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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慧兰绕着长孙愉愉转了半圈,“呀,县主你这脸蛋是怎么打扮的呀?怎么那么白,你用的是哪家的粉和胭脂啊?”

第26章

  好在冬柚灵光, 一看到朱慧兰,早就跑去把钟雪凝给找了过来。

  钟雪凝过来是,长孙愉愉正对着朱慧兰含笑道:“我没有粉, 胭脂用的是自己制的。”

  “多钱啊,你能不能卖我一点儿你用的胭脂啊?”

  朱慧兰眼瞧着就要上去扒拉长孙愉愉的手,亏得钟雪凝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打下了她的手。

  “朱慧兰, 你在做什么?”钟雪凝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朱慧兰摸了摸被打疼的手, “表妹, 你做什么打我?”

  钟雪凝朝长孙愉愉歉意地笑了笑,“华宁, 抱歉啊。”要不是朱慧兰出了名儿的人傻钱多,她这次也不至于会邀请她。

  长孙愉愉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朱姑娘很实诚。”

  朱慧兰这回稍微正常了一点儿地说话道:“其实我早就猜着你是华宁县主了, 钟表妹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以前还不信,今儿见了本人可才算是知道了,女娲娘娘造人比我还会想呢,我就想不出, 原来人还可以这么长的啊,太好看了。”她带着一点儿不知道哪儿的乡音, 听着特别滑稽可乐。

  长孙愉愉噗嗤笑了出来, “雪凝姐姐, 你请朱姑娘去芳明轩那边儿吧。”

  钟雪凝赶紧拉了不愿意走的朱慧兰往旁边走, 一路埋怨道:“朱慧兰你做什么呀, 不是事先都跟你说了么, 少跟这儿丢人现眼的。”

  朱慧兰撇嘴道:“我觉得华宁县主没嫌弃我呀, 还冲我笑得不知多好呢。”

  “你是客,她是主,她当然不会失礼。”钟雪凝道,“还有你别老银子银子的成么,你看看,华宁县主是稀罕你那点儿银子的人么?”

  朱慧兰四处瞧了瞧这院子,撇撇嘴不说话了。

  朱慧兰当然只是个小插曲,但长孙愉愉还是松了口气,幸亏不用时常跟这种人打交道。

  今儿宾客实在是太多,也就做不到严格地男女宾分开,都是自由在宁园内走动,赏景赏画。好在请的都是各家年轻一辈的子女,也没那么拘束。

  “华宁。”三个年轻男子朝长孙愉愉笑着走了过来,当先一位穿着绿地西番莲纹织金缎袍子,头戴玉冠,玉冠下垂着两根玉色飘带。这飘带是这两年男子里才时兴开来的,长孙愉愉却是不喜欢,总觉得瞧着就像纨绔子弟。

  但她还是对着来人打起了五、六分的笑容,“琪表兄。”这当先一人原来是晋王世子刘琪。

  “今儿你这义卖可办得好啊,按我说那些个施粥舍饭的都不如你这法子好。放心吧,今儿表兄一定支持你。”刘琪笑着道,“只不知华宁你今日是写的字还是作的画呀?”

  长孙愉愉笑了笑,“我既没写字也没作画,这次我出的是园子。只要大家都玩儿得高兴,愿意为老百姓出几分力,我也就算是帮上忙了。”

  “你这是太谦虚了,我还说好不容易得了个正经的机会可以一览华宁你的墨宝呢。你先后师从纪夫人、白石山人还有余老0习字、作画,这些可都是了不得书画圣手,名师出高徒,你怎的还这样吝啬不肯给我们瞧瞧?”刘琪道。

  长孙愉愉心里别提多腻味了,刘琪这马屁拍得太直白,一点儿韵味儿都没有,弄得好似她自己找来的捧哏一样。“因着我今日是主人,怕人说闲话。”

  “说闲话?谁敢啊?”刘琪立即做出一副老子是老大的模样来。

  长孙愉愉笑道:“琪表兄,你知道我家里没有男的长辈,今日到的男宾还请你帮我好好招呼一下。”

  “那是自然,你放心,华宁,我一定替你好好照看着,谁也不敢闹事儿。”刘琪道,得了长孙愉愉的话,他自然也就四处招呼去了。

  除了刘琪之外,还有无数的人想上前跟长孙愉愉打招呼。比如她学画的师傅余老的弟子袁松、袁柏兄弟。

  长孙愉愉先甜甜地叫了声,“两位师兄好。”

  袁松年长一些,已经成亲,在画坛也小有成就,而袁柏却有后来居上的势头,都是余老的得意弟子。

  袁柏道:“华宁,今日怎么没见你的画作?”

