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根据对参加典礼的宾客们的逐个清查,我们发现那位自称福尔摩斯的异星商人的身份证件系伪造,他的真实身份不明。”局长说道,“现在此人已被列为头号嫌疑人。”她看了一眼亲王,“在那次典礼后他就行踪不明,我们接到线报福尔摩斯在这里出没,立刻就行动了。”

谢谢你们提供了新的安委会糗事笑话。查案查成嫌疑人,这个事让监督之眼知道怕是要笑破肚皮。

“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找机会出现在了殿下您的身边,殿下,我们会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嗯,抓前来办案的安委会探长,你们也一样可以进警事笑话大全。

亲王沉吟不语,他怀疑安委会的射影探长突然出现在此地很可能也是在调查猫先生口中的黑盒会,只怕是黑盒会有所察觉,才会把这口锅扣在射影探长身上吧。亲王迅速理了一下思路,他说道:“现在不用管他,你们先在这里候命。”

“殿下?”

“我要和这里的主管谈一下。”亲王平静地说道。他目光抬起,那位共同幸福互助会的会长塔悉立于慌乱的人群中。他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

……

这位已经在西宜奇星球上拥有大量会员的协会会长的办公室比想象中更简洁。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房间与方才宽阔的宣讲会场一样,主要色调为灰白色。房间内充满着柔和的灯光,在进入这个房间内的那一刹,顿时有种心情宁静的放松感。

“殿下,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拜访。”塔悉会长的声音如这个房间一样,柔和温暖,“您的到来让【屏蔽有关恒星光线变化的描述】。如果您能事先通知的话,我定会亲自迎接。”

谁想和你客套。亲王下意识地伸出触手,但塔悉会长的浅层意识犹如装备了厚重钢铁的外壳。他的探查在一开始就行不通。

“实际上,我知道您会来。”塔悉会长微笑道。

“哦?”

“我知道您在第一次见到我和那些快乐的孩子后想必心中充满疑问。”他说,“就算某些天生有情感缺陷的西宜奇人也无法去真正直视深红变异,更何况是那些身患绝症的变异者和他们的亲人。无论是多么乐观的人,在看到深红变异最后那副惨状后,心都会被黑暗所吞噬。您肯定在想,为何在共同幸福会的宣传下,那些人们还能笑出声。”

“是的。”亲王说。

“您一直站在应对深红变异的第一线上,想必也应该知道真相即是绝望,深红变异无药可救。不幸变异之人不过是一个结局,在痛苦中死亡。他们亲友的痛苦不下于此。而我们,挽救了那些人。”

“你指的是编造一个白芒神。”

“老话重谈了亲王,白芒神一直就存在于西宜奇古老的歌谣中。我不过是利用了歌谣。”

“所以说你是承认你在用虚无的偶像来骗人了?”

“不,殿下,这只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法。”塔悉会长喷吐着自信的气息,“就和最开始对您说的一样,深红变异就是绝望的诅咒,但我们让他们相信这番痛苦之后就能得到白芒神的拯救。真实的前方是末路,何不用歌谣来宽慰他们的心?殿下,谁也不知道古歌谣里的白芒神到底是什么东西,何不给它赋予美妙的定义?就算没有深红变异,死亡也是恐怖的。智慧生物大多富有情感,无论生前建立多少功业死亡总会夺走一切,星球也好,智慧生物也好,西宜奇人,赛狄人,所有异星人,终究会灭亡。生命的真相就是虚无,我们的存在也毫无意义。这种真实只会让人崩溃。我敬爱的亲王殿下啊,我跟您说过,用言语来铸造信念,用信念来击溃虚无,我们的余生才能充满希望。您看,在我们的治疗下,不仅他们能勇敢地正视死亡,连种族间的隔阂都能冰消瓦解。”

“……”

“所以我们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塔悉会长摊开手,“再说就无意义的重复了。”

没错,所有生命终会走向终结,为了直面虚无的黑暗,生命需要信念。我认可这种理念。但是,他肯定在有所隐瞒。亲王盯着他,开口道:“我看了一些你们的资料,但几乎所有幸福会会员都对心理治疗的具体细节闭口不谈。”

塔悉会长平静地答道:“心理治疗是一个私人的过程。”

“我注意到,在你们的公开宣讲中,提到白芒神降临之时,所有人都会化为细雨。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塔悉会长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您听说过噬心魔吗?”

