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老太太这儿,罗氏还得把长孙愉愉送的东西给各房送去,送之前还是得开箧检查检查,怕年轻人不懂事儿送错了东西,反而惹出麻烦来。

  这一开箧,罗氏就又惊着了。

  罗氏有五个儿媳妇,大儿媳妇喜欢下棋,那竹箧里就是一副黑白玉石棋子,并一本珍本棋谱。

  三儿媳妇喜欢刺绣,那里头就是一柄顾氏双面绣的团扇。顾氏如今都八十几了,早就不动针线了,所以顾绣是用一幅少一幅,很是珍贵。

  四儿媳妇喜欢吹笛,所以长孙愉愉送她的是一柄前朝玉真公主藏的玉笛,落有款识。

  六儿媳妇则是一柄琴史上也有名的“绿玉”琴。

  七儿媳妇的是一套孤本《肃阁杂录》。

  别的倒还罢了,但她七儿媳妇一直在找这套《肃阁杂录》的事儿,长孙愉愉是如何知道的?

  此外,除了他们三房这边,就是隔壁大房、二房等其他几房的人也是根据各自喜好而准备的礼物,这说起来可就太惊人了。

  罗氏晚上私下对陆侹道:“九哥就是会跟愉愉说有哪些亲戚,也不可能说得出每个人都喜好什么的。男丁就罢了,那些个嫂嫂、婶子的,九哥怎么可能知道她们的喜好。”

  陆侹一下子就想到了晋阳公主。“这怕都是晋阳公主的手段,她女儿要嫁到咱们陆家,恐怕里里外外都是要查个清楚的,否则她怎么放心。”

  罗氏皱眉道:“这也太恐怖了吧?若是她们有点儿歹心……”

  陆侹摇摇头,“你别往外说,也别往牛角里钻,如今华宁已经进了咱们家,晋阳公主如何会存歹心?依我看,有这本事查得如此细,估计得是靖云台。这倒是提醒咱们了,哪怕远在宁江也得小心谨慎。天子的眼线到处都是。”

  罗氏点点头,但却还是心惊。她这才骤然意识到,长孙愉愉乖巧甜美的背后,还有那样的能耐。这个侄儿媳妇却是不一般呢,她在京时那是小瞧她了。

  罗氏想起皇家画馆,在京时她提过一嘴,长孙愉愉也带她去看过。但是作为陆府冢妇的罗氏自然不怎么看得起皇家画馆那点收藏,可如今回忆起来,她才发现,重要的根本不是那些画,而是长孙愉愉做成了这件事。

  却不说宁江这边如何,京城东阳坊这边罗氏她们一走,长孙愉愉头上的紧箍咒就没了。

  罗氏前脚走,后脚陆行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就一股脑儿被长孙愉愉打包送去了前院他的书房。陆行也是下衙后回府才知道自己被挪窝的。

  “怎么,他有什么反应?”长孙愉愉问莲果。

  “姑爷什么都没说,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莲果道。

  长孙愉愉点点头,次日便得寸进尺地直接回了晋阳公主府,只给陆行留了个信儿,以告知去向。

  陆行这亲成得可就有些白费力气了,媳妇的名分被人占了,但实质却是一点儿没有。知情的人都为他着急,可他本人却是稳若泰山。

  长孙愉愉回到宁园,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晋阳公主便回府了。她一回府,长孙愉愉就被召唤了过去。

第100章

  “娘。”长孙愉愉亲昵地就想往晋阳公主身边依偎, 却被晋阳公主给推开了。

  “娘!“长孙愉愉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

  “跪下。“晋阳公主虎着脸道。

  长孙愉愉不明所以,却也依言跪下。

  晋阳公主看向婉姑道:“给我打。“

  长孙愉愉大吃一惊,“娘, 你这是做什么呀?”