  长孙愉愉道:“我这不是主人么,得避嫌。还得谢谢两位师兄肯赏脸为这次义卖作画呢。”

  袁柏道:“师傅总是夸你作的画比我们兄弟还有灵气些。我还说仔细看看呢。

  长孙愉愉道:“那是师傅偏爱于我。我的画却还不能登堂入室,不过我那群姐妹里倒是有一位的画作十分出色,也不知道两位师兄看没看到?若是看到了,可得好好品评一下。”

  方子月的画是很好认的,她画的就是宁园,能画宁园雅集的人必然是长孙愉愉的好姐妹。

  话说得很隐晦,但袁氏兄弟都听懂了长孙愉愉的话,这是要捧人呢。

  袁松没说话,但袁柏却立即道:“那是自然,我这就去找找。”

  “县主,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冬柚过来请示道。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这才领着一众人往清音阁去,清音阁是宁园的戏台所在,底下埋着九口大缸,在上头无论是唱曲、唱戏都比别的地儿清楚洪亮,义卖选在这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长孙愉愉刚在清音阁正面的席位上坐下,那朱慧兰就用手肘挤这个推那个的生生挤到了长孙愉愉身边,顺手就把旁边的一个小凳子拎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长孙愉愉旁边。

  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贞静温婉的闺秀,哪儿见过朱慧兰这样的奇葩啊,都惊得一时没了声儿。

  朱慧兰却是一点儿顾忌也没有的,“县主,我坐你身边吧,这义卖我什么也不懂,那些字啊画啊的好不好我也看不出来,这样吧,你说哪幅好,我就买哪一幅好不好?”

  长孙愉愉还没来得及答话,朱慧兰却又道:“县主,你身上的香气真好闻啊,这会儿坐得近了,我才闻到呢,既清新又雅致,这是用的哪家的香啊?告诉我好不好?”

  长孙愉愉仔细看了看朱慧兰,只觉得这人若不是真傻那就是真脸皮厚,却是个浆糊性子,粘上了就取不下来。她不愿在这种场合闹得不愉快,于是道:“你要是乖乖地坐回去,待会儿家去时我就送你一盒香。”

  朱慧兰想了想道:“那我还是愿意坐在县主你身边。”

  长孙愉愉简直无语了,她看了看朱慧兰那体型,感觉不叫家中健妇来就赶不走她。但这种场合长孙愉愉却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可见人真的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另一方的男宾看到长孙愉愉身边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朱慧兰,都忍不住笑起来。更有人尖刻地道:“你们说这像不像貂蝉和母猪?”

  他们起哄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女客这边都听到了,也有人开始私下议论起来。不知道朱慧兰听到没有,反正长孙愉愉耳朵里已经听到了,她微微扫了眼朱慧兰,见她脸上虽然还带着憨笑,却已经有些勉强了。

  长孙愉愉转头对莲果道:“给朱姑娘重新设张椅子吧,就放在我旁边,我的客人却没有坐凳子的道理。”

  朱慧兰侧头看了看长孙愉愉,有些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于长孙愉愉而言,对朱慧兰这种差她太多的女子,生出一点儿怜悯之心实在太容易了。

  一时义卖开始,走上那戏台的却不是众人以为的庆阳王,而是另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那是京城有名的开了百年的书画铺子“荣古斋”的大掌柜。

  这掌柜的有一把响亮声音,往戏台上一站,一张口就把场内的人语声给压了下去。

  “诸位公子、姑娘们有礼了,今日荣某在这儿是替京郊十万流民进行义卖,真多亏咱们华宁县主想出这等法子来,既雅致又心存仁慈之心。今儿的义卖品,我荣古斋的人也都先鉴赏过了,件件都是精品,凝聚了不知多少雅士淑女的心血,还请诸位慷慨解囊,不要吝惜。而且这里头许多义卖品可是你们平日里想寻都寻不到的,想求人都求不到的。”

  这荣掌柜的话可不假,譬如那些闺阁之作,就是绝对不能外流的,但今日这种场合却是例外。

  “好,闲话不多说,这第一幅义卖品,咱们先请出《上京雪景图》,至于画作的主人是谁现在却不好告知,不过这画作背后有一个贴条,待会儿等拍卖定了,我就揭下这贴条来公布。此外,咱们华宁县主还说了,今日义卖最终出价总数最多的贵人,她将私人赠送一匹汗血宝马的马驹。”