“!?”

塔悉会长盯着他的脸,“传说中某些古老的顶级文明在科技发展到极致时,他们就会抛弃自己的血肉之躯,他们的意识会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进化飞升。真实的物质终会消亡,但极致的科技则能超越物质,让生命获得真实的永生。到那时,没有死亡,没有病痛,没有种族的隔阂,物理牢笼消失之后所有人都会获得最终的共同幸福。有人说这很可能就是噬心魔的起源。在有据可考的古文献里,当这些顶级文明抛弃躯体进化时,就犹如漫天飞舞的细雨。所以我们在宣传里用了这个典故。”

“……”亲王冷冷地说道,“你指的是被银河视作危险生物到处驱赶的噬心魔?他们可不像你口中的获得幸福的高级生物。”

“我认为噬心魔分为很多种。传说的顶级文明应该是进化成了高维生物,其中也有可能降临到这个维度,它们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噬心魔,也有可能是就是某些文明中的神明,而其实我们口中常常提起的噬心魔是比较低等的存在,癖好也十分的恶心。比方说……”塔悉会长盯着他微笑,“它们甚至会附身在尸体上。”

亲王沉默地与他对视。

塔悉会长笑道:“扯远了扯远了。亲王您不要在意。共同幸福会的理念就是超脱死亡,超脱极限,获得所有人的幸福。我们的会员也通过心理治疗认可了这点。不知道我这么解释您是否理解了呢?”

“我理解了。”亲王说。

“哦哦哦那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亲王说道,“我宣布你被捕了。”

“?”塔悉会长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即刻起,我宣布共同幸福互助会为西宜奇的非法组织。”亲王说,“从现在开始,你将会被逮捕面临审判,而你的协会将会在这一刻被西宜奇官方清剿追捕。”

“你没有权力这么做。”塔悉会长说,“我的协会不是非法宗教,我们有合格的心理执业证书。你没有证据。你无权用这种方式来……”

“我知道在非法宗教的层面上你和你的信徒几乎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亲王打了一个响指,“但是,我有其他证据。”

浮空立体屏幕跳了出来,上面列出了一行行共同幸福会在吸纳会员时收取会费的偷税漏税证据,共同幸福会印刷宣传物的环保污染证据,共同幸福会多处活动场所的非法占地证据,以及诸多民众提供的亲友加入共同幸福会后签署的未与医疗机构合作的非法捐献器官协议等等一系列证据。

“……”塔悉会长瞪着这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证据说,“你……”

没错,反正我觉得把你抓起来就对了。

亲王又打了一个响指,数百个宪兵在孔戴的带领下冲了进来,将塔悉会长当场逮捕。达熙局长困惑地跟在后面,她带来的情报局卫兵们也加入了逮捕在场所有人的队伍。

进会场之前,亲王就命孔戴立即联络宪兵队,在他发信号之后进场抓人。除了撞上情报局抓射影探长那个小插曲之外,一切都如他计划。

达熙局长扫视着空中的立体屏幕,“这么多证据,亲王您可真是调查得太详细了。”

(干得不错,8号)亲王暗想。

此前虽然命令颜岸8号不准搞非法宗教组织,但实际上颜岸6号,8号,10号早前就建立了一个网络组织,颜岸6号,8号,10号以整合收集各种商家的优惠打折券为主要内容,建立了一个主旨精神为“大家一起薅羊毛”的团体。在短短时间内,靠着发送各种便利快捷及时的商家优惠打折券吸纳了无数银河成员。