  “你这个不孝女,与其看你这样作死,还不如我趁早把你打死, 你还能落个囫囵。“晋阳公主道。

  “我怎么不孝了呀?”长孙愉愉觉得很委屈。

  “你还有脸问?我就问你这么些日子你可和姑爷圆房了?“晋阳公主问。

  长孙愉愉暗道不好, 心里立即盘算起谁是告密者了。

  “你也不用瞎猜, 那告诉我的人都是为了你好。”晋阳公主道,“你现在嫁了人了, 胆子可肥了,居然还敢骗我,弄得我在姑爷面前丢人。”晋阳公主这说的是请司寝姑姑的事儿。

  长孙愉愉膝行到晋阳公主面前, 手搁在她的膝盖上小声地讨好撒娇道:“娘, 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可要心疼死的。”

  晋阳公主挪开膝盖,拒绝跟长孙愉愉有任何肢体接触。

  “娘,我也不是有心骗你,只是怕你担心而已。你都不知道, 陆九对韦嬛如情根深种,对我则是不屑一顾, 我当然不愿意跟他圆房啦。“

  晋阳公主道:“你就这么承认输给韦嬛如了?情根深种又如何?你如今才是他妻子, 男人的心你不去争取, 你以为人家凭什么双手捧给你?你真当是你天仙下凡啊?“

  长孙愉愉不说话了, 她可不就从小被人夸赞是天仙下凡么?

  晋阳公主一看长孙愉愉那小神情, 就想狠狠揍她。“人家天仙能不吃饭不拉屎, 你行吗?“

  长孙愉愉哀怨地瞪了自己娘亲一眼, 有这样说话的么?

  “我实话告诉你吧,男人对自己得着的人和物就不会稀罕。你如今已经是姑爷的媳妇了,你当他还能跟其他男子一样来讨好你?你现在的日子之所以舒坦,姑爷之所以让着你,那是因为背后有我,还有你皇帝舅舅,你可曾想过要是我们都不在了你怎么办?”

  长孙愉愉都还没说话呢,晋阳公主已经厉声接着道:“你要敢说个跟我们走的话,我现在就打死你,还省得你活着浪费粮食。”

  长孙愉愉不敢说话了,乖乖地并腿跪着,眼巴巴地望着晋阳公主就盼着她娘看她可怜而心软。

  然则此次晋阳公主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转头就对婉姑道:“给我打,这个家没个家法是不行了。“

  长孙愉愉乞求地看向婉姑,盼着她帮自己说句话。

  婉姑轻轻摇了摇头,晋阳公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们越是求情,只怕长孙愉愉挨得更惨。

  这家法当然不能打在脸上,也不能打在明处,当然也不会脱了裤子打屁股,于是就用了惯常用的法子,打腿。

  长孙愉愉的一双小腿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戒尺,打得红痕肿得老高。她也不叫,跟晋阳公主赌上气了,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婉姑怎么给她使眼色她只当看不见。

  婉姑忍不住叹息,她盼着长孙愉愉叫得惨些,晋阳公主好下令停止,结果这倒好,足足挨够了十戒尺,那细皮嫩肉的,打得仿佛吹一下那红肿就得破皮了。

  晋阳公主看着死不认错的长孙愉愉,只觉得无力,摆了摆手再没精神地道:“现在就给我回去,什么时候跟姑爷圆房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进这个家门儿。“

  长孙愉愉红着眼眶倔强地看着晋阳公主道:“是不是陆九才是你亲儿子啊?当年是不是你们换人了?”这怎么可能,她和陆行的年纪可差得好几岁呢,她就是说气话。

  晋阳公主被气得腰疼,一手撑在腰上,一手亲自给了长孙愉愉一耳光。

  不重,但是打在脸上那响声,就仿佛玉瓶摔碎了一般。

  长孙愉愉不恨晋阳公主,此刻却是恨死了陆行。她长这么大,晋阳公主可没打过她耳光,今天不仅开了先河,她的腿也差点儿被打坏。

  然则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晋阳公主看着长孙愉愉被打得绯红的脸,也是红了眼圈,“你要是到现在还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就算我白养你一场了。”

  母女俩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如此,长孙愉愉回娘家的第一日就被撵了回去,还是由婉姑亲自押送回东阳坊的,就怕这位小县主半路闹什么幺蛾子。

  恰好陆行刚回家,刚看到长孙愉愉的留言条,抬头听到门外的动静,就见长孙愉愉走路模样有些怪异地进了门。

  其实长孙愉愉走路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怪,打在小腿上,强忍着疼并不会显得异样,她又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陆行面前露出丢丑的一面。

  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关注久了,对她的一言一行就极其熟悉,稍微有一丝走形都能看出来。

  陆行朝婉姑迎了出去,“姑姑怎么来了?”