  “汗血宝马有多珍贵不凡想必在座的贵人都知道,就不用荣某赘述了。只是这一匹却是不同。诸位可曾听说过皇上那匹千里马紫骝,那紫骝的后代皇上就赐了一匹给咱们华宁县主,晋阳公主还特地让人从西苑找了一匹纯血的汗血宝马来配种,如今这匹小马驹就是它们的后代,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马了。”荣掌柜的用他那独特的洪亮声音介绍来,更是显得这马的不凡。

  朱慧兰在旁边握了握拳头,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拿到这匹马驹。

  而这马驹让那些个世家子和大商人的子弟更是心潮澎湃,因为对男子而言,汗血宝马的吸引力显然更大。

  方子仪低声道:“华宁,你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啊,这马驹你居然都舍得拿出来,咱们谁要你都没舍得给呢。”

  长孙愉愉道:“是我娘让拿出来的,说是我旧年多病多灾的,这次拿出来也算积福。”

  朱慧兰道:“县主身子不好么?我家里就有做药材生意,改明儿我给县主送一车药材过来,你尽管用,不够我再送。”

  长孙愉愉拿起自己的羽毛扇遮住嘴巴笑了笑,“哪有随便送人药的?”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朱慧兰自己听了也觉得尴尬,然后眼睛一瞥都定在了长孙愉愉的雪白羽毛扇上了。“呀,县主,你这扇子好别致啊,这大雪天的用着可太相配了。”

  长孙愉愉的扇子自然是好东西,其实这不是羽毛扇,乃是一柄小小的檀香扇骨的折扇,十二根扇骨,每一根上头仔细地黏了白狐毛,显得十分的华丽却又雅致,冬日用来做配饰真心是别致。

  想当然的,今天之后京城姑娘里肯定会时兴起用这白狐毛折扇的。

  长孙愉愉将折扇合了起来,在手里一束那扇顶就堆成了一朵花儿似的,她将扇子交给莲果,“用匣子装起来,待会儿家去时送给朱姑娘。”

  朱慧兰忙地道谢,“多谢县主,多谢县主。”

第27章

  长孙愉愉摇摇头, “不必多谢,这也不值当什么。”

  但对朱慧兰而言,她却是没想到高高在上, 美得天人似的华宁县主却是如此温和之人,对她这样的也不嫌弃,她在心里就别提多喜欢长孙愉愉了。哪怕是假的也无所谓, 至少这位县主还肯装一装。而其他人却是装都不屑于装的。

  朱慧兰只道怪不得钟雪凝藏着掖着的不肯给人引荐华宁县主, 似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啊, 都想就自个儿一个人亲近呢。

  却说回台上,那《上京雪景图》之所以是义卖的第一幅, 乃是因为它画的就是京郊流民凄凉的一角。那瑟瑟发抖冻得脸和鼻子通红的孩子们挤在了一堆,还有个妇人正敞开没了袖子的袄子喂养襁褓里的婴儿,有个老太太就躺在她脚边, 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幅画众人早在游廊里就看到过了, 画风特别写实,这种画风虽然不受时下人的喜欢,毕竟如今大家欣赏的是虚实结合,寓情于景。但不得不说,这幅《上京雪景图》所展现的内容却是很打动人心的。

  “现在还请诸位为这幅让人见之落泪的雪景图出价。”荣掌柜道。

  长孙愉愉身边的朱慧兰是第一个举牌的, “一百两。”

  所有人都惊奇地看向了这位朱姑娘。一百两对一幅很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做的画,这是非常非常高昂的价格了。她这么胡乱出价, 后面的人可怎么说?

  不出长孙愉愉所料, 这幅画再没人举牌, 最终以一百两的价格落入了朱慧兰手里。她很高兴地对长孙愉愉道:“我就喜欢这幅, 不像其他画我都看不懂, 这幅我一看就想掉眼泪。”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荣掌柜从画的背后拿出贴条念道:“此画乃是礼部侍郎方大人的侄女儿方六姑娘所作, 待会儿还请方六姑娘为这幅画钤印。”随着他的话, 方子月被请站了起来朝众人致意。

  众人都开始拍手鼓掌。此刻大家对方子月却是没什么印象的,鼓掌那么大声她伯父礼部侍郎的名头估计占了不少缘故。

  朱慧兰朝方子月看去,“哇,她年纪看着好小啊,可我看这画笔却是十分老练呢,怕不是在娘胎里就在画画了吧?”