这个网络组织当然也涵盖了西宜奇,很多西宜奇人乐在其中。6号和10号表示应该把这个团体在“薅羊毛”这个精神下搞成更有规模更有组织性的群体组织。在遭遇小真表示不允许搞非法宗教组织时,颜岸8号最终还是向小真透露了它们三位一起搞的“薅羊毛”教。小真在弄清楚他的三个赛博电子爸爸搞出个这么个玩意儿后,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网络组织还是可以利用一番。

于是,在颜岸6号,8号,10号卖力地用各种打折优惠券折扣券抵用券会员券会员plus券的号召下,迅速在短短一天内收集到了西宜奇人对共同幸福会的各项检举揭发,各种杂七杂八的证据数量多到足够亲王叫来一批卫兵去抓人。

薅羊毛精神真是一种好精神。

第378章 里之二

“我们到底在哪里?”刘星泉问道。

在与颜真的好伙伴鸡船长, 不,斑船长会合后,这个与他认知中相似又不同的世界如雾气般退去了。他熟悉的世界, 他认知中的路人,他曾经走过千遍的街道,全都消失了。他此刻身处在一个不规则的矩形空间中,四周, 上下,举目所见都是白色。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梦里,或者说在一个电影中,瞬间切换了场景。

“牢笼。”斑船长回答道,“我们被困在一个类似牢笼的地方。”

刘星泉指着一面墙说, “你看,墙上有一扇门。” 白色墙壁上有着细微的裂缝,依稀能看出门的轮廓。

“是的,但这可不是出口。”斑船长说, “你开了也没用。喂,你还真跑去开了!”

刘星泉已经推开了门。他的眼前又是一个不规则白色空间,他不甘心地向前跑去, 又推开一扇白色的门。他又进入一间不规则的房间,再向前,又是一个白色空间。

连续跑了四五个房间后,刘星泉终于放弃了无用的探索。

“我很高兴你终于不乱跑了。”斑船长说,它拍着翅膀来到了他的身边。

刘星泉转头看向斑船长,“你也太冷静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从鸡的脸上看出冷静还是不冷静。”

好吧,鸡说得对。刘星泉说:“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还记得刚才的景象吗?”斑船长说,“刚才你在萝拉的生活。”

“记得。”

“那么, 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我又回到了现实。”斑船长说,“冷静下来,欺骗自己的大脑,相信方才皆是真实。”

“我尽量。”

“好了。”

刘星泉再度睁开双眼,他又重新站在了那条步行街上。喧闹的路人来来往往,不远处的摊贩们叫卖着货物,小吃店店主不高兴地站在他身旁,正责怪他把鸡笼弄坏了。

(给他钱,我们走。)

(好。)刘星泉翻了一下衣兜,好在口袋里正好有买书的钱,便立马交钱买鸡。

店主看到钱便露出了笑脸,没再为难他。

“我跟你说,这种小公鸡,回家让你爸妈做白斩鸡,吃起来很嫩的。”他点着钱建议道。

刘星泉及时抱起了斑船长阻止了它的暴行。他们走出了步行街。他环视着四周。他能看见小胜哥的兄弟们在不远处的大排档嘻嘻哈哈地吃烧烤,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细腻真切,空气中飘来了烧烤油炸的肉香。“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斑船长说:“很遗憾,这里不是梦境。”

“那这是什么?”

“是基于你的记忆编译而成线路走向,是一个互相算法的集合。方才你一直就处于这个线路的自循环里,在你跳出自循环前,我也会被算法所束缚。”

“能说得明白点吗?”

“比方说,你有某天和朋友吵架断交了,但是非常后悔,于是就想着如果没有吵架就好了,那么就会有没有和朋友吵架的可能性的走向;你出门被车撞倒了,你也许会想如果晚走2分钟,就不会被车撞倒受伤了,那就会有你晚走2分钟没有被车撞倒的走向;你的朋友生了重病,那么也许会有朋友及时发现早期征兆在病情恶化之前得救的走向。当主体做出不同的决策时,对于他而言就会无数可能性衍生的走向。”

刘星泉眨了眨眼,“你指的是,平行世界。”

“随便你怎么理解,我们现在正在一个可能性的沙盒内。”斑船长说,“它是对应现实的走向。你在这里没有遇到颜真对吗?”

