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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而她也爱那些人,她背叛,必然会带着整组一起背叛。她把那些人都看作自己的兄弟,不会对任何一人弃之不顾。”

  颐西园沉默了很久,悠长地叹了口气,“我忽然觉得麻烦比我想的还要大,这个龙莲和她的同党之间根本无懈可击,联手的十二个杀手精英,这简直是—支军队!”

  “他们就是一支军队,龙莲是他们的将军!”

  “可这个为天罗冲锋陷阵的女将军现在背叛了,”顾西园想了想,“我会调用我手下的所有人去找这个龙莲,但是辰月想必已经在帝都里设下了大网,等侯着来叛逃的刺客,我还不宜和缇卫正面冲突。这件事你问过白曼青么?”

  “拜请桂城君的门下去问过。”

  “他怎么说?”

  “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苏秀行向着顾西园伸出一只手来。

  顾西园茫然地看着那只修长的手,以为是苏秀行要和他握手,虽然不解,却也只得伸手出去要和他交握。

  伸手出去要和他交握。

  苏秀行忽地把手抽了回去,立掌在顾西园面前,“不,他只是给我看他的手,并没有准我和他握手。他那只手干净修长,没有任何照疵,如同白玉雕成。”

  顾西园—愣,不知道苏秀行为何忽然对他描述一个男人的手。顾西园竭力回忆那个风霜高洁的紫陌君白曼青,世家公子中的世家公子,顾西园的记亿里那个人永远是一身白衣,肌肤莹然如玉,简直可以去最美的女人面前示威,偏偏有种凛然不可侵的气宇,让人隔着十几步就不想再接近了。顾西园自命是个上得殿堂也下得乡野的人,并不那么喜欢白曼青的做派。

  “他的手应该是像白玉—样的吧?”顾西园想,“可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给另外一个男人看自己的手?”

  苏秀行看出了他的疑惑,露出一丝苦笑,“紫陌君说,‘我这只手,没有沾过一丝不义之血,我就是用这只手书写奏章,用这只手习剑,在朝堂上怒叱逆臣,我也是用这只手指着他们。从无畏惧!杀人以救世,我不能认同,为了保守秘密而杀死同伴,我同样不能认同。我知道你们皆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我的手若是沾了一丝不义之血,那血就好像黏在我心里,我便再也不能俯仰天地,心无愧疚!’”

  顾西园完全愣住了,默然良久才说,“可乱世有乱世的作法,他就非要坚持他们白氏那一套么?这未免迂腐了吧?”

  “别人可以有别人的作法,而我是白曼青!”苏秀行说,“他就是这么说的。”

  风雨楼上一片寂静,顾西园眺望着远处那条长队,拍了拍栏杆。

  “有所不为,这是白曼青的准则啊!”顾西园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跟那个人比起来我算什么白衣起舞?我就是个赶大车卖货的土老板而已嘛!”

  “那我就等待平临君的消息了,一旦有准确的消息,我们就会行动,我们已经安排了最优秀的人等着龙莲。”苏秀行说,“告辞。”

  “最优秀的人?莫非是春山君自己?”顾西园说,“不送。”

  “可惜本堂的老爷子并没有把这份殊荣给我。”苏秀行说着,已经下楼而去。

  顾西园扶着栏杆,看着那个背影如刀的春山君缓步远去,也不回头,拍了拍掌,“顾襄,我想过几天在月栖湖请—桌最昂贵的酒,你去帮我把请柬送给客人。”

  一个青色长衣的年轻人无声地登楼而上,站在顾西园背后,手持纸笔记录,“老板请几个客人?”

  “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雷颂秋,是个世家子弟,天启雷氏的家主,你在我书房那本册子上可以找到他的地址。你帮我送帖子去。”

  “是。”顾襄微微躬身,“帝都雷氏封伯爵,虽然人前不显赫,却一直是效命干皇室的私臣,权势很大,老板和这个雷颂秋是有情谊么?请柬要写得很正式么?”

  “不必写得很正式,我和他算有点情谊。十年之前,我就认识这个人,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对我有用,所以十年来我不遗余力地帮他,只等他反过来报答我的一天。现在终于轮到他为我做些事了,只怕他帮我做完这事,我过去十年施予他的恩情都要勾销掉了。”顾西园苦笑,“百里恬还真是没有大事不登门的贵客。”

  “老板能否说得更明白一些,让我这个跑腿的心里有数。”顾襄一张清秀白净的脸,无论说什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一付随时准备聆听的样子。

  顾西园点点头,“据我所知,任何一个天罗上三家的人,如果试图脱离本堂的控制,都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上三家掌握的秘密太多,泄露出去太危险,所以对于叛逃的人……但是确实有一个人曾经去过,被作为上三家的孩子来培养,后来又离开了天罗山堂,而如今还能好好地活着。”

  “雷颂秋?”