  长孙愉愉却想,这朱慧兰倒也不算不学无术,至少眼光还是有一点点的。她扫向朱慧兰才发现,放在她面前的那碟子点心已经用完了,长孙愉愉给莲果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丫头另上了一碟子点心来。

  朱慧兰低声对长孙愉愉道:“县主,我尝得出这是灯笼街宝丰园的翡翠白玉糕,它家就这个点心最好吃,县主,你可真会挑呢。”

  这点心绝对不会是长孙愉愉挑的,她压根儿就不会吃外头的东西。但她也没跟朱慧兰解释。至于此次为何不是宁园自己的厨娘做糕点,原因也很简单,那不是人太多做不过来么?当然也有就是怕朱慧兰这种人牛嚼牡丹的缘故。

  不管怎么样,这幅《上京雪景图》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至少把画作的价格给提了起来。其后的好些字、画都成了交,最低的也有五十两,说起来《上京雪景图》却还算是目前最高的。

  掀起第二轮高0潮的乃是一幅字,写的是“天道酬勤”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迹遒劲苍博,而且还隐有一丝杀伐之气,绝对称得上是一幅佳作。

  长孙愉愉知道这幅字是谁写的,若是长孙丹在的话,她还有兴趣举一下牌子,但是长孙丹不在,她就没必要为定军侯世子陆征举牌子了。他那样的男子是不大喜欢姑娘家太热切的。

  最后这幅字以三百两银子成交。

  其后又有许多字画,还有双面绣被义卖,那幅双面绣卖了八百两银子,却是被长孙愉愉给买下的,她一举牌子就是五百两。实在是有些烦前头那些十两十两举牌的了,她的这场义卖可是要造出大势的。

  当然长孙愉愉之所以拍长孙丹的绣品也没安多少好心,这不是为了在人前体现她姐妹情深嘛。咏荷社的人自然也看得出长孙愉愉的打算,所以跟她一直叫价到了八百两。

  长孙愉愉犹豫了良久,耍猴似地看着史墨梅等人,她真是想不再举牌的,倒要看看史墨梅等人凑个七百五十两辛苦不辛苦。然则为了她的好堂姐的绣品不被某个臭男人给拿走,长孙愉愉还是举了牌子。

  受长孙双姝这个名头的影响,长孙愉愉想不帮长孙丹都不行。毕竟提及她们其中一人难免会想起另一人。

  长孙丹这绣品是真正的精品,这样的场合她必然要拿出十分的努力来赢得众人的关注,若非近日孔重阳跟她作对,她今儿应该大出风头的。

  有人更是品评说长孙丹的绣品已经有些当年顾神针的风韵了,可惜又被长孙愉愉给买了回去,外头人想要拿到长孙双姝的东西实在太难了。不得不说华宁县主还是很会给自己造势的。

  在这八百两之后,大家出价似乎都大方了一些。

  其后袁氏兄弟合作的一幅《春江烟雨图》更是卖出了三千两的天价,也让这两兄弟努力保持沉稳之余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下一幅就是方子月的《秋菊雅集图》了,她有些紧张地看向长孙愉愉,她这幅画恰好在袁氏兄弟之后卖,她很担心对比之下会显得难堪。

  长孙愉愉冲她宽慰地笑了笑,这幅画是经过她指点后重新画的。熟悉她们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画里的人都是谁,又是在哪里赏秋菊。遗憾的是长孙愉愉却没出现在图中,不,应该说出现了,但却看不到。

  方子月这一次画的是她们在菊花丛里斗茶的故事。她并没有听从长孙愉愉的建议,将她放到远处的假山上,而是别出心裁地用了斗茶的事儿,成功地凸显了长孙愉愉又隐藏了长孙愉愉。

  画中,所有人都围着长孙愉愉在看,所以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唯留下了一只鞋尖在外。

  那鞋之所以特别乃是因为在鞋尖上缀着两颗红宝石,而那宝石的形状宛似两粒晶莹的红樱桃,为此文竹还专门为那两粒樱桃绣了两个叶柄,这就是长孙愉愉著名的“樱桃鞋”了。其他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哪怕有红宝石,也未必能找到形状刚好如此饱满的。

  是以知情人一看那鞋尖便知道,被众人围着的人是长孙愉愉了。

  就这么一幅画,报价非常低,“十两。”

  朱慧兰非常不忿地举起了牌,“一千两。”

  长孙愉愉头疼地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这朱姑娘还真的是……她不该姓朱的,该姓钱。