  长孙愉愉在一旁木然一张脸听着陆行和婉姑寒暄。

  婉姑朝陆行道:“姑爷,公主让我送县主回来,说县主既然已经嫁人,就当好生料理家务,相助夫君,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娘家跑,也不怕惹人笑话。”婉姑又回头看了长孙愉愉一眼,“公主已经为这事儿说过县主了。”

  陆行觑了一眼脖子昂得下巴都要朝天的长孙愉愉,不由心里一叹,说不得他那位岳母是好心一片,但却把这关系弄得越来越僵了。

  婉姑转头对莲果等人道:“你们送县主先回房吧。”婉姑知道长孙愉愉腿疼,得回屋歇着,还得上药,不然擦破了红肿处的皮可是要受罪的。

  长孙愉愉闻言再木然地转过身,对陆行是一点儿招呼都没有的。

  婉姑忍不住叹息,只道长孙愉愉平素多聪慧的人呐,怎的成了亲却如此拎不清。这成了亲的妇人不把自家相公笼络好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待长孙愉愉的背影消失在内院后,婉姑朝陆行躬了躬身,“姑爷,县主脾气执拗,还请你多多包涵。公主已经说过她了,她再不会随意回娘家的。假以时日,县主一定会想明白的。”她们却是不管陆行想不想得明白,仿佛是认定了,只要长孙愉愉想明白了,陆行这边就没问题。

  陆行道:“愉愉一直都很明白,大伯父大伯娘在京时,她也是孝顺乖巧,十分贴心。”

  婉姑点点头,“那就好,还请姑爷看着公主的份上,多包容县主一些。”

  陆行点点头,“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包容她。也请姑姑回去转告公主,愉愉她年纪小,性子娇气,公主莫要为她生气,她和公主从小相依为命长大,自然亲近娘家。“

  婉姑听了这话,立即笑开了脸,“公主说改日再请姑爷和县主一块儿回去用饭。“

  陆行应了是,亲自送了婉姑出门。

  却说婉姑回府去跟晋阳公主回话,把陆行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晋阳。

  晋阳公主叹了口气,明白陆行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在护着长孙愉愉,让自己不要对她太苛待了。只是她不苛待长孙愉愉,陆行那边只怕就不好过关。须得她动了手,陆行才能心生怜惜。“只盼着愉愉能早日醒悟,莫要把夫妻间的那一点情分消磨殆尽了才明白。“

  “县主从小聪慧,公主不要太忧心了。姑爷的伯父伯母在时,她不是表现得好好儿的么,谁不夸她孝顺啊。“婉姑开解晋阳公主道。

  ”那件事儿还算她做得没错,没有照着她的小性子惹恼陆家长辈。“晋阳公主笑道。

  人人都当长孙愉愉自己想不明白,却也不仔细思忖她为何想不明白。她的确是从小和晋阳公主相依为命,处处依赖自己娘亲,也是爱切了自己娘亲,结果骤然定亲,迅速成亲,心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到了陆家,跟陆行是“相敬如冰“,哪里能有家的归属感,后来还要费尽心神伺候陆侹和罗氏,好容易歇口气想回娘家跟自己娘亲近撒娇,却被“为她好”的晋阳公主打了一耳光给撵了回来。

  长孙愉愉顿时悲从中来,觉得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站在她一边儿,把她推给了外人。她抱腿缩在床上,不许任何人进屋,只一个劲儿地拿手背抹眼泪。

