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阿飞的剑,仿佛可以随便刺人他身上任何部位。”

  “但空门太多,反而变成了没有空门。”

  “他整个的人都似已变成了一片空灵。”

  “这‘空灵’二字,也正是武学中至高至深的境界。”

  “我的飞刀出手,至少有九成把握。”

  “但那时我若是阿飞,我的飞刀就未必敢向吕凤先出手。”

  只要是李寻欢说过的话,叶开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现在吕迪的人是不是也已成了一片空灵?

  叶开忽然发觉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这个人才真正是他平生未曾遇见的高手。 

  他虽然并没有犯任何致命的错误,可是他却已失去一点最重要的致胜因素。

  他已失去了致胜的信心。

  吕迪冷冷的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冷酷,忽然又说出了三个字:“你输了。”

  “你输了。”

  叶开还未出手,吕迪就已说他输了。

  这三个字并不是多余的,却像是一柄剑,又刺伤了叶开的信心。

  叶开居然没有反驳。 

  因为他忽然发现吕迪终于给了他一点机会,——一个人在开口说话时,精神和肌肉都会松弛。

  他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得越痛苦,吕迪就越不会放过他的。

  在这种生死决战中,若有法子能折磨自己的对手,无论谁都不会放过的。

  吕迪果然又冷冷的接着道:“你的体力已无法再支持下去,迟早一定会崩溃,所以你不必出手,我已知道你输了。”

  就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叶开已出手。

  这已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机会。

  吕迪刚说完了这句话,正是精神和肌肉最松弛的时候。

  他的身形虽然还是没有破绽,但叶开已有机会将破绽找出来。

  叶开没有用刀。

  可是他出手的速度,并不比他的刀慢。

  他的左手虚捏如豹爪、鹰爪,右手五指屈伸,谁也看不出他是要用拳子用掌?是要用鹰爪力?还是要用铁指功?

  他的出手变化错落,也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攻击的部位。

  他必需先引动吕迪的身法。只要一动,空门就可能变实,就一定会有破绽露出。

  吕迪果然动了,他露出的空门是在头顶。

  他露出的空门是在头顶,叶开双拳齐出,急攻他的头顶,这是致命的攻击。可是他自己的心却已沉了下去,因为他已发觉,自己这一招露出,前胸的空门也露了出来。

  胸膛正是他全身最脆弱的一环,因为他胸膛上本已有了伤口。

  无论谁知道自己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可能受人攻击时,心都会虚,手都会软了。

  叶开的攻势已远不及他平时之强,速度已远不如他平时快。

  他忽然发觉,这破绽本是吕迪故意露出来。

  吕迪先故意给他出手的机会,再故意露出个破绽,为的只不过是要他将自己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暴露。

  这正是个致命的陷阱,但是他竟已像鸽子般落了下去。他再想补救,已来不及了。

  吕迪的手,忽然已到了他的胸膛。 

  这不是手,这本就是杀人的利器。

  戴高岗已悚然变色。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刚才看错了,他已看出这是无法闪避的致命攻击。

  谁知就在这时,叶开的身子忽然凭空掠起,就像是忽然被一阵风吹起来的。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姿态中飞身跃起,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叶开的轻功,竟已达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戴高岗忍不出失声大呼:“好轻功!”

  吕迪也不禁脱口赞道:“好轻功。”

  这两句话他们同时说出,这个字还没有说完,叶开已凭空跌下。

  吕迪的手,已打在他胯骨上。

  叶开使出那救命的一掌时,知道自己躲过了吕迪第一招,第二招竟是再也躲不过的了。

  他身子凌空翻起时,后半身的空门已大破。他只有这么样做,他的胸膛已绝对受不了吕迪那一击。

  可是胯骨上这一击也同样不好受。

  他只觉得吕迪的手,就像是一柄钢锥,锥人了他的骨缝里。

  他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地也是硬的。

  叶开从没有想到,这满是泥泞的土地,也是硬得像铁板一样。

  因为他跌下来时,最先着地的一部分,正是他的骨头已碎裂的那一部分。

  他几乎已疼得要晕了过去。

  他忽又警醒,因为他发现吕迪的手,又已到了他的胸膛。这一来他才是真正无法闪避的,也无法伸手去招架。

  他的手是手,吕迪的手却是杀人的利器。

  死是什么滋味?

  叶开还没有开始想,就听戴高岗大呼:“手下留情。”

  吕迪的手已停顿,冷冷道:“你不要我在这里杀他?”

  戴高岗叹了口气,道:“你何必一定要杀他?”

  吕迪道:“谁说我要杀他?”

  戴高岗道:“可是你……”

  吕迪冷笑道:“我若真的要杀他,凭你一句话就能拦得住?”

  戴高岗苦笑,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世上也许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

  吕迪道:“我若真的要杀他,他已死了十次。”

  这并不是大话。

  叶开看着这骄傲的年轻人,痛苦虽已令他的脸收缩,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反而变得出奇的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

  他为什么笑?

  被人击败,难道是件很有趣的事?

  吕迪已转过头,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叶开摇摇头。

  吕迪道:“因为你本已受了伤,否则以你轻功之高,纵然不能胜我,我也无法追上你。”

  叶开笑了,“你根本用不着追,因为我纵然不能胜你,也不会逃的。”

  吕迪又盯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我相信。”

  他眼睛里也露出种和叶开同样的表情,接着道:“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更不能杀你,因为我还要等你的伤好了以后,再与我一决胜负。”

  叶开道:“你……”

  吕迪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我相信你不会逃,所以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叶开道:“到了那一天,我还是败在你手下,你就要杀我了?”

  吕迪点点头:“到了那一天,你若胜了我,我也情愿死在你手下。”

  叶开叹了口气,道:“世事如棋,变化无常,你又怎知我们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吕迪道:“我知道。”

  突听墙外一人叹息着道:“但有件事你却不知道。”

  吕迪没有问,也没有追出来看看。

  他在听。

  墙外的人徐徐道:“今日你若真的想杀他,现在你也已是个死人了,他身上并不只一把刀。”

  吕迪的瞳孔突然收缩。

  就在他瞳孔收缩的一刹那间,他的人已蹿出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