  朱慧兰是冲着图画里的人去的,她也认出了那樱桃鞋,因为钟雪凝没少显摆。但也有人是冲着那幅画去的。

  袁柏举了一下牌子,“一千一百两。”袁氏兄弟乃是淮州豪富出身,若非有钱怎么可能专攻画道,买颜料、纸张甚至画笔什么的可比读点儿死书昂贵多了,再且,他们的师傅余老收的束脩可不少。因此一千一百两对袁柏来说却也不算太多。

  朱慧兰立刻就要举牌,却被长孙愉愉横扫了一眼,“不许举。”

  朱慧兰立即委屈了,低声乞求道:“可我是真喜欢,县主,这是我最喜欢的画了,我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中了的。”

  长孙愉愉头疼。本来没什么猫腻的,如今被朱慧兰这么一搅和,倒像是她特地弄这么个不入流的人来捧场了。

  如果方子月的第一幅画、第二幅画都入了这么个什么都不懂满身铜臭味儿的朱慧兰手里,方子月的名声以后却就毁了。

  对着朱慧兰的委屈,长孙愉愉没说话,只是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朱慧兰终于佝偻了身子不再举牌子了。

  这人也不知是演技好,还是真的诚心一片,倒是弄得长孙愉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袁柏举牌之后,刘琪也举了牌,庆阳王世子也举了牌,长孙愉愉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她有些关系,或者比较亲近,如此对画也就失了公允。长孙愉愉本以为会有其他人也能慧眼识英雄的。

  除了这几位,像顾静婉、杜丽棠等人的爱慕者也有加入叫价的,等众人回过神来时那价格已经叫到了三千两,便是长孙愉愉都惊了一跳。

  方子月却是兴奋呢,没想到自己的画居然不输袁氏兄弟。

  不过最后这幅画却是被荣古斋背后的少东家,大收藏家董石的儿子董恪以四千两银子收走了。

  不得不说这却是让长孙愉愉这拨人很是长脸,比那闹笑话的咏荷集高明多了。

  “行止兄以为那幅雅集图如何?”陆行身边的师兄吕冲恒问他道。

  “画,是好画。”陆行道。

  “但是……”吕冲恒笑了起来,但是不值四千两就是了。“京城人果然是富甲天下啊。”感觉银子跟水似的不值钱,“看来还是美色值钱。”

  这最后一句就是取笑了。吕冲恒在京城也待了一段日子了,自然晓得那雅集图里的女子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就他们这一届的举子,但凡是没有成亲或者定亲的,谁不想做得那如意东床啊?

  陆行不欲讨论这些带着“女色”的东西,他笑道:“不过今日也算来得值得了,买到了几幅很不错的字画,将来指不定能值大价。”

  “却是不知行止你的那幅画什么时候拿出来卖。”吕冲恒道,“那幅画我早就想要了,问你几次你都不给,却没想到今儿这种场合倒是拿出来了。”

  陆行笑了笑,“只是游戏之做送给你岂不是惹笑话,这一次也是因为时间太紧迫实在拿不出像样的画来才只好把这旧作翻了出来,能为那些流民做点儿事儿总是好的。”

  吕冲恒点了点头。

  谁曾想陆行那幅画却是拿出来拍卖的最后一幅,谁都知道最后的肯定是压轴之作,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陆行也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这里的主人竟然将他的画放到了最后。

第28章

  台上的荣掌柜道:“最后这幅图乃是庆阳王、华宁县主、袁家昆仲、定军侯世子以及我家少东家还有鄙人公推的佳作, 所以放到了最后来拍。”

  此话一出台下立即喧闹了起来,已经有人猜到是哪一幅画了。

  吕冲恒推了推陆行,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啊。”

  陆行虽也只是淡淡一笑, 但其实心里肯定还是得意的,毕竟是个年轻人,又不是老头子, 养气的功夫还需要历练。

  他画的是一幅《山溪逆旅图》的长卷, 笔意清润, 意境悠远,将人一下就带到了那江南烟雨山溪的秀丽景色里。他用的是湿法披麻皴, 师的是五代董源。本朝的画派如今最主流的分北派、南派,南派人物多在宁江,他们最善用披麻皴, 山石的纹理柔和而写意, 今日众人浏览后,都公推这幅画乃是当前南派山水画的巅峰之作,哪怕不是唯一,但也是之一。

  “好,闲话不多说, 这幅画的起拍价是一千两。”荣掌柜道。

  话音才刚落,朱慧兰立即就举起了手, “四千两。”

  长孙愉愉抬起手, 左手食指轻轻地刮了刮自己的眉毛, 这朱慧兰还真是让人无语了。四千两啊, 就是对华宁县主她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这姑娘却是张口就来。

  吕冲恒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行止, 看到那胖姑娘没有?却是个家境殷实的,又喜欢你的画。”

  谁知朱慧兰却对着长孙愉愉道:“县主,我知道你喜欢这幅画,你前头除了那个绣品,对这字画一次牌都没举,就是在等这幅吧?你别举,我买了送给你好不好?”