  旋即又想起外间传闻,都说她娘亲和靖云台的大都督邹静夫有暧昧,还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儿的。长孙愉愉听到过这些流言,却是嗤之以鼻,她对自己娘亲是绝对有信心的。但此时此刻,如此伤心之际,却是难免钻了牛角尖,忽然觉得可能真是那般,她娘甩她就跟甩包袱似的。

  从小到大,基本就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唯一一次受罚就是为了撕画那样是,但也只是做做样子,何曾像现在这样,不仅让婉姑打她,还亲自打了她一耳光。

  长孙愉愉的眼泪瀑布似地往下流,只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真是成了累赘。

  人伤心时和正常时,那念头简直是云泥有别,甚至都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性子了。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华宁县主还有如此小可怜的心思。

  陆行送走婉姑后回转书房,取了个小盒子之后便往内院去。以他的耳力都不用上台阶便听到里头有啜泣声了。

  莲果和文竹站在台阶上守着门,可见长孙愉愉是一个人在屋子里。两人见陆行过来,都屈膝行了礼。

第101章

  陆行没再往前, 而是在门边静静地站着听了会儿,叹了口气。他太清楚长孙愉愉的性子了,最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 她不恨死人才怪,这不连贴身婢女都撵出来了。

  陆行将装药膏的盒子递给莲果,低声道:“这是外伤药。”

  陆行走后, 莲果奇怪地看向文竹, “姑爷怎么知道县主挨打了?”

  “许是婉姑说的。”文竹道。

  却说长孙愉愉哭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莲果和文竹都是伺候惯她的人, 一摸她的额头就知道事情糟了,每回长孙愉愉发热,都要折腾许久, 连带着上吐下泻, 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文竹慌张地披了衣裳让外院跑腿的小厮赶紧回公主府去禀报,这得请太医才行。

  莲果拿湿棉巾敷了长孙愉愉的额头,焦急地对刚跨进门的文竹道:“我去前头跟姑爷说一声吧,姑爷好似会岐黄之术。“

  文竹点了点头,她也是吓着了, 主要是长孙愉愉的病情来势汹汹,浑身烫得火炭似的。最糟糕的是小腿上的一处红肿还破了皮, 就怕化脓。

  莲果报信后, 陆行很快就赶到了内院。他转过屏风就看到长孙愉愉两颊绯红地躺在床上, 眉头紧蹙, 时不时呓语, 眼角还有一滴眼泪, 但人就是不醒。

  陆行坐在榻边拿起她的右手把了把脉, 然后起转头问,“县主平日吃药可有什么忌口的?”

  莲果赶紧道:“姑爷,县主不能胡乱吃药的,寻常人惯用的汤药她吃了就上吐下泻,县主脾胃太弱了,在家时遇到这种情况,都只能喝水将养,或者用些外敷的药。”

  不能用药,也就怪不得她此次生个病就跟闯鬼门关似的。

  陆行垂眸道:“既如此,就不开方子了,把县主扶起来去净室沐温水浴,一刻钟后我再给她针灸。”

  莲果和文竹忙地去做,有陆行在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便是长孙愉愉有事儿,前头还有他顶着呢,两个丫头都安了些心。

  说不得陆行的针灸还真管用,然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些乌溜溜的膏药来,贴在了长孙愉愉的肚脐上,后半夜长孙愉愉总算发了汗、退了热,只是人还是不清醒,拉着陆行的手叫着“爹,爹。”

  早起,长孙愉愉只觉得浑身都疼,酸疼得抬不起胳膊、腿来,身上也黏腻腻的,她申吟了一声,莲果忙地掀起帐子,一脸后怕地道:“县主,你可算醒了。”

  莲果扶着长孙愉愉坐起身。

  长孙愉愉沙哑着嗓子道:“我怎么了?“

  ”县主昨儿晚上高热,可吓死我和文竹了,亏得姑爷会针灸。“莲果喜滋滋地道,”针灸之后,后半夜县主就睡得安稳了。

  长孙愉愉的心情本来就超级低沉,加上身体又极端不适,完全听不得莲果说陆行的好话,“扶我去沐浴吧,身上太难受了。”

  伺候长孙愉愉沐浴时,莲果还继续道:“县主,姑爷懂岐黄之道,会针灸可真好,你病了,他给你施针也没什么顾忌。以前你病得厉害了,那些个太医都束手无策,也是因为没法儿给你施针。”黄花大姑娘的哪儿能脱了衣裳让人施针是吧?