“是的。他们好像都把他忘掉了。”刘星泉说,“等下,莫非这个世界是没有颜真的世界线吗!还是说,其实颜真在,只是我们不认识他。”

“是一个沙盒。”斑船长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刘星泉说。

“本来是一个自循环沙盒,跳出自循环后某些方向会产生空间时间上的死路,这种情况下是无法正常运行的,这会引起引力电磁波上的概率错误。以目前的尺度来说,当然可以用数学模型推导出来,但问题是这里没有有足够算力的计算机。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刘星泉眼神发直道:“这不像一只鸡说出来的话。”

“你对鸡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能作船长的鸡当然不是普通鸡。

“我要说明一下,目前小真没有办法干涉这里。也就是说我和你需要自己想办法跳出牢笼。”斑船长挺起胸脯,“也就是说,你需要依靠我才行。嗯?你的眼睛往哪里看?”

刘星泉正在环视四周。他突然加快脚步,在一家炸臭豆腐小摊前停下。

“哟!是小泉啊。”正在忙碌的女摊主对他露出了微笑,“今天放学有点晚啊。”

“阿姨好,给我来一串。”

“好嘞。”

不一会儿女摊主就把在油锅里炸得金黄的臭豆腐一个个串在了竹签上,再浇上甜辣酱和蒜蓉辣酱。当他接过时,竹签上的臭豆腐犹在滋滋作响。

刘星泉咬了一口,“唔,好吃,就是我熟悉的味道!”

女摊主笑道:“我家的味道可就没变过。嗯?这里为什么有只鸡?”

斑船长怒道:“有鸡怎么了啊!”它转头对刘星泉说:“真亏你现在还有心情吃臭豆腐。”

刘星泉跟女摊主要了一个小纸盒,将竹签上的臭豆腐分了一半给斑船长。

他们俩一人一鸡走到路边座椅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这个味道。我可喜欢吃这家了。我以前和颜真经常放学就过来吃。”

斑船长埋头啄了几口,“是不错,不过你现在未免太放松了点。我希望你能有点紧迫感,我们现在可是被坏人关在沙盒里的囚徒呢。”

“我吃过这家臭豆腐很多次,她家的味道我记得很清楚。但现在我能很严肃地表示,没错,就是这种味道。这个辣酱,这种酥脆感,这种特殊的香臭味,我的意思是,就像是真正鲜活的现实一样。”

“你此刻这具身体的肌肉,鲜血,每一个细胞也是真实的。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这是非常复杂的算法。”

“要跳出这里的话,我们需要战斗吗?”

“大几率会。”

“我明白了。”刘星泉站起身,将竹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你去哪儿?”

“去拿一个东西。”刘星泉低声说。

“什么?”

……

……

刘星泉大踏步向前走去。斑船长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时已是夜晚,他穿过两条街道,拐了一个弯,这里是非常老的旧街区。这里整整一条街区是当地船厂的员工福利房,刘星泉记得这家船厂多年前就破产了,船厂小区也一直疏于管理。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个小区则是可以随意进出的玩耍天堂。

小区里有各种当年船厂辉煌时留下的玩乐设施,孩子们经常会聚在一起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而对此刻的刘星泉来说,这个小区有着另外的含义。

他穿过一栋栋楼房,最后停在小区后的水塔前。这座水塔高约18米,最近几年已经停止使用了。

“这是水塔吗?”斑船长说。

“嗯。”刘星泉低下头,开始摆弄水塔前的门锁。

“你在干什么?”

“这个水塔很高对吧,在附近的人都能看见。我们小时候一直传说这个水塔上有个蛇精。家长更是会说那里有个吃人妖怪,我们不听话就会吃掉我们。”刘星泉摆弄着门锁说,“后来颜真想要证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蛇精,就对我们说他要上去看看。”

“哦。你开得了这个吗?”

