”

“你确定?”

小真点点头。他的意识触手能清晰地感觉到方才2班简洁明了的主席台亮相让烦躁的吴校长大感爽快。至于其他无关群众的嘲笑,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一个个班级跟着入场,像1班这样搞出一些别出心裁的表演的班级还真有不少。3班和2班一样平淡无奇,4班登场后,几个女生来了一场萌萌哒的二次元舞,把现场学生们的气氛彻底炒热,6班的方阵更是在停下来后集体表演了一场兔子舞,把主席台各位领导们看得笑得合不拢嘴,只除了被假发煎熬的吴校长。

“啊,他们真会玩。”刘星泉感叹。

“我们冯老师不搞强迫的形式zhu义。”徐可唯评价道,“这种表演,还是学生自发地搞比较有意思。”

“我们班的自发积极性啊……”刘星泉目光放空,直视前方,然后叹了一口气。作为班长,他似乎满腹心酸。

在没完没了长得要死的入场式结束后,吴校长做了简短的运动会开幕致词,虽然在小真的意识探查下,他的致词从头到尾都有节奏地带着“好痒”“好痒”“真他妈痒”的韵律,但这无妨他在全校师生面前的尊严。

在一连串的流程之后,运动会正式开始了!

小真除了出席方阵外没有被抽中去参加任何比赛,他便悠闲地回到了观众席上开始了吃瓜看戏。

各项比赛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沈路瑶轻松地在100米,200米女子短跑中一骑绝尘拿了第一,还当场破了校记录,观众席上的路阿姨高兴地手都拍红了。而魏晶靖报名的女子400米和铅球也是大杀四方。

有这两位女生打头阵取得佳绩,冯老师不由得喜上眉梢。

而另一方面,也起了一个小插曲。高远和3班的人起了争执。

高远参加的100米预赛,起跑时和旁边的3班同学撞在了一起,他一脚踢在那位3班同学的腿上,这位同学当即抱着腿在地上哀嚎不已。

男子100米预赛不得不暂时中止比赛,高远和3班的人差点打起来。因为他撞倒受伤的那位叫严意驰,是校田径队队员,3班在本届运动会的最大王牌。一看王牌被人废了,3班的人顿时急红了眼,把高远团团围住跟他要说法。

“我真不是故意的!!”高远委屈地咕哝。

赶到的校医蹲下来检查伤员,说是没有骨折,但是这状态也不能参赛了,给他喷了喷雾后让人扶到了一边。

“高远!!你们2班太垃圾了!!”3班的人喊道。2班的同学们一听被骂垃圾顿时大怒也站起来回骂,这场骂战开始1分钟就被2班班主任冯老师和3班班主任李老师以杀人目光中止了。

之后各项赛事照旧继续,直到希林小人拂晓来找小真。

当小真看到它时,它正悄悄地沿着小真脚下的水泥台阶往上爬。小真一瞧见它,赶紧将它抓了起来。拂晓从小真的手上跳进了校服上的衣兜,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怎么了?”

“我们实验室新到的一台设备刚刚出了点问题。”它说。

小真本想说你和科伦大师的实验室又想惹什么麻烦,但随后就想起科伦大师的实验室就在学校地下,于是他立刻发问:“所以?和我们学校有关吗?”

“你别紧张,不是什么大问题。”拂晓轻松地说。

“以我的经验,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等于很有问题。”小真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哦,就是受那台设备的影响,你们操场的某块区域重力会有点紊乱。”它抬起手指,指向了操场的沙坑区。这时场上沙坑处正在进行立定跳远比赛。一个男生正以奇怪的姿势滑稽地摔倒在沙坑里。

“你看,就是会这样。”拂晓说,“只是有点轻微的重力紊乱,所以大概会影响到你们人类的比赛。”

“……哦。”