  “是的,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龙雷,天罗龙家的龙雷!”

  傍晚,夕阳西下。一身白衣的苏铁惜撩着火镰,点着了线香,吹灭之后插在墓碑前。他默立在墓碑前,看着发条的青烟升起,忽的散了。

  这里虽然很荒,却是个风水很好的地方,风水师会说在这里折了一个弯的河水聚集了天地精华之气,前面的矮山环抱,像是巨龙盘踞。不过苏铁惜喜欢这里,只是因为这里很安静,像一个家一样。秋天,绒绒的秋草黄了,背后流水露面,他有时候来这里,看着太阳的影子由东而西,最后落山,就这么一天就过去了。

  “我找了你很久,祭奠什么人么?”有人在他背后说话。

  苏铁惜回头,看见戴着白色斗笠、穿着白色麻衣的男人,他腰间插着根竹简,像根苍白的细竹那样站在斜阳里。

  “祭奠那些被我杀死的人。”苏铁惜说,“师范,有事么?”

  白衣男人打量那块墓碑,上面写着“易小冉天女葵合葬墓”,字迹有点拙劣,像是个不太会写字的人刻的。

  “墓碑上可只有两个人的名字。”白衣男人说。

  “因为,太多了刻不下,”苏铁惜说,“而且我不会写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还有些人我不知道名字。”

  “你这么说显得多愁善感,一个杀手,多愁善感可不是好事,会害死你的。”

  苏铁惜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你觉得那女人喜欢那男孩么?就把他们像夫妻那样合葬在一起。如果不是那个男孩的错我们已经杀了苏晋安,很多事情都已经迎刃而解。可如今苏晋安已经坐大,成了我们最棘手的敌人。那个女人也犯了错,她最后给她爱的男人送了信,可不是那个男孩,而是苏晋安。”白衣男人说。

  “我不知道,我把他闷葬在—起,只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苏铁惜说。

  “你很想要几个好朋友吧?”

  “朋友一起就会觉得开心。”

  “想不想要个女人?”

  苏铁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有一个女人,她是你的朋友,她就要来帝都了,想不想见见她?”白衣男人低声地笑了。

  苏铁惜猛地抬起头来,瞬间那个女人的名字已经跃入了他的脑海。

  “虽然中途离开了,不过你还曾是‘绘影’的人呐,准备一下吧,欢迎龙莲。我知道,你们叫她……”白衣男入深深吸了口气,捉弄般吐出那两个字,“姐姐。”

第二章 龙雷

  势力与势力间的缝隙,是小人物的寄生所,却总让人感到窒息。

  月栖湖,安邑坊最贵的妓馆之一。

  不像那些价钱便宜的地方,这里只招待达官贵人,所以没有喧闹的大厅,进门就是一条狭窄的步道,两边都是雕花的榧木门,旁边的木牌上用墨笔写着“雪浓”、“伐柯”、“中山”、“朔月”一类的曲牌名。看似一模一样的榧木门,推开来各有天地,每个房间的装饰都不同,有的是晋北的简约,有的是南淮的奢靡,有的则效仿帝都公卿家,用具字画都是真品,还有的看起来像是北陆蛮人的帐篷,满地铺了丰厚的皮毛,女人弱不胜衣地趴在皮毛上,抱着靠枕,媚眼如丝。

  厚实的门和墙把里外完全隔开,对着走道也不设窗,所有的声色都被锁在小屋里,只供那些贵客消遣。

  苏铁惜一身小厮衣裳,端着个盛满酒的锡壶,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听着步道里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他登到最高处,停在走道尽头的门前。这扇门比其他的门都要厚重和精致,雕着千万朵盛开的细花,旁边的木牌上是“棠棣”二字。“棠棣”这屋是整个月栖湖里最大也最奢华的,天女葵初来月栖湖的时候这几乎是她独占的房间,苏铁惜每每上酒,推开门就听见琴声袅袅。

  苏铁惜叩了叩门,推门而入,没有琴声,只是一片死寂,可屋里坐满了人,清一色的男人,每人面前一张小桌,桌上只有清水。

  “关上门,你来晚了。”中间主席上的年轻人冷冷地说。那个人看起来年纪和苏铁惜差不多,一身华贵的青袍,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束起在头顶,几缕凌乱的发丝也不收拾,垂在眼前,遮掩了他的眼神。苏铁惜第一眼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手,那个人端水杯的手上有七枚质地不同的戒指,动静之间光芒刺眼。