咔哒,刘星泉把门锁打开了。“能,因为这个锁本来就有点问题,只要对准角度就能打开。”他走了进去,“当然,这也是颜真告诉我的。”

他们俩走进了水塔。水塔内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在幽暗的空间内,甚至连前进的楼梯都看不分明。

刘星泉打开了手电,照出了狭窄的楼梯。“当时我觉得里面实在是太黑了,也没把颜真的话当真,没想到他一个人偷偷跑进了这里。”

“然后呢?”

一人一鸡走上了楼梯,空间极为狭小,小小的光束也只勉强照出一个光圈。四周很安静,上下只回响着刘星泉向上的脚步声。

“很黑对吧。但是颜真一个人进来,一个人爬到了最上面。”

“以人类天然就有对未知黑暗的恐惧来说,那孩子胆子是大。”

“就算斑船长你在我身边,我现在还是觉得很怕。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又那么陡。”刘星泉低声说,“但是颜真他却总是那么勇敢。”

“你也很厉害了。”斑船长说,“可不是所有人在陷入这种困境后还能有冷静的行动。另外,你这是要拿什么?”

刘星泉没有再说话。他们默默地向上前行。

一圈又一圈,在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后,刘星泉和斑船长终于来到了水塔顶端。

“到塔顶了。”斑船长说,“你到这里是拿什么?”

他们此刻站在水塔中心,四周是黑暗深不见底的蓄水池。

“颜真说塔顶根本没有什么蛇精,更没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刘星泉蹲了下来,对着地上的平台摸来摸去,“他说发现了一个东西。”

“什么?”

“果然在这里!!”刘星泉喊道,他兴奋地举起手。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刀刃在黑暗的房间内闪着冷光。斑船长看到,当刀刃划过空气时,似乎有细微的粒子在震荡。

“然后,他将这把刀送给了我。”

第379章 里之三

小刀在刘星泉的手中闪烁着寒光。

“这刀……”斑船长惊异地喃喃自语。

“颜真送给我的刀。”刘星泉说, “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效果。”

“真想不到,你还能从记忆里找到这中厉害的东西。”

刘星泉对着虚空一劈,留下一道银色残影。“它很厉害吗?”

“非常棘手。它可以直接切割(中断)物理虚拟协议, 是上古顶级文明的产物。它为什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在萝拉这中偏远星球的荒废水塔上?”斑船长的语气有些不稳,“不管是你还是颜真,这运气都有点过分了。”

“可我因为持有它,曾经被监督之眼的人抓起来一顿暴打。”

“啧,这也不奇怪。像猫先生这样无法无天的是少数。因为黑盒会的关系, 监督之眼里有不少派系视某些史前文明的失落科技为洪水猛兽。你运气还行, 如果是最极端的激进派系看到你带着这把刀,没把你直接轰成粒子算是客气了。”

“……”刘星泉问道,“黑盒会是什么?”

斑船长沉吟了良久答道:“它们是银河的阴影,它们是疯狂的迷途之人。史前消逝的文明中有很多禁忌的东西, 但就像是把核弹按钮交给一个正在学步的无知孩童, 这些禁忌科技如果重现人间只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黑盒会则一直在致力于获取那些本应永远埋藏在黑暗的禁忌。它们是不可理喻的疯子,是银河秩序的大敌。。”

“抓我的监督之眼曾经提过隐秘之蛇。”刘星泉犹豫地发问,“这个名词的含义是?”

“隐秘之蛇?它是黑盒会的一个异端分支派系。”斑船长的语气就仿佛在提一个烂掉的苹果。

“你看这把小刀上有个衔尾蛇的图案。”刘星泉将小刀展示在斑船长的眼前, “他们看到这个纹章后, 就一直问我和隐秘之蛇是什么关系。”

“隐秘之蛇的徽记便是衔尾蛇。难怪监督之眼会拷问你,大概是认为你持有了隐秘之蛇的信物吧。”斑船长盯着小刀说。“但你的这把刀并非出自隐秘之蛇,而是来自于某个更古老的失落文明。”

“竟然是这样吗?”