“1米2。”这个丢人的成绩让沙坑旁围观的同学们爆发出了笑声。在裁判示意下,男生爬了起来丧丧地离开了。

下一个选手登场了,这是来自二年4班的男生,他长得人高马大。他一出场,很多同学都在为他喝彩,他也是校田径队的队员,4班的必胜健将。他胸有成竹地站在起跳线旁微微踮了踮脚,然后奋力一跳。一落地他也手舞足蹈姿态奇怪地摔了个狗啃泥。

“1米15。”裁判说。

“……”4班的王牌选手将脸埋在沙子里,悲愤地不肯起来。

之后接连的笑声中,一个又一个选手上演了“如何在立定跳远里花式表演失败落地”。无论是在跳之前是多牛逼多稳健的选手,只要过来跳,就会接受现场表演的处刑。

在一个个悲愤选手的血泪下,裁判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头。他叫停了比赛,上前检查沙坑。

小真不得不对着人群大规模释放“立定跳远失败是很常见的事”“这种事太常见了”“跳远失败是正常的!”的信息来施加暗示,建立在常识基础上的信息偏差只要稍加释放力度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人们的认知。

虽然也只是在某种程度上稍微影响了一下,裁判检查过沙坑后看起来也勉强接受了“这次立定跳远比赛的失败率高达99%”的狗屁事实。

“这已经有点过分了。”小真不高兴地对拂晓说,“你们什么时候能修好。”

“快了,快了。”衣兜里的拂晓对着通讯器说了几句,“科伦大师说他已经解决了重力不稳的问题。”

1班的女生选手顾语登场了。显然刚才选手的接连失败对她的影响也挺大,她神色凝重地在沙坑旁做了简单的准备运动。“班长加油!”“顾语加油!”1班的同学们热闹地为她打气。

只见她凌空一跳,身姿优雅地落在了地上,没有摔倒,没有任何古怪滑稽的动作。踏实,稳健地落在了地上。

顾语她成功了!!一旁的同学们不由得激动地喝彩。

“1米。”裁判面无表情地宣判。

“……”小真捏住了拂晓,“这叫解决了?”

“至少重力紊乱是解决了。”拂晓认真地说,“只是目前重力稍微大于这个星球的重力。”

“快点给我修好啊!”

“1米05。”

“0.95米。”

“0.92米。”

“……”

选手们不再花式跌倒后,开始相继表演这一次我能比前面那位跳得更烂的比烂大赛。

旁观的体育老师张老师在目睹自己几个得意门生接连公开丢脸后,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地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沙坑区。

小真不得不一边继续大规模释放“立定跳远比赛发挥失常也是很常见的事”“今天大家都发挥失常了呢”“这种事太正常了”“跳1米太正常了”“跳半米都是正常的”的信息暗示,一边疯狂催促拂晓快点让科伦大师把仪器修好。

“其实你应该谢谢大师,现在的重力只是微大了一点。如果重力变小,那么你就要目睹在场所有选手接连表演打破世界纪录了。”

“那我还要感谢你是吗?”

“不用谢,给个信用点红包就行了。”

“给我快点修啊!”

十五分钟后。

拂晓终于宣布:“修好了。”

这时轮到二年级最后一位女生上场,她是2班的徐可唯。其实她原本没有报名参赛,是被抽签抽中拉来参加立定跳远的。没有任何人对她抱有期待。

徐可唯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握住双拳给自己打了气,向前一跳。

她没有摔倒,她跳得很稳。

“1米5。”裁判激动喜悦地喊道:“是1米5~~~~~~~是1米5!!!”