  长孙愉愉听到这儿才算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就想杀人。该死的陆九居然占她便宜?

  然这件事又能怪谁?长孙愉愉还没地儿讲理去。一想到陆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她就想尖叫,但浑身却是一点儿力气没有,她连抬眼皮都觉得吃力,愤怒的低吼也跟蚊子差不多无力。

  沐浴完,长孙愉愉总算恢复了一点儿精神,第一件事就是让莲果将文竹的卖身契找出来。

  莲果迟疑了片刻,“县主。”

  长孙愉愉没说话,只用一双冰镇过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莲果不得不去取了身契来。

  长孙愉愉道:“文竹你把你的身契拿去吧,再拿一千两银子去,从此你我主仆就再无干系了。”

  文竹“咚“地就跪下了,“县主,奴婢,奴婢只是想着县主和姑爷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这才告诉公主的。”

  长孙愉愉闭了闭眼睛,文竹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往往有自己的主意,还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看。“我的事儿由不得你擅自替我做主。平素你们有什么小毛病我都不在乎,唯一一条背主在我这儿却是容不下的。你我主仆一场,不用闹得太难看,你走吧。”

  “县主。”文竹哭着膝行到床边,”县主,奴婢再也不敢了。”文竹是真心为了长孙愉愉好,也没想过告诉晋阳公主在长孙愉愉这儿就成了背主。

  然则哪怕长孙愉愉和晋阳公主是俩母女,却也是两个单独的个体,文竹选她娘,在长孙愉愉看来自然就不再合适做自己的贴身丫头了。

  “去吧,我这儿庙小,这小破屋本也就装不下几个人。”长孙愉愉不再理会文竹,转而对莲果道,“我要睡了,出去把门关上。”

  文竹还待要求情,却被莲果拉了出去。

  ”文竹姐姐,你别说了,这会儿县主正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等县主气消了些,我和冬柚她们再给你求情。“莲果道,”你先回公主府去吧。“

  文竹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长孙愉愉腿上的伤入夏许久以后才养好,脸色一直很苍白,人就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便是有下帖子来邀她的,她也都回绝了。成亲之后,这位华宁县主就跟从京城消失了一般。

  “县主,文竹她知道了错了,她其实心里也是为了县主好,县主可不可以……”莲果趁着这日天气凉爽,长孙愉愉心情还算不错赶紧提了提文竹。

  长孙愉愉正站在廊前逗弄鹦鹉,听得这话忍不住冷笑,“都是为了好,我娘问也不问就把我嫁进陆家,你瞧瞧我现在是个什么境况,这是为我好。文竹背主,却害得我挨打不说,还大病一场,这也是为了我好。如果这样,我真恨不能她们对我能差些。“

  莲果没想到这么些日子来,长孙愉愉居然越想越钻牛角尖了,这是连晋阳公主都怨怪上了。她也没敢再劝,换了话题道:“县主,这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你又受不得冰块,是不是该启程去玉秀山别院了?“

  长孙愉愉淡淡地道:“那是我娘的产业,又不是我的。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天我娘已经明确说清楚了,不让我回娘家。“

  “县主。“莲果急了,”你肯定是误会公主了,公主怎么可能舍得不让你回去。再且,今儿起来我见你肚子上就已经开始起疹子了,再拖下去可不行的。“

  长孙愉愉怕热,热了一出汗,皮肤就会泛红,再严重就起疹子,接着溃烂。

  长孙愉愉摆摆手,“别说了。你也别去公主府说,莲果,你要是去了,就自己拿着卖身契去找文竹好了。”

  莲果哪里敢应啊,只能抱怨道:“县主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了,到时候疼的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莲果这话可不是吓唬人的,第五天上头长孙愉愉身上的红疹子就破了,又开始高热不止,人也迷迷糊糊的,但没完全晕过去。