  长孙愉愉看着朱慧兰想,这姑娘倒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会儿倒是挺精明的了。然则一下就叫到了四千了银子,也着实让长孙愉愉迟疑了。其实今日这些画的成交价都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想,看来这世上附庸风雅的人还是挺多的。

  经此一次,想来京城画坛的人都得感激她,是华宁县主凭借“义卖之力”生生把京城的画价给哄抬了上去。

  “五千两。”举牌子的却是另一个姑娘,生得清秀娇丽,长孙愉愉觉得很脸生,想来不是她这个圈子的人。

  朱慧兰低声道:“那是京城商会会长吴家的吴娇娘。平日里仗着她爹是会长没少欺负我们。”商家女也有商家女的圈子。

  “六千两。”朱慧兰不甘示弱地举了牌。

  “七千两。”吴娇娘鄙视了朱慧兰一眼。

  价格被她二人叫成这样,还真是没人敢举手了。

  吕冲恒吞了吞口水道:“行止,京城姑娘出手都这么大方么?这家里得是有金矿银矿才行吧?你说我现在退亲还来得及吗?”他为人素来诙谐,说这种话也不叫人觉得突兀,“哎,真是后悔定亲早啊。”

  陆行也是无奈,他的画被“这”两位姑娘相争抢,还真是不好说心里的感受,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得的银子都能给百姓带来实利。

  “八千。”朱慧兰道。

  “一万。”吴娇娘举牌时,脖子还扭了扭,很是傲气。

  吕冲恒又道:“行止,你说这像不像两个纨绔去楼里玩儿,抢姑娘的戏码?”

  陆行有揍人的冲动。

  吕冲恒赶紧道:“哦,想起来了,你都没去过那些场合,可惜了可惜了。”

  说话间,朱慧兰却迟疑了片刻,她今儿就带了一万两多点儿来,却没想到遇到了吴娇娘跟她抢画。

  长孙愉愉低声道:“继续叫,剩下的银子我帮你补。”

  够姐妹儿,够义气,朱慧兰此刻恨不能抱着长孙愉愉啃两口,她立即高举手道:“一万二千两。”

  吴娇娘恨恨地瞪着朱慧兰,但最终却还是没再举起牌子,朱慧兰大获全胜,忍不住地当场跳了起来,“我赢了,我赢啦。”

  吕冲恒轻笑道:“像,真像。”

  此刻在荣掌柜的读了那贴条之后,陆行却还得站起来朝众人致意。

  长孙愉愉有些诧异那幅画竟然是陆行那样的穷酸举子画出来的。

  有些人的画作她熟悉到不用知道是谁送来的她也晓得主人,但有些作品她却也没有刻意去留意主人,这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也想看看自己的评断到底能否得到人的认可。却不想今儿被朱慧兰等人给弄成了一场闹剧。所以说的人的圈子是不能随便混淆的,那样谁都玩儿不好。

  却说这幅《山溪逆旅图》长孙愉愉就不知道乃是陆行那穷酸做的,她也是此刻方才晓得,看来所谓的六元之才还是有点儿可取之处的。

  朱慧兰在看到站起来的陆行时,不知怎么的有些扭捏了起来,脸蛋也红红的,她低声道:“县主,这位公子长得还真俊俏呢,难怪画儿画的那么好。

  哪里俊俏了?长孙愉愉鄙视了一下朱慧兰的审美。

  朱慧兰领会到了长孙愉愉无声的询问,微带羞涩地道:“真的呢,我往他们那边儿一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啊,就是那个词儿,鹤立鸡群。对,戏本子里不是经常唱什么玉树临风么?我觉得就是他那样儿的。”

  长孙愉愉在内心发翻了个白眼儿,玉树带着玉,玉石可不尚黑。

  她这完全是偏见到戴着墨镜在看陆行了。

  不过长孙愉愉想了想,觉得陆行和朱慧兰还挺相配的,一个穷酸,一个却是豪富,他若是取得这样的娘子,将来干啥都不愁了,官场也有银子可以打点了。

  “县主,我能不能自己拿着那幅画去找那位陆公子,请他钤印啊?”朱慧兰一直是个勇于行动的人。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这个方便之门还是可以替朱慧兰开的。她感觉自己这也算是在做好人好事儿,似陆行那种人可别以为家中有点儿人脉官场就好走了,没有银子开道,许多事儿都办不成了。别的不说,就是当官的那点儿俸禄都不够养活他自己的,一般都得靠老婆的嫁妆。