凭借这个平日的立定跳远及格分,徐可唯代表班级拿到了立定跳远的优胜。

操场的大喇叭响了起来:“这是奋斗的青春,这是生命的意义。所有的辛劳都有收获,所有的汗水都会结果。我们英姿飒爽的运动健儿再创佳绩,让我们为你欢呼,让我们为你献上鲜花,只因你的精神让我们感动,只因你的成绩让我们赞叹!在此热烈祝贺初二2班的徐可唯同学以1米5的成绩夺得了二年级的立定跳远优胜!1米5!1米5~~~~~”

正在喝水的冯老师噗地把水喷了出来。

第73章 业力

魏鸿卓站在花坛边,看着同学们围着颜岸欢声笑语庆祝。

刚刚的运动会上,颜岸分别拿了男子100米和男子800米跑的冠军。他下场后,就被迎接他的同学们包围了。颜岸跑得满脸通红,面对同学的各种溢美之词,他只是笑了笑,接过了一瓶矿泉水。

他一直都是这样,魏鸿卓暗想,颜岸的举手投足间总是有种不自觉让人心折的魅力,在阳光下,他本来白皙的皮肤晒得发红,俊秀的鼻梁上渗满了汗珠。他的眼睛闪着自信,但是言谈与举止却总是温和谦逊。女生们挤在他旁边争着递毛巾矿泉水,男生们也用着一种钦佩的态度和他说话。

这些人似乎完全忘了数月前我们这位优秀不凡的班长还是肮脏的盗窃嫌疑犯。魏鸿卓想,那时候你们可不是这幅嘴脸。

他清楚地记得他们是如何在背后编排和嘲笑颜岸。从颜岸的外表来看,谁也想不到他家竟然如此穷困。当那个泼妇跑到学校大哭大闹时,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信了,然后用尖酸刻薄的言语贬低着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班长。

魏鸿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颜岸会偷窃,或者说颜岸在他心中一直就是纯洁无垢而又闪闪发光。从很久以前魏鸿卓就秉持着这样的印象。颜岸大概早就忘了,但他还记得。

初中时,他曾见过颜岸跳河去救一个落水的老人,把老人救上岸后确认没事后,颜岸转身就跑了。后来老人的家人登报致谢这位不知名的少年,电视台也报道了这事寻找这位小英雄,但那位救人小英雄却一直没有露面。

魏鸿卓没有去揭露是谁,颜岸不想出风头,他何苦去做没趣的事。对于颜岸,他一直以来都在旁观,在他眼中,颜岸是奇妙的自傲又自律的混合物,他似乎生来有一种傲慢的道德观,总是让魏鸿卓火冒三丈。

数月前颜岸被那个泼妇指认是窃贼时,他第一反应是这真的太他妈可笑了,但他万万没料到班上竟然有不少同学竟然真的信了。一时之间,魏鸿卓几乎想破口大骂,但当他看到颜岸那张与平日无常的脸后,他选择了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比起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同学,用平静的笑容维持自己的颜岸更加让人生气。

现在,颜岸又成了班级的英雄。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魏鸿卓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魏鸿卓出身于当地的名门望族。他家从太爷爷开始发迹,靠着头脑灵活目光独到,成为本省出了名的实业巨子。如今斗转星移到了第三代当家,在商界仍旧风生水起。

魏家有一栋故居,是一栋德国人设计的洋房,房屋高低错落,前后有着宽广的私人花园。青草盈盈,花木茂盛。花园环抱着一个小湖,湖上有一个设计精巧的中式小桥,湖边种植着樱花,玉兰,桂花,红枫等植物,还错落有致地布置了各种假山。整个花园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趣。这个故居可以说是奇怪的中西合璧,但仍旧秀丽清雅。

魏鸿卓从来没有在这个洋房住过,他们家在很早以前就把这个花园和宅子捐给了国家,如今已经变成了本市一个小小的旅游景点。

班级春游时曾经来过这个昔日的魏家洋房,同学们得知这是魏鸿卓家以前的祖宅后,不由得全都露出了不胜羡慕的神情。魏鸿卓并没有在意同学们的目光,他顺着假山与花木在花园里闲逛,想起了他的太奶奶。昔年,他的太爷爷在太奶奶的陪伴下于这个秀丽的花园别墅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太爷爷英年早逝,太奶奶却极为长寿地活了一百多岁。魏鸿卓很喜欢太奶奶。在太奶奶的最后几年,年幼的他常常会溜进太奶奶的房间,让太奶奶给他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