  莲果哭得泪人似的,“县主就不怕脸上的疹子也破了么?到时候可就破相了。“

  长孙愉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难受是难受,可她觉得这都比不上她心里难受,破相算什么,她本来就不想活了。

  这种打小没吃过苦头的人,受一点点委屈就寻死觅活了。

  “县主,你就让奴婢去公主府说一声吧。偏巧姑爷又被召入了宫中,要明儿才回来。“莲果都急死了。

  长孙愉愉蹙眉道:“别在我耳边叨叨了,你去睡吧,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县主!“

  长孙愉愉恼火地撑起身子,“叫你别说啦!你要去找她,那就是在逼死我。你以为她还能顾念着我?她心里就想着她的相好了,指不定连儿子都有了,我算什么呀?“

  莲果被长孙愉愉的话给吓到了,“县主,你,你说什么呢?“

  长孙愉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一袖子挥过去,把屋内桌子上的茶盏、茶壶全摔碎在了地上,听到那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她才算是出了口气。“去睡觉,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无关。“说罢长孙愉愉就回了床上,似乎还嫌自己不够热,疹子不够多,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再不理会莲果。

  莲果觉得自家县主这段日子就跟疯了一般。

  可不就是疯了么?别看长孙愉愉表面光鲜,但实则从小到大,她得到过几个人的真心爱护?只有晋阳公主!她连爹都没有。

  偏如今晋阳公主一个劲儿把她往外推。长孙愉愉不在乎世上任何一个人,却能被晋阳公主一句冷言就伤得体无完肤,更不用说还挨了耳光。

  她就是疯了,没了念想,没了精气神。似她这等从没受过什么挫折的贵女,心理本就更脆弱。

  陆行回家的时候,长孙愉愉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了,莲果吓得只会哭。

  打从上次给长孙愉愉针灸之后,陆行就没再见过她,因为她不出内院,也不许陆行进去。到今日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陆行再次给长孙愉愉施针,才发现她的身体有多难看。

  瘦得一两肉都没有了,肋骨根根分明,像一个饿了许久许久的人。

  说真的,也就长孙愉愉遇到了陆行,要是格外嫁个人,晋阳公主这会儿就能准备棺材,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姑娘是真的太能折腾了,不仅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

第102章

  长孙愉愉连夜就被送到了玉秀山的避暑别院, 晋阳公主闻讯后也匆匆赶到了别院,一看长孙愉愉瘦得皮包骨那样子,就有些受不住地掉眼泪。

  “这孩子,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苦心啊。“晋阳公主朝婉姑哭道,并不避讳陆行也在场。

  陆行自然是不能听到了装没听到,他上前道:“小婿有话对公主讲。”

  晋阳公主点点头, 遣退了身边伺候的人。

  陆行道:“还请婉姑留下。”

  婉姑微微吃惊, 得了晋阳公主的眼神这才留下。

  陆行道:“公主对愉愉的一片苦心她不懂, 小婿却懂。只是愉愉的心思,公主恐怕还不明白。”

  婉姑听得大吃一惊, 公主如何能不懂长孙愉愉的心思?

  陆行继续道:“愉愉从小儒慕你,跟你相依为命,你也处处疼爱她, 只如今她骤然成亲, 离了宁园,本来就不适应,你却又将她往外推,她心里受不住,反而越发钻牛角尖。”

  晋阳公主没想到陆行会如此指责自己, 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陆行道:“愉愉的脾性公主是知道的,只能顺毛捋。还请公主不要再斥责她, 夫妻之事, 夫妻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小婿既然已经娶了她, 自当好生对待, 公主无需忧心。”

  晋阳公主感觉自己有些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 一时受不得陆行的指责, 然而陆行退下后, 婉姑却道:“公主生姑爷的气了?”

  “没有!“晋阳公主没好气地道,“我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么?”

  婉姑道:“要我说,姑爷的有些话还是在理的。公主如今和县主闹成这样,你心疼万分,她自己也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要不是姑爷医术高明,及时施针,万一县主救不回来,公主岂不是要后悔万分了?”