  当朱慧兰朝陆行走过去之后,许多人都在笑。吕冲恒更是捂着嘴转过身“吃吃”了起来,但陆行却很从容地站起了身,朝朱慧兰回了一礼。

  “陆公,公子,可不可以请你给这幅画钤印啊?”朱慧兰有些羞涩地低声道。

  “这是在下的荣幸,也多谢姑娘为那些流民慷慨解囊。”陆行道。

  朱慧兰没想到陆行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温和有礼,不由受到了鼓励,她在将画交给陆行时,低声道:“陆公子,我爹说过,我出嫁时给我十万两的嫁妆,你考虑考虑啊。”

  陆行差一点儿手就抖了。

  他身后的吕冲恒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待朱慧兰一走,吕冲恒立即把住陆行的肩膀道:“行止,行啊,十万两啊,我都动心了。”

  陆行淡淡地将吕冲恒的手拿开道:“行啊,回去我帮你写退婚书。”

  “嘿嘿,开个玩笑嘛。”吕冲恒赶紧道。

  一旁的丫头来长孙愉愉耳边回话时,将她也是笑得肚子疼,旁边在一块儿算账的陈一琴等人赶紧问,“笑什么呀?”

  长孙愉愉立即将朱慧兰说的“十万两”笑话讲了出来,其他人都是笑得前仰后合的,只有陈一琴笑得有些勉强和尴尬。

  “怎么了,琴姐姐?”长孙愉愉问。

  陈一琴道:“你们能不能别开我九哥的玩笑啊,他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呢。”

  “哦,谁啊。”长孙愉愉随意地问了问,倒不是关心,只是顺着话题很自然地问出来了而已。

  “是韦家姑娘。”陈一琴道。

  “韦嬛如?”钟雪凝吃了一惊地道。

  陈一琴点了点头。

  “你那么吃惊干什么?南川陆家的子弟娶韦相公的女儿也还是配得的。”杜丽棠道。

  钟雪凝耸耸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长孙愉愉却是知道她的。陆行这人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出身,主要是每次他都是一袭青袍,一根木头簪子,就是个两袖清风的穷书生,为人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晃眼过去都很容易忽略他,亏得朱慧兰还说什么鹤立鸡群。

  对长孙愉愉而言,陆行这样的人突然冒出来说要娶韦嬛如,当然让人惊讶了。毕竟韦嬛如在京城可是很有名的女子。

  这厢长孙愉愉一群人正说笑,以为义卖到此也就告一个段落了,谁知那吴娇娘没有争赢朱慧兰,只恨得七窍冒烟,于是高声道:“今日是为了京郊的流民筹钱回乡,我京城商会吴氏也想为他们出一份力,只可惜所有的义卖品都已经卖了。不知陈大学士的千金可肯为我京城商会的上巳春宴弹奏一曲,我愿以五千两为酬金。”

  此话一出,真真是全场立即鸦雀无声,因为吴娇娘实在太过无礼了。

  吴娇娘却似乎丝毫没察觉一般地道:“听闻华宁县主曾邀一琴社,连翰林景芝先生也盛赞陈姑娘的琴技,为之而忘筹,陈姑娘的琴艺堪称当今女子一代的第一人,所以我才想能聆听天籁之曲。”这话也算是在恭维陈一琴,为她的无礼做了一丝辩解。

  然则,全场依旧是鸦雀无声。

  因为陈一琴又不是秦楼楚馆的乐姬,而是大学士的千金,怎能以金钱邀之弹奏?这不是生生的打人脸么?那日王景芝还盛赞过长孙愉愉呢,但吴娇娘却不敢邀请她去弹琴。说到底还是柿子捡软的捏。

  长孙愉愉扫了一眼梗着脖子吴娇娘,不知谁给她一个商户女这样的胆子,居然敢如此挑衅。

  其实这也不怪吴娇娘,主要是今日的义卖让她看到了金钱的魔力,别看那些个王公贵戚平日里耀武扬威,实则兜里没几个钱,她家的当铺哪日不收个三件、五件的来自这些人家的典当品啊?

