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天早上,我听到了外面的爆竹声,才想起已经是大年初一。”她慢慢的接着道:“我不想一个人再闷在屋子里,又饿得发慌了,忍不住想到外面去走走,可是我想不到刚出去,就听见个很可怕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说丁姑娘要成亲了。”

  叶开笑得更勉强:“这消息并不可怕。”

  “可是……”崔玉真又垂下头:“那时候我还以为她……她要好的人是你。”

  一个女孩子,若是听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要娶亲的消息,当然会认为这消息可怕得很。

  叶开了解她的心情,他自己也有过这种心情。

  他已忍不住在叹息。

  “我听见丁姑娘要嫁的人,是个受了伤的人,我更以为他就是你。”崔玉真垂着头道:“那时我心里虽然难受,却又希望能在喜筵上再见你一次,所以我就买了份礼,送到鸿宾客栈去。”

  叶开苦笑。

  他也送了份礼去,一份很特别的礼。

  知道丁灵琳的婚讯后,他就决心要想法子将郭定的伤治好。

  可惜他自己没有治伤的本事,所以他就在一夜间,来回赶了七百里路,把葛病找来。

  崔玉真咬着嘴唇,又道:“可是到了晚上,我又不敢去喝喜酒了。”

  “你不敢?”叶开忍不住问道:“你怕什么?”

  “我……我忽然又怕见到你。”

  “那时你还不知道新郎倌并不是我了?”

  “我还不知道。”崔玉真幽幽的说道:“所以我又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一个人买了点酒,躲在这里喝,我想,我也可以算是在喝你们的喜酒了。”

  叶开看着她,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世上居然还有个这么样的女孩子,对他有这么样的感情。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叶开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我若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来陪你。”

  崔玉真终于嫣然一笑,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喝了一点酒后,又忍不住想去看看你了。”

  “你去了没有?”

  “我迟疑了很久,反反复复的拿不定主意,我既怕看见你们后会受不了,可是就这么样永不相见,我也不甘心。”

  叶开也了解这种心情,世上也许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这种心情。

  崔玉真道:“到最后我终于拿定主意。”

  “什么主意?”

  “我就算不去喝你们的喜酒,也得在外面偷偷的看你一眼。”

  “你去了?”

  崔玉真点点头:“昨天是大年初一,到了晚上,街上几乎连一个人都没有,我在街上逛了很久,才鼓起勇气,从客栈后面溜了进去,一进去我就知道不对了。”

  叶开道:“什么地方不对?”

  崔玉真道:“那么大的客栈里,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非但一点也不像有人在办喜事,就是办丧事的人家,都没有那么静。”

  叶开也听出不对了,立刻问道:“我知道去喝喜酒的人不少,怎么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崔玉真道:“我找到了办喜事的那个大厅,从窗口往里面一看……”

  她脸上忽然露出种受了极度惊吓的表情,就好像又看到了当时那种惨不忍睹的情况。

  叶开的心也在往下沉,又忍不住问道:“你看见了什么人?”

  崔玉真道:“我……我……”。

  她的声音也在发抖,过了很久,才能说出话来:“我只看见喜堂里到处全是血,全是死人,竟连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叶开怔住,整个人仿佛忽然又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中。

  “当时我还以为你也在里面,所以我立刻就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她轻轻吐出口气,接着道:“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丁姑娘要嫁的人并不是你。”

  “你……你看见了那个新郎倌?”叶开的声音也在发抖:“他也死了?”

  崔玉真点了点头,黯然道:“他死得很惨。”

  “丁灵琳呢了”叶开虽然不敢问,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她是不是也……”

  崔玉真道:“她没有死,当时她根本不在那喜堂里。”

  叶开也不禁吐出口气,却又不禁觉得奇怪,他和丁灵琳分手之后,难道她竟没有回去?

  郭定他们又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毒手?

  当时在喜堂中的人并不少,能下得这种毒手的人并不多。

  崔玉真道:“当时我虽然又吃惊,又害怕,可是看见你不在里面,我总算松了口气。”

  叶开忽然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四个黄衣人的尸体?”

  崔玉真道:“我没有注意别人,也不敢仔细去看。”她想了想,又道:“那些尸体里面,好像是有几个穿着黄衣服的人。”

  叶开皱起了眉:“他们若是也死了,凶手会是谁呢?”

  崔玉真道:“我也想不透,世上怎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当时我只想赶快离开那地方,谁知我刚想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夜行人的衣袂带风声。”

  她接着又道:“因为那地方实在太静,所以我听得很清楚,来的人非但身法都很快,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叶开动容道:“莫非是那些凶手又回来了?”

  崔玉真道:“当时我也这么想,所以吓得连走都不敢走了,更不敢留在那里,让他们看见,幸好我还有点武功,情急之下,武功好像反而比平时好了些,居然一跳就跳起来很高。”

  叶开道:“你是不是跳上了大厅里的那根横梁?”

  崔玉真点点头,道:“我躲在上面,连气都不敢喘,却又忍不住想往下面看看。”

  叶开道:“你看见了什么?”

  崔玉真道:“我看见了几个穿着黄衣服的人,从外面一窜进来,立刻就将地上的死人,一个个抛出了窗外,窗外好像有人在用东西接着,不到片刻,屋子里的死人居然全都被他们搬空了。”

  叶开的脸已发青:“你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的是黄衣服?”

  崔玉真道:“我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们的衣服黄得很特别,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好像有金光在闪动着一样。”

  叶开握紧双拳,道:“果然是他们下的毒手。”

  崔玉真道:“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们杀人。”

  叶开冷笑道:“人若不是他们杀的,他们为什么要替别人收尸?”

  崔玉真道:“他们杀了人后,难道还想毁尸灭迹?”

  叶开恨恨道:“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本就是金钱帮的一贯作风。”

  崔玉真道:“金钱帮?……金钱帮又是些什么人?”

  叶开道:“他们不是人。”

  崔玉真看着他脸上的愤怒之色,也不敢再问下去,迟疑了半晌终于道:“后来我又看见了丁姑娘。”

  叶开失声道:“你在哪里看见她的?”

  崔玉真道:“就在那里。”

  叶开道:“她又回去了?”

  崔玉真道:“那些黄衣人把尸体搬空之后,她就去了。”

  叶开道:“那时你还没有走?”

  崔玉真道:“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已吓得发软,在大梁上待了半天,刚喘过一口气,他们就来了。”

  叶开道:“他们?她不是一个人去的?”

  崔玉真道:“去的有两个人。”

  叶开道:“还有个人是谁?”

  崔玉真道:“是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半夜里手里还拿着把雨伞。”

  叶开恍然,道:“是葛病。”

  崔玉真道:“你认得他。”

  叶开道:“不但认得,而且还是老朋友。”

  崔玉真又不禁叹了口气,道:“那么现在你的老朋友就又少了一个。”

  叶开变色道:“他也死了子”

  崔玉真黯然道:“死得也很惨。”

  叶开道:“是谁杀了他?是谁下的毒手?”

  崔玉真道:“他们看见尸身被搬空,也觉得很意外,可是他们并没有停留,也没有发现梁上还有别人在。”

  叶开道:“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