  晋阳公主不说话,但抗拒的态度明显缓和了。

  “这儿女啊真是债。我也懒得管了,反正都不懂得我的苦心。”晋阳公主道,“咱们走。”

  婉姑忙地道:“公主,县主还没醒呢,你不等等么?”

  “等什么?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娘亲的去给她赔礼道歉?她也不想想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儿。一有不顺心就折腾自己的身子骨,以为我会心疼是吧?我才不心疼,她如此不懂事,将来迟早要受苦,现在死了倒还好些。“

  这就是气话了。

  母女俩都因为这桩亲事而赌上了气。

  长孙愉愉醒来时没见着晋阳公主,只听莲果说她来了一趟,就又走了。

  长孙愉愉只轻轻地笑了笑,再没主动问过晋阳公主的消息,只在避暑别院住了下去,但陆行因为有官职在身,却只能住在京中。

  这一别,一直到九月里长孙愉愉都没有启程回京的意思。还是陆行趁着休沐先到了避暑别院。

  此时秋深,处处黄叶飞,园中一片寂寥,日头西斜时就冻得人发抖。如是在往年,长孙愉愉早就该待不住了。

  陆行由侍女引着去了花园,说是长孙愉愉正在那儿赏菊。他还没走近,隔着镶嵌冰裂梅纹窗的墙便听到了莲果的声音。

  “县主,公主的生辰马上就到了,今年的生辰礼咱们准备什么呢?“莲果怯怯地问。

  长孙愉愉的声音有些冷地道:“送什么?我倒是觉得我若死了,就算送她的生辰礼了。我死了,她就没有牵挂了,趁着年轻还能再嫁,指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

  “县主?!“莲果被长孙愉愉的话给吓到了,她觉得长孙愉愉如今说话越发的偏激了。

  陆行也如此,他是没想到过了这好几个月,长孙愉愉反而越发使性子了。

  跟在陆行身边的侍女已经不敢往前走了,还是陆行自己绕过宝瓶门,走到了长孙愉愉的面前。

  长孙愉愉抬起头扫了一眼陆行,对他的出现似乎并不吃惊,只转头看向身边伺候的人,“你们都下去吧。”

  待人都走了,长孙愉愉对着陆行做了个“请坐”的动作,“你是为了我娘生辰来的吧?”

  “是。“陆行撩起袍子在长孙愉愉旁边的石墩上坐下。

  “你自个儿去吧,我就不去了。“长孙愉愉道。

  陆行待要说话,却被长孙愉愉打断道。“不是我不孝,而是我娘有话在前,如果我不跟你圆房,她就不许我回去。”

  长孙愉愉冷笑一声,怨气四溢地继续道:“她还真是一厢情愿,也不想想,这桩婚事是她逼来的,我不愿意圆房,难道你就能愿意?”

  陆行还是想就这个问题表态的,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就听得长孙愉愉又继续道:“行了,咱们也别讲什么虚礼了。你不中意我,我也不中意你,如今被强行绑在了一起,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可是也没办法了,你只能再多等几年。等皇帝舅舅大行了,我娘也就没什么权势了,到时候咱们和离就好。”

  和离,说得可真是轻巧。

  陆行再没有说话的欲望。

  “当然如果不和离,作为你的妻子该做的我都会做的。至于子女,即便你不纳妾,养个外室也成,孩子出生记在我名下就好。作为补偿,等我娘下世后,她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给你。”长孙愉愉道,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到此,长孙愉愉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喝了口茶等着听陆行的答复,等了半晌却也不见这人说话,不由好奇地转头看向了陆行。

  陆行淡淡地道:“你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不过一次打了你,还是为你好,你就心存怨怼了?”

  这一点责骂长孙愉愉还受得住。

  “你连母亲的生辰都不出面了,你固然有许多委屈,可比得了你母亲把你养这么大,其间又受过多少的委屈?“陆行问。

  长孙愉愉被斥责到了痛脚,气呼呼地道:“谁都可以说我,就你没脸,要不是你,我和我娘会闹生分吗?”