  眼前这个义卖其实都是她们这些商户出的钱,凭什么名声都被长孙愉愉那样的人给赚走了?吴娇娘见长孙愉愉又护着朱慧兰,自然是心生不忿,一个激愤这才斗胆要试探着挑衅一下,其他人她多少也是熟悉的,只有陈一琴初到京城,地皮都还没踩热,不挑她挑谁呢?

  扫过吴娇娘之后,长孙愉愉又看向陈一琴,“琴姐姐别生气,这种人我自有法子教训她替你出气。”

  谁知陈一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然却丝毫不见被侮辱的愤怒。

  “怎么了?”长孙愉愉问。

第29章

  陈一琴低下头, 手指绞了绞自己的衣襟,“可那是五千两啊,有那么多银子能帮很多人了。”陈一琴是做梦都没想过, 某一天有人会愿意出五千两银子只为听自己弹奏一曲。若这些银子是给她的,她当然会断然拒绝,可这些却是为了那些流民。

  其实当陈一琴听得长孙愉愉要做什么时, 她曾经求自己的九哥带她去京郊看了看, 那真是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她就看着有人生生冻死了,倒在路边却没人收尸。

  比起五千两银子能为那些流民做的事儿, 她就是受点儿委屈和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一琴想到这儿,终于鼓足勇气道:“县主,我, 我想答应她。”

  钟雪凝等人一听就不同意了, “阿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她是在侮辱你,也是在侮辱咱们?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儿就能为所欲为。”

  杜丽棠听了也是想说话的,却被长孙愉愉抬手阻止了。

  长孙愉愉看着陈一琴道:“实在没想到琴姐姐还能有这样的肚量。你说得也不错,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 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且被陈一琴提醒后,长孙愉愉发现答应这件事反而更能为她们增加名声。

  她想了想又道, “那你应下吧, 京城商会的上巳春宴我陪你去, 给你用箫声伴奏。”

  “县主?”陈一琴吃惊地看着长孙愉愉, 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可是华宁县主!怎么能去……

  陈一琴和其他人都没想到长孙愉愉居然愿意这样做。她和陈一琴不同, 长孙愉愉一直都是站在京城仕女的顶端的, 这样的人是绝不能为了五千两银子就走下神坛的。

  “我是为了给你打气,也是要让你知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对。”长孙愉愉笑着道。

  陈一琴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想到长孙愉愉不仅没反对她,反而还肯定了她的想法,她在这一瞬间真的很想流泪,她终于找到了知己呢。

  “愉愉,你考虑清楚没有?”顾静婉也加入了进来劝她,“要不你先冷静冷静?”

  长孙愉愉摇头道:“几位姐姐都别劝了,咱们又不是贪图这五千两银子,而是为了那些流民。”说罢她鼓励地看了眼陈一琴。

  陈一琴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对吴娇娘道:“我答应你。”

  吴娇娘也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陈一琴会答应。

  在场的众人也都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陈一琴立时红了脸赶紧坐了下来又朝长孙愉愉看去,见她对自己笑了笑,这才放下心来。

  待客人都散去后,长孙愉愉问道:“对了,雪凝,那朱姑娘什么来头啊,怎的花那许多银子眉头都不皱的?”

  钟雪凝道:“哦,你说朱慧兰啊?她爹就生了她跟她弟弟,只不过平日没觉得她这么有钱啊?反而有些吝啬的。”说起这个,钟雪凝都必须得妒忌,“或者是因为她家里的生意如今也有一部分是她在打理了吧。”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好奇,毕竟朱慧兰跟她之间再不会有交集,毕竟差距太大了,她也受不住朱慧兰那样的人。

  陈一琴关心的是,“愉愉,这一次咱们一共筹了多少钱啊?”

  乐桃很快报了账目出来,“一共是两万六千四百三十二两银子,再加上陈姑娘的五千两,就是三万一千四百三十二了呢。”

  “哇,那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呢,是吧?”陈一琴欣喜地道。

  长孙愉愉道:“赚钱不容易,花钱却也不是容易的事儿。这些银子咱们都得换成小面额的银票,而且还得拿出一部分银票兑换成碎银子和铜钱,这样老百姓使起来才方便。”

  “极是,极是。”众人点头。

  “雪凝,你娘亲那边儿好似有开银铺的,兑换铜钱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可不能让这些银子吃亏。”长孙愉愉道。

  “放心吧。只是兑换成铜钱后太重了,咱们怎么运啊?”钟雪凝道。

  “运?为什么要运?不能就地贷给那些流民么,人人装一点儿走就行了。”不知世事的许嘉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