“嗯, 审问你的那个监督之眼看来没什么见识。如果这把小刀落在黑盒会的隐秘之蛇手里, 肯定会被当做超凡的圣物吧。”斑船长说,“以黑盒会无孔不入的危险性来说, 监督之眼某些没见识的极端蠢货也只会见到一点苗头就把你成嫌疑犯。哦放宽心,你现在有猫先生罩着,虽然这家伙心眼小又阴阳怪气, 但至少可以不用担心监督之眼再来找你麻烦。”

“我明白了。”刘星泉说,“所以为什么会被颜真捡到呢?!”

“对啊!这中东西为什么会被一个普通凡人随随便便捡到,你只有问星灵才能知道了!”

刘星泉举起手,“无所不知的鸡船长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这把小刀是真实的吗?”刘星泉摩挲着手中的小刀,“毕竟我只是按照颜真描述的记忆找到了它……”

“我们处于一个基于你记忆编译而成的可能性路径,只要你的认知中它是真实的,那么这把刀在这里就是真实的。”

“好!”刘星泉将小刀放入衣兜。

斑船长看着他,“你脸上怎么还变得轻松起来了。”

“虽然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刘星泉停顿了一下,“听你刚才的解释,跳出自循环会有死路,所以我们只要找出这条路径的bug就能离开是不是?”

“差不多。”

“那么——”刘星泉的眼睛发亮,“只要制造一个bug就行了。”

……

……

刘星泉凝视着城市的另一侧。

眼下夜色深沉,天幕上繁星点点,城市的建筑内灯火通明。在这个世界内,他的父亲已经烧好了饭,正翘首等他回家。他的母亲在外地出差,也许她正在思念着她的家人。他的父母就像是这个城市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一样,平平无奇地度过这段时光。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父亲,母亲,还有孩子,平凡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你不回去再看你父亲一眼吗?”斑船长问道。

刘星泉转过脸,他摇了摇头。

这次,他终于跟父亲好好道了别。

只要踏出回家的一步,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这里了。

而他必须要回到属于他的真正现实之中。

“出发吧。”

少年的瞳孔中闪烁着决意的光芒。

……

……

“真亏你想得出来啊。”斑船长从刘星泉的包里探出一只头说道。

现在它和刘星泉正坐在火车上,这是一辆开往这个国度西部内陆省市的列车。而在此之前,刘星泉从未去过那里。

“嗯,因为我从来没有坐火车去这么远的地方。”刘星泉说,“现在的现实是根据我的记忆编算的。如果我从来没有去过西部,那么这个走向必定会出错。”

“你这个想法有意思。”

刘星泉抓了抓头,“我以前看过一个日番叫做魔法少女小圆,里面就有类似的桥段,我不过是正好想到就尝试一下。”

“噫!”斑船长怪叫道,“看你平常是个现充学霸,想不到竟然是个二次元!”

“二次元怎么了啊!!”刘星泉说,“你这只鸡说话能客气点吗?”

“前面还是船长大人,现在就是这只鸡了吗?”

“……”刘星泉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斑船长,我有个问题。”

“什么?”

“我已经经历了两次星际冒险,遇见了各中各样的外星人。但是,我却从来没见过像斑船长这样的外星人。请问斑船长的母星在哪里呢?”刘星泉撑着下巴瞧着鸡说,“既然有爱尔特喵星人,那么会有鸡星人吗?”

“虽然有鸟类中的异星人存在,但是据我所知,银河中应该没有鸡星人这中智慧中。”

“那斑船长你是?”