  陆行真是被气笑了,“我?要说起了我才是受害者。”

  女人生气起来可是不讲道理的。“都怪你愚孝,竟然拿自己的亲事去救你老师。你难道不知道娶错媳妇对你陆家影响多大么?而且我皇帝舅舅心慈手软,怎么可能真的砍你老师脑袋,是你自己傻,还害了我。”长孙愉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然则陆行不仅不再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笑得长孙愉愉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长孙愉愉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娶错媳妇了?我如果说我没娶错呢?“陆行问。

  长孙愉愉不说话,心却漏跳了半拍。

  “你根本不知道娶你的好处是什么。“陆行唇角微翘地道,“自然不是为了公主的权势,不过晋阳公主府出了名的豪富对吧?”

  长孙愉愉不说话。

  “你又是公主的独生女儿,公主自然会将所有的钱财都给你。偏你的身子骨,今儿活着明儿还能不能喘气都不准,你说最后是便宜了谁?”陆行问。

  长孙愉愉缓缓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陆行能说出这么“反派”的言语。“你还是陆家的人吗?”

  “怎么不是了?陆家家大业大,子嗣太多,正好缺钱。“陆行道。

  “你!”长孙愉愉气愤完,旋即回过神来,挑眉看向陆行,“你说得如此直白,那我要是跟你和离呢?你的这番话我转述给我娘请,你觉得她会不会同意?”

  陆行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朝着长孙愉愉晃了晃食指表示否定,“陆家向来只有休妻和死妻,没有和离。”

  太恐怖了,听听这还是人话么。不过陆行的话没错,即便是晋阳公主强势若此,也没办法逼着陆行成亲后,又逼着他和离。

  “你!“长孙愉愉气得说不出话来。

  “再有就是县主生得国色天香,若是不圆房实在有些浪费。以前想着假以时日总能如愿,不过看县主这身子骨,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问题。“陆行说着话就往长孙愉愉那边走了走,“既然如此,陆某也就等不得了。“

  长孙愉愉都吓傻了,指着陆行的鼻子道:“你,你……“

  陆行一把捉住长孙愉愉伸出的手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也省得你有借口不去给你娘祝寿。“

  “你休……“想字儿还没出口,长孙愉愉就被陆行给拦腰抱起来了,继而就是响彻云霄的尖叫。

  莲果等人听到声儿跑过来就看到陆行正抱着长孙愉愉往回走,她们是既想上前帮长孙愉愉,可又怕上前。人家可是正经的夫妻。

  “继续吵,继续闹。你既然要如此无理取闹,我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我看前头石亭就不错,正是圆房的好地方。幕天席地别有一番野趣。”陆行说着就往那石亭走。

  长孙愉愉心里虽然明白陆行很可能是在吓唬自己,但是她又不敢真的跟陆行赌,万一这人真来霸王硬上弓,她可是敌不住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说。“长孙愉愉带着哭腔的颤抖地道。

  “什么都不想,就想圆房。“陆行道,他偏头想了想,”这样走实在太慢了,县主小心了。“

  下一刻长孙愉愉就感觉自己腾到了半空中,一低头就看到莲果长大了嘴巴望着天上的他们。

  原来是陆行在旁边的石头上飞起借力,然后腾到了石亭的飞檐上,几个跨步便到了院子里。

  长孙愉愉眼睁睁看着陆行将门栓住,她趔趄着往后退,可越是紧张、害怕就越是出错,还被凳子给绊倒了,然后被陆行一把再捞起来,抛到了床上。

  长孙愉愉看到陆行有脱衣裳的动作,赶紧伸出双臂挡在陆行跟前道:“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第103章

  陆行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解自己的腰带道:“再好的人也能被你给逼坏了。“

  长孙愉愉忙地往后退,“陆九,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咱有话好好说行吗?”她认怂倒是也挺快。

  “跟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不忠不孝,骄横任性, 也就一张脸稍微能看。”陆行将解开的腰带丢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