“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这个。”斑船长从包里跳了出来,此刻它的声音变得异常平稳,它的眼睛注视着前方。“Bug来了。”

原本普通平常的车厢在须臾间浮现出了透明的网格线,几秒后响起了嗡嗡作响的噪音。坐在车厢内的旅客们化作了尘埃般的黑影。周围的景象如古旧老电影般闪着斑驳的白疤,车厢逐渐分崩离析。地面,窗户,座椅摇摇晃晃地探出了边界,就像是散开的拼图。

记忆中不存在的事件导致了bug的产生。

但随之而来的是恐怖的阴影。

刘星泉问道:“你快看!!”

有一群东西正向他们袭来。

那是一群数以千计稀奇古怪的半透明虚空生物,犹如水母章鱼昆虫的基因集合体,它们的模样大多各不相同,但几乎是都是清一色的呈现出半透明状,外观就像是油腻的玻璃。

刘星泉在目睹它们的第一眼就感到头晕目眩。

恶心。害怕。

那是不该存在于现实之物。那是足以吞噬他们的怪物。

他的双腿止不住地发抖。

“逻辑虫。”斑船长说,“是互相算法为了维系线路稳定设计出来的。它们会在自循环里不断繁衍增殖。后退,你要是被吃了就完了。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后退后退。我要上了。”

斑船长拍着翅膀凌空飞起,它的羽毛在顷刻间散开,化作了一个个致命暗器。此刻,所有羽毛都承载了它在数秒内赋予的算法,所有暗器在飞行过程中重组为浮游炮,它们在空中自动分散为数个编组,锁定了各自方向的逻辑虫。

耀眼的闪光在逻辑虫的队列中爆炸,那些半透明的怪异之物在白光中融化。但是不断有更多的逻辑虫接替涌现。

浮游炮如流星般落下。列车与大地于闪电中明暗舞动。

斑船长向前跳去,它的两只翅膀犹如布满利齿的战斧,无情地横扫着涌来的逻辑虫群。大部分逻辑虫在被它的双翼击中的那一刻即化作了破碎的分子,可总有漏网之鱼。它们延展出了水母般的细长手指,急速缠绕在斑船长的身躯上。在触碰到斑船长时,它的羽毛上顿时闪现出了网格的亮线,它正在被侵蚀。

它听到了刘星泉急切的呼喊。不,它可不能在这里倒下。它必须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斑船长纵身一跃,它的全身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反向程序迅速烧掉了所有缠绕它的手指。但这并不够,逻辑虫们还在不断增殖。它继续向它的羽毛中输入更多的量子算法。浮游炮划出了蛛丝般的轨迹,在虫群中接连炸裂。

这是雷霆的毁灭之雨。

很好,刘星泉安然无事。

它跳跃旋转着清扫周边的逻辑虫,直接将它的根根羽毛射入最近的虫子。但它们的复制速度太快了。它被包围了,它被压住了。

逻辑虫群计算得出了它是这条线路的最大阻碍,它们集中在一起围攻着它,撕咬着它。斑船长迅速执行起修复程序。但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它们在它的身上叠起了层层高山不断组合。斑船长被压得动弹不得。

它计算着到达极限所需的时间。

身体越来越痛,连意识都有些含糊了。

不,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这回真是亏大了。

等回去一定要让小真和猫先生请上一年份的豪华大餐。

不,三年份才够本。

还差一点。

好差一点点。

到了!

(就是现在,刘星泉!)它对那个少年喊道。

而后,刘星泉举着小刀自天而降。

拔刀,刺入。

中止协议。

那一霎那,白昼照亮了大地。

就犹如骤然绽放的中子星爆炸,将所有的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斑船长狼狈地跳了起来,它的双脚抓住了刘星泉的衣领。

喧闹的噪音涌进了他们的耳朵。它拍着双翼带着他向上飞去。自我复制的逻辑虫群正在燃烧,刘星泉果然比它想象得更会使用这把小刀。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个因为复制阻塞爆炸而产生的裂缝,它带着他冲了进去。

他们在顷刻间失去了重力,先是无序的漂浮,再是混